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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有爱无爱,都刻骨铭心(出书版) 作者:目非-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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业街。
  G市的夜是亲民的,街头小摊全摆出来了,城管熟视无睹。大老爷们穿背心大短裤摇小小的折扇自我感觉很好地招摇过市,老妈子看着自家小孩儿追逐地上闹哄哄的玩具免不了碎碎地唠叨,绅士在豪华车里探出头来,抱怨市民素质那么低,红绿灯是街头装饰吗?漂亮的女郎踩着细细的高跟鞋露着白生生的大腿却拿着羊肉串往嘴里送。孜然的味道、臭豆腐的味道和烧腊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奋力朝行人冲杀过去。
  潘宁贪吃小食,吃相又不雅,每次总要吃到嘴角挂满酱汁,两爪油渍麻花。摊开手,慕远的纸巾就塞过来了。纤瘦而胃口大的女孩子总是要被人羡慕的,更何况旁边还陪着善解人意的白马。他们还那么年轻,情爱的滋味,于他们而言不过是浅尝小酌,以后有的是吃不完的精致大餐。
  大约是不想老让人这么艳羡了,有次他们逸出沸腾的人群,从后门偷偷溜进游乐园。
  晚上的游乐园没了一簇簇的鬼哭狼嚎,器械都安安静静乖乖巧巧地睡着。他们在旋转木马坐了一会儿,潘宁瞄到湖边有船,建议去划船。
  船桨劈里啪啦地破开水纹,朝湖中央驶去。夜色中的水是深碧的,有骨头有形状,给人有机玻璃的联想,桨撩起水珠的时候,便有清新微腥的味道扑入鼻端。慕远坐在船头慢悠悠地划着,身姿的摆动是专业的,好像做这一行已经很久很久。潘宁总觉得慕远有种奇特的气质,看上去无所用心,但其实事事专注。
  潘宁靠近船舷,将手插到一晃一晃的水中,水如丝织物柔软地包裹她,她抓住又松开,水的柔曼与清凉从指端一直凛冽地传遍神经末梢。然后,她暗暗使力,撩起一大串,向慕远泼洒过去。慕远一点都没避,任水珠跳上他的身子,夜色里他对她近乎宠溺的脸宁静生烟。
  船极其缓慢地划着,如童年岁月好像没有终点。潘宁仰看着天空,跟慕远一搭没一搭地说话,迷迷糊糊好像要睡着了。这时,忽觉船一震,睁开眼,一道银色的弧光撞击入水,溅起白花花的浪来,潘宁趴着船舷紧张地叫起来,“慕远——你要去哪里?”
  慕远一个猛子扎得老远,一阵后才从黑魆魆的水面冒出头。他用手抹了抹湿淌淌的脸面,说,我给你采莲子去。
  然后挥动劲健的双臂,哗哗犁开翻涌的波浪,朝荷塘游去。
  他举着一棵碧生生的莲蓬,又一路蜿蜒过来。潘宁擎着,莲蓬像小小的伞,只是挡不住她。
  慕远在水里推着船走,悠远地说:“我以前住过一个地方,是个古村落,保存着好多明清时期的建筑,门前的青石板路好长,一直通到江边,江里头有个岛,种满了香蕉树。那边有我几个朋友,还有阿婆,不知道他们现在好不好。阿贵大约不会继续上学了,阿婆很可怜,儿子出去打工了,再没有音信……”
  “那是哪里?”潘宁问。
  “杨美。像不像个美女的名字?总有一天,我要带你一起回去。”
  “那是必须的。你去过的地方我都要去。”潘宁遐想着,“也许我们老了,可以去那里养老。”蓦觉自己脸皮厚想远了,绯红了双颊。她倾身拍打水面,清凉的水珠蹿到脸庞,才些许好受一点。
  “哎呀,有鱼!”她的掌下出现一尾黑淡的影子,她连忙去窝,也许使力太大,小船夸张地侧了侧,她惊惶之中,连忙用手去够慕远,冷不防被慕远拽入水中。
  她呛了一口水,扶着慕远稳住了。
  此刻他们那么近,面颜那么干净。月亮从彼此眼睛里头走出来,柔和得没有一点锋芒。
  “会游水吗?”
