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郡主到淑妃 作者:漱玉泠然(晋江2013-06-06完结)-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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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底涌上一阵酸苦,只能勉力咽下,若无其事道:“陛下吉人天相,定能一举成功……”言犹未尽,泪水早已澎湃在眼眶里,我把脸紧紧贴在他胸前,默默祈求大颗大颗的泪珠可以不留痕迹地被吸干,萧尧大约觉察到我无言的伤心,轻轻摩挲着我柔软的发丝,笑道:“你放心,我会平平安安地回来的,不管发生任何事,我都是你的萧尧,以后不许再叫‘陛下’!”
我尽力收了泪意,笑道:“我给你缝了几件四季的衣裳,这样不管你在外头多久,每天都能穿我做的衣裳了。”
萧尧吻吻我额头,似要将我揉进怀里,笑道:“从小到大,除了我娘,只有你亲手为我缝过衣裳。娘缝的衣裳,我从不敢多穿,怕穿坏了没人给补,你缝的,我便日日穿在身上,穿破了,你还能为我缝补。”
我“扑嗤”一笑,道:“堂堂一国之君,竟也有这剖腹藏珠的脾气,你既舍不得娘给你做的衣裳,若有一日真穿坏了,可不是覆水难收了?”
他也笑了,道:“可真是‘覆水难收’了,还记得咱们初次相见么?在永州的客栈里,一粒火星子溅在娘给我缝的素缎大氅上,烧破了一个洞,我当时想,娘一针一线缝的衣裳,就这样落下了瑕疵,没想到,后来悠悠悄没声儿地替我补好了,后来我问她,她却说‘小事一桩,何足挂齿’?”
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迫使唇角的轻蔑没入春花灿烂的笑容里,只淡淡道:“哦,那你如何知道是她为你补的?”
萧尧扬一扬眉毛,道:“当时除了阿豪,身边只有你和她,你的针线,不还是嫁过来后,太后才逼着你学的么?”
我缓缓点首,笑道:“不错,你真聪明!”
他捧起我的脸,轻刮我鼻子,笑道:“小机灵鬼,我知道你又吃醋了!”
我眼珠一转,笑道:“不敢,我是‘醋缸’‘醋瓮’,陛下……你,你早已给了珠儿这样一个响亮的封号啊!”
萧尧朗然笑道:“你这个促狭鬼,说出话来像椎子一样,把人扎死,可我……”他的呼吸扑在耳垂上,像四月温软的风,“就爱被你扎……”
他只是一往情深的诉着绵绵情话,却看不到我低垂着几乎埋入胸前的脸上,情绪惨淡,其实我何尝愿意称他“陛下”,只是人还是那个人,心境却早已是白云苍狗旧貌新颜,很多时候,我不是珠儿,只是他宠爱的淑妃。我轻轻推他道:“我叫度娘炖了冰糖银耳,如今初夏,天气渐热,清热润燥,这时吃最好不过了……”
萧尧修长的手指抵在我唇上,深情款款道:“我好不容易与你说说话,不想让一碗冰糖银耳隔在我们之间,”他抱着我,脸颊贴着我的鬓发,“你我之间,一碗冰糖银耳,也是多余的……”
我惘然笑道:“听程尚宫说,太后已在张罗选秀之事了,以后莫说一碗冰糖银耳,横亘在我们之间的,会越来越多……”
他心疼地拂一拂我蹙紧的双眉,脉脉道:“你又说这些——我只说一句话,往后不管这里有多少人,你,永远都是独一无二的。若能与你长相厮守,我情愿不做这皇帝。”
