升邪-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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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逆转四十九重行功完成,“乌眠于心”大功告成,他在高台上低头沉思一动不动,也就是那一炷香的功夫,正是破镜前最后的收官。心思缓缓与身体、五听同步,思想如丝绵延,伸展到四肢百骸,把身体从类似于本能的掌控中接管回来。
外人不明所以,看他礼典上活动自如、又见苏景只入定了一炷香,自然以为他是“燃香破宁清”。
就只有沈真人看出了苏景的状态,心中惊讶同时,还着门下长老取消了苏景在礼典上的训诫发言,以免打扰他的修行。
沈真人继续对红长老说道:“苏景第二境的修行,应该是从打发了任东玄之后开始的。算一算时间的话……大概四天左右。”
红长老扬眉:“四天,那也是匪夷所思的事情了。”
“以我猜测,苏景这孩子应该是有什么特殊的法门,能让自己清心宁静下来,宁清境的关键就在于此,他若能真正清心,四天破境也就不算太奇怪了。”沈河语气沉稳,正说到了点子上。跟着他转回头,望着红长老微笑道:“不许再问这问那了,苏景落户光明顶,一应事务还等着你去操持。下山之前我有件要紧事,没空应酬你。”
“啥事?”红长老又问了一句。
“与公冶长老一起,炼剑。”
“给我炼一双子午玄海剑!”
“去去!”
“那就只炼一柄青岩冬纹剑成了吧?”
“去去去去!”
“哦。”红长老被“去去去去”也没一点生气的样子,不再跟着师兄,甩着手高高兴兴地走了。
第六十章 光明顶金乌殿
苏景以为八祖留下的光明顶会是一座山,没想到,只是一片柱子。
一片平坦石坪,百多根金红色大柱,就是光明顶了。
每一根柱子都有磨盘粗细,大约十丈高矮,几乎没有一根是垂直耸立的,看上去就仿佛刚刚遭遇发疯巨兽冲闯的树林,杂乱地斜倾着、摇摇欲坠、随时都会坍塌倒下。
苏景纳闷问,随他一起下来的陈长老:“怎会如此?”
“这里本是光明顶巅峰金乌大殿,听长辈说,八祖他老人家就是在此间闭关时突然走火入魔,整个人暴躁成狂乱打乱冲,金乌大殿被他彻底砸塌、打碎,就只剩下这一百七七根撑殿大柱。之后八祖狂笑中一飞冲天,离开门宗,不久便告夭折。光明顶的浮悬法术与其他星峰大相径庭,没有八祖亲自主持,这座山峰也沉落了。”
陈长老稍加停顿,又继续道:“光明顶落地后就开始向地下沉陷,直到金乌大殿基地与地面平齐时才告停止。前后不知多少次,我们把光明顶起出、另选地方摆放,终归是八祖的道场,让它陷入地面不妥的,可奇怪的是,不论放在何处,光明顶都会沉陷,我们用尽办法也无法阻挡,就只能这样了。”
光明顶金乌大殿遗址上,有一处后建起的青瓦小院,本是给执役弟子居住所用,苏景也不挑剔,暂时就落户于此。于初领略法术神奇、只想一心修行的少年来说,只要有片瓦遮头,皇帝的金銮殿和贫民的苦寒窑也真没太多区别。
闲事说完,陈长老开始指挥弟子仔细收拾光明顶……其实真没啥可收拾的,不过就是个石坪,平时又都有人照看打扫,大伙装模作样地干了会,就和苏景告辞离开了。
陈长老一行前脚刚走,红长老带着剑尖儿剑穗儿和红鹤峰一群杂役弟子又来到光明顶。
在离山,不同级别的弟子有不同规格的器物配备,从灯盏、座、榻等起居之物,到木剑、法鼎、香丸、玉玦等施法或修行之物一应俱全,红鹤峰的职责就是掌管的勤需,红长老给苏景带来的安家诸物,当然都是上上品。
众人动手,没一会功夫就打理妥当,小小的几间青瓦房虽然简陋平常,但当熏香点燃,应上屋中陈设,也透出了几分清雅味道。
以苏景的辈分和身份,红长老还应在他的府地做两项禁术,一是封山护禁,只要苏景不点头,任何人都不能踏上光明顶;另则封灵护禁,开阖随苏景心意,打开时与白地无异,封闭后则任凭少年如何试炼法术、舞弄宝贝,气息都不会外泄,外面的高手也无法以灵识探知。
可是不知道八祖当年用了什么手段,如今的光明顶虽早已荒废,却不受任何禁术,莫说红长老,就是沈河真人带着门内高手齐至,也休想在此间设禁。
“不过,光明顶神奇,即便没有封灵禁,外面的人也无法以灵识探查这里,师叔要是有什么不想被旁人知道的私藏,尽可以在这里拿出来把玩,没人会知道。”
苏景点头:“那就好,太好了。”
红长老笑得甜美:“这么说小师叔还真有好东西?”