  “学过,不过都在游泳馆,不知道能不能游到岸边。鞋子好沉……”
  “扔了吧。”
  潘宁拔下鞋子甩到船中,说,“那不如我们比一比吧。看谁先游到岸边。”话还没完就蹿了出去,标准的蛙泳姿势,轻捷洒脱。
  慕远默默看着她,待身边的水纹小了,才蓦地发力,追她而去。
  快到岸边的时候,一束电筒光倏忽照了过来。潘宁说:“不好,管理员来了。快跑吧。”
  两人拿起岸边的书包就跑起来。
  “那边,嗨,你们两个,给我站住!”“电筒光”气喘吁吁地追着。他们相视一笑,继续疯跑。年轻真好,全身都是使不完的力,脚下呼呼生风,。
  “呀。”潘宁低呼了声,皱着眉头抬起小腿,架到另一只的膝盖处,“我脚底好像戳到了什么。好疼。”
  慕远蹲下身,一把握住她的赤足。那宽厚温暖的手掌贴住脚心的时候,潘宁感觉疼痛也不那么锐利了。她搭着他的肩,觉得自己的心像在打秋千,越来越高了。她好害怕,那颗心会扑通一声摔下来。
  慕远很认真地将她脚底的碎渣拈掉,有一块锋利,红艳艳地划出一道口子。
  而她的足是那么白净,可以看到纤细的血管精巧地分布,小腿肚有漂亮的弧形,触碰到的肌肤不可思议的滑腻。他的手越来越灼热,喉头阵阵发紧,哑声说:“你废了,我背你。”
  他矮下身,她颤巍巍地趴伏到他背上,两人衣服都湿了,贴到的那刻都不自觉地战栗,但,那并不是缘于冷,而是怕。怕这样近乎无私密的接近,怕都这样接近了也许还要分离。
  他们还太小,没有力量控制未来。虽然未来也就咫尺之遥,却仍然要一步步走过去。
  慕远一步步走着,意识荡在了空灵境界,好像身后的女孩失却了重量,化成一蓬火钻入了他的四肢百骸,与他紧紧融和在一起。
  出了园门,有卖凉拖的杂货摊,潘宁从慕远背上下来,跟卖货的大伯讨价还价一番,以10块的价格拿下两双。
  两人穿上鞋找到各自的自行车。慕远说:“你不能骑了,我驮你回去。”
  午夜的风一阵阵吹过来,潘宁打了个喷嚏。湿漉漉的衣服紧贴着身子,像层多余的皮,好讨厌。她搅着衣角的水,有点小小的游移。
  “快走吧,会感冒的。”慕远并不敢特别地看她。她湿透的裙子里有白棉胸罩和淡粉色内裤的轮廓。
  潘宁突然指着前边的连锁酒店,说:“回家还有好一阵,不如我们去酒店洗个热水澡,暖和一下。我有钱的。”
  慕远朝她手指的方向望去,顿了片刻,轻声说:“我也有钱的。”
  就一起沉默地去酒店。好像不该这样,好像又只能这样。太想太想在一起了。哪怕觉得做贼心虚呢。
  慕远去前台办手续,老板对着湿漉漉的他们瞅了又瞅,抽抽鼻,皱皱眉,一定在腹诽着现在离经叛道的学生,但还是本着有生意就做的心态给了他们房间的钥匙。两人如蒙大赦,飞快地逃离老板耐人寻味的探究。
  到了房间,好像到了他们自己的岛屿,有一点点紧张,更多的是劫后余生的欢喜。
  两人张头四顾,那一目了然的简单布置却怎么也看不够。都觉得很温馨,好像是他们自己的家。
  “房间还挺干净的。”潘宁打开电视机,声浪出来,屋子一下热闹了。
  慕远把目光短暂地逡巡到她身上,裙子还是湿哒哒地裹着叫他惊心动魄的轮廓。他努力别过头,说:“你快去洗澡吧,省得感冒了。”
  潘宁低低嗯了声,进了浴室。一会儿,她又开了个小缝,钻出一个脑袋,对慕远说:“你找找看有没有睡袍。酒店里一般都有的。”