五味杂陈,百感交集,似欣喜,似悲酸,似怦然心动,似黯然神伤,我微笑中带了一丝歉然,“你看你,好端端的又说这些做什么,既是明儿要走,晚上该去同皇后道别才是,就别来臣妾这儿了。”
萧尧切切地望着我,迟疑半日,才说道:“好吧,可我现在……只想陪着你……”他扬手一掠,伴着赤金盘花帐钩的轻响,桃红弹花帐子兜头兜脸洒了下来,软玉温香溢满一室。
萧尧走的时候,已是日过中天,含烟阁的葱茏的花木暴晒之余,升腾起湿润的甜香,塞满胸臆,压得人透不过气来。庭前两只硕大无朋的水缸,本是承接檐头之水的,如今养着数枝白莲,虽已入夏,仍不时有疾风掠过,几朵恹恹的白蕊耐不得风刀霜剑,更显得尘满面,鬓如霜。
我坐于案前,托腮呆望探进纱窗的一枝淡玫色碧桃,进退两难地考虑该不该去赴萧贤的约。正在步履维坚骑虎难下的时候,茜儿挂着一脸神秘又来发布了一日双更的消息,萧贤午后在重华殿见驾,不能去醉月湖了,得空再约。
我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一颗心就跟松了绑似的,萧尧明日便要出征,之前萧贤别想得空抽身了。只是一团疑云未平,一团疑云又起,他被召回西京便已知政务缠身,如何会先要迫不及待地与我相见呢?因公废私,并不是萧贤的行事风格。
我的一口气还没舒透,萧贤却又找上门来了。就在萧尧大军南征当日,他的贴身侍从李恭送来一纸云笺,是萧贤亲书,约我酉时二刻于吟秋馆外回廊上见。我立时取来火盆,燃尽了这页染着九曲回肠的云朵的纸笺,心里七上八下,欲待去时,顾忌男女授受不亲,况且此为后宫,我是他的皇嫂,他是王爷,若人多嘴杂惹出事来,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欲待不去,又想萧贤素日是个稳妥之人,绝不会无故约我,他从前日便急切地要见我,若不是南征之事,断不致耽搁至今。我咬唇沉思许久,拿出一件萧尧旧日的秋衣来。
度娘不解道:“郡主拿皇上的旧衣做什么?”
我无奈地叹气,道:“既是要见,不如大张旗鼓,只说皇上走得匆忙,我为他收拾的衣裳不全,再托成王给他带些去。”
伊颔首赞叹,道:“只怕这样,吴皇后难免会有腹诽之意,要怪郡主乔张作致了。”
我抹平深绛色织金凌云螭纹,坚定了口气,道:“如今也顾不得这些了,她若怨便怨去好了,我也是两害相权择其轻。”
度娘听了,也不再多言,只低下头去往桌围上撩那几片半死不活地堆花绣片。
萧贤果然在回廊上翘首而立,我已有一年多未见他,只望着远远一抹颀长的淡色玄影,披挂着夕阳的淡淡金红,飒飒而立。走近时才看得清楚,原来他着了石青的补服,立在日影里,远观时阴阴如玄色,补服上绣五爪金龙四团,前后正龙,两肩行龙,越发显得威风凛凛,更添亲王气派。在边地磨砺一载,清瘦了些,略有风霜之色,像忧郁的哈姆雷特。
见了我,萧贤目中溢出急切之意,几乎在冲到我面前之时,方意识到今时已不同往日,于是缓缓曲身行礼,“臣弟叩见淑妃娘娘……”
我也是一阵怔忡,思绪纷烦,不知该从何说起,只觉得很多话,很多事,想要对他说,然而身份有别,却再也无法出口。我端庄一笑,道:“都是自家人,何必拘礼?你……王爷今日找本宫何事?”
他抬起剑眉紧锁,星目微睁的脸,仿佛对我们之间更新的称呼很不适应,他沉默半晌,终于彷徨地告诉我:“婵娟不见了!”
☆、第六十四章 出走
我不禁大惊,急切道:“什么时候的事?”
