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觞by 天籁纸鸢 (虐死你+哭死你)-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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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上一个村子走出来一直都是小林子或是农田,走着似乎没有在山上那么颠簸,景色也不那么诡秘。也不知走了多久,我只知道地平线处的曙光又隐隐透了出来,像一片无边无际的淡黄轻纱,一直渲染到山的另一端去。
越过一片原始继木林,终于看到一个小村落,但是这个村给人的感觉并不像上一个那么寒酸,仅是靠近就感到了扑面而来的浓浓的民族气息。依山傍水的吊脚斑斑驳驳的木板墙和失去光泽的门扉,以及被挑担子的小贩踩踏得光溜溜的石板路,都告诉人们它们年代的久远。
楼其间一条用青石板铺成的狭长而弯曲的老街,初升的朝阳中,吊脚楼的灯光便留住了沱江上过往的船只;桨声灯影里的溪水边,站着许多少数民族的姑娘,看着她们的衣裳,我就想起小时候爹爹和娘亲一起出去游山玩水,回来以后娘曾穿过这样的衣裳,她说那是壮族的服装,质地很好,皆是纺织和刺绣的壮布和壮锦,均以图案精美和色彩艳丽著称,还有风格别致的“蜡染”。多姿多采,鞋、帽、胸兜上用五色丝线绣上花纹,人物、鸟兽、花卉,五花八门,色彩斑斓。
弄玉朝着那几个姑娘走了过去,我跟在后面,听见他向那几个姑娘问道:“在下正欲前往零陵,想请问姑娘这里离那儿还有多远?”那几个壮族姑娘的脸倏地红了,也不明白她们是没见过外族人还是害怕男子,亦或是没见过这样的美人。弄玉也没有追问的意思,直等着她们回答。没一会,一个姑娘走了出来,笑吟吟地说道:“咱们这儿叫冯乘,也是属于零陵管辖的,您若是要去零陵,朝北边去,几个时辰就到了。”
只见那姑娘头发偏右挽鬏,插以小梳。戴一个银项圈,项圈下端扣着一个锁形小银块,另挂一条银链垂及胸前。扎着刺绣素花腰带外穿窄袖大襟衣,右衽、斜襟和袖口都镶花边,穿百褶裙,长及膝盖上部,前面搭缟素围腰,中间另缀一块与底色相间的深蓝色布条,上端绣一排五六寸长的条式图案,扎以彩色飘带,刹是好看。那姑娘的皮肤又是圆润光滑,笑容如梨花般甜美,让人看了不由心中一动。
弄玉拱手微笑,也未再说什么,朝着那姑娘指着的地方走去。那姑娘却唤道:“公子,看你们也是连夜赶路的吧?若无甚急事,还是在这里住上一宿,否则身子承受不住呢。”弄玉转过身来,摇摇头,正欲拒绝,却又看了我一眼,问道:“你可想在这里休息一下。”我没想到他会来问我的意见,一时有些手忙脚乱:“我怎样都可以。你要赶路的话也成,反正我不累。”其实连续走了这么久的路, 谁会不累。此时此刻我的脚已经快虚脱了,只是我不想变成一个拖人后腿的扫帚星罢了。
弄玉盯着我的脸瞅了半天,又对那姑娘说道:“唔……你们这里可有客栈?”她却是笑得更加灿烂了,看着我说道:“我看您和这位公子是兄弟吧?我们家里有个别苑,是专用来接待客人的,原本有两间房,但现在住了一个零陵的客人,所以只剩了一间,那一间倒是有三张床,倘若二位不嫌弃,就住在那吧。”
弄玉点点头,仍是十分有礼地说:“谢谢姑娘,还未请教姑娘芳名?”那姑娘脸上微微一红,说道:“我叫零罗,攒零合整的零。”弄玉笑道:“原来是罗姑娘,在下弄玉,字梅影。”我问:“她不是姓零么?为何你要叫她‘罗姑娘’?”弄玉说:“有些壮族的人名是把姓放后面的,我还未听过‘零’这个姓氏,所以猜姑娘应该是属于名置于前了。”几个姑娘都是十分惊讶地看着弄玉,零罗说道:“我还真未听过哪个汉人知道我们的习俗呢,许多汉人都要我提示后才明白我不姓‘零’,公子当真是博学多才。”弄玉笑了笑,也未再说什么。零罗对那几个姑娘说道:“姑娘们,叫小薛去给他们备几件换洗的衣物。”那几个姑娘应了一声,就散了开去。她对我们说:“二位公子请随我来。”然后就朝着一栋比较大的吊脚楼走去。
我们随着她走了进去,走近了方发现那吊脚楼的位置是颇优良的,楼周围生着许多郁郁葱葱的韬树,后面是一条比较宽的浅溪,清流激湍,砸上石头如白牡丹一般绽放,只是看着那蓝得十分好看的小溪,心境都变得好一些了。
她带我们进了大厅,从右边的小门进入,走进卧室立即豁然开朗,那儿竟比客厅要大上许多。我就想零罗的家人还真是善良而不注重表象的人,许多人都将客厅弄得很大,实际卧室小得挤不下人,而他们准备的客房却是如此宽敞舒适,着实是在替别人着想了。没一会,几个丫头就把新的被褥和衣物放到了床铺上。
