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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部分

天行健-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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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每一次我们都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天知道哪一次蛇人发动的是真的总攻。

那一天也马上会来了,只是,每个人都不敢说出口。

雨还在下着,营帐上不时发出雨声,很是嘈杂。我吃完了一张饼,揉了揉头,准备把另两张放进口袋,金千石带了几个士兵进了我的营帐。一进帐来,他们一下跪倒,道:“统领,我等向统领请令。”

我喝了口水,把嘴里的一点饼渣吞下去,道:“怎么了?”

训练早就暂停了。当吃都吃不饱时,哪里还能有什么劲训练?蛇人一般隔一天来攻击一次,我们的伤亡也渐渐少了,但那并不是我们强到哪里去,而是蛇人的攻击都是一攻即走。

金千石道:“统领,我们要把那俘获的蛇人杀了。”

“什么?”

那个捉来的蛇人一直绑着关在一座空营帐中。蛇人的耐饥实在惊人,那蛇人我们从不给它吃的,它也没什么变化。开始也去拷问几次,但问了也是白问,那蛇人一直都只是结结巴巴地说几句话,语无伦次的,我也有两天没去管它了。

“统领,”金千石挺起胸道,“弟兄们饿得不行了,那个蛇人反正已无用处,我们想杀了它吃肉。”

好些天前金千石就有这个提议,但我一想起蛇人肚子里的那个人头就觉得恶心。我道:“可它们是吃人的……”

“可那身上还有一百多斤鲜肉呢。”

我跟前又有些晕,道:“随便吧。”

他面露喜色,道:“多谢统领。”

他站起身,回头道:“统领已经答应,我们去动手吧。”

看着他们的背影,我不禁想起了当初我们围城的共和军。那时的共和军在围城两月后,便开始杀城民而食。开始有一段时间,城中的守备更严了,但只过了几天士气便更加低落。

人毕竟不是野兽。当你吃着与你同样的人身上的肉时,那种恐惧只怕还在对死的恐惧之上。在城下看到城头的共和军就在城头杀人割肉烤食,只觉那与野兽无异,在恶心中更多的是厌恶。可那些正在吃人的共和军心里,只怕比我们更害怕吧。

而我们,今天开始吃蛇人的肉,那么再过一些时候,说不定也会要沦落到当初共和军的地步。

风水轮流转。想到这句话,我也只有苦笑。

等金千石他们走出后不久,我听得院中发出了一阵惨叫,但那并不是人的叫声。我抓起边上的一把伞,走了出去。

在那个关着蛇人的空帐篷里,一个龙鳞军士兵笑嘻嘻地拿着一截蛇人的尾巴出来,手上也都是血。看见我,他笑了笑道:“统领,您也来一块肉吧?”

我摇了摇头,道:“我不要。”

走到那帐篷门口,才向里一张望,我不禁有些骇然。金千石把袖子撸起了,正拿着一把刀,往那蛇人身上割肉。那蛇人的头下,约略相当于人的脖子处,已被割断了,血积在一个钵中,微微地有些热气,看上去和人的血也没什么不同。

蛇人的血虽然没有人的血那么热,总还是血吧。我的头一阵眩晕,更是茫然,脚下一浮,一脚踏了个空,伞扔到了一边,人也摔倒在雨水里了。

金千石回过头,惊叫道:“统领,你怎么了?”

他手上还是血淋淋的,在外面的积水中洗了洗,伸手来摸摸我的头,叫道:“统领,你额上烧得很。”

有人扶着我起来,我道:“不要紧,送我回去。”

眼前,像是许多彩色的灯火亮起,而我也像置身于火焰之中。四周烈火熊熊,而我找不到一条路。在一阵呻吟中,一只柔软的手抚上我的脸,在一片清凉中又带着些暖意。

是她么?我想睁开眼,可是眼皮像有千斤重,睁也睁不开,躺着也像在空中飞行,忽起忽落的根本没一刻休止。昏沉沉地,我又睡过去了,也不知自己是在什么地方,依稀仿佛是在一片茫茫的旷野上,时而有野火烧来,而我无望地奔跑着,也只看着身后的火势越来越大。在浑身的灼热里,一些人的影子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等我醒过来时,依然是在那种迷茫里,一时也忘了自己是在什么地方。睁开眼,待看见上面的帐篷顶,才知道自己仍是在龙鳞军营帐中。我侧过头,床边,放了个小案,案上一盏油灯亮着,一个女子正背对着我坐在那里。在她身边,一只小炭炉上正炖着一锅什么,一股米香散出来,好闻至极,她正用一只小勺在锅里搅着。

我呻吟了一声,她转过头,一脸惊喜,道:“将军,你醒了?”

我道:“我躺了几天了?你是谁?”

她脸上带着些惶恐,道:“将军,你已经睡了两夜一天了。”

我挣扎着想要坐起,她忙不迭扶着我。我坐起来,道:“你到底是谁?”

