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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

艳鬼 by 公子欢喜-第16部分

小说: 艳鬼 by 公子欢喜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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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陌还想说什么,门外鞭炮齐鸣锣鼓喧天,却是新娘的花轿到了,“呼啦啦”涌进一群群乌泱泱的人,转瞬便将个宽阔的大厅挤得满满当当。桑陌隔着人群探头去看,南风正领着新娘进门。红头带,红衫子,胸口配着红色的绸花,手里牵着红色的同心结。另一头,也是一身刺目的红,长长的、尖尖的、涂着鲜红色蔻丹的指甲,红色的绣着游龙戏凤的盖头,日月乾坤袄,山河地理裙,脚下一双同样尖尖小小的绣花鞋,随着裙摆移动,露出鞋面上针脚细密的富贵牡丹。

    人群“嗡嗡”地议论着,却听不清是在说什么。脸上带着怯色的新郎不停偷偷向四周张望,像是在找谁。桑陌躲在靠着门边的角落里,远远对他笑。

    “他在找你。”空华说,却伸过手来,强自要把桑陌的手攥在掌心里握着。

    艳鬼挣不脱,便抿着嘴遂了他的意,另一手牵过小猫,怕把他弄丢了:“我又不是他父母,拜什么?”

    小猫的手里带着汗,眼前花花绿绿的全是人,一个个面目模糊,连身上穿的衣裳也是朦朦胧胧的,像是一幅被泼了水的画,七彩斑斓的都混到了一起。小娃儿紧紧靠着桑陌,要躲到他背后去,扁着小嘴,泪花在眼眶里打转。

    桑陌只得蹲下身把他抱在怀里:“别怕,一会儿就好了。你是男孩子呢,要流也得流血。哭这种事,多难看。”

    听话的小孩带着一脸鼻涕扑在他怀里,勾着他的脖子不肯放手。大厅里,有谁吊着嗓子将一室的喧闹毫不留情地穿破:“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南风带着他的新娘拜倒在地。三跪九叩首,那新娘裹着盈盈一身红妆,只露出指甲上点点的微光。人群交头接耳地猜测着红盖头下是如何的倾国倾城云鬓花颜。

    艳鬼静静地笑着听,嘴角微微弯了三分。

    空华握着他的手说:“跟我回冥府吧。”声音混在了快震翻屋顶的杂声了,又像紧贴着桑陌的耳朵。

    穿着黑衣的男人只有脸是白的,高高的发冠将一头长发束起,像是正站在他的忘川边,风吹过就有猩红的彼岸花落满肩头。翻手为风,覆手为雨,世间生老病死因果循环尽在股掌。

    桑陌不答话,目光向上落到了挂着红绸的房梁上。难怪觉得这绸子红得异样,想了半天又想不起是在哪儿见过,原来……

    “你知道,后来天子的使臣是怎么死的吗?”他忽然回首扯开了话题。那个故事,关于不死的老神仙和忽然得病的天子以及翻山越岭的使臣。

    空华不解地看着他,艳鬼的笑容蓦然扩大了,带着一点小小的奸诈和心满意足:“他是自尽的。”

    空华神色一变,不待他追问,闹声四起。人群中央,头戴红花的侍女送上一只铺着红帕的托盘,上面置着一杆新秤,同样缠着红绸。众人的起哄声里,南风缓缓将新娘的盖头挑起。乌发挽作飞天髻,面上一双逐烟眉。额间一点桃花钿,一抹浓红伴脸斜,她抬起头来,目光流转,红唇勾起万千风情,涂着鲜红蔻丹的素白玉手徐徐抬起,衣袖滑落,露出腕子上孤零零的一只细金镯:“三郎……”

