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错-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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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先把病人推过去。注意止血。”江帆吩咐。
“是。”两个大夫合力把加贝放在轮椅上,一人按住他的穴道,一人推着他疾步跑进电梯。
江帆熄火下车,健步如飞地走进大楼。一路上,不时有白衣天使们甜美地向他打招呼,并把目光偷偷瞥向我和思嘉。江帆正眼也不瞧她们一眼。
门诊手术室里,四五个大夫们正有条不紊地准备着。一看到江帆进来,立刻如众星捧月般簇拥上来。一人帮他脱衣服,一人帮他戴胶皮手套,一人帮他系手术衣,一人捧着手术盒让他过目,还有一人,按照他的吩咐匆匆忙忙调试一些仪器。当江帆被全幅武装得只剩下一双熠熠闪光的眼镜片时,我突然感觉面前的他,被笼罩上一圈宗教的光环,个人魅力无法抵挡。
看到我们跟进来,江帆不耐烦地把手一挥,我和思嘉便被一扇白门挡在外面了。
踮着脚尖,我把眼睛凑到门玻璃前看手术室里的情况。我看到加贝被大夫们抬到手术床上,看到加贝的脑袋被插上一大堆管子;看到江帆在白炽灯的照耀下仔细查看加贝的伤口;看到一位大夫在江帆的指示下往加贝头皮上注射什么东西。当针头刺入加贝脑袋时,我看到他的脸痛苦地抽搐一下,我立即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
“别紧张,估计没事儿。”思嘉拍拍我。
她说得没错。不一会儿,一个大夫探出脑袋对我们说:“检查结束了,只是皮外伤,没伤及脑部。”
我长长松了一大口气。这时,才发觉自己的衣服竟然早已被汗水湿透。“唉,真让人担心啊!”我喃喃说。
“我说了,有江帆在,没什么好担心的。”
“江帆是——”
思嘉沉默良久,轻轻地说:“算是男朋友吧。”
我瞪大眼睛。她的眼神扑朔迷离,淡淡地笑:“这有什么称奇的?”
“怎么认识的?”
“我妈找人介绍的。”
的确,一望便知是杜妈妈的眼光。想了想,我小心翼翼地问:“感觉怎么样?”
“呵呵,能有什么感觉?平平淡淡,但又水到渠成。”
该死,我又想起了小武。想起他俩如孩子般蹲在相思树下捡红豆;想起他俩坐在熙熙攘攘的饭堂里,头抵头如鸽子般咕咕笑着吃午饭;想起小武不知羞地站在女生楼下大声喊:“思嘉,嘉——嘉——”
我的心竟然有些难过了,于是,我傻傻地问:“你爱他吗?”
“爱?呵呵,这个字眼听上去怎么那么怪?”思嘉满不在乎地笑。凝视着手术室里的江帆,半晌,她幽幽地说:“不知道。但我觉得,我没有理由不爱他吧。”
顺着思嘉的目光,我再次仔细看了一眼江帆。冷峻的神情、镇定的目光、娴熟的动作、高傲的态度、洁白的衣衫,这一切,让他像个守护在生命线上的上帝,无所不能。
是的,任何女子,都没有理由不爱上帝。在这一刹那,我竟然微微有些妒忌了。
输了两百CC的血后,加贝被推出来。为了包扎,他被剃了个大光头,脑袋上缠着厚厚的白绷带,像刚下火线的战士,就差胸口没别朵大红花。
看到我们,他不好意思摸摸自己的光头,苦笑。
“别担心,帅呆了。”思嘉笑着打趣他。的确,剃了光头的加贝,更多了几分酷味。
“太谢谢你了,江教授。”我千恩万谢。
江帆把手套、衣服脱下来,随手抛给跟在身后的助手。他推推眼镜,平淡地说:“小意思,没伤及脑部,算他命大!”
