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错-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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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昏脑涨。贪图凉快的邻居们经常穿得像亚当夏娃,恨不得拿树叶遮羞。蟑螂的繁殖速度惊人,因为兵强马壮,“作案”更加猖獗。不仅明目张胆地在我们面前抢东西吃,夜里还会悄悄爬到我脸上,好几次,我在睡梦中竟然抓到一只蟑螂,吓得我一连几天做噩梦。
事实上,以我的工资水平,在附近租个一居室并非难事。可每当我提出要搬离地下室时,加贝便一脸羞惭相,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让女人付房租的。为此,我们又怄了好几场气。我嘲笑他的“自尊”,他指责我的“自大”。每每吵架时,我便回想起杜妈妈的那句话:“在生活面前,爱情是最没用的,饿不能当饭吃,冷不能当衣穿。”这句话真是一语中的。
一天清晨,我醒来时发觉又热出满身大汗,于是拎着脸盆来到公共水房冲凉。恰好上班前的时间,水房里人满为患。一条长长的人龙排在为数不多的几个水龙头与卫生间处。还有几个不识相的老妈子也赶来凑热闹,手拎报纸,嘴里絮叨便秘,摆出一幅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姿态,恨得人牙痒痒。
好不容易搞完个人卫生,上班时间也快到了。担心迟到,我赶紧召来一辆出租车,可国贸附近堵得一塌糊涂。白白扔了十元钱后,我颤颤巍巍踩着高跟鞋一路小跑。待气喘吁吁跑到国贸大厦电梯间时,整个办公楼电梯里就我一人,看来迟到是肯定的了。正当电梯门缓缓关闭之时,一个男人撞鹿般闯入,恰好和站在电梯门边的我撞了个满怀。
“讨厌!”我愤怒地往后退了几步。可后脚跟一软,整个人差点跌倒在地。男人急忙搀扶住我:“你没事吧?”
我赶紧抬脚一看,鞋跟掉了。我当即傻眼。这是双新鞋,有最时髦的样子与最粗劣的质量,是周末加贝陪我在小摊上淘来的,四十元。此时我真想拎着这双破鞋往贺加贝身上摔,臭骂他一通:没出息、穷光蛋、吃软饭的小白脸……
正当我满腔怒火无处发泄时,男人又不识相地提醒我:“小姐,跟儿掉了。”
我怒极,火气如决堤的洪水,排山倒海,一泻千里:“跟儿掉了,是跟儿掉了!你若不撞我,我的跟儿会掉吗?你还好意思说?你瞎眼了吗?如果眼睛有病,赶紧去医院,四处瞎窜什么?这会儿你让我怎么办?”
男人显然被我骂傻了。愣愣地望着我,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这时我才发现,男人真是风度雍容:黑色西装、白衬衫、银灰色领带,身材颀长,气质从容儒雅。我脑袋中立刻浮出四个字——玉树临风。
脸红心跳,我后悔得真想掴自己大嘴巴。但骂已骂了,要收回已经是不可能了。于是我只有踮着脚尖,扭过脸,把下巴扬得高高的,摆出一幅高傲姿态。
电梯在无声无息地上升。男人一直凝视着我,突然,他伸手按了“一层”按键。“你要干什么?”我奇怪地问。
“一层有卖鞋的,我赔你一双。”他说,嘴角浮出既调侃又抱歉的隐隐笑意。
为了不让我露出一瘸一拐的尴尬相,男人始终轻轻搀扶着我。他的力气运用得恰到好处,多一分令人嫌疑,少一分感觉疏远。他一定经常在阳光下运动,肌肉非常结实,浑身散发着淡淡的青草香。
国贸大厦的商贸区奢华典雅,集中了许多世界顶级品牌。因为太过昂贵,这里始终人迹罕至,不过这也正是奢侈品所需要的氛围。听着若有若无的背影音乐,闻着浅浅淡淡的异域香水,男人小心翼翼地扶着我,在时尚高贵的品牌中慢慢穿行。看到我们这对“璧人”上帝,几乎每个品牌店的店员都恭恭敬敬地向我们鞠躬致敬。想到以前我独自来逛时,店员们一幅爱理不理的神态,我感觉又解恨又得意。
在GUCII店中,我们发现一双和我脚上这双差不多模样的凉鞋。只不过这双GUCII是真正的麋鹿皮,如丝般柔软润滑,上面还保留着鹿皮本色的纹路,粗犷与优雅完美统一。看我喜欢,男人连价钱都没有问,直接取下来让我试。
我脱去自己的鞋子,光着脚,优雅地伸进GUCCI中。男人目不转睛地盯住我的脚。我的脚纤小玲珑,肌理白细,加贝曾经说我的脚是一种“致命诱惑”,并警告我千万不能在别的男人面前伸出光脚。尽管这样,他还是用细细的银链与铃铛为我作了脚链,松松耷在脚踝上,更衬托得我的脚如工艺品般精致剔透。
在这一刻,我对自己充满自信,相信男人一定着了迷。我也深知,自己正在如一只发情的孔雀,使出浑身解数,用自己最美丽的地方来诱惑异性。
鞋子很舒服。当然舒服了,五千八呢!踩着这五千八百元人民币我优雅地走了几圈,男人非常满意。二话没说,掏出了信用卡。
走出GUCII,男人恋恋不舍地看了看我的脚。“很漂亮!”他由衷赞美。
“谢谢您,让您破费了。”我略有些不安。
男人再次展露他慑人的微笑:“能为这么漂亮的脚买鞋子,是男人的荣幸。”
这样直白的赞美着实令我猝不及防,我的脸“腾”地红到耳根。
“Shy Girl!”男人哈哈大笑,伸出手爽朗地说,“我叫艾伦,你呢?”