    妆妃。

    那年我十六,花骨朵才绽了个尖,怯怯开了两三瓣,好一番豆蔻年华。父亲忙于公务着了凉,我伴着母亲和妹妹上国安寺进香。禅房前的竹林里,掉了一只细金镯,丢了一颗玲珑心。我慌了,因着这金镯,因着这拾起金镯的你,蝉衫竹架,一晃眼,好似是竹子精托生,却又慈眉善目,慈悲过那佛堂里的佛陀。心如擂鼓,我捏着帕子捂住激荡的胸口,你夸我的裙子漂亮。那是旧的呀,都不知上身了多少个春夏。还有这只镯,原不该在我腕上,不该叫我把它丢了,更不该是我遇上你,当朝天子楚则昕,我的陛下。

    “你还认得我?”她抚着南风的脸喃喃问,像是怕口气再重些,眼前的人就要被吹走了。

    小书生楞楞地点头,体贴地执着她的手要将她扶起。她却一意昂着头,不肯将目光从他脸上挪走分毫:“你要娶我?”

    这话问得奇怪,一室嘈杂陡然寂静,晋王府擦拭一新的雕花穹顶下,八方宾客一言不发,一双双眼睛投向中央一身喜色的两人。

    南风有些不知所措,两手捏着秤杆,呐呐答道:“是啊……这不都拜堂了么?”

    妆妃的眼睛湿了,满头珠翠光华灼灼,映着一张神色复杂的脸,再三重复:“你当真娶的是我?”

    “当真。”他道,却是满脸郑重。

    “从前,你看的总不是我。”她红着眼睛将一张红唇勾起,嘴角却在颤抖,一时,悲喜交加,唯有飞身扑进南风怀里:“我终于找到你了。”两行清泪划下,滴落在南风肩头。

    小书生惊愕得不知如何是好,不知是谁先喝了声彩,叫好声轰然而起。大庭广众之下,一贯羞怯的南风抱着他的新娘,一手拍着她的背,百般温柔安抚:“好了,别哭了,把妆哭花就不好看了。”两情依依。

    “真好。”角落里的桑陌喟然感叹。

    空华笑而不语。

    桑陌续道:“你圆了她一个梦。”

    他伸手拍了拍前面那位陌生来客的肩,那人应声回头,艳鬼一言不发,一双尖尖利爪迅即刺进他的双眼。出手不过转瞬之间,却不见血花飞溅。空华沉默地看着,桑陌手里正抓着个纸人,真人般高矮,头上寥寥抹了几笔浓墨算作是头发,穿着绿色的纸衣,脸部已经被撕破。

    “我从不信你有好心。”挥手甩开纸人,艳鬼盯着他墨色的眼瞳冷声道,“你从未忘记过刑天。”楚则昀也好,空华也好,叫什么名字并没有差别,为人行事始终都是那么阴狠:“在街上,你不是为了等我,而是在看她,又怕被她察觉,所以只得远远等在巷口。”

    见计谋被桑陌拆穿,空华不见愠怒,平声道:“她把刑天藏得很好,我几番派了夜鸦去找,只闻见刑天的气息,却探不到实物。不过你每次见完她,身上的杀气就会更浓一些。”

    “后来,我带着小猫一起去的时候,想必你和她都谈妥了?小猫的作用不过是为你再确定一次,你做事总是谨慎得很。”桑陌挑眉道。

    空华点头:“鬼众中,童鬼的感知最敏锐。见过她以后,小猫很害怕。看来,刑天一直在她身上。”

    “经由我找到她,她不肯屈从。你便打探她的过往,寻找她的命门。而刚好,她最想要的东西也近在眼前。一物换一物,也算是桩公平的买卖。”

    艳鬼低头看着自己的指甲,像是在说一桩与己无关的事。日日缠在身边,以噬心相胁,又逼他将过往一一叙述,靳家的长枪、小猫、甚至是一碟碟核桃,这般软磨硬泡,看似是团团围着他转。目的不过是为了卸下他的心房,蒙上他的眼,从他的过往里探查旁人的故去:“你还是一样精明得可怕。”

    “你也不差。”空华松开了握着桑陌的手,后退半步,隔着人群看着堂中相拥的两人,“这绸子的颜色果然太红了。”

    自以为天衣无缝,可惜在细微处大意了。

    “更早。”艳鬼吊起起眉梢,洋洋得意地笑着,青白的脸色在满堂喜红的掩映下居然看起来也有了几分红润。

    空华回过头,看到的恰是他闪烁的灰眸,像是要笑,却又似要落泪,不由怔住。

    堂上,她哭得梨花带雨,南风用红帕为她轻轻拭去。她执着他的手腕追问:“你为何会喜欢我?”