这个女子并不像她,和白薇倒有些相似。不过她的下巴更是尖尖的,容色也更是憔悴,也许一直吃不饱。她道:“我是金将军的侍妾,现在金将军将我送给将军,让我来服侍您的。”

是金千石俘虏的女子吧?我记得他送我白薇紫蓼姐妹俩时,跟我说他还有五个侍妾。虽然攻破高鹫城,大多中高级军官都俘虏了一两个女子,连祈烈也俘来一个,但像他那么多的倒也少有。我不禁有些苦笑,金千石这人倒也不算什么坏人,只是太喜欢送侍妾了。大概他也养得太多,现在哪里还养得活?送出去倒还做个人情。

也许,他也对生还的信心不大了吧。

我道:“你叫什么?”

她道:“我叫苏纹月。”

苏纹月?我这时才想起,白薇紫蓼告诉我名字时也没跟我说过她们姓什么。那时,她们就想瞒着她们是段海若女儿的事实吧。不过苍月公的七天将里没有姓苏的,苏纹月多半不会又是什么名将的女儿。

我道:“你父亲可是共和军中的什么军官?”

她眼里闪过一丝泪光,道:“禀将军,家父是民生学堂的教习,不是军中的。”

民生学堂是共和国的最高学府,原先在南疆叫南都书院,苍月公叛乱后才改的这名。以前帝国全境,北方军校多,南方文校多,苏纹月的父亲在南都书院当教习,地位也不会太低了。只是那和军中毫无关系,高鹫城被围,连带着他们也是玉石俱焚。

我淡淡道:“是南都书院吧。战事一起,还有人么?”

苏纹月脸一变,道:“下女该死,是南都书院。战事起时,书院中从教习到学生,有一半都从军了。”

我仍是淡淡地道:“南都书院也罢,民生学堂也罢,还是一个地方,你也不必在意。”

她有些惶恐,也不知我说这是什么意思。这时,只听得一阵响,那炉子里升起一股灰来,却是那锅煮着的粥滚得沸了出来。她又慌慌张张地道:“下女该死。”伸手将炉上的锅子端开。锅耳烧得火烫,锅子放到一边后,她双手捏住了耳朵,嘴里拼命呼着气。

看着她的样子,我笑了起来。她的样子一下子又充满了一个年轻女子的可爱,让我想起了在军校时的那个“军校之花”。那个“军校之花”其实是一家开在军校边的小酒店店主的女儿,每到军校放假,小酒店里就挤得人满为患。我们并不是贪杯到这样子,那时的酒也贵得要命,所谓喝酒,不如说是咂酒,每次都只有一小杯。但我们其实也不是为了去喝酒,其实是为了那个长得很甜的女子。每当她端着菜从厨房里出来时,就是我们这批又穷又疯的军校生的节日。还记得有一次,她把一锅火烫的肉块油豆腐端出来时,一放下锅子便也烫得伸手捏住耳朵,和现在的她依稀有些相像。

她见我的笑容,有点怔住了,很惶惑地说:“下女该死,求将军责罚。”

不知为什么,我有些心烦,只是说:“不,都不该死的。”

我这句话也不知她听懂没有,苏纹月只是拿过一个碗来,道:“将军,吃点粥吧。”

我道:“哪里来的米?”

“君侯大人亲自派人送来的。只有一斤多些,唉,只够煮不多一点的。”

我接过碗,道:“你吃过了么?”

她有点局促,道:“我……吃过了……”

她的脸有点绯红。真是连谎也不会说啊。我道:“你去拿个碗,我们分分吧。”

她吓了一跳,道:“将军,下女不敢。”

我道:“有什么敢不敢的,吃吧。”

她的眼里又有些泪光,可是,恍惚中,我才记起,那些话我和白薇紫蓼也说过。过去了没有多少天,却已如同隔世。

苏纹月拿过一个碗,稍微盛了一些,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口,我道:“多吃点吧,反正我也吃不下。”

她脸上一红,可还是不紧不慢地吃着。我也一口口地喝着粥,只觉身上有了几分暖意。

现在,武侯能拿出的最好的奖赏,大概也只有这点白米了。

喝了两口,忽然觉得嘴里有些异样的鲜美。我把粥碗凑到灯前,道:“粥里有些什么?”

她放下碗,“啊”了一声道:“是金将军拿来的一块肉。我剁碎了熬在粥里了。”

是那个蛇人身上割下的肉吧。想到那个蛇人肚里的东西,我有点不舒服,但嘴里剩下的鲜美滋味让我产生不了半点恶心的感觉。我叹了口气,又喝了一口。

喝完了粥,苏纹月又打了些开水,把锅子洗得干干净净,连这水也喝光了,我觉得身上有了些饱食后的舒服。摸了摸头,也好多了。正要起身,苏纹月已扶着我,给我穿上了软甲和外衣。我笑道:“这两天是你服侍的我么?谢谢你。”

她脸一红,大概我大小便也要她服侍的。她小声道:“将军,你病得可不轻啊,老是说胡话。”

我笑了:“我说过什么胡话?”

