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清-问情司-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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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曦果然上当,“那怎么行,雪泠不习惯坐别人的车子。”
雪泠微笑着暗暗对之娴摇头,又示意陈曦别理会她。
他果然放心,抱起已然熟睡的云朗送之雅出去。
座位上一下子清静起来,她们俩每人要了杯清咖啡,慢慢啜着。
这时之娴碰碰雪泠,要她看隔座女子,“像不像三年前的你?”
极年轻的女孩子,大大的眼睛,一张雪白面孔。下巴也是尖尖的,让人我见犹怜。她可能在等人,坐在那里倍显气质娴静,又不失温婉可爱。
三年前的她?也许吧。
那时的她目光明朗沉静,笑靥美丽娇红如玫瑰花朵,整个人清新得便如晨间晶莹的露珠。可将一件白衬衣,一条牛仔裤坦然穿去任何场合,丝毫不会觉得打扮失仪而忐忑不安。哪里像现在,雪泠对着玻璃杯上映出的自身影像微微自嘲着,昔日一头清爽的乌丝全部绾在一丝不苟的发髻内,一色的职业套装。饶是她素来不喜粉黛,出于职场礼貌也不得不略施薄粉,以遮盖有时因疲劳出现的黑眼圈和苍白脸色。
眼见那女孩在等待期间叫了客鲜草莓奶油蛋糕,卡布奇诺咖啡,巧克力圣代。
雪泠与之娴相顾骇然,要是她们也这样胡吃海塞,还要见人不了?
“嗳,看来我们真的老了。”之娴怅然道。
雪泠正要答话,忽而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顷刻间有如石化般僵住,不能撼动分毫。
他从餐厅门口一路走进来,整个人便像个光芒四射的发光体,照亮了所到之处。
整个餐厅静下来,隐约可听得到人们摒住呼吸的喘息声和几声没来得及掩住的惊呼。而她的心则在看清他面容的一瞬骤然抽紧,那种沉重的疼痛与压迫感是那样真实,由不得人有时间去怀疑眼前的一幕。
他并没有看见她,而是径直走向了邻座少女。“罗颖!”他喊着,脸上浮起微微笑意。
那紧窒又密集的疼痛再次袭上,真正击倒她。
雪泠突兀地抓起皮包,夺门而出。
之娴不明所以地跟在身后,隐约猜出了三分。
陈曦的车还没来,雪泠索性徒步走着,让冷风帮自己清醒一下头脑。
之娴默默陪着她,良久,才道,“是他?”
雪泠点头。上次之娴去夏威夷,并没有与陈煦照面。
“怪不得……”之娴喃喃地道,尚未从刚才的震撼中恢复。
雪泠苦笑,没几人能抗拒得了陈煦的魅力,哪怕只是远远的一面之缘。那么,她的不能遗忘,是否也能被原宥呢?
“陈曦怎么搞的?他不可能不知道你……”
雪泠摇头,“曦应该不知道。他本来说三个月后回来。”依她对陈煦的了解,此次回国应是临时起意。
三年间陈煦与陈曦、柏年、罗律师等联络如常,与她也是通过几次电邮和远洋长途的,但均只寥寥数语,纯属礼节上的问候。
这次回港,也是当着她的面与陈曦、柏年两人同时通话,并不是什么秘密。
他二人不是没有担心过她,倒是她反过来劝慰他们,“我已作足功课,毋须挂怀。”
可她在三年间刻意培养出来的冷静与自持,在赫然见到他的那刻,悄然崩塌。
心痛凄恻……一如三年前的往昔。
是她……太没用了呵。
第一次,她在心底有些微的怨。
煦,你……为何要回来?
为什么要在我的心刚刚平静,安定如老尼的今天回来?
等到那满心的红……全部落下,难道于你于我不是件好事吗?
陈曦寻到柏氏来的时候,雪泠已恢复如常,正与柏年在商讨运营个案。
“纳米面料研发方面我们已取得很大进展,只是宣传力度还有待加大。”柏年看着手中的资料说。
雪泠却远瞻,“新型面料固然讨喜,却不见得有那么多人爱它新奇。贸然大规模生产销售,动辄得咎,倒给了在旁窥探觊觎的‘华邦’机会。”
柏年略沉吟,点头同意,“照你的意思我们再韬光养晦一段时间?”
