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子侠心-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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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头怀着满腔悲愤的纪昭洵一听这番话,顿如万箭穿心,几乎要发狂。
刚才他受纪福的暗示及阻拦硬把燃烧的怨火压下,现在却再也忍耐不住,凄厉地一声大吼,道:“狄老匹夫,你跟我闭住臭嘴。”
纪福这时也听不过去了,接口沉声道:“表老爷,不是老奴大胆顶撞你,刚才表老爷那番话可有些不识大礼了,少爷经瑶屏姑娘辛苦抚养长大,迢迢千里而来,投贴拜山,为的就是报仇雪恨而来,你是长辈,怎可不分青红皂白,开口就连连伤损少爷的心?”
狄英灰眉一挑,目珠一转,似乎倏然间改变了主意,冷冷一笑道:“好,好,纪福,你既这么说,老夫就算说错了,现在拭目等着,看看他怎么报仇?”
昔年随着纪正宗走南闯北的纪福已感到这种场面异常复杂,稍有不慎,就会变成两面成敌。
此刻他见“铁扇书生”狄英说话让了步,虽明知他是袖手旁观,绝无好意,却觉得这正是纪昭洵下台的机会,慌忙对悲愤欲绝的纪昭洵连施眼色,低声道:“少爷,千万忍辱负重,昔年韩信受犀,才能成人上之人,将中之帅,你千万别使主母失望!”
纪昭洵通红的星眸迅速四下一扫,只见狄英这三四十人,有一大半脸上呈露着卑鄙不屑之色。
他蓦地仰天发出一声凄厉的长笑,笑声中反手一探,肩上长剑嗖声出鞘,一缕寒光已横当胸。
纪福心头一惊,却见纪昭洵倏又转身面对杨逸凡吐语如冰地道:“请亮长剑!”
纪福悠然松了一口气,立刻退开身子,让出地方,可是杨逸凡却一愕,眉头一皱,暗暗叹息起来。
眼前的人,应该是自己的侄子,再说,自己对他的态度,比“铁扇书生”对他好得太多。
但是看样子,纪昭洵似乎并不领情,难道他认为我知道大哥的消息而不告诉他?
其实,他不了解纪昭洵此刻心理上的复杂,是无法形容的,他把狄英恨透了,却因狄英的话,不得不先表明自己的立场,这种复杂而痛苦的心理,除了纪福外,没有人能体味出来。
杨逸凡沉思了片刻,沉重地说道:“我一切都是据实相告,你难道一定要动手。”
纪昭洵冷酷地道:“量量杨家‘百蝶剑法’的威力,正是我第二个心愿!”
杨逸凡眉稍一挑,还没有说话,却听到杨逸仁已怒声喝道:“不识好歹的东西,二哥,让我来教训教训他!”
只见杨逸仁叱着对尤飞一拱手道:“在下稍等再奉陪你尤当家。”
身形一晃,纵身就到纪昭洵面前,还未站定,杨逸凡却沉喝道:“三弟,还不与我退下。”
说着已伸手抽剑出鞘,沉声对纪昭洵道:“你既执意要动手,现在就请进招吧!”
纪昭洵瞥了一眼愕然而退的杨逸仁冷笑道:“谁上都一样,接招!”