    南风说:“喜欢就是喜欢了……还有什么为什么的道理?”

    她不依,苦苦追着一个答案。

    小书生只得挠着头说:“我……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熟悉。”有人笑开,真是一句被真真假假说了千遍万遍的句子。

    她却哭得更凶,泪珠滚下,牵着丈夫的手在脸上狠狠地擦。红帕掉落,南风愣住了,只见得她一张绝色倾城的脸被泪水洗得泛白:“那现在呢?没了眼角下这颗痣,你还觉得熟悉吗?”
 


艳鬼 正文 第二十三章
章节字数:3432 更新时间:08…05…23 23:23
    曾几何时,裹了一身狐裘的女子笑吟吟地点着自己的右眼下方:“我也有个妹妹,和我是一母同胞呢。看,我这儿有颗痣,她没有。”

    她说谎。

    当年宫中曾有一对姐妹花,鼻眼容貌酷似彼此,仅靠妹妹妆妃右眼下一颗小痣来做区分。

    “眼角下有痣的是妹妹妆妃,没有痣的是姐姐华妃。”桑陌敛下眼淡淡道。

    这是如何身世哀凉的一个女子呢?生就一副倾国倾城貌,却并非无双,还有一个更多才多艺乖巧秀好的妹妹。不过差得那出世时的一刹那光阴,妹妹就更得父母怜爱,做姐姐的就得让着哄着。父亲不过是个小吏,供不得她们这一双连城壁,只得一个着旧衣,一个穿新裙。其实她们是同样的年岁啊,妹妹想要的,她也想。屈指算一算,让了无数次,她不过只讨得将那只细金镯多戴一天,真是……这委屈只能往肚子咽。

    “先遇上你的明明是我,你不过在下山时才瞥了她一眼……”再退再让,平生总会有不能退不能让的东西。同妹妹双双入宫时还喜不自禁,幻想着往后的比翼相随,谁曾想,情爱本不是讲究先来后到的。终是温文可人的妹妹会讨人喜欢,也更配得上蝉衫竹架的他。往后的日子啊,一次次隔着窗户看到那龙辇晃悠悠地行来,走到近前,却是一拐弯抬进了对面的宫门里。

    陛下是真的喜欢妹妹呀,他要在宫外造一座小院子和妹妹同住;他带着妹妹微服出宫去看街头的烟花,像一对平民夫妻;他为妹妹写曲;他宠爱妹妹……有了妹妹,后宫三千粉黛都不过成了尘土,再如何艳丽美好的容貌都不过落个庸脂俗粉的落寞。就这样看着,看着,隔着一层薄薄的窗户纸看着对面宫门里的恩爱情浓生死相许,看着那个自己喜欢的人对着那张几乎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说喜欢。

    不过是少了那一颗痣,一颗痣而已……真是怨恨……所以,就自己把这颗痣点上。这下,该能寻到他了吧?哪怕是偷。

    “她本不是妆妃,任她添上了痣将自己当作妆妃,也永远看不到已经转世为南风的则昕,更休说让南风爱上她。”空华微微点头,这件事,他早已查明。

    “所以你帮了她一把。我猜,也是在那颗痣上做手脚?”