她们整理完毕出去以后,零罗说道:“今儿个是三月三,也是‘墩圩’,我们叫它‘窝墩’,是壮族人民的传统节日,今天方圆几百里的人家都来参加了这个活动,你们隔壁的那个公子就是专程从零陵赶来参加参加宴会的。宴会从戌时正刻开始举行,那时人挺多的,你们也来参加吧。”弄玉点点头,谢过了零罗。零罗见他答应了,又笑了笑:“我叫丫头们给你们准备沐浴,到时候一定要来哦。”说罢便往外面走去了。
顿时屋里只剩我们两人,气氛又变得有些怪异。我径直躺到床上去,打算假寐片刻。没过多久,就听到一个丫头的声音:“二位公子,水和衣服已经备好了,你们从正厅的侧门进去就是了。”我假装没听到,继续睡觉。随着我就听到了关门的声音。看样子是弄玉沐浴去了,他也没有叫我。
我一时间觉得有些气馁,辗转反侧翻来覆去是怎么也睡不着,没法只得直接坐起身子,对着竹地板发呆。后来想想也该洗洗身上了, 长途跋涉很疲劳,同时也会把身上弄得脏兮兮的,我站起身就朝外面走去。
刚推开浴室的门,我就傻愣住了。
整个浴室里都飘着淡淡的徘徊花香,还有我常常闻到的弄玉身上的体香。满屋子都是迷漫的氤氲,雾气缭绕,弄玉正坐在浴池中,仰着头,极美的侧脸露出了放松的神色,修长结实的手搭在浴池边缘,几片殷红色的徘徊花瓣贴在他的手臂上,其余的漂浮在水面,轻轻上下摆动着。他的长发落在水中,就像一片轻柔的黑亮丝绸,亦是漂在水面,与花瓣缠绕着,极是妖媚。
“站在门口做什么?要洗就赶快进来,把门关上。”他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动了动嘴说了这句话。
我走进去关上门,颇不自然地朝他走了几步,就站住不动了。
弄玉抬起头,用那双有些模糊的双眼看着我:“难不成你想穿着衣服洗。”我咬了咬唇,尽量不去看他,开始脱自己的衣裳。每脱下一件,我的心跳就会更加剧烈地跳动。早知道会这样,我宁可全身发臭都不来这里洗了。
把衣服脱完了以后,我慌忙地跑到浴池的另一端,有些懊恼地抱怨这里为什么只有一个浴池,如果是木桶会好很多。我小心地蜷缩在浴池边缘,动也不敢动。弄玉玩味地看着我,朝我这边移了几步。
我更是手足无措地坐着,头几乎要埋到水中去了。
很快我就感受到了身旁平稳的呼吸轻拂在我的脸上。我朝那边看去,却看到了弄玉近在咫尺的脸。我的心中一跳,想往角落靠去,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
“采,这两天都没碰你,你难受吗?”他笑得越来越不正经,我是越来越害怕。我赶紧摇头,脸上像是被火烧着一般。他抬起我的脸,假装生气着说:“你撒谎。你明明很想要我的。”他的语气不是疑问,是肯定。我急得简直要哭出来了,真想钻到水底去淹死算了。他这两天对我这么冷淡,现在稍微温柔一些了,我竟然就不生他气了,我没用,真是个孬种。
弄玉俯下头来,轻轻吻了我一下,然后把我转了过去,背对着他。我听到他的声音略带慵懒地说:“晚上的宴会你想去吗?”我说:“想。”刚说完就有些后悔了。照弄玉的性格来看,他是不喜欢这些人多的场合的,我这么一说,他或许会动怒。可他却是依然温柔地说:“好,那洗快一点,一会回去睡个觉,否则可没有精力去玩。”
我的背上似乎有一只手轻轻抚过,我的心中一懔,慌忙问道:“你、你做什么?”他扑哧轻笑一声,说:“给你擦背呢,笨采儿。”一股暖流顿时从我胸口涌过,明明是很小的事,我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感动。
虽说如此,我却打诨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弄玉却假装疑惑地琢磨着:“非‘奸’即盗。嗯……我想在这儿要你,你说好不好。”我吓得全身都绷紧了,远离他好一段距离:“你别……我不说话了总行吧。”他靠过来,用湿润白皙的手摸着我的脸颊,叹了一口气,说:“我只是问问而已,你紧张个什么劲?不要就不要嘛,转过去,我给你擦背。”
我们从浴室出来时已是酉时二刻,再一会儿“墩圩”就要开始了。弄玉换上了零罗叫送来的衣服,才发现那是壮族的服装。黑布对襟衣,上刺绣云雷纹和蝴蝶纹,圆领阔袖,两襟扣子用黑布织成,裤子也是黑布,裤口宽大,因为是过节,所以配上了一双龙凤鞋,身上也有许多透雕打成鸟兽花卉的小链穗。
