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郡主到淑妃 作者:漱玉泠然(晋江2013-06-06完结)-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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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排排店铺鳞次栉比,绸缎庄,裁缝店,像幻彩流光的云霞气势磅礴铺天盖地,酒楼饭馆,三五相邀,推杯换盏,人人都浸在浓厚的欢乐气氛里,街边的小吃更是目不暇接,春卷,炒田螺,竹筒粽,鸡丝浇面,我一边走一边垂诞,未等垂到三尺时,我已经迫不及待地在街上满嘴塞满美食,嚼得震撼了。
一边旁若无人的大嚼,一边扭头看街边花天锦地的胜景,忽见一座百尺危楼,搭金缀宝,矗立眼前,楼台上还站着几个顾盼神飞的美眉。
我好奇地用胳膊肘捣捣度娘,问道:“哎哎哎,这是什么地方?”
度娘脸一红,就要拉我走,一边拽我一边说:“这种地方可逛不得。”
不料度娘才欲拉我离开,旁边就有一个脸蛋眼珠都喷薄欲出的老妇人,拉了我另一条胳膊,笑道:“大爷头一回来吧?快进来坐坐,今儿可是婵娟姑娘登台献艺,错过您可就得再等一个月了。”
我的两条胳膊立刻有被五马分尸的感觉,我竦身一摇,呵道:“别吵了!”
正在这时,旁边有好几位锦衣纨绔的子弟,蜂拥而上,像蚂蚁围住了一块干粮,七嘴八舌地问:“真的吗,今儿真是婵娟姑娘登台吗?”
那老妇人脑袋一扬嘴一撇,道:“我什么时候诓过众位爷?今儿你们见不着婵娟姑娘,把我‘天下人间’拆了。”
眼见那几位膏粱子弟都要击掌相庆喜极而泣了,胃口被大大地吊起来,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我扯扯度娘,小声道:“进去看看。”
度娘挂着一张下一秒就要被人捉奸在床的惊慌表情,说:“郡……您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我眨眨眼睛,“卖艺的!”
度娘把我拉到墙角,悄悄告诉我,“这是西京最大的妓院!”
我两眼放光了,其实在永州我也经常会路过妓院的,只不过永州的妓院也像里面的姑娘一样,面黄肌瘦还愣要浓妆艳抹,即便点缀上香艳的装扮,也散发出一股浓重的东施效颦的味道。哪像眼前这座“天下人间”,这里的姑娘,瞧这通身的气派,竟不是客人口中变了味的“小姐”,竟像是些货真价实的千金“小姐”。
我眉飞色舞,又问度娘:“那这个婵娟是什么人?”
度娘说:“这个婵娟,是‘天下人间’的红牌姑娘……”我的脑海中立即浮现出阅人无数勾魂摄魄的聂小倩的美艳形像,“不过她卖艺不卖身,一月之中,只十五这日登台一次,因此只要她登台,便是万人空巷门庭若市。”
我热血沸腾了,这是一个多么具有传奇色彩的女子啊!跟她比起来,柳如是,李香君全成了浮云,想想看,在竞争如此激烈的西京青楼界,凭借一个月只有一天的工作量,便稳居“天下人间”排行榜首位,这是一种怎样的工作效率,就算蜗居青楼的大神级写手陈三两美眉,也是无法与之相提并论的。
我无比艳羡地说:“这姑娘好厉害啊!”
度娘不以为然,“婵娟色艺双绝是不错,可若不是有人供她吃穿用度,她哪里能过得比千金小姐还逍遥自在呢?”
传奇轰然倒塌!原来这世上没有随随便便成功的奇迹,也没有没有原因的结果,青楼的姑娘,其实跟任何职业一样,要么埋头苦干,要么被人包养,如果不幸生来就是青蛙恐龙,那么连第二条路都没得选,只能走自强不息路线。
我好奇地问:“那是谁养着她?”