他垂目深思,良久,方道:“此事说来话长——我在永州一载,忙于公务,休沐时连家难得回来,难免陪她少了,半月之前,我去翠景溪,她喝了两杯酒,便哭哭啼啼地怪我这些年冷落了她,连个侧室的身份都没有,我听了,回家去与妙沁商量,妙沁倒也没十分不愿,只说她若愿做妾,搬来家里住也好,我心想这回终于有了着落,想要接她来家,只是几桩公务耽搁下来,前日才得空去接她,谁知人去楼空,只有个阿成在那儿,婵娟说要带着良辰去梧州探亲,叫他来帮忙看几天屋子——唉,她连里籍姓氏都一概不知,哪里会有什么亲戚?”
“难道婵娟……”脑海中立时冒出独守深闺的怨妇,不满夫君冷落,重新寻找幸福的画面,就在这幅画面即将化作生动的言语脱口而出时,我牙关一紧,硬是将这祸从口出的八卦台词活活腰斩。可半句话已然出口,总要把后半截圆下去,不然四清六活如萧贤,单从我熠熠生辉的双眸里,就能解读出那堆无形的压顶绿云。
我一边浑似无意地轻咳两下,一边脑筋飞速旋转,终于滴水不漏地接了下去“难道婵娟嫌你冷落于她,有心与你闹闹脾气,好叫你辛苦地找她一找?她这是在意于你,才会如此呢!”
萧贤眉头又是一紧,微嗔道:“还闹小孩子脾气!”但我明显听出了他绷紧的心弦骤然松弛的声音,原来在他的心里其实与我有同样的揣测,我不禁为婵娟暗暗忧心,伊对萧贤是一往情深绝无二志的,可若是为了赌气叫萧贤看轻了伊,岂不是比青春偶像剧的没完没了的误会还要难缠?伊一直把我当成姐妹好友,我怎可袖手旁观?
于我婉声劝慰萧贤,道:“别着急,皇上已然出征,我左右闲在宫中无事,不如我陪你先走一趟翠景溪,看看婵娟可能去哪儿了?”
萧贤眼中溢彩流光了,惊喜问道:“真的?”
我却惴惴地感觉到那溢彩流光中有危险信号,笑道:“我还有事求你呢!横竖也见着你了,这里有我给你哥哥亲手缝的几件秋衣,他走得急,竟忘了给他收拾了,你想法子帮我带给他——唉,只不知他风餐露宿,眠食寒暖,身边人可能否照顾周全?”
萧贤的眸光果然黯了黯,勉强挂出一个笑容,道:“皇嫂放心,这些事都是臣弟一手打点,定无疏漏……”一时无语,场面一冷下来,我和萧贤也就双双裹上了厚厚的尬尴,为了打破这僵硬凝重的空气,他又拼命找话,“哦,此次南征大将,就是皇嫂在榆州见过的云麾将军曹秀,这还不算奇的,嫂嫂知道打前锋的将军是谁吗?”
我问道:“是谁?”
他抿唇清浅一笑道:“正是你们在留仙峪遇着过的‘赛蛟龙’张雍,张雍带着他那些弟兄编入细柳营,呆了几年,诛灭袁氏余孽,他出力不小,这回皇兄也是想要砺练他,只是‘赛蛟龙’再英雄,却不及他的夫人,听说那甘灵雁小姐在家时便把仆妇侍女聚拢来习武练兵,不让须眉,此番出征,甘小姐带着她的娘子兵们也跟去了,也要建功立业呢!”
谁说女子不如男?凭甘小姐的天资禀赋,这辈子不做花木兰和梁红玉,伊一定会比屈原和李白还要怀才不遇。
“甘小姐自幼习武,精通兵法,虽是一介女子……”完了,萧贤又启动了他的复读机模式,像个新闻发言人似的在那儿喋喋不休了,于是我开始走神儿……
当落日余晖在我的瞳仁里映成一枚橘红的光点时,他终于说累了,刹时万籁无声,我依旧如昔,笑着赞道:“二弟对南征之事费心至此,待到你皇兄凯旋,一定大大地与你记一功。”
萧贤细长的手指搔搔眉毛,笑道:“功劳不功劳的,都是自家兄弟,我却不在意,只是嫂嫂如此夸赞我,令臣弟愧不敢当!”