“杰蕊。”我尴尬地冲他笑笑,心慌意乱,连再见出忘了说,扭头疾步走开。
8
回到办公室,海伦正对着小镜子涂隔离液。这是她打开电脑前雷打不动的节目,她说电脑的电磁波辐射会让女人脸上生雀斑,必须每三个小时涂一次隔离液。
看我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海伦的眼睛如探照灯般在我脸上扫来扫去:“杰蕊,你今天很不一样呢!”
“哦?有什么不一样?”我手忙脚乱地开电脑,收拾东西,争取在采购经理史蒂文来之前进入办公状态。
“你别忙了,史蒂文已经来好几趟了。”她同情地望着我,一脸坏笑。
“哼,大不了扣工资!”我不屑地把东西一推,伏在工位上。脚底软绵绵的,舒服轻巧得像踩在云端上。谁敢说钱是肮脏的?想到那个名叫艾伦的男人,想到他似笑非笑的脸,想到他掏出信用卡时从容的姿态,我一阵心旌神荡。
“扣工资?No,No。”她走至我身边,“砰”地一下子帮我打开电脑,拍拍我的脑袋,“别忘了今天一号要来。史蒂文说了,谁要在这节骨眼上出差错,可别怪他不客气!所以,赶紧工作吧!”
一号?我晕!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了。我吓出一身冷汗,急忙整理起客户资料来。
上午十点左右,整个中国区采购部门二十多名员工如小绵羊般陆陆续续来到会议室。因为要作会议记录,我和海伦一左一右被安排在主席台两侧。十点刚过,沉重的磨砂玻璃门被推开,几个洋鬼子笑眯眯地走进来。立刻,史蒂文带头,整个会议室爆发热烈的掌声。
我也噼噼啪啪地拍巴掌,可是拍着拍着,我的手僵住了。在那一群黄发碧眼的西方人中间,一个中国男人格外引人注目。颀长的身材、雍容的气度、似笑非笑的脸——
艾伦!
时光凝滞了。至少半分钟,我的心脏停止跳动。眼前的一切开始恍惚。恍恍惚惚中,我看到史蒂文热情洋溢地致开场白,看到洋鬼子们一个挨一个地进行自我介绍,看到会议室的同事不时爆发热烈的掌声与笑声。最终,我看到艾伦微笑着起身,听到史蒂文恭恭敬敬地介绍:“这位便是我们期待已久的全球采购总监——艾伦?韩”。
地洞,地洞,哪里有地洞?!
我低着头,如发高烧的病人一般头昏脑涨。脚底还在踩着五千八,可此时的五千八却像五千八百个小虫,把我脚底叮咬得痛痒难耐。想到自己在电梯间如泼妇般破口大骂,想到自己伸出光脚丫如妓女般放荡的姿态,我羞愧得几乎把手指掐出血水。
不过,幸好艾伦本人并没有什么异样。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往我这边望一眼,脸上的笑容,始终如湖面般平静。
会议是怎么结束的我已经不知道了。头重脚轻走回办公室,我拎起海伦的喷雾往脸上乱喷一通。
“杰蕊,杰蕊,你疯了?”海伦抢过喷雾,笑着呵斥我。看得出,她的心情非常好,面如桃花,双眸晶亮如水钻。“感觉怎么样?”她问我。
“什么感觉?”
“一号啊!”
我的心又惊跳起来。捂住脑袋,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半晌说不出话来。海伦显然非常激动,脚一蹬,人带椅子“哧溜”一下子滑到我身边,轻轻地、近乎沉醉般絮叨:“我查清楚了,麻省理工学院的工程硕士,美籍华人,祖籍福建。现在父母全在洛杉矶,三十岁左右。最重要的是,目前还单身!”