“还命大呢!怎么这么说话?!”思嘉略有些不快。
“没错。”一位男助手解释说,“昨天晚上急诊送来一个颅骨破碎的家伙,前天是一个后脑勺被硬生生戳进一根钢棍的男人,都是在酒吧打架的,若不是江教授在,这些家伙早没命了。”
一席话说得所有的人都朝江帆望去。估计早适应了这种崇敬的目光,江帆用消毒纱布擦着手,漫不经心地说:“救死扶伤是医生的天职。可越来越多的人不爱惜自己,打群架、斗殴,逞匹夫之勇,再高明的医生都只能救一时,不能救一世。”
我相信江帆并非含沙射影,但的确,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射到加贝脸上。他赶紧闭上眼睛,作出昏睡状。
“是啊是啊。”尽管内心满腹委屈,我却不得不谄笑着附和这位救命恩人。
15
第二天一大早,我顶着四级大风,骑了好久的自行车到早市买猪肝与红枣。加贝失血,需要补血。尽管这已经是最便宜的早市,我捏住薄薄一沓钞票,仍目不斜视,不敢停留。
必须得赶紧找工作了。在酒吧里即便能挣再多钱,也是别人眼中的异类,死不足惜。再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没准儿哪天我们真会成了异类。想到此,我不禁毛骨悚然,咬牙用力踩踏脚。
回到地下室,加贝已经醒了,眼睛定定望住天花板,萎靡不振的样子。
“加贝,还疼吗?”我小心翼翼地问,扬起手中的东西,“瞧,我给你买了什么?”
他头都不扭一下,僵硬地保持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
“加贝——”我走近他,摸摸他的额头,温度很正常。“你好些没有?”我问。
他依旧盯住天花板,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逗他:“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又得喊江教授——”
“别说了!”他冷冷打断我,青白的脸冷得像块冰,“少在我面前提那个名字。”
我依旧打趣他:“贺加贝,你在说什么?那可是你救命恩人啊,你不会狗咬吕洞宾了吧?”
“行,我是狗,他是吕洞宾,你爱跟谁跟谁去!”他烦躁地说,一扭身,给我一个冷漠的背。
我惊讶起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贺加贝,江帆说你脑子没病了,我看病得不轻啊,咱们再去医院瞧瞧吧!”
加贝腾地一下子坐起来,冲我咆哮:“不许再提那个名字,你听到没——”估计情绪太激动,他立即双手捧住脑袋,痛苦万状。
看他难受的样子,我心急如焚。可太不能忍受他冲我发火了,我的怒火竟然也如一条盘旋上升的赤链蛇,噌地一下子窜至头顶。
“贺加贝,你不用冲我发火,我知道为什么你不让我提那个名字。”我靠着墙,嘿嘿冷笑。
“自作聪明!”他抱住头,骂我。
“哼哼,自卑了吧?啧啧,妒忌了吧?同样是男人,为什么人家是大教授,你是无业游民?为什么人家出国镀金,而你只配混在酒吧里?没出息——”我就想激怒他,专门用最残酷的句子一刀一刀剜他的伤口。
我这些话果然奏效,他暴跳起来,一把扭住我的手腕,布满血丝的眼睛喷着怒火:“我没出息?你有出息吗?要钱不要命的女人!”
“什么,什么钱?”
“明明告诉你把钱全部给抢劫的,你偏不,若不是你这么爱钱,我会被人打吗?”
哦!我明白了!原来他一直认为我是贪财如命的女人。可我如此贪财,到底是为了谁?想到此,我委屈得泪流成河:“贺加贝,你还算不算男人?挣钱没本事,欺负女人的本事倒大得很呢!”
“啧啧啧,欺负?亲爱的,有些话我早就想告诉你了。”他盯住我的眼睛,用最温柔最残酷的声音历数,“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吧!嗜财如命、好高骛远、自不量力!削尖了脑袋想住CBD;不顾一切地想进外企;天天坐在床上数钞票;夜夜狂练求职英语。你不知道自己数钞票、说英语时多贪婪可笑;你崇拜教授,你不知道自己对教授说话时多么令人恶心——”
“够了!够了!”我尖叫,用力捂住耳朵,不敢正视面前这个狂躁的男人。这真是贺加贝吗?真是那个天天揽着我唱情歌的爱人吗?
没想到,他还没有过瘾,笑眯眯地低下头,无限怜悯地嘲弄我:“你白费功夫了,人家有没有正眼看过你?柔情似水哪比得上一个有权有势的妈——”
我再也听不下去了,拼出全身力气尖叫一声:“贺加贝,你——混蛋!”然后,夺门而逃。
春意已经很浓了,柳絮满世界飘飞。正是上班时间,我如同孤魂野鬼般在人群中游荡,趴在高高的天桥上,望着下面滚滚车海,我幻想着纵身一跃的感觉。
泪,大颗大颗砸到车海中,瞬间就被轧压得无影无踪。心,已经不知道疼痛,只是不停地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相识三年多了,他从来没有冲我发过火,甚至连大声说话都不曾有过,是什么让昔日的爱人变成面目狰狞的怪兽?我不知道,但清楚地感觉得到一种可怕的东西正在悄悄地、无声无息地蚕食我们的爱情。
我害怕极了,紧紧抱住自己的双臂。身子轻飘飘得吓人,如同一片随风而去的柳絮。我伸出手,试图抓住什么安全的东西,可两手空空,什么也抓不住。满大街衣饰整洁、步履匆匆、矜持自信的上班族在我眼前如同快进的电影,疾速更迭。
看着看着,我突然心生羡慕。在这一刻,没有任何东西比一份工作更能带给我安全的感觉了。把希望押注在感情上的女人是可耻的,“山无棱,天地绝”,从古至今都是一个谎言。
前面就是一个书报亭,今天星期四,正好是最新一期《前程招聘》上市。我擦擦眼泪,坚强走上前拿了一份。掏钱时,从口袋里掉出一张名片——“办证大王”。
我脊背发凉,汗毛直竖。哆哆嗦嗦捏住这张名片,如同捏住一个被烫红的铬铁。我脑子一团乱麻,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牵引着我走到公用电话前。我机械地插卡、机械地拨号——当我反应过来时,一个沙哑的男声响起:“喂,有事吗?”