我无可奈何地敷上一层钦佩之色,笑道:“有什么不敢当的,有功自然要赏……”我忽而想起一事,问道,“袁氏已诛,那个装神弄鬼的姜博远,怎么反而得了如意侯的爵位。”
萧贤的薄唇抿成一线,带着些许不屑与无奈,道:“他原是暗暗投在父亲门下的,袁氏拥立李茂继位时,他出了不少力,后来我与皇兄诛灭袁氏,他事先不知从哪里得来的风声,又跑来说西京上阳门的守军长官是他的同乡,愿意助我们里应外合,就这样,皇兄黄袍加身之后,也只得论功行赏,封他为侯。”
我的轻蔑与愤怒在胸中奔腾不歇了,“这种易反易覆的小人,也容他到今日!”
他目光清澈,语气笃定,道:“皇嫂放心,我事我与皇兄都有数,日子还长着呢……”
我抬眉看了看萧贤,长叹一声,道:“我先回去打点打点,一个时辰之后,我们出宫去翠景溪。”
自从被册为淑妃,我便日日宅在含烟阁里,管他冬夏与春秋,西京的大街小巷,对我而言,渐渐变成了久不联络的朋友,形同陌路。此时坐在萧贤的金苏翠幄车里,看着茶坊酒肆,柳陌花衢流转眼前,街市上金翠耀目,罗绮飘香,谯楼上传来阵阵更声,黄昏的最后一抹光晕为天街御路敷上一重深金,这繁华的西京,在万家灯火的夜里,想来也是极安静的吧!
记得那日我与度娘被顺兴县令关了黑牢,萧尧在卷宗里瞧出端倪,连夜去寻我,后来他告诉我,那晚他走在西京的街巷里,清冷寂寥,抬头望见一天晶亮的星子,每一颗都像我眨巴眨巴的眼睛,他忽然觉得自己不那么寂寞了,因为日日回了萧府,回到齐眉馆,还有一个人在屋里等他,所以他恨不得快一点找到我,不然他一个人睡在齐眉馆,夜里流了眼泪,连个听到他哭的人都没有,我就笑了,对他说那时若叫我听到他哭,非要百般嘲笑他不可,萧尧笃定地摇头说不会,我说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他笑了,像春日午后和煦的阳光,他说他就是知道,所以更加急着找我,可最后怎么也没找到……自然是找不到的,那夜我正在婵娟家里看伊跳精美绝伦的波斯舞呢,婵娟的波斯舞跳得好极了,人也美极了,想必她娘当年亦是个美人……
我收了思绪,问同样灵魂出窍的萧贤:“婵娟不会一赌气,去云游四方找她父亲了吧?”
萧贤迟疑地摇头,道:“人海茫茫,又过去这些年了,到哪里找去?”
我也是这么想的,不禁物伤其类,又感叹伊身世飘零。
翠景溪偌大的宅子里,一切如昨,两株梧桐兀自枝繁叶茂,桂影斑驳,明月半墙,空气中流溢着淡淡的兰草清芬。
阿成哥自从在西京安居下来,便如上了笼屉的馒头,蒸得又白又胖,他揉着惺忪的睡眼给我们开了门,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嘟囔道:“怎么这么晚还来这里,你不用陪皇上睡觉吗?”
我差点立刻给他一记栗凿,气咻咻道:“连黄口小儿都知道皇上御驾南征的事,你睡傻了你!”
阿成哥终于从脑死亡状态中逐渐苏醒,却依旧半梦半醒道:“哦,对了,是南征去了,”忽然他又瞪起眼珠子,惊异地指着我和萧贤,道,“他……他……他,你……你你,皇上刚走,你就要跟他私奔!”
我气得立时就要拧阿成哥的腮,萧贤忙隔过来拦我,道:“算了,算了,他也是无心,找婵娟的事要紧!”萧贤一提到婵娟,大约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