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紫夺朱by淮上(女王受he)-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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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子玉穿了一身青袍,看样子似是匆匆忙忙跑出来,微微笑道:「我可不是来管你们的闲事,我是来救你们的命的。想必你们都忘了,内侍府虽然有当太监的,可也有当太子侍书的!」
他把侍书两个字咬得特别重,然後又淡淡地道:「太子还没玩的人,你们先玩了,你觉得这是不是个死罪。」
少年们听了吓了一跳,慌不迭地将洛川寻往地上一丢,个个後退跳了起来。
陈二子脸色变了变,他一个人却也无法强暴洛川寻,只得恨恨地松开洛川寻,跳起身,将身上的衣服穿好,走出花丛,指了指秦子玉,道:「算你有种,走著瞧!」说完他拉著一众人呼拉一声全都走光了。
秦子玉才跳到花丛中帮著洛川寻穿上身上的衣物,爬了起来。
洛川寻穿好衣服,想起刚才那些手,不由地一阵恶心反胃,趴在花丛边上吐了个天翻地覆。
「这以後的日子,不知道该怎麽办呢?」秦子玉在洛川寻的身後低喃道。
「什麽内侍府。」洛川寻胃里稍许好过了一点,才转过头来问。
秦子玉长叹了一口气,道:「刚才殿下已经过来下旨意了,除了你我归内侍府,其它的都是放出去骑兵营训练。」
「内侍府都是些什麽人?」洛川寻问道:「要做几年?」
秦子玉低著头小声道:「阿吉师父就是了,你想当奴仆也是了。」
洛川寻松了口气,道:「按西夏律法,阉人是要得到本人同意的,更何况你我并非终身奴才。」
他说著高兴地跳了起来,道:「我想好了,就去厨房帮佣好了,多少能学点手艺,十年之後离开这里,也不愁生计。」他在花丛中跳著,道:「子玉你这麽聪明,不能做掌柜也能当个店小二。」
秦子玉见他如此兴高采烈,尽管心中无比烦恼,也只好扯了一下嘴角,算作笑容。
洛川寻确是真真实实地开心,他一入太子府,便无时不想著如何才可以离开这里,现在才算有一个明确的日子,彷佛陡然多了一个可以期待的美好。
两人再不敢在路上停留,一路溜跑回了自己的院子,从厨房取了点热水,烫过脚钻进各自的被窝。
秦子玉裹著厚实的棉被,太子府对下人的衣食用度从来不薄,这冬日的棉被也是新弹的棉芯,大冬天裹在身上暖和得很。
「我真不明白,你为什麽非要出府去呢。」秦子玉在洛川寻的耳边,道:「这里就算不能出人头地,可比起外面风餐露宿强多了。」
他的话刚说完,却见洛川寻的头歪到一边,竟然已经睡著了。
秦子玉只好叹了口气,心想人各有志,於是便也合眼睡了。
早上一来,阿吉将他们各自的分配地方说了一遍,一个个说过去,最後才说到洛川寻。
阿吉抬头看了他一眼,那一眼耐人寻味,道:「阿寻,你去书房打扫侍读。」
乱紫夺朱 6
他这麽一说,立即其它十几位少年都掉过头来看他,秦子玉是满脸羡慕,眼里跳动著一丝奇特光芒。
陈二子却像是吃了一惊,脸上闪过一丝惊慌。
唯有洛川寻举起手,柔和地道:「阿吉师父,我容易出错,那书房打扫的活能不能派给子玉去干。」
这要是往常,阿吉老早就是鞭子加斥骂一起上阵了,这一次却只是道:「不要废话,让你去做什麽你就做什麽。」语调虽然说不上如何客气,但比起以前的嫌恶却是有天壤之别。
洛川寻低头哦了一声,这打扫的工作例来不如厨房帮佣的工钱多,这下子赎身的钱又平白无顾地飞掉几两,想到这里,洛川寻轻轻地叹了口气。
其实每日打扫书房倒也简单,无非是擦洗桌椅,拂拭灰尘,为香炉添香,将太子读完的书放回书库,又或者是按著书牌去将太子要读的书取来放於案桌上。
他并不时常见到元林,只是偶尔元林早归,他也是匆匆做完自己的活赶快出书房去,总不能当著太子的面又摸又擦的。
秦子玉被分到了马房,这是最累的活,每天天不亮就要起身给马上草,然後是给马擦身。
元林又酷爱骑马狩猎,他的马都要用上好的饲料,骑之前要擦身,检查蹄钉,骑之後又要擦身,饲喂,检查蹄钉,加之那匹马性烈如火,除了元林谁也不认,成了马房里最难伺候的马。
