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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

昨夜之灯-第15部分

小说: 昨夜之灯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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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管他了,好不好?”她声音里有祈求的味道。“离开他就对了。”雪珂一瞬也不瞬的注视著雨雁,缓缓的,缓缓的摇头。她郑重而严肃的说:“你有义务要告诉我,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因为,你嫁给了我的父亲。因为,我和他第一次遇到,是在你的婚礼上。第二次遇到,是在这间客厅里!因为,是你在冥冥中操纵了一切,是你给了我这么大的影响;让我掉进这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雨雁震惊了。她震惊得几乎跳起来,她瞪著雪珂,瞪了好久好久,然后,她用手抵著额,低呼著说:

“老天!你爱惨他了,是不是?”

惨?是的。惨,惨,惨,连三惨。

雪珂不说话。雨雁沉吟良久。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两个年轻女人彼此凝视,空气里有种沉重的气氛。越来越沉重,越来越紧张。终于,雨雁看了看手表,皱著眉,咬著唇又想了一会儿。然后,她站起身来了,安抚的拍拍雪珂的手,她点点头说:“你坐一下,我进去一会儿马上来。”

她转进卧室里面去了,然后,雪珂注意到客厅的电话有叮叮的声响,她在卧室里打电话,她去搬救兵了。雪珂用手支著颐,望著那电话机。搬救兵?她会打给徐远航,很快的,徐远航就会回来了!他们会一起敷衍她,劝解她,安抚她,然后把她送回家去。这是一次毫无意义的拜访,是个很无聊的拜访……她正想著,雨雁从卧室出来了,她换了件很素雅的纯白色洋装,手里拿著皮包和一串汽车钥匙,她简单而明了的说:“雪珂,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雪珂有些狐疑,有些困惑,原来她并没有去搬救兵,原来她真在帮她忙。一语不发的,雪珂拿起手提包,很快的站起来,跟著她从边门走向车库。雨雁有辆很可爱的小红车,她打开门,让雪珂进去,她再坐上驾驶座。

车子在台北市的街道上驶著,一路上,她们两个谁也不开口。雨雁似乎在专心开车,专心得心无旁顾。雪珂则努力在抑制自己那奔驰的胡思乱想,和内心深处那种近乎痛楚的等待和悸动。她斜倚在车内,背脊僵直,眼光直勾勾的瞪视著车窗外的街道。车子穿出台北市,驶过圆山大桥,转向了士林的方向。再一会儿,车子转进一条小巷,最后,它停在一栋貌不惊人的二层楼房子前面。这房子还是早期大批营造的那种独幢而毗连的公寓,占地大约只有三十几坪,可喜的是还有个小巧的花园。雨雁按了门铃。

雪珂呆立著,看看门牌,门边没有挂任何“××寓”字样,没有姓名,门内,要迎接她的不知道是什么。一时间,她竟异想天开,说不定出来的是叶刚,另一个叶刚,完全不认得她,一个拘谨内向的小人物。电影里有过这种故事,叶刚是个双重性格的人:一个是感情的刽子手,另一个是老老实实的家庭男主人。大门“豁啦”一声开了,雪珂的心脏几乎从嘴里跳出来。定睛一看,没有什么叶刚!门内,站著个年轻的女人。她的心定了定,这才注意起这个女人,正像这个女人也在仔细的注意她一样。这个年轻女人十分朴素,她穿了件条纹的麻布衬衫,牛仔长裤,头发松松的挽在脑后,用一支发夹夹著。脸上不施丝毫脂粉,可是,可是,可是……她却有动人心处!雪珂几乎是惊讶的看著那张脸,白皙的皮肤,挺直的鼻梁,略带忧郁的大眼睛,坚毅而颇富感性的嘴唇……这女人,如果不是额上已显皱纹,不是眼角已带憔悴,不是眉心轻锁著无尽之愁……她是美丽的!不止美丽,她还有一种雪珂所熟悉的气质,文雅,高贵,细致,这也是雨雁身上有的。或者,也是雪珂身上有的。雪珂在惊悸中,倏然体会到三个女人身上所共同的一些东西。她有些猜到面前这个女人是谁了。“我看过为他陷下去的榜样!”雨雁说过。这就是了,这就是了。叶刚生命里另一盏昨夜之灯!