无所不知的度娘也望洋兴叹了,“这个就不晓得了,反正绝非等闲之辈,吏部尚书裴忠信的儿子裴煜,宴请朋友,想要婵娟姑娘唱个堂会,都请不动呢,裴公子动了怒,可到底也没敢奈何她,你说,那个人可是不是大有来头?”
我听得目瞪口呆,又疑惑起来,问度娘:“既然她背后有这样大有来头的人,安分守己地给人当个外宅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每月来“天下人间”抛头露面呢?”
度娘又一次望洋兴叹了,“这个……我也不知道了。”
有问必答的度娘极少出现这样连续性的故障,看来这个婵娟还真是带着几分神秘色彩,看着“天下人间”门前越聚越多的人头攒动,我才回过神来,激情四溢地拉了度娘,“快进去,再不进去就见不着真人了!”
果然,我们挤进去的时候,“天下人间”里像春运的列车,连站票都买不到了,幸亏我捷足先登地占据了一块窄窄地楼梯台阶,踮起脚,见伊端坐于鲜花翠柏绮罗丛中,勉强可以看到大致轮廓。
伊面前放着一架筝,正在铮铮地弹,大堂里客人虽多,却是个个屏息静气,一声咳嗽不闻。听到伊的演奏,我才知道,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我在潭王府也曾听过闻名西京的乐师献艺,但徒具高超技艺,却无情意真挚。
曲调低回柔婉,从婵娟的纤纤玉指间流淌出来,如春蕾初绽,和风轻吹,细蝶飞舞,驻于花蕊之上,琴音微扬,暖意更融,繁花绿叶,争奇斗妍,须臾,红萼零落,绿意渐浓,却是清浅池塘之上,挨挨挤挤,莲叶田田,粉荷如霞,白荷若玉,几只蜻蜓,流连其间,既而花谢叶凋,秋凉栗冽,烟霏云敛,寒潭一清,只有大片秋菊,凌霜盛开,于飒飒秋风中开出一捧一捧姹紫嫣红的春意,忽而清弦一滞,严冬降临,北风呼啸,瑞雪纷飞,如芦花,似柳絮,天地一片银装素裹,琉璃世界,听者皆静穆在这凝重之境中,于是数弦齐止,曲终而尽。
堂中诸人先是沉浸其中,未尽其意,既而恍然一悟,于是欢声雷动,却意犹未尽,场中一人高喝道:“婵娟姑娘,再唱支曲子……”一语未了,立即得到众人响应,纷纷应和提议之人。
婵娟不置可否,过了半晌,方素手抚弦,一边弹一边唱道:“冉冉孤生竹,结根泰山阿。与君为新婚,兔丝附女萝。兔丝生有时,夫妇会有宜。千里远结婚,悠悠隔山陂。思君令人老,轩车来何迟!伤彼蕙兰花,含英扬光辉。过时而不采,将随秋草萎。君亮执高节,贱妾亦何为!”