  慕远在衣柜里取了给她。她伸出手的时候,他注意到她的手臂是光光的。他觉得血一下子就涌到了头顶,年轻的身体立即有了反应。
  潘宁合上门,将胸罩解掉,在氤氲的镜面上触到自己的时候,吓得目光一点就弹开了,而热血在脸上烫烫地洇了出来。她觉得心跳声越来越响,像新年里的礼炮一样,要把她淹没了。
  她心头鹿撞地洗完,又用香皂洗刚刚换下的衣物,等控干了水才茫茫然出去。
  慕远还是一身湿衣服,听到潘宁出来的声响就装作认真看电视。上面是个卫生巾广告。“……我,想动就动,我坐没坐相,我说,只有身体喜欢才是最好……我的舒服我来定,管他那几天……”潘宁撇到他专注的表情,好想笑。
  “该你了。”
  “嗯。”
  他从她身边一溜烟过去,唯恐她注意他。
  “哎,你忘拿睡袍了。”
  “哦。”
  “那个水不是很热。”
  “没事。”
  “浴巾我用过了。只有一条。”
  “好。”
  语言简短到好像多说一句就会死人似的。
  慕远洗得快,穿着浴袍捉襟见肘地出来。他个子高,袍子就偏小,下面露出光光的腿。腿上居然有一簇簇汗毛。
  潘宁扑哧笑,“你好像没有进化好。”
  慕远刷地脸红,直接往被子里钻。
  “我帮你把衣服洗了吧。”
  “不用,让它自然干吧。
  “不要紧的。”潘宁温婉地笑一笑,好像是他勤快的媳妇。
  一切杂事做完,潘宁坐到床沿,使劲地用毛巾擦着头发,头发不干她就没法睡觉。可屋里的吹风机是坏的,她也不好意思让服务员换。
  “你坐过来,我帮你。”慕远说。
  潘宁坐到他那边,他跪着,给她擦。空气里全是洗发水和沐浴露好闻的清香,好像日子是过长久了的,露出温厚的样貌。
  “慕远——”
  “嗯。”
  好久,潘宁说:“你,喜欢吗?”
  “嗯。”
  “你都不知道我在问你什么?”
  “我知道的。我喜欢你。”慕远擦毛巾的手顿在潘宁的耳侧。
  “……”
  “等我四年。毕业后,我们就结婚。宁宁,你不能嫁给别人,你要嫁给别人,我就完了。”
  潘宁摁住了耳边那只手,“我还能嫁给谁呢?”
  那时候真单纯,人生没有开始就觉得已经大势已去。这样纯洁的信仰,也就只有18岁才能有。
  “宁宁,你真美。”
  “你也是的。你头发湿答答的样子像个小男孩。”
  “你又取笑我。”
  “我妈说,男人无论活多老,本质上都是孩子。哦,你那个腿毛嘛,我又不计较的。好比养了只大猩猩宠物呢。”
  “喂——”慕远两手环住她的脖子,作势勒她,“叫声好听的,不然不放过你。”
  “路生哥。好听吗?韩剧里都那么叫的。”……
  那夜,他们一左一右隔着一只床头柜躺着,手隔空牵在一起,喃喃地说了好多温存的话。

  5

  在异国寂寞的日子里,慕远会一而再反刍那一夜,细微到她胸罩的形状、内裤的颜色,还有头发抓在手里的感觉,以及她熟睡后呼吸之间的清甜气息。那纯洁的一夜,回味起来是那么美好,可又因为海誓山盟最终成空,难免伴随遗憾与苦涩。他不止一次想,如果有幸穿越回18岁,他万万不会那么老实,而让自己错失生命中几乎是最重要也是最精彩的体验。因为很多以为早晚会经历的自然而然的事情,并不一定会自然而然地到来。正如那一句话,意外和明天,谁知道哪一个会先降临?