苏景笑得厚道:“外面探不到这里最好,免得吵到诸位长老,耽误了大伙的修行,我罪过可就大了。”言罢一挥手,四十九对乌鸦卫尽数现身,哄的一声,立刻把光明顶吵了个沸反盈天,把红长老和手下众弟子吵了个面如土色。
乌鸦卫现身,此地实在不宜久留,红长老留下传讯用的木铃铛,又对苏景说道:“缥缈峰底有古时遗迹,其中一些被九位老祖施法封印,小师叔记得见了禁制就莫在前行。尤其东边七十里外的白狗涧,内中是一座重狱、关押着些穷凶极恶的邪徒,除非有掌门谕令否则不容有人靠近的。”
草草嘱咐了两句,红鹤峰众人在无数“仙子您走了啊”“仙子再坐一会,容乌鸦待客”“仙子以后请常来”“仙子气度,乌上四平生仅见”“仙子……”的聒噪声中落荒而逃。
光明顶沉落于泥土,峰顶则金乌大殿只剩残骸,没有柱子会显得荒凉,可只有柱子却又平添了几分悲冷。苏景飞上一根大柱举目四望,只见山峦起伏,眼中尽是长疯了的密林,没有葱翠山林的赏心悦目,倒显出了几分阴森可怖……实在算不得什么好地方,可苏景心里却是快活的,悲冷也好、荒莽也罢,自己终归有了一座府地。
府地是什么?是修行人的居处,是修行人的家园,也是修行人的根基所在。
几间瓦房不起眼,但却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标志:入“山”。
苏景人已入山。
心情大好,不过也受不了那四十九对乌鸦卫,赶忙把他们都收起来,就只把眉眼机灵的好妖奴六两留了下来。
如今破了第二境,苏景手上还有好几件事情要做,此刻也不再耽搁,先把《金乌万象》取出,果然如他以前所料,才一打开,第二重“乌眠于心”的功法下,就显出了三行小字,前辈修士留下的批注。
第一行:心难静、难静心,四年破宁清,黯黯长叹。
此人破通天只用了半个月,算得奇才,没想到在静心这一关上遭遇重重困难,比起前一境竟多花去近百倍时间。
第二行:半年破清宁,意料之外,甚喜。
这位前辈三个月破第一境,六个月破第二境,当真算是很不错了,苏锵锵却不以为然,如今他成了暴发户,心里美滋滋地笑着:六个月啊,太久了,此人资质怕是不太好。
第三行,陆角八的注言:第二境没什么意思。
“啊?”可把苏景气坏了……这次他实在信心满满,琢磨着肯定能把师父和另外两位前辈比下去了,可万万没想到,师父居然留下了这么一句。
苏景一脸的不甘心,嘟囔:“没意思您老也给留个时间啊!”本来苏景都想好自己的留言了:四天破宁清,暴鸣如惊雷剑鸦汇天涡,稍嫌缓慢仍需勤勉啊。
如此威风得意的成绩,如此威风得意外加臭显的留言,拿来和师父的“第二境没什么意思”一比,立刻就落了下乘。
苏锵锵思索片刻,昧着良心给后人留下了五个字:嗯,真没意思。
帛绢暂放一旁,苏景又取出了一只乾坤袋……沙漠时取自蜥蜴妖怪身上,但一直未能打开。
真元流转,阳火摧咒。
过宁清,苏景的修为比离开沙漠时足足提高了几倍,阳火精元也更加纯烈,可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手上这只下等妖怪的乾坤袋,居然纹丝不动。
送进去的阳火精元仿佛泥牛入海,这袋子的禁制莫说被摧毁,甚至连松动的迹象都没有。
苏景连试几次徒劳无功,收了金乌真火,手中掂着这只小小的乾坤袋,非但没有失望,反而笑了起来:越难开的袋子就越贵重,打不开倒应该更开心才对……过宁清开不来,那就等过了第三境“如是”再试。
袋子在自己手中飞不跑,境界在自己脚下还有得走,总有阳火破禁的那一刻!
收起乾坤袋,苏景背后忽然一阵金光绽放,元吉天都火翼亮出,这才是苏景最最得意的本事。少年人,初识修行之乐,能自己飞舞于天地,岂有不畅快翱翔一番的道理。
双翼铺展,苏景疾飞,青山莽林一掠而过,罡风扑面吹得脸孔有些微痛,却也同样吹得满心畅快!
进入第三境的修士可以修习浮空法术,能够御风而行,不过速度有限灵活不足,毕竟这个阶段的修为低浅,想要御灵成风再加以驾驭颇为吃力,也不可能飞太久。苏景却不同,这对元吉天都火翼是因本命法术而生,不用他刻意施法不用刻意驾驭,就如他天生了双翅一样,虽也耗力但与前者相差天地,这是他的法术,更是他的翅膀!