一曲唱罢,婵娟姑娘连个谢幕的过场都没有,华丽丽地转身离去。堂中笑语喧哗,宾客们有的拥香怀玉地向楼上走,有的点了酒菜,在大堂里继续听曲饮酒寻欢,我却还是站在方才那一条窄窄的台阶上,寸步也难移。婵娟刚才唱的词,我并没有全听懂,但伤怀之意,显而易见,她唱到“伤彼蕙兰花,含英扬光辉。过时而不采,将随秋草萎”时,我仿佛已经听见自己将逝的青春,在静寂的暗夜里悉悉索索老去的声音。
度娘推一推我,似乎连声音都见不得光一样,“曲儿也听完了,我们该走了。”
我像一个刚刚施过全麻的病人,机械地跟着度娘向外走,连情绪都被麻醉到惨惨戚戚,走到大堂门口,艳艳地秋阳一照,像手术灯忽然打下的无数束的白光,度娘问我还想去哪儿玩,我两眼发直,看着熙来攘往的热闹,淡淡地说:“无所谓,走到哪儿算哪儿吧。”
我随着热闹的人群向前走,人流涌到哪儿,我也被挤到哪儿,事实再一次证明,没有交通信号,凑齐一拨人就可以走的交通理念,是一定要让生命承受安全挑战的。就在我浑浑噩噩茫然无知勇往直前的时候,忽然间人潮就激荡起来,如万马过境狼奔豕突,一派翻江倒海的胜景。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度娘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带起我的身子,轻飘飘几下腾挪,缩到街边墙角去了,天哪,度娘居然是个武林高手!在被度娘挟着离开街心的一瞬间,我看到一团绮丽的影子,如水蛇蜿蜒,在街上横冲直撞——是一辆装饰华丽的车马!我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的速度,远离了交通事故红色预警区,但那辆车继续它彪悍的旅程,连续带倒了好几个路边摊,一位须发皆折的老大爷挑着一担红枣摔在地上,红枣像无数的珊瑚珠子,骨碌碌滚了一地。
☆、第二十章 路见不平一声吼
眼看这辆车又要冲一个垂髫小童直撞过去,倾刻间就要把孩子碾压在地,我撕扯着喉咙,声音都变形了。“度娘,快去……”我已经没有时间说出“快去救救那个孩子”这样一个长句子,幸而度娘不点亦透,立时飞身过去,一手将孩子一推,一手拦住了那匹发疯的马。
我全身一软,几乎坐在了地上。珠儿这辈子,肯定跟马犯冲,所以一马当先马到成功的事,从来没有我的份,但马失前蹄人仰马翻的事屡屡出现,甚至将来有一天马革裹尸,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
清醒过来之后,我的第一反应是去看度娘,度娘满面红光英姿飒爽,正在被围观群众如痴如醉地搞个人崇拜。那个孩子的母亲,跪在地上恨不得三跪九叩,度娘连忙扶起伊,一面说出了所有见义勇为者事后总要说的一句台词,“没关系,这是我应该做的。”
大家正沉浸在一片劫后余生的其乐融融里,忽然人群里发出一声振聋发聩的怒吼,“这是谁的车,这样横行霸道。”
“是我的,怎么了?”车篷里冒出一股懒洋洋的味儿。
这种事不关己的语气激起了众怒,人们你一言我一语,“撞了人还不出来道歉”,“老大爷摔了个大跟头,不知道摔坏了没有”……
架不住千夫所指,车篷金石为开了,那人跳下车来,方才周围的一致声讨一下子变作这里的黎明静悄悄。我这才有机会细细打量一下肇事车辆和它的主人,所谓鲜衣怒马锦衣貂裘,就是为这幅趾高气扬的画面量身定做的吧!
难道这马耳朵里也被放了只蛐蛐进去,但是转念一相,我便从个人经验的思维定势里跳脱出来,这匹马的耳朵里被放进蛐蛐的概率,大概跟深秋时节抓到蛐蛐的概率差不多,那么驾车的人就是有意飚车,视人命如草芥了!
我的小宇宙瞬间爆发了,跳到他面前:“你是谁,为什么在大街上横冲直撞?”
那人挑动半边脸,斜眼呲牙,不屑地笑道:“我是谁?你还是先问问我爹是谁?哼,说出来吓死你!”
我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也斜眼呲牙,不屑地笑道:“凭你爹是谁,你在大街上撞人就是不对!赶紧道歉!”
不料那人更无赖,摊手向人群作无知状,笑道:“我撞人了?我撞人了吗?谁看见了?”