我大吃一惊,差点把手中的听筒扔掉。我定定神,拼命咽回几乎狂跳出口腔的心脏,用一种陌生的嗓音问:“你能办证吗?”
……
玫姆说得对,人生就是赌博,我们都是赌徒。
在亚运村奥林匹克运动中心,我孤独一人坐在体育场高高的看台上,沉默地抽一根烟。
烟是在小卖店买的。这是我生命中的第一根烟,从这一刻起,我决定作个坏女孩。
吸不好,好几次被呛到。我拼命地咳嗽,泪眼迷离。没有比赛,偌大的体育场里空空如也,四周插着旗杆,银箭一般指向湛蓝的天空。
就是在这个体育场吧,十年前,举办了那场举国沸腾的亚运会。开幕式那天,这里是歌舞的海洋、花的海洋、人的海洋。
还记得清华大学的女子团体操表演。当一队队健美女大学生们甩着飘带起舞时,母亲羡慕地对我说:“囡囡,等长大了,你也要到那里跟她们一起跳。”
“好,等着瞧!”稚气的我,一脸自信。
呵呵,我让母亲瞧到什么了? 瞧到自己长大的女儿竟然在她最神往的地方与不法分子进行违法交易,已经堕落成——
不敢再想下去,泪水又流了满脸。我粗俗地用手背擦擦脸,狠狠吞进胃里一大口烟。
背后有一双眼睛,凝视我很久了,我懒得回头。过了一会儿,一个男人走到我面前,“不会抽就别抽了。”他温和地说。
“你管得着?”我讥笑。男人中等身材,头戴一顶黑色棒球帽,身穿一件干净的白线衣,牛仔裤,耐克球鞋,刚刚打完网球似的。
男人笑笑:“你要买证件?”
我愣怔住。怎么也无法把面前朝气蓬勃的他与猥琐的不法分子联系在一起。
“你不像卖假证的。”我坦白。
“你也不像买假证的。”他笑着说,“每个人脸上都没有贴标签。”
“我想要英语六级证、剑桥商务英语三级证,你什么时候给我?”不想与他废话,我直奔主题。
“最快后天。”
“我要今天。”
“今天不行。”
“我给钱。”
“给钱也不行。”
我手一扬,烟头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跌至下面的空场地。我站起身,拍拍屁股,走人。
男人凝视着我。突然,大踏步追上来,拦住我:“你为什么非得今天呢?”
“我只有今天才敢!”我冲他大吼一声。泪水,滚滚而出。
他深深地看着我,终于,重重吐出两个字:“好吧。”
为了节省时间,男人直接把我带到北四环附近的一个城中村。我怀疑这是他们制作假证的老窝。走到村口,他问我要了一百元定金,说:“你在这里等着。”
“你这么放心,不怕我溜走喊警察?”我问他。
“你也这么放心,不怕我卷着你的钱跑掉?”
我们盯住对方的眼睛,对峙。最终,他先笑了:“若不是你的眼泪,我肯定不接你这活儿。”
“哦?”
“因为刚开始我也流过眼泪。”他的语气平淡之极,没心没肺似的,“现在都不知道眼泪是什么滋味了,呵呵,倒还真有些怀念。”说完,他冲我摆摆手,“放心,我亲自给你做,天衣无缝。”
我在村里踯躅。没想到繁华光鲜的首都竟然也有如此丑陋卑微的地方。碎砖垒起的平房,东倒西歪的墙体,污水横流的泥巴地,歪歪斜斜的晾衣棍;。脂残粉谢的女人捏着大团卫生纸打着哈欠走向简陋的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