越飞苏景就越畅快,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欢喜,一声快活长啸中,身形陡转之上,飞向更高处……
红鹤峰,方先子正坐于一块岩石上,按照红长老的吩咐闭目精修,功行一周只觉得神清气爽,一边琢磨着红长老传授的正法果然了得,一边长吸一口气准备再行一个大周天,就在这时忽然前方传来了“嘭”的一声闷响。
四方头张开眼睛一看,只见百丈外,苏景正口眼歪斜地贴于半空……所有缥缈峰都是有“罩子”的。苏景飞得忘形全忘了这个忌讳。
方先子吓了一跳,老实人只有老实心思,赶忙变坐为跪:“方先子拜见师叔祖。”
几乎同时,红长老的声音也传来:“弟子拜见小师叔。”声音清清脆脆,掩饰不住的那份笑意盎然。
“免礼。”丢人之下,苏景还没忘了礼数,揉着脸扇着翅膀落荒而逃……
第六十一章 金乌小炼世
灰溜溜地回到光明顶,苏景重新拿起帛绢。《金乌万象》上有一项法术,他早就看准了,只等完成宁清境的修行就要修习。
一桩在苏景看来神秘无比、也同样威风无比的符篆法咒:金乌万巢大咒。
随后一段时间,除去吃饭和必要的休息,他都抱着帛绢,仔细阅读功诀、仔细揣摩着成咒所需的阳火运转方式。一晃五天过去,黎明时分忽然一道遁光抵达光明顶,掌门真人来了:“弟子沈河拜见师叔。”
苏景赶忙收起帛绢起身相迎,请掌门人进屋,落座后沈河道:“待天亮后弟子将出山去迎回师姐法蜕,特来向师叔辞行。我不在山中时候,师叔若有吩咐直接找红长老便可。”说着,他自袖中取出了一只剑匣:“这是师叔之物,如今奉还。”
苏景接过剑匣打开一看:一层层金色翎羽整齐摆放。
“师叔赐下的那九十九支小剑中掺杂了紫凰庚金,质地不凡,沈河不敢领受,本就打算着将它们重炼后再奉还师叔。只是有些犹豫,不知剑丸、剑碟、剑叶或是剑篆哪一种更适合你。”沈河微笑着,解释:“但礼典时师叔得天都火翼给了我些启发,就请公冶师兄帮忙,把九十九剑炼制成剑羽。弟子自作主张,还望师叔莫怪。”
得自真页山城井下的九十九柄金色小剑,被沈河修复完整不说,还改变了真形,变成更适合苏景使用的剑羽。
六两在一旁看着,满脸羡慕的同时,也恍惚想起了苏景对他说过的“掌门人总得有掌门人的气派,哪好意思总占我这个小师叔的便宜”。
当时六两不解,如今恍然大悟。
苏景也着实欢喜,正待道谢,沈河真人就摆了摆手:“不用客气,更不用谢,陆九祖在时待我甚厚,他看重小师叔,我自当全力相助,何况小师叔厚赐在前。”说完他便揭过此事,口中话锋一转:“这几天一直没来得及和师叔详谈,礼典当日种种,你怎么看?”
苏景当时“身醒心眠”,一切都入耳入眼,之后也有完整记忆,闻言只是笑了笑:“掌门人一直没怎么开口,也只是想看清楚谁在背后开弓罢了。”
少年的话莫名其妙,沈真人却眼睛一亮,回答得更是不知所云:“一个明里打锣,来挫离山锐气是假;一个暗中擂鼓,想要邀买人心是真。不管真假都是冲着我来的,小师叔只是适逢其会,却成了众矢之的,麻烦到你,沈河惶恐得很。”
苏景摆手示意无妨,这种事情透着一股烦人味道,少年懒得去多想,转开话题问起自己关心的事情:“以前我听陆师叔说过,突破宁清境后就可到剑冢选剑,这件事……”
沈河却摇了摇头:“还请师叔稍待,剑冢自五年半前便已封闭,具体什么时候会重开尚无定论。”
沈河启程在即,来不及仔细讲解,剑冢之事一带而过,就此告辞离去。
掌门人前脚刚走,光明顶又有客人来访,剑尖儿剑穗儿两个又带了些器具应用之物,来给苏景完备新居,一边张罗着干活,剑尖儿眉飞色舞地对苏景道:“师叔祖怕是还不知道,前几天山外出了件怪事。你归山礼典当天,来寻咱们晦气的那个天元冲霄,他离开离山之后,有散修看到他被一个黄裙女子拦住比试剑法。堂堂天元掌剑真人,名气大得不得了,却被那个无名女子一剑斩断发髻,披头散发地败走了。”
剑尖儿补充:“何止发髻,我听说连道袍都被剑气搅得粉碎,天元仙长是光着膀子回去的。”
两个丫头咯咯笑,开始讨论黄黄裙女子的来历,显然她俩以前从未听说过此人。
她俩正说得热闹,又有三人来访。为首的是洪泽峰樊长老,跟在他身后的少年可算是苏景的熟人了,张狂不知自敛、直接被苏景“收入门下”的樊翘。最后一个人是个白袍青年,二十出头的年纪,身形修长长相俊朗,可眼角眉梢里中透着一份森冷,看上去不易接触。
樊长老带着樊翘上前,躬身对苏景道:“奉掌门真人与小师叔法旨,弟子将樊翘带到,樊翘原有水行元基已被洗净。”说完,转头对樊翘冷喝道:“还不叩拜,等待何时。”
不止被散去修为,樊翘还因触犯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