好像壮族的衣裳女子的要好看很多,可是这一套壮族男装穿在弄玉身上,却显得异常光彩照人。尤是他的皮肤偏白,配上银制的饰品更是显得风度非凡。可能是被我盯得有些不习惯了,他问道:“怎么了,不好看吗。”给他这么一问,我只得口是心非地说:“你本来长得就不怎么样,还穿这么丑的衣服,简直就是个丑八怪。”弄玉却没有生气,轻笑道:“可惜有人就是喜欢丑八怪。”
我的脸上又是一阵滚烫,怒道:“你说什么呢。谁喜欢你了?”弄玉依然挂着那种有点像无赖的笑容:“谁应我就是谁了。”我懒得和他再说,自己换上了和弄玉那套极是相似的衣裳。弄玉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不错,采和我就是不一样,穿上这套衣服可是好看极了。”我白他一眼,朝外面走去。
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了盛装打扮的族人们接踵而至。才知道那些姑娘们相约到“墩圩点”搭歌棚,用自织自染的黑、白、蓝各色土布盖棚、围棚,比赛哪个歌棚搭得宽敞,哪个歌棚的布织得工艺精美。歌棚内设座、备茶,款待前来对歌的小伙子们。四周邻近的村寨,民众蒸五色糯饭、做米粉、备菜肴以接待远方来客。届时,不论认识不认识,进哪家都会受到热情款待。弄玉说一会还有一些比较有意思的活动,一个是抛绣球,一个是碰彩蛋。
我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只想赶快参加宴会。
好不容易挨到了戌时正刻,来参加的人却依然在增加,顿时整个小村落是人山人海,小伙子在歌师的指点下与中意的姑娘对歌。男青年先主动唱“游览歌”,遇到合适的对象,便唱起邀请歌。女方若有意就答应。男青年再唱询问歌,彼此有了情谊,唱爱慕歌、交情歌。
歌声是条红线,牵引着两颗爱心,若姑娘觉得眼前的小伙子人才、歌才都满意,便趁旁人不注意,悄悄将怀中的绣球赠与意中人,“他”则报之以手帕、毛巾之类的物品,然后歌声更加甜蜜,遂订秦晋之好。
我还从来没听过这种习俗,现在看到了,觉得挺好玩,正想给弄玉说说自己的想法,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就不在了。
我四处寻他,却怎么也看不到个相似的人影,有些急了,身后一挤,我就往前扑了过去。也没看清前面有什么人,就栽倒在了一个人的怀中。我抬头一看,却看见一张俊美的面庞,看上去略显稚气,似乎年纪比我小,双哞清澈明亮,一看就知道是未经世事的少年。我赶忙站直了身子,说道:“真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那少年笑着摆摆手,可他身边却传来了一个清脆的声音:“咦?这不是方才那位公子吗?”我定睛一看,才发现站在他身旁的人竟是零罗。她手中正拿着绣球,似乎正准备拿给这位少年。
她被我这么一看,脸立刻就变得粉红,正欲递绣球的手也收了回去。我知道这下自己是犯了滔天大罪,棒打鸳鸯了。那少年也是有些尴尬地干咳两声,说:“听公子说话口音不像本地人,你可是外来的?”我点点头,说:“我们只是路过这里,认识了零罗姑娘,她邀请我们参加‘墩圩’的。”少年看了看零罗,与她会心一笑,又从零罗那里拿了一个东西放在我手中。
我低头一看,才知道那是一个染成五颜六色的熟鸡蛋,然后又疑惑地看看那少年。他说:“你留着,一会有用的。我们还有事,一会见。”我原本想问问这有什么用,但是他都这么说了,我也没再好问。
待抛绣球的活动结束以后,人们又开始了“碰彩蛋”。我找不着弄玉,也就没管人家怎么玩了。
后来我终于在一堆人群中找到了他,当下就松了一口气。许多姑娘都待在她身边,不时往他手上看去。我赶忙跑过去,却看到他手中也拿着一个彩蛋。他见我来了,笑道:“怎么,你的彩蛋也没有吃吗。”我指着手中的彩蛋,问道:“原来这个蛋是用来吃的呀?”我看看自己的,又看了看弄玉的。然后把彩蛋靠到了他的彩蛋旁对比了一下,喃喃道:“我这个的颜色好像没你那个好看……不过都是要吃的……”然后就开始剥鸡蛋壳。
剥好了以后我一口咬了下去,味道还挺不错的。可是……为何周围的姑娘都在看着我们?眼睛瞪那么大做什么?而且……就连弄玉都是睁大了眼看着我。
我慢慢咀嚼着口中的鸡蛋,小声问道:“你、你不是说这蛋可以吃的吗。”弄玉点点头,茫然地说:“是可以吃的。”我说:“那她们为何这样惊讶。”弄玉指了指我的蛋,又指了指他的蛋,叹道:“你不懂什么意思么。”我歪着头想了半天,还是不明白:“难道我不能在你面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