    什么张家找教书先生、张家小姐招赘,城中原就没有什么张家,这济济一堂的人群里,除了肉眼凡胎的新郎,没有一个大活人。不过是他冥府之主为了让华妃甘心交出刑天而布下的一场戏,也只有南风那个书呆子才会傻傻地信。

    “嗯……施了些小法术。”他神色坦然,供认不讳,只对华妃擦掉痣的举动大惑不解,“若不把痣擦掉,她可以和南风恩爱一世。现在,既然法术破了,自然南风也不认得她了……”

    “呵呵呵呵……”艳鬼轻蔑地笑出了声,大胆地伸了手去抚他的眉头,侧过头来问,“你知道何为爱恨?”

    空华无言地转头,见华妃缓缓自发中取出一支金簪。随着金簪的启出,美丽的容貌旋即如花一般枯萎,道道皱纹自眼角绽开延伸到整个脸庞。

    “居然是用自身精血来包裹藏匿,怪道只闻见气息却寻不见实物。不过,如今她精血用尽,也只有魂飞魄散一途了。”他冷酷地称赞她的精明。桑陌斜睨了他一眼,见他的神色因刑天现世而不再紧张,不觉脸上更添了一丝冷笑。

    一夕间仿佛故去百年光阴,随着精血消散,华妃瞬间变成一副佝偻老妇的模样,只一双眼中盈满泪水:“你爱的终是她,如何都轮不到我了。可是……我却想叫你好好看我一眼啊……”

    有什么破空而出,带着轻微的啸声,一脸茫然的书生愕然地看着金簪刺入自己的胸膛。一直落泪不止的女人终于在那双瞪大的眼睛中看见了自己的影子,不再艳丽无双,不再芳华绝代,鸡皮鹤发,难看而丑陋,可是,右边的眼角下是没有痣的。她颤颤地笑,心满意足:“你我都没有下一次了,上穷碧落下黄泉,永不再见,真好……”

    神器刑天之下,纵是上仙也难逃灰飞烟灭的结局。

    艳红的绸带从房梁上拖曳而下,浓浓地包裹起一室死寂。

    风抚过,初春才刚起了个头,风里还带着点寒,房檐下满满站了一屋的纸人纷纷化出原型被吹散到了门外,模糊的面孔,漠然的神色,五色斑斓的衣衫……躲在桑陌腿后的小猫突然松开了手,空荡荡的屋子里,铺天盖地的猩红似乎要灼瞎了眼睛。

    “南风他……命中就是如此,我再护着他也改不过来。”艳鬼站在空华身前,“恭喜吾主得偿所愿。”如同那夜初见,风声乍起,他屈膝伏倒在男人脚下,卑微得不能再卑微。旋即,却又忽然抬了头,笑靥绚烂如花。

    他笑得太诡异,生生止住了空华急着去取刑天的脚步:“你……”

    被重重搽敷在脸上的白粉像是承受不住他的笑般绽开了细细的裂痕。仿佛是崩落的面具,苍白的、黛青的、朱红的……所有鲜艳的颜色都掉落下来,艳鬼的妆容破碎了,露出了那张如圣人面前最矜持的学生般的面容。

    桑陌说:“你还是不懂爱恨啊,楚则昀。”叹息声悠长婉转,尾音似是绕着他心头打了个转,空华眸光一闪。

    一瞬间,挂满梁上的红绸化作重重彼岸花纷纷扬扬而起又如落雪般委地。隔着满目猩红,他缓缓站起,衣袂飘摇,只有那个笑清晰醒目。空华觉得,自己才是站在冥府大堂下的那个,而这只一身白衣的艳鬼正自高高的殿堂上垂眼俯视着自己,灰色的眼瞳里盛满悲悯:“你……”

    话音未落,黑色的发瀑布般披泄而下,他前一刻还立得如傲雪松柏,此时竟向后倒去,白衣上开出比彼岸花更浓烈的红,在心口的位置,有什么东西在闪烁着金光,似是一支金簪:“你干什么我都猜得到。只有那块玉佩,我总弄不明白……不过,倒正能为我所用。”像是明白他的疑惑,桑陌贴心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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