一抖长剑,先分三路,斗然向杨逸凡刺出,出手就是“追魂十八式”中的精着“游魂如丝”。
十余年的苦学,使他一露手就令人刮目而视,立刻吸引了满场注视,接着剑剑翻飞,不时夹着剑中套掌绝学,源源进攻,招招不离杨逸凡要害。
可惜他第一次碰上的就是强硬的对手,杨逸凡起初似尚有容让之心,五招一过,觉得纪昭洵剑式辛辣,丝毫不留余地,心头不由也微有愠意,一声轻啸,立刻放手反击。
这一来,搏斗情势顿时一变,杨家剑法,盛誉果非虚传,但见剑光挥处,满空都是翩翩银蝶,上下飞舞,丝毫不留空隙,根本使人摸不清虚实。
五招一过,纪昭洵的攻势,顿时改作了守势,这时他才知道自己无论剑法及功力上,确实比人差上了一筹。
他虽明白趋势必败,可是他能退却吗?他知道不能,不说自己此刻已无法突破缠身剑圈的威力,就是狄英的话,也将使自己消受不了。
这刹那,他在一口怨气无法发泄下,下定了破斧沉舟,与敌偕亡的决心,一声凄厉大喝,剑掌俱出,提尽真元,泼风狂扫。
略荡开周身剑光,长剑一挑一抖,顿时挽出三朵斗大剑花,三朵剑花一闪即隐,化作一溜精芒,奋力向杨逸凡咽喉刺去。
力沉真力,划空嘶嘶作响,正是家传剑法最后一式“三元化一”。
杨逸凡心头一凛!他觉得纪昭洵这一剑功力上比前几招强出好几倍,而且招式玄奇无比,只是前胸空门大露,像是拼了命,他在震骇之下,剑势一敛,奋力一挑。
叮地一声,火花了然中,纪昭洵的长剑被震高一寸,但去势仍劲而疾,刺向杨逸凡的鼻尖。
但杨逸凡究非纪福,功力剑术上也比纪福高明了好几倍,而且此地也非终南山喂招的情形可比拟。
他眼见剑尖方刺上杨逸凡鼻尖刹那,倏觉人影一花,剑势竟然刺空,这时的纪昭洵大吃一惊,咬紧牙根,长剑向下一压,猛欲倒拖回来。
这正是终南深山中,接受母亲无数次考验而苦想出来弥补缺点的,同归于尽的一手剑法。
哪知剑势方欲下压,手腕倏觉一紧,已被五指扣紧脉门,接着胸头一痛,骇然垂目,只见杨逸凡的长剑,光寒如水,正紧紧地抵住自己心窝,杨逸凡面严如冰,双目炯炯地盯视着自己。
“完了……”纪昭洵心头发出一阵悲叹,右手五指一松,长剑呛当坠地。
在他的感觉中,眼前已是死数,哪知杨逸凡凌厉的神色倏变得异常温和,发出一声轻叹,低声说道:“昭洵,纪家那批人虽容不得你,但杨家却绝不会那么无情,看在我大哥份上,我不为已甚,你也该好好深思一下!”
沉重的语声中,一松扣住纪昭洵的腕脉的左手,缓缓收回长剑,退身三步。
纪昭洵愣住了,一股辛酸的泪水,倏地涌上的眼眶,他说不出心头那种复杂而又悲怆的感觉。
但他知道自己无法领受对方的感情,而现在又不能不领受这一份沉重的感情,他正努力止住自己眼中的水流下来,那边狄英却张口发出一阵大声的狂笑:“哈哈……精彩,精彩,不过这么就算是来报仇的,那老夫及一千纪庄主的知交同道,十八年来出生入死,又不知算是什么了?……”
语声是在讥嘲,充满了不屑和鄙视。
纪昭洵立刻悲忿地转身向狄英大吼道:“老匹夫住口,终南纪家的事,用不着你姓狄的来管。”
接着向鄂南三叟这边群雄一指,抱拳一揖,大声道:“各位前辈都是为了晚辈外祖雪恨而来,隆情高义,晚辈非常感激,但终南纪家并未断嗣,一切恩怨自有家母及晚辈会来了结,隆情只有容后再谢,高义谨有心铭,各位前辈仗议之情,只有在此拜谢了。”
鄂南三叟白眉一皱,那边狄英却厉声叱道:“小子,你配姓纪?……”
“嘿……”
纪昭洵勃然大怒,但还没有表示举动,场外却进出一声冷笑。
笑声娇滴滴地像个女子,但笑声却清楚地贯入双方群雄每个人的耳朵中,把所有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
纪昭洵怔然转过头去,只觉扑鼻一股幽香,停神一看,身后已经亭亭玉立地站着一位少女。
这少女绿衣绿裙,手中却圈着一条蛇皮软鞭,杏眼,桃腮,配上直挺的鼻梁,风度幽雅,俏丽已极。
可是此刻俏生生的脸蛋上却露出一丝怒意,对“铁扇书生”狄英冷笑着说道:“你‘铁扇书生’的侠名也不算小,年岁也活了一大把,可是此刻说话却使任何人听不入耳,人家姓什么居然也要你来管,好像你的权力已经越过了皇帝老子,嘿!听了实在使人惹厌!”