  水柱在哗啦哗啦扫着,间或停止,那是她在抹洗头膏或者沐浴露,跟着又哗啦呼啦响起,伴随着肢体对皮肤的摩擦。
  慕远在此时感到了强烈的偷窥欲望。只消轻轻地偏过一个角度,他就可以从那一道足有2厘米宽的口子将她的裸体一览无余。即便被她捕捉到他不轨的目光,又有什么所谓。正如白天,他甚至堂而皇之地剥了她的衣服。
  他没有那么做,只是为了信守方才许下的诺言——不会看她。
  他这辈子不打算撒谎。更不想言而无信。他深深痛恨这些伎俩。如果需要,他大可以等她洗完澡回到房间痛痛快快地折腾。她是他的盘中餐,砧上肉,他怎么折腾都不为过,事实上折腾她也是这场旅程的应有之义。这是为她准备的旅程,终点是谋杀。只不过他不晓得究竟会发生在哪一刻,以哪种方式,但这同时也隐含着随时可以成为终点。只要他想。
  他感觉自己又狂躁起来。自从决定绑她,他的情绪就处在波峰与浪谷急遽转化的不稳定状态。一方面,他觉得绑架有理,这个社会严重亏待他,甚至剥夺他生存的希望,他难道不应该做点什么来警告社会?另一方面,在这么做的时候,他又不可避免地陷入良心的诘问——潘宁是无罪的。她没有什么理由成为你的陪葬品。
  可关键并不是谁有没有罪,他必须要一个说法:谁来为他的牺牲买单?如果给不出,那么他是不是就有权力去残害另一个无辜?很多年前,他与那个无辜同为无辜。
  这些年,他养成了浏览新闻的习惯,关注点却在恶性暴力事件。他时常会惊骇且激动地发现,杀人的事何其多。马加爵案、伍勇案、杨佳案、药家鑫案,包括前不久的哈医大血案,凶手与被害人并没有刻苦仇恨,有些甚至素不相识,但他们作案手段之残忍,动机之无法确定,令世人哗然。那些活得琐碎幸福的人无法理解其间的恶意,但他每每看完内心都有种补偿似的欢快。因为他也随时都有杀人的冲动。这个冲动,他理解为自暴自弃式的反抗,但那些幸福的人一定会定义为天性残忍。你们去死吧。死有余辜。最好永世不得超生。他们纷纷叫嚷着。你以为他们在捍卫人类正义吗,并非,不过是恐惧自己安全的丧失以及权力的侵害。没的说,人都是残忍的。就像叛逆与报复是人类的天性。如果没有约束,人类早就被彼此杀光了。为了繁衍子嗣的需要,人才制定规则让彼此和平共处。但是,规则是否可以保全到所有人的利益?
  凭什么一部分人先富?为什么不是我?
  凭什么我的孩子上不了学?我们看病要半夜起来顶着星辰挂号?
  凭什么我自己的房子却被强行拆除?
  凭什么我在办公室要低头哈腰,凭什么我干点事就要送礼请客,凭什么我娶不起老婆,凭什么我上的税进了贪官的口袋?
  ……
  无数个凭什么?社会情绪在攀比与追问中越来越糟糕。当人们找不到自己的生存地盘,就要“杀人”了。
  所以,庆幸吧,那些没有杀人的人,你们不是天性纯良,只不过你们被上帝眷顾,而拥有安生的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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