“都是琵琶什么的。将军,你会弹琵琶么?”

我的脸也僵住了。我自己一点也不记得自己在发烧时说过什么话,我有点讪讪地道:“我喜欢听琵琶。对了,你几岁了?”

我这么岔开话头她也根本没注意,只是老老实实地道:“十九了。”

我叹了口气。她的容貌品性,也算是当初的一个名媛了。本来,她会一帆风顺地过下去,嫁一个前途无量的青年才俊,相夫教子,直到老去。可是,战争打破了她的一切,也许,那样的路已不属于她了。

我把脚套进鞋里,道:“你歇歇吧,我出去走走。”

她轻叫了一声,道:“外面还在下雨,我给将军您打伞。”

我和她并排走出帐篷,雨下得正大,有几个龙鳞军从在外面一个雨棚下避雨,一见我出来,一下立定,道:“统领,你大好了。”

我点了点头,道:“金将军他们呢?”

一个龙鳞军士兵道:“他们去打猎去了。”

打猎?我有点听不懂,那个龙鳞军笑道:“今天蛇人又来攻击过,留下了十来具尸首,要是去得晚了,怕分不到好肉的。”

即使我自己也吃过了蛇人的肉,还是一阵恶心。现在,蛇人也算风水轮流转,这些以人为食的怪物如果知道自己居然会成为我们的食物,不知会怎么想。我道:“君侯可有什么命令?”

“君侯道,文侯已在帝都调兵,我们只消坚守下去。”

君侯也彻底放弃了退军的打算吧。我不知道那该是庆幸还是沮丧。在生病那几日,有时稍微清醒一些我就害怕睁开眼后一个人也见不到,却见到几个正盯着我看的蛇人。如果真的班师,那我一个病人肯定会被弃之不顾的。

“使者有消息了么?”

那个龙鳞军的脸色也沉了下来,道:“我们也不知道。”

不知道的同义词就是没有消息。也许,那个求援的信使没能逃过蛇人的封锁,可能文侯在京中还以为我们正在班师途中,准备着为凯旋的武侯庆功呢。

雨敲在雨棚上,“噼啪”作响。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号角,有人在叫着:“蛇人来了!”

我吃了一惊,哪知那几个等着的龙鳞军面露喜色,叫道:“太好了!”其中一个对我道:“统领,你歇着,我们去打退了蛇人再来。”一下冲了出去。我看了看身上,只穿了一件软甲,四肢也酸软无力,这样子上阵也只能添乱。可要我干等着,实在也待不下去。

我踏出雨棚,追了上去。可他们跑得很快,在地上踩得水花四溅,我跟了一段便有点气喘吁吁。只听得前面发出了一阵阵呐喊,声音越来越急,又马上轻了下去。

我有点心急火燎地追了上去,可还没上城墙,那声音便轻了下来。

难道蛇人的攻击那么快就结束了?这简直有些不可思议。我加快了步子,跑上了城头。

城头上挤了很多人,都簇拥在雉堞边大呼小叫,哪里像刚打过一仗。我刚要走过去,只听得一边有人呻吟了一声。

那是一个叫姚世征的龙鳞军。这人是中哨的老兵,老跟着金千石,我也记得他的名字。他腿上有个血肉模糊的伤口,大概是中了一枪。雨水落下来,他身边的积水都变红了,可却没有人理睬他。

我走到他身边,蹲了下来,道:“姚世征,怎么回事?”

他呻吟道:“统领啊,他们在打猎……”

他的话还没说完,又痛得呻吟起来。我扶着他走到一边淋不到雨的地方,道:“你们把打仗叫打猎?”

这时,在那一批人里忽然有人叫道:“呸!这块肉明明是我看好的,你还要脸不要?”

我这时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们在分打死的蛇人肉,怪不得说成是“打猎”,还那么高兴。打一次仗,能弄点肉,那也的确和打猎差不多了。

这时,听得有个人喝道:“这蛇人可是老子一刀砍死的,老子要这块肉还不成么?”

这正是金千石的声音。那些围在一起的人一下分开,有人道:“这可不是你们龙鳞军防区,要肉就手底下见个真章吧。”边上还有人起哄地叫了起来,那个正和金千石争吵的右军士兵大声道:“你道你们龙鳞军很了不起么?老子也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怕你个王八蛋!”

金千石一把拔出刀来,吼道:“好吧!那我来试试你的本事!”

我一看不妙,叫道:“金将军!”

金千石转过头,又惊又喜道:“统领!你身体好了?”

我走了过去,道:“你们是要分蛇人肉么?”

刚走到边上,我不禁一阵恶心。那蛇人被剖开了肚子,里面,是一个小个子的尸首。这尸首也有一半消化了,只有一半的身体还看得出来。可他们却像对这熟视无睹,那个蛇人身上也被砍下了好多块肉一大半身体都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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