狄英勃然大怒,厉声喝道:“丫头,你是谁?与那小子有什么关系?”
绿衣少女冷笑道:“我是谁,你也不配问,我与这位纪少侠也没有什么关系,嘿嘿,老实说,我是恰巧路过此地,本来想看一场热闹,不过对你那张臭嘴中说出来的话,实在听不下去了,所以才来打个抱不平!”
哈哈哈……狄英气得进出一声狂笑,笑声中衣袖一抖,唰地一声,手中多一把精光闪闪的铁扇,厉声道:“好啊!
管闲事管到老夫头上来了……“
话未落,绿衣少女已冷笑道:“天下人管天下事,姑娘我清楚你们这里的纠纷,为友尽义,确是好事,可是对一个故人后辈,横加污辱,却大不应该。
“再说比武决生死但凭功力,纪少侠尽力而败,不算得丢人,武林中有谁能保持长胜不败的?胜得光明,输得磊落,才是武人本色。”
说到这里,冷冷一笑,又道:“再说杨家堡也不是好惹的,就是你狄英,十余年来邀了人,打了多少次,还不是落得灰头土脸,摇动了人家杨家的一堵墙没有?嘿嘿,还笑纪少侠做什么?”
这番话把个狄英奚落得颜面丧尽,而且无言可驳,就是狄英一齐来的鄂南三叟也不禁暗暗佩服!
只见绿衣少女说完,对纪昭洵用同情的秀眸一瞥,温柔地道:“英雄出头,十年不晚,你也不用伤心,现在还是离开这边为妙!”
这段话像春风一般,稍稍吹散了纪昭洵心头一股积怨,他虽不知道这绿衣少女的来历,却对她产生了一阵莫名的感激。
因为这份同情,对他来说太少了,因为太少,更显示出可贵,何况来自……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异性身上。
纪福本来就反对纪昭洵到杨家堡来,此刻也趁机接口道:“少爷,这位姑娘说的话不错,既见识过杨家剑法,也可以走了!”
说着,急匆匆地过去拾起垂落地上的那柄长剑,递给纪昭洵,目光暗暗向四周一溜,低声又道:“少爷,情势非常恶劣,别忘了我们主要的是先找出杨逸尘下落!”
那绿衣少女已在充满孤傲的神态下,向场外走去,纪昭洵被纪福连拖带扶地跟着绿衣少女身后走去。
蓦地,纪昭洵就挣脱了纪福的扶持,倏地转身,目光向满场群豪一扫,最后落在杨逸凡身上,冷冷地一字一语说道:“如不雪今日之耻,犹如此剑!”
举起左掌,猛敲剑叶,叮地一声,长剑立断为二,他举起断剑向地上甩去,入土直没至柄。‘这番话不但是对杨逸凡而说,也是对气得发抖的狄英而说,话声一落,立刻扬长追上绿衣少女离去。
杨逸凡长眉一挑,旋即发出一声叹息,可是“铁扇书生”狄英却当着这许多武林群雄,坍不起这个台。
他身形略飘,厉声大喝道:“站住!”手中铁扇一摇,唰地一声张了开来!
已经离开丈余的纪昭洵与绿衣少女同时停步旋身,绿衣少女已抢先冷冷发问道:“你叫谁站住?”
狄英厉声道:“当然是你这贱人,老夫要看看你凭什么张狂?”