这时那个孩子的母亲偷偷在背后扯我衣角,劝道:“公子,算了,反正孩子没事,就不要跟他缠下去了。公子可知道,他爹是……”
管他是谁,就算他说他爸是萧尧,我都不怕,像这种做下错事又不知悔改拒绝道歉的败类,就配扔两颗原子弹给他来个人道毁灭。
我怒其不争地跳起来,“你们这样纵容他,他以后会变本加厉的,你能保证你的孩子每次都没事吗?何况刚才他的车刮倒那么多人。”
大嫂不说话了,旁边有几个汉子站了出来,“这位公子说得对,咱们不能再纵着他了。”
那人蔑视地看看周围,突然“嗤”地一笑,“好啊,你们想怎么样?想告我吗?告啊!谁来告?”
人群又一次这里的黎明静悄悄了,我上前一步,一拍胸脯,道:“你刚才差点撞倒我,我来告你!”
刚才旁边的几个汉子,一听原来人间自有真情在,世间真有出头鸟,也纷纷赞道:“好兄弟,有义气,我们给你当证人。”
说走咱就走,我转脸一看,却不见了度娘,四下寻觅,那恶少笑嘻嘻道:“怎么?后悔了,想打退堂鼓?”
我瞪他一眼,“你娘才打退堂鼓呢!我在等人。”
好在度娘恰到好处的赶来了,一行人浩浩荡荡前往京兆尹公署。
到了京兆尹公署,京兆尹传出话来,说前方军情紧急,要立即前往细柳营点兵,我听了还真有点着慌,心想不知爹从永州回来了没有。
但这个恶少真是缠人,京兆尹不在,他就提议去西京治下的顺兴县衙,请县令断案。我想了想,怕什么,有理走遍天下,当下便同意去顺兴。
到了顺兴,击鼓升堂,县令坐在“明镜高悬”的匾下,问:“下跪者何人?”
那恶少答:“吏部侍郎崔哲熙之子崔广晟。”还真是到哪儿都不忘带上老爸。
轮到我了,我蓦然一惊,刚才走了那么长时间的路,怎么就没想起给自己起个艺名呢,总不能说我叫“麻辣鸡丝”吧,就这么会儿工夫……我结结巴巴:“珠……朱……朱尧!”说完心中一宽,这串烧而成的临时姓名好歹还像个人名。
崔广晟还当我听到他爸的大名害怕,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眉梢眼角写满了得意洋洋。
县令又问:“所为何事?”
为了挫败崔广晟无耻而愚蠢的成就感,我以猛虎下山的气势,把方才的经过义愤填膺地说了一遍。
我刚说完,崔广晟便驳道:“没有的事,他是想讹我钱财,是诬告!”
旁边证人大哥说:“不是诬告,朱公子是差点被他撞倒。”
崔广晟道:“是诬告!他们想合伙讹我钱财!”
我跟证人大哥一起伸长脖子,“不是诬告!”
崔广晟和他的几个家丁也一起伸长脖子,“是诬告!”
县令惊堂木一拍, “休得喧哗!”随后提笔疾书:今有刁民朱尧,勾结恶人,诬陷良民,讹人钱财,判收监十日,崔广晟无罪开释。
我对县令这短平快的渎职方式震撼了,那几位证人大哥大呼“冤枉”,县令大手一挥,他们当即被衙役逐出。我的记忆碎片重新浮荡起来,此时恰巧衙役拿供辞来逼我画押,我大笔一挥,写下一首打油诗:“黑漆皮灯笼,半天萤火虫。粉墙画白虎,黄纸写乌龙。茄子敲泥磬,冬瓜撞木钟。唯知钱与酒,不管正和公。”师爷看了,不敢交给县令,县令一把夺过来,气歪了嘴,扯着嗓子叫道:“把……把这两个狂徒给我……扔……扔到牢里去。”
然后我立刻想到一个更严重的问题,我是从家里偷偷溜出来的,十日!等不到我刑满释放,萧家的寻人启示早已散入秋风满西京了吧!
度娘!对,凭度娘这身功夫,带我越个狱是不成问题的,最好现在就走,哪怕顶着个通缉犯的名儿逃回去,也强于困在这儿,闻牢房里那股臭烘烘的味道。
但是度娘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