“嗯。今年在羊毛套装系列我们成绩斐然,新请来的设计师眼光独到,在礼服和婚纱方面也别具巧思,极获名媛红星青睐。应该给这些员工加薪,并在明年继续关注这两个能为柏氏博得彩头的系列。”
昂贵的羊毛套装虽然做工考究,美丽大方,却一直因价高而销量一般。今年此系列的大旺,实在与广告部的巧妙宣传分不开。请了面貌平凡清新如邻家女孩的一位当红女星,演绎了一把灰姑娘因着美服一步登天的数分钟情景广告。王子的扮演者更是红透半边天的韩流巨星,惹得看此广告的女孩们纷纷心如小鹿跳,毅然决然地照广告里劝慰的那样,用买十套廉价的新潮时尚衣的钱,去买一套可能会改变自己命运的倾城美衣。而且,广告里最后一句是“把你十次的一时冲动攒起来,汇合到一起,去完成使你今生无悔的一次抉择吧!(话外音)按照衣服的实际利用率来看,没有比柏氏更合适的了。”
后在销售部的配合下,柏氏又开始百年难得一见的打折优惠活动。一时间,各大商场前的柏氏柜台都拥挤不堪,人头攒动。人们的消费欲被大大激起,刷卡刷得畅快至极,就仿佛使得不是自己的银子。但当买回家后,却也并不后悔。柏氏的衣品确实无可挑剔,在同级别的高档品牌里这个价位亦不可算高。看似普通无奇的一件单色套服,穿上身却忽然焕发种神奇效果,仿佛贴身而裁,名贵熨贴,衬得整个人飘然出尘,气质高雅。雪泠批准销售部低折促销时便抓准了人们这个心理,一旦穿过柏氏的衣服,很难再接受那种千元的廉价衣,至此便可吸引大批固定的顾客群。
为设计部增添新血,也是她的主意。那年轻设计师本在别处高就,被雪泠看中她的设计风格,又风闻她正与旧东家因薪酬产生矛盾,便派了之娴出马大力挖角过来。果然不出一年便为柏氏立下汗马功劳,使得柏氏品牌在上流社会中叫得更响。
柏年也明白她的意思,“‘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是我太急于冒进了。”以目前柏氏的运营情况,尚无能力一下子将摊子铺得那么大。
“你说的也没错,纳米面料确实是一种发展趋势,值得我们继续关注。今年不妨小规模试投市场,先看看情况。”雪泠补充道。
柏年颔首,看了眼在旁静坐的陈曦,“曦少,你找雪泠?”
陈曦摇手,示意他们继续。
雪泠笑着把刚才Hellen送进来的咖啡递给他,转而向柏年,“与华邦的合作案你怎么看?”
“华邦对纳什的博弈论研究太过,却不知要利己先利人的道理,如此方能把市场这块蛋糕不断做大。现在它恶名远扬,没几家大公司愿与之打交道。”
雪泠赞同,“我也不喜欢华邦的行事风格,但在商言商,在竞争中有时确需要华邦这种争劲儿,也是柏氏目前所需要的。”要想百尺竿头再进一步,有时确实需要助力或刺激。
“一旦合作成功,若华邦得陇望蜀,争夺此项目的主导权。。。。。。”柏年仍有顾虑。
“我们不妨拱手相让,但事前要在合同中注明华邦须加倍赔偿柏氏损失。”
柏年了然中有丝不解,却在触碰到雪泠澄明的目光后澈然大悟。没有柏氏的名牌和口碑,以华邦的信誉,断难独自支撑,到时候无法收拾烂摊子,反过来还要央柏氏相救。他笑着说, “……彼时我们便如探囊取物,垂手可得。”
雪泠亦微笑,合上文件夹结束讨论。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此言虽小,可以喻大也。”为人怀有一颗真诚的心,无需卖力吆喝,自然能够感召人心,无论是在生活抑或在工作中,还是陈煦教她的这个道理。
三年来她依法施为,许多时候被古板的董事们认为是出于女性特有的软弱多情,失于果敢,今次却方显其真理。
陈煦……
柏年出去后,她低头呷口咖啡稳定下情绪,这才看向陈曦。是有关于陈煦的事情要告诉她吧?