“雪珂!”雨雁打断了她的冥想。“我给你介绍一位朋友,这是杜忆屏,回忆的忆,屏风的屏。我们彼此称呼名字就好了。忆屏,这是我在电话里跟你提过的裴雪珂。”

杜忆屏点了点头,更深的看了看雪珂。“我正在等你们,”杜忆屏返身向室内走。“进来吧,外面好热。”雪珂也觉得热了,热得她头昏昏的,汗水又湿透背上的衣服了。她心里有点迷迷茫茫,恍恍惚惚的,直觉的体会到,真正的“结束”将在这个地方,真正让她死掉心的也是这个地方。叶刚,叶刚,叶刚。她心里还在低徊著这个可诅咒的名字。她们走进了屋里。这是间陈设非常简单的小客厅,几张藤沙发就占掉了客厅的大半,墙上光秃秃的连张字画都没有。室内整洁干净,太整洁太干净了,整洁干净得没有人味了!昨夜之灯24/30

“请坐!”杜忆屏指指椅子。

雪珂和雨雁坐了下去。忆屏跑进厨房,倒了两杯茶出来。雨雁很快的说:“忆屏,你不要招呼我们,我们坐一下就要走。你知道我来的意思。雪珂从来没听过你的名字,我希望你把你的事告诉她。”杜忆屏拉了一张藤椅,坐在雪珂的对面,她更深切而深刻的打量雪珂。雪珂也再一次的打量她,惊愕的发现,那对忧郁的大眼睛里,竟藏著无边无尽的痛楚和热情。杜忆屏吸了口气,眼光幽幽的停在雪珂脸上。

“你要知道叶刚是怎样一个人?”她问。

“是的。”雪珂从喉咙中压抑的、痛苦的吐出两个字。事实上,她觉得已经不必再求证什么了,杜忆屏的存在已说明一切!眼前这对憔悴的大眼睛已说明一切!憔悴。忧郁。这四个字从没有如此强烈而真实的显现在雪珂面前过。她总认为这四个字是抽象的形容词,可是,现在,她觉得这四个字在杜忆屏身上,简直是有形体的,简直是可以触摸到的!

“好,我说。”杜忆屏咽著口水,嘴唇很干燥。“七年前,我和叶刚在一起,他二十四岁,我二十一。那年,我刚从大学毕业,分发到某报社当实习记者,那年电脑的设计在台湾很风行,叶刚正著手这个事业,我去采访他,从见到他那天起,我就完了。”她低垂下睫毛,双手放在膝上,她不看她,只看著自己的双手。“叶刚并没有欺骗我。从一开始,他就叫我离开他,他说他不是好女孩的归宿,他不要婚姻,不要拘束,不要被一个女人拴住鼻子,不要家庭生活……”她停了停,抬眼看雪珂,静静的问:“这对于你,大概是很熟悉的句子吧!”雪珂苦恼的点点头,雨雁轻轻的叹了口气。

“叶刚警告过我,是我疯狂的爱上了他。我爱得没有理智,没有思想,我根本不在乎婚姻,我只要跟著他。那一阵,他对我也确实很迷恋,我们爱得昏天黑地,可是,不管如何相爱,他的爱里从没有‘责任’两个字。没关系,我不要他负责任,我只要跟他在一起,我们同居了。”

她用手指抚摸著牛仔裤上的褶痕,沉默了一下,再抬起眼睛来,很深的看著雪珂,她急促的接下去说:

“我做错一件事,我不该跟他同居的,同居的本身,就有一半是婚姻生活,他开始烦躁,开始受不了。然后,我怀孕了。”雪珂惊颤了一下。紧紧的凝视杜忆屏。啊,那无边无尽的忧郁,那彻彻底底的憔悴,她简直可以触摸到!忆屏用舌头润了润嘴唇,那嘴唇干燥得快裂开了。

“他知道我怀孕之后,气愤得不得了,要我把孩子拿掉。那时我很昏头,我忽然渴望起婚姻来了,我要那个孩子!要他和我共同的孩子。我厚著脸皮求他结婚,甚至于,我答应他,先写好离婚证书给他,我只要有个合法的孩子。他不肯,他什么都不肯。然后,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反脸无情,尖酸刻薄。噢,”她紧咬了一下嘴唇,眼里蒙上一层雾气:“我忍受了很多没有女人能忍受的耻辱!”

雪珂眼眶湿了,泪珠涌上来了,她知道杜忆屏忍受了些什么,她知道。“这故事很简单,”杜忆屏再说:“他坚持不肯结婚,我坚持不拿掉孩子,于是,有一天,我从外面回到家里,发现他把他所有的东西都拿走了,留了张条子给我,上面只有一句话:‘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如果你有自尊,不要再来烦我!’我病了快一个月,然后,我也搬出了那个临时的小窝,学著如何再站起来,如何再面对自己。就这样,”她含泪盯著雪珂:“我从此没再见过那个人:叶刚。”她费力的吐出那名字。“可是,我常常听说他,听说他怎样在轰轰烈烈恋爱中,又怎样无声无息的结束掉。”她喘了喘气,扬起头来,轮流看看雨雁又看看雪珂。雨雁很沉默,雪珂却忍不住流下泪来。

“孩子呢?”她哽塞的问。

“孩子——”杜忆屏迟疑了一下。“孩子已经五岁多了,念幼稚园大班,现在上课去了。”

“他甚至没再来看过孩子?”“没有。他甚至不承认有过孩子!”

雪珂伸手拭去泪痕,心底一片空茫。结束,这就是结束的那一刻,她早就猜到了。但是,要“认识”一个人,居然要付这么大的代价吗?她抬眼看杜忆屏,不,真正付了最大的代价的还不是自己,而是面前这个女人!憔悴忧郁,憔悴忧郁,老天!这女人的肩上,有多重的负荷啊!

雨雁站了起来,拉住雪珂的手。

“雪珂,我们走了吧!不要再挖别人的伤口了。”

雪珂顺从的站了起来,痴痴的看著杜忆屏,泪珠又涌了出来,不为自己,而为忆屏。她想对她说什么,却苦于无话可说。身体上的伤痕可以愈合,心灵上的伤痕却足以毁掉一个人的一生!还有那个孩子!她默默的,含泪的伸手给忆屏,紧紧紧紧的握了她一下,低声说了句:

“再见!谢谢你。”很快的掉转头,她跟雨雁走出了那间客厅,走到花园,冲往大门去了。而杜忆屏,在被唤醒的回忆里,在那深深的旧创中,兀自站在那儿发愣。

雪珂走到了大门口,又情不自禁的回头张望一眼,杜忆屏挺立著,肩上压著沉沉甸甸的忧郁。阳光中有些闪烁的灰尘,闪了雪珂的视线,杜忆屏隐在那阴暗的屋里,一盏昨夜之灯,曾经放出光芒,曾经照耀黑暗,如今,却积满灰尘,不受注意的搁置在屋角一隅,随它被时光吞噬,淹灭。

雪珂的手伸向门栓,准备打开大门了。忽然,身后响起杜忆屏一声急促而迫切的呼唤:

“裴雪珂!回来!再说两句话!”