当然这种苦活都归新人秦子玉,他苦不堪言,唯有咬牙苦忍,反而是洛川寻日日算著他的工钱,只恨不能把活与工钱是他二倍的秦子玉对换。
隔了二日,元林有一次早归,坐在椅中,淡淡地道:「你这一个月将我要的书拿错了两回。」
洛川寻闻言大吃一惊,嗫嗫地道:「殿、殿下,奴才……」
「第一次是我要了一本︽申子︾,你给我拿的是︽韩非子︾,另一次我要的︽围炉夜话︾,你取的却是︽闲情偶寄︾。」
洛川寻慌忙跪下道:「奴……奴才太粗心了。」
元林今天难得穿了一件白袍子,金色的衣边,看起来比平日里多了一分慵懒。
他淡淡地道:「粗心?申子是法家,韩非子亦是法家,但是申子重谋术,以术驭下,韩非子却是以法制典,典制以制国。︽围炉夜话︾与︽闲情偶寄︾亦说的都是生活,只是前者讲的是生活里的道理,後者说得却是生活里的百物。」
他的声音不高,但却充满了威严,压得人透不过气来,洛川寻额头上的汗都快冒出来了。
元林轻问道:「你是担心我不懂挑书吗?」
洛川寻叩了一下头,嗫嗫地道:「奴、奴才真的是粗心,奴才该死,奴……才还是去厨房帮佣好了。」
元林一愣,他万万没想到洛川寻居然是给这麽一个请求,隔了半晌才冷冷地道:「我听阿吉说,你出身好人家,三岁能读,四岁能文,只是家道中落,才被人卖进府,若是去厨房帮佣,不是辱没了你这六、七年的读书时光?」
洛川寻眼睛瞥向一边,支吾地道:「奴才自幼父母双亡,从小寄居在舅舅家中,所谓读书,不过是家里的先生给表哥上课的时候,偶尔听得两句,全都是一知半解的,所以奴才……还是去厨房帮佣的好。」
元林的眼光看著他,似稍许柔和了起来,道:「你父母什麽时候亡故的?」
洛川寻伏在地面上答话道:「回殿下,奴才是遗腹子,父亲早些时候遇上道匪,不慎死於非命,母亲生下奴才之後,由於过於惦记亡父,也就跟著父亲去了,是以奴才的父母,奴才都没见过。」
元林微叹息了一声,道:「原来你也没有见过你的母亲。」
「是的,殿下。」洛川寻听到元林用了一个也字,心中不敢揣测原因。
「起来吧。」元林的语气比起刚才似要温和不少。
洛川寻从地上爬起来,恭声道:「奴才明日让阿吉师父另给殿下派一个心细的人过来伺候殿下。」
元林抬起眼,他的那双眼依旧很冷,只听他淡淡地道:「你就这麽爱厨房?」
洛川寻见元林突然这麽一问,不由微抬起头,发愣地看著元林。
元林见他那副呆头呆脑的模样,不禁露齿一笑,他极少发自内心的笑,但笑起来便如满院春色,灿烂的关也关不住。
洛川寻有一些发愣,他从未想过元林会欢颜一笑,事实上他的直觉也是对的,在以後的日子里,他确实很少见元林开怀一笑。
「去准备一个锅子吧,我中午想吃火锅。」元林挥了挥手,示意洛川寻去准备。
洛川寻满头雾水地跑到专为元林准备饮食的小厨房传达太子的旨意,一时间厨房里二、三十号人马立时忙碌起来。
「快,把殿下新猎的獐鹿取来,另外把野真部落上贡的牛羊各杀一头。」
流水一般的新鲜材料送入厨房,肉类一律只取脊背之处最鲜嫩的一块,切成如同纸张那麽匀薄,时鲜菜蔬更是只取菜心,边叶一律弃之不用。
洛川寻捧著一只炭烧的铜炉,领著一队捧著洁净生料的侍女太监往书房而去。
案桌摆上炭炉,有人立即将早已经煨好的高汤浸入锅中,防风罩内添置好乌黑的纯炭,点著,隔不了多久,那浓郁的香气便飘得满屋都是。
元林摆了摆手,示意其它的人都退下,只单留下洛川寻一人服侍。
洛川寻小心地将菜烫好,又依次放入元林面前的碟中,元林修长的手指拨弄著菜,吃得很慢,他甚至拿了一本书边看边吃。
洛川寻不但要替他烫菜,还需仔细观查元林的表情,什麽时候想吃,什麽时候更想看书,哪些爱吃,哪些不爱吃,同时保持著不能快也不能慢的烫菜速度。渐渐地,洛川寻只觉得自己两只手跟灌了铅一般,重得都快提不起来了。
早过了午饭的时间,洛川寻是饿得饥肠辘辘,而他人在锅的上方,那股扑鼻而来的香气,让他费了好大的劲才不让自己的唾沫掉锅里去。
元林这顿饭可谓吃得前所未有的长,一直吃到大半夜,才算把这顿中饭吃完了。
他放下筷子,对著两腿直打颤的洛川寻淡淡地道:「这厨子还当得过瘾麽?」
他说完,也没有意思要听洛川寻的答复,便起身走了。
洛川寻整个人都饿虚脱了,几乎是拖著完全麻木的双腿回到了小院,喝了一口凉水倒在铺上,梦里满是如雪花一般的羔羊肉,紫红色的肉脯,嫩绿色的、透著果香的蔬菜叶子,它们全都在他的嘴边打了一个转,却又转身飞去,弄得洛川寻追了它们一整晚。