“哇!海伦,你没有去安全部工作真是亏了啊!”我惊叹不已。
“我感觉FBI更适合我。”海伦大言不惭地笑。笑毕,认真叮嘱我:“亲爱的,你一定要帮我。”
“帮你什么?”
“这个钻石王老五,我坚决不能让他溜了。”她微笑着,神情阴柔而坚毅。
我机械地点头,心里却像打翻了五味瓶,五味俱全。
下班时,刚一走出国贸大厦,加贝又推着自行车迎了上来。他的头发已经长长了,现在恰好是个小平头,像乖乖虎一样清爽阳光。但不知为何,这会儿我看他的目光格外挑剔。我觉得他俊秀有余沉稳不足,正应了贾宝玉那句判词:“纵然生得好皮囊,腹中原来草莽。”看着身边一辆辆缓缓经过的名贵轿车,突然又想起艾伦在GUCII店中的风度,我心烦意乱。懒得理他,于是扭头便走。
“樱桃!”加贝笑嘻嘻地追上来。自行车的链条有问题,咣当直响。
“我不是说不用你接吗?”我没好气。
“今天下班早,又着急告诉你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我停住脚步,稍稍产生了兴趣。
加贝从口袋中摸出一个精致的名片夹,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张名片。我接过来一看,名片上赫然印着:设计经理——贺加贝。
我瞪大眼睛望着他:“不会吧?这么快就高升了?”
“是的。今天总监找我谈话了,说非常看好我的设计能力,而且我的工作态度让他们十分满意,所以不会以学历取人,决定起用我了。” 加贝得意洋洋地笑。
“那工资也涨了?”我兴奋地抓住他的胳膊。
“当然了!头三个月三千元,试用合格后四千!”
“亲爱的!你真棒!”我情不自禁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手舞足蹈,“我们马上就搬家!”
“先别急,再稍微等等。”加贝略有些不好意思,“总监说了,这阵公司财务有些困难,等缓过这阵儿,再按调整后的工资发。”
我愣住,满腹狐疑:“这算什么?空头支票吗?”
“不。财务的确有些困难。等回了款,还要补发这几个月的奖金呢。”
“狗屁设计经理,我看专门哄弄你这样的呆子吧!”我撇着嘴。
加贝的热情被我当头一盆冷水浇灭,气急败坏地争辩:“你怎么这么斤斤计较?好歹我们也是工商注册的正规公司,几个上层均是留洋‘海归’,怎么可能在这样的小事上玩弄手腕?”
的确,他的话也有几分道理。想到这些天他们公司一连接了好几个大单,我也觉得自己有些草木皆兵了。看他羞辱难当的神情,我赶紧笑着挽住他的胳膊:“那么好啊,恭喜你了。等拿到钱,我们第一件事就是搬出地下室!”
“呵呵!这些天你赶紧打听附近的房子信息,我们终于要见到阳光了!”加贝开心地咧大嘴巴,将我拦腰一抱,稳稳当当地把我放坐在自行车后座上。
为了庆祝加贝高升,我俩咬牙走进PIZZAHUT里。来北京半年了,麦当劳肯德基倒吃过几次,但每当看到漂亮精致的PIZZAHUT,我俩便只能装作一幅视而不见的样子。今天我们视网膜上的盲点终于被取消了。
站在沙拉柜台前,我贪婪地往碗中狂盛。没有经验,沙拉没盛到多少,反倒洒了好多。加贝红着脸拉我的胳膊,小声央求:“够啦,够啦,别盛了。”我恋恋不舍放下勺子,小心翼翼捧着沙拉离开。看到一个个女士捧着垒得如碉堡般的沙拉碗昂首挺胸,我俩惊奇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
比萨上来了,琳琅满目、五彩缤纷,如同幸福的调色板。咬扯着长长的芝士,我满脸陶醉。
“你若喜欢,我们以后常来。”加贝慷慨地说,咬牙切齿地应付手中的刀叉。
加贝头次使用刀叉,用不好,切得支离破碎,钢刀与瓷器发出刺耳的吱吱声。不想让别人看到他的寒碜,我赶紧夺过他手中的餐具帮他切。一边切,一边习惯性向他汇报公司新闻。待我切完两块饼后,发觉他一直意味深长地注视着我。
“干吗这样看我?”我伸手抹了几把他的脸。
他侧头避开,皮笑肉不笑:“樱桃,你有没有发觉自己一直在提一个人名?”
“谁?”
“艾伦。”
我的心狂跳,手也有些哆嗦了。为了掩饰,我叉起一大块比萨塞进他嘴里,佯怒:“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还是把嘴堵上吧!”
他被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急忙喝水,大笑着摆手:“饶命,饶命,我错了!”
我也格格直笑。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