“大哥是突然决定提前回来。我前一分钟刚接到他电话,后一分钟便碰到他自那间饭店出来。”
雪泠令自己微笑,“无巧不成书,我也看到他了。我们的座位正好在那女孩子身边。”
陈曦面色一变,略踌躇才开口,“罗颖,罗医生的一个远房亲戚,护校毕业。曾在数月前大哥病时陪侍在侧。”
“他病了?”雪泠再也顾不得掩饰自己的真正心意。
“嗯,不过你别担心,只是感冒,不知为什么绵延了将近一月才好而已。罗医生已经会合专家会诊过,没有什么大问题。”
“你……怎么没早告诉我?”她轻声说道,牙齿下意识地咬住唇角。
陈曦眼睛倏地黯然,“大哥他……嘱咐不要让我知晓。”
雪泠心中沉沉的,又觉愧对陈曦,“我……”她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他对她有如常人,你……毋须烦恼。”陈曦柔声说,目光似水,满含关爱。
她面对他当真无地自容,“曦……”
“嘘!”他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她的红唇前,端详她片刻,将身子探过隔着两人的办公桌,轻轻在她额上印下一吻,“忠于自己心中的爱,并没有错,雪泠。”他在告诉她毋须面对他羞愧,语毕转身走了出去,“我去找柏年,晚上接你下班。”
在陈曦带上门的那刻,雪泠隐忍已久的泪,终于簌簌而落。
如果说陈煦的爱是因失忆而停顿,她的爱则在不知不觉中给了陈曦转移的希望后又夺去了它,其罪难恕。
她……以为自己处理的很好,实际却……没有一件事做对。
雪泠缓缓跌坐在座椅上,一阵茫然。
她是在三天后见到陈煦的。
地点在农庄,仍是那片熟悉的屋宇,却物是人非。
陈煦身边已不见了均叔与梅姨的身影。听陈曦说是两位老人家年纪大了,被陈煦优厚安排,回到家人身边安然养老。
他身边的人……彻底全变了呵。
“梅姨和均叔有礼物要我带给你。”陈煦对她说,递过一个盒子。
雪泠意外地接过,在柏年等好奇的目光下打开来看。
是一套围棋与一只白色毛皮手笼。
她眸中不可抑制地升起雾意,唉,难为了两位老人家的苦心。
名为送她,不可谓不是唤起陈煦记忆的又一次努力。
那围棋是陈煦病后最心爱的。雪泠初见他便是在澄碧湖畔的樱花树下,粉白的花瓣随风飘落,只一矜贵如玉的青年岿然不动,白皙的指尖一点墨色,吸去了她的全副心神。破解珍珑的那刻,他仰头,轻快地笑……也许就是在那一瞬,她的心,彻底失落了吧。后来不管到走到哪里,她一直细心收着这副围棋。有时与陈煦对弈,他总是小心翼翼地使她不至输得太惨,又尽量不露出刻意相让的痕迹。无限情浓,尽在执子相看中。
手笼后更有故事。她素来手足冰冷,沁凉如雪,冬日无论暖气开得多足亦是如此。一日陈煦拿来这个手笼,她见它雪白小巧,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后来梅姨悄悄告诉她,那是陈煦亲手做的,让她感动地留下泪来。要知道,那时的他,几乎已不能自轮椅上站起,精神也是极差。这手笼针脚细密,不知耗费了他多少眼力心神才缝就,而且,他……可是陈煦呀!一个眼神便叫人冷汗直流、不敢妄动,动动嘴便可决定一个公司所有员工的命运,跺跺脚可使商场动荡浮沉的陈煦呀!她那时的感动,即便是数年后的现在依然记忆犹新。
她感觉到他在望着他,倏地抬眸,与之对视。
心中无法抑止的失望,如潮水般席卷全身。
他的眼神坦然清明,不似有一丝记起的样子。
均叔,梅姨,看来……你们又白忙一场了。她想,笑容苦涩,却听到自己在说,“请帮我……谢谢两位老人家。”
这时罗颖走了进来,看到他们,很知趣地垂手静立一侧。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她想起了住在农庄时陪同陈煦召见下属和陈玥等亲族的场景,笑容放大,竭力压下心头那苦意。
“看来我当初要雪泠回来是对的,”陈煦说,“柏年,你们两人配合默契,令得柏氏蒸蒸日上,便是一向吝于置评的柏老也对我夸赞不已。”
雪泠微笑,谦逊地低头不语。柏年怕冷场急忙说笑,在陈曦和罗律师的配合下,一时间室内如珠妙语不断。
陈府的餐席一如往日般精美。厨子今天更是做了几个地道川菜,色泽鲜艳,浓香扑鼻,连心情低郁的雪泠也多尝了几筷。
可……陈煦不是胃凉,吃不得辣吗?
她仔细打量,发现他右首放着杯白水,若有所悟。
再略转头,看到罗颖一副好胃口的模样,方才觅得答案。
原来……他的口味没变。
但,喜欢吃川菜的……却是她。
雪泠再度低头对着碟子,强迫自己微笑。他一向是个体贴细心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同个小女生相比,自打翻醋坛子。
饭后他们转移到陈煦的书房叙话。男士们占据了整组沙发,罗律师意兴风发地一人在侧,大有舌战群儒之势。
雪泠在书墙前徘徊,手指自那些装潢精美的书脊上一一抚过。
这里的书还是她在农庄的时候重新整理过的,好似一直没有人动过,却保持得纤尘不染。
走至书桌前,电脑开着,仍是那副山水交会的水粉动画图。她心有所动,试着敲入密码,“眉眼盈盈”。
两秒钟后,显示密码正确,电脑进入日常操作页面。
她心惊,下意识地向陈煦望去,看到他略带沉吟的目光,心底一阵颤抖。
他……并不是什么都不记得。
只是……不包括她。
晚间在农庄有个小规模酒会,参会者不乏名流高官。
雪泠本待托辞离开,又怕过着痕迹,便悄悄叮嘱陈曦,待酒会开始后不久两人一起找借口出来。
她不喜喧杂,一人在露台上悄然静立。
忽然听得背后有脚步声想起,她微笑,“曦,难为你舍下煦而就我。”说着便回头,却对上一双她再熟悉不过的墨色双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