雪珂蓦的收住脚步,雨雁却一阵惊颤。雪珂回身往屋里走,雨雁紧紧的抓住了她。

“不要再去打扰她了!”雨雁急促的说。“她受够了!不要再和她谈下去了!”雪珂愣了愣,却没办法让自己跟雨雁走,她觉得,那杜忆屏还有股强大的力量,把她唤了回去。她无法置之不理。她走了回去,站在屋里,又面对著杜忆屏了。昨夜之灯25/30

16

杜忆屏直挺挺的站著,眼睛睁得很大很大,她目不斜视的、专注的、深刻的看著雪珂。

“你爱他?”她简短却有力的问。

“是。”雪珂也简短的回答,痛楚的从齿缝里吸了吸气。“不过,现在已经不能确定是爱是恨了!”

“你不了解他?”她再问:“你不知道他是人还是魔鬼?你不明白他为什么可以在短短几分钟之内,从温柔变为暴戾,从多情变为冷酷?”“忆屏!”雨雁惊动了,她伸手去拉她。“不必再去回忆了,不必再说了!”“让我说!”忆屏忽然激动起来,她拂开雨雁的手,双眸燃著两簇怪异的光彩,热烈的紧盯著雪珂。“让我说!我必须要说出来!裴雪珂,你既然来了,你应该知道一切!你应该……”“忆屏!”雨雁惊呼:“你不守信用!”

雪珂震动了。她惊愕的看雨雁,再惊愕的看忆屏,难道这故事是编出来的吗?难道她们串通好了来对她演戏吗?难道这里面还有隐情吗?难道杜忆屏是雨雁创造出来的人物吗?她直视著忆屏,呼吸开始急促起来,脉搏开始不规则的跳动,情绪开始紧张,而心灵深处,有种迫切的渴望在像海浪般翻翻滚滚了。“你要告诉我什么?”她急促的问:“你想告诉我什么?你说!你说!”“不要说!”雨雁喊。“不要说!”

“要说!要说!”雪珂喊,祈求的把自己发热的手压在忆屏的手上。“告诉我!告诉我!”

忆屏凝视雪珂,眼里逐渐被泪水浸透。

“你要听,”她咬牙说:“你就准备听一个很残忍的故事,比我刚刚说的故事更残忍……”

“忆屏!”雨雁激烈的喊了一声,冲上前去,还想阻止什么,忆屏甩开了她,只是紧握著雪珂的手。雨雁跌坐在椅子里,她用手捧著头,发现自己已经无法控制这场面了,她呻吟著说:“早知道我就不带她来了!我不该带她来!不该带她来!”“怎样?怎样?”雪珂追问著,苦恼的望著忆屏。“到底是怎么回事?”“雪珂,”忆屏那皮肤干裂而粗糙的手,在微微颤抖著。“你很像我,像七、八年前的我!即使他对你说了最刻薄的话,你还是忍不住要爱他!他对你很刻薄吗?很冷酷吗?他吼过你,叫过你吗?他贬低你的自尊让你恨不得死掉吗?”她一连串的问著。“是,是,是。”她一叠连声的答著。

“那么,你一定说过要和他结婚的话?”“是。”忆屏默然片刻,眼底的泪雾在扩大。

“好,”她下决心的说。“我告诉你叶刚的故事。你知不知道叶刚的父亲有好几个太太?他生身母亲是个绝世美女,被他父亲强占娶来当小老婆的?”

“哦,”雪珂一怔。“我只知道他父亲的事,不知道他母亲的详细情形。”“他母亲很美很美,你看叶刚就明白了,叶刚也够漂亮了。但是,他母亲生来就有病,是先天性的智能缺陷。叶刚的父亲有钱有势,看上她的美色,而强娶了她。这女人当然是个悲剧,她很早就死了。叶刚的反婚姻可能从小就根深柢固,但,真正使他怕得要死的还另有因素……”

“怕得要死?”雪珂抓住几个关键字,困惑的问。

“你没发现他怕得要死吗?”忆屏深刻的凝视她,强而有力的问:“他不是抗拒婚姻,抗拒家庭,他是怕,怕得要命!怕得要死!”“哦!”雪珂怔著。“你知道叶家兄弟姐妹很多吗?叶刚有好多异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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