绿衣少女娇容上顿降一层严霜,冷笑道:“看样子好像不甘心!你就试试姑奶奶鞭法。”
说着圈在右手的蛇皮鞭倏然一抖一甩,呼地一声,鞭梢激射,向狄英咽喉卷去,这一出手不但快而且劲力实足,划空嘶嘶作响。
狄英料不到这绿衣少女说动就动手,自己还未发动,对方一鞭已抽了过来,他闪身一避,立刻电掣般向绿衣少女扑来。
哪知绿衣少女的鞭梢上,犹如长了眼睛一般,一击落空,倏然一曲一转,缩了过去,狄英身形方避过,吧哒一声,鞭梢已像灵蛇一般,划过他前胸,他心头顿时骇然,倒纵而退,嘶地一声,一袭长衫,从胸以下,立刻破裂而开。
狄英浑身惊出一阵冷汗,他料不到这突然而来的绿衣少女竟具有这般神出鬼没的鞭法,惊容未停,却见鞭影呼地一声,又从眼前划过。
他慌忙再度急退,只觉得右手一震,一柄铁扇,竟已被长鞭卷走,嗖地一声,甩出三丈之外。
只见绿衣少女冷冷一笑道:“第一是惩罚你骂‘贱人’二个字,第二鞭却是要你知道本姑娘并不是好惹的。”
说完向纪昭洵挥手道:“我们走!”傲然转身,扬长而去。
狄英这时真可说是惊怒交加,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了进去。成名数十年,今天当着不下百余武林人物面前,给一个黄毛丫头丢了这么大的人,还有什么面目再见天下人。
他脸色一阵苍白,猛然一挫牙,正欲不顾生死追上去,身后倏响起一阵衣袂飘风声,接着衣袖被人一把拉住。
狄英愤然侧首一瞥,拉住他的人赫然是“阳世阎罗”尤飞,不由怒声道:“尤兄,做什么?”
尤飞沉凝地道:“狄兄千万别冲动,难道看不出那丫头的鞭法正是蜀中崔家的‘惊神鞭’么?”
狄英倏然变了脸色,一股冲动,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
提起蜀中崔家,巫山惊神鞭崔九龙,谁都会恐惧变色,但见过惊神鞭崔九龙的人,却少而又少,因此江湖上对蜀中崔家都有一份诡谲神秘的感觉。……
这时,鄂南三叟也同时皱紧白眉,这次被邀请而来,情势发展到这么尴尬的局面,是这三位名高望重的萧家三兄弟所意料不到的!
这种情形落在杨逸凡的眼里,心里倏然启动灵机,觉得暂时消弥这场纠纷,此正其时了。
于是向鄂南三叟抱拳当胸,朗声说道:“在下有点建议,不知萧大侠贤昆仲能接纳否?”
老大萧诚仍然皱着眉头道:“请说!”
杨逸凡长叹一声道:“十八年来,寒门为了纪大侠之死,可说弄得枕不暇席,这样下去,是非曲直既无法解决,却流于无穷杀劫,对双方任何一方来说,实非解决之道。
在下决定在今年重九之日,在君山之顶,邀请天下武林中公正同道,参加一次评判大会,届时也请纪家寻仇的朋友同时赴会,当着天下武林,把这段过节公开评判一下是非,作一次总了结,不知萧大侠认为然否?“
鄂南三叟同时欣然颔首称赞,他们觉得被纪昭洵这一现身,已失去了助拳的立场,故而表示同意。
盖鄂南三叟心中认为纪昭洵究竟是终南纪家之后,既已说明不需外人插手,自己已无必要膛这场混水。
其余虽有不肯罢休的,但碍于鄂南三叟已答应出口,自不好再作表示,尤其为首的狄英被绿衣少女当众两鞭,打得颜面尽丧,更不好意思再耽搁下去,对寻仇一节已失去了初来时那种决心,于是一场生死大会,顿时消弥于无形。
鄂南三叟一千人此刻纷纷抱拳离去,杨逸凡望着仇家人影逐一消失,才长吁出一口气,可是一旁的杨逸仁却说话了:“二哥,你对人太仁厚了!”语气中对杨逸凡一切措施完全不表同意。
杨逸凡剑眉一皱,道:“三弟是指哪一点?”
杨逸仁道:“当然指对纪昭洵那小子,依我之意应早一剑贯心,杀他以绝后患!”
杨逸仁斥道:“三弟,你应该知道他是大哥骨肉,我怎忍心下得了手?”
杨逸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