自那以後,元林吃饭都是由洛川寻来伺候,元林吃饭很慢,每每一顿饭要吃很久,洛川寻常常饿得头晕眼花,唯一的好处便是元林吃完了,他能就著残汤剩肴吃一顿精工细作的太子餐。
又一日,洛川寻正在布置元林的餐食,从外面的院子大摇大摆进来两个人。
一个是满面灿烂的少年,正是洛川寻误将他当作侍卫的十九殿下元英。
另一位却要稍年长些,是一个胡子拉渣,一副穷酸潦倒样的年轻人,寒冬腊月的,他的手里依然舞著一柄折扇,一走进来,便东张西望,四处抚摸,满面垂涎。
「喏,这里就是太子府的书房了,你看也寻常吧,我二哥哥也没什麽好东西。」元英挥了挥手道:「比起我那书房,也强不了太多。」
他一转身,见著了洛川寻,眼睛立即一亮,道:「嗨,阿寻,你当上男宠了吗?」
洛川寻见他一进来,就把头低得跟弯腰似的,可到底还是被这位十九殿下认了出来,见他这麽一嚷嚷,他连脖子都红了,吃吃地道:「殿、殿下,我是打扫书房的奴才,不是什麽男宠。」
元英哦了一声,看了一下他手上的碟子,道:「你一个打扫的奴才却在这里挑鱼刺做什麽?」
洛川寻微有一些结巴地道:「我、我也管太子殿下吃饭。」
元英一拍手掌,道:「你又管打扫,又管吃饭,莫非你想当我二哥哥的老婆?」
那落拓青年一听说太子元林的男宠,立即兴趣非常的冲了过来,由头到脚,由脚到头得将洛川寻看了又看,然後摆出一脸忧色。
洛川寻连忙看了一下四周,涨红了脸小声道:「十九殿下,太子殿下大约不喜欢殿下刚才的玩笑话吧。」
那落拓青年一听,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元英嘻嘻笑道:「好吧,你不就是想快点出太子府吗?不如来跟我吧,就你那一个月十个大子的工钱,要存赎身的钱,存到何时,不如我替你赎身如何?」
洛川寻还没有说好,又或者不好,元林从院子外面走了进来。
乱紫夺朱 7
他一进庭院,那目光淡淡地扫了一眼两位不速之客,像是也不太惊奇,只往屋内走去。
元英却大声道:「二哥,我给你送人来了。」
元林往书房内的老木紫檀椅上一坐,道:「送什麽人?」
「我的线人。我听说二哥哥你本月收了大哥哥一名美人,六哥二名美人,外加冯阁老的美貌小姐,跟李阁老的美貌小姐,我担心我要是不往哥哥府上塞个人,将来要吃亏。」
他说得大大咧咧,颇以为然,元林似乎也不惊诧,道:「你要送谁?」
元英在那穷酸青年背上狠狠地拍了一下,道:「就是他!」
那穷酸青年一脸惊慌,像是元林立刻会饥不择食地向他扑来。
元林扫了他一眼,也不说话。
「不过,二哥哥,我可要说好了,既然是我的线人,那就还是我的人,他是寄放在你府上的。」元英拉长了脸故作慎重地道。
那穷酸青年立即展开了他的折扇,上书:只读不侍。
元林微笑道:「完了?」
元英略略尴尬地道:「只有一件小事,胡侍读得罪了几个江湖上的小头目,所以二哥哥你可要负责他的安全。」
他的话一说完,书房里静得像根针掉下来都能听到似的。
「茶。」元林转过头去看著一脸认真挑鱼刺的洛川寻道。
洛川寻刚才耳观鼻,鼻观心,生怕殃及池鱼,这麽一听,连忙去给元林沏茶。
他端著新泡茶碗朝元林走去,只听元林轻松地笑道:「这也不是什麽难事,胡侍读就留下吧。」
元英大喜,他眼睛一扫又瞧见了洛川寻,便决定凑热打铁地道:「二哥哥,我还想……」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元林微笑著指了一下洛川寻手中的那只青花瓷茶碗,道:「十九弟可知道这只碗的来历?」
他说完也不等元英回答,便微笑著滔滔不绝地道:「这只青花瓷是用来自波斯的苏料做成,发色纯正沈稳,构图精妙,花色均匀,是三百年前的官窑正品,出自司徒正清之手。」
元英睁大了眼睛去看那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青花瓷碗,喃喃地道:「如此珍贵?」
元林淡淡地道:「大约足够拆走你半座王府吧。」
元英倒吸了一口凉气,捧著它的洛川寻更是不用提了,他的额头上都冒出了密密的细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