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百合-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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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作画的时候,总是有一种恍惚的感觉,我像是坐在一团雾里,这团雾是有颜色的,在不断地变化着。
我觉得我和他近了,我踮起脚为他拭去了太阳|穴的眼泪,他低下头,把我抱在了他的怀里,男人的怀抱,让我唤起了记忆,我用鼻子去嗅他身上的气味,我使劲吸着,生怕错过一个期待,他说,谢谢,谢谢你。你画的和我心里的一模一样……
我从他的身体中挣脱出来了,我大大地吸了一口气,我嗅到了江水的味道,我断定我的嗅觉并没有出问题。
他又说,你的画真好。
我走过许多地方,我还见过很多人,我已经不太在乎别人对我的画的感觉,看我画的人大都是一些另外的行当的人,他们看画的标准我很清楚,当然,我也知道我画画的标准。我在向别人展出一幅画的时候,我已经不会在乎别人的评价了。
可是,我在乎合新对我的画的感觉。
我继续画合新的梦,我似乎找到了一种和他交流的方式,有一天他说,其实一个人是永远无法知道另一个人的梦的。我想他说得对,他的梦只是为我提供了一种感觉,而不是一种聚象。我告诉他,是他的梦给了我灵感。他不再说什么,只是他在叙述自己的梦的时候更加仔细了。这很让我感动,他想帮我,他不愿意让我感到他对我无用。
合新问我,这些画最后会到什么地方去呢?
我说,我也不知道。
他说,到什么地方去都不重要,不管怎么说,这些画的生命都要比我活得长。
事实就是这样的,但是,我不愿意说。我故意轻松地说,画就是画呗。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合新的腿伤尽管还不到一百天,但已经越来越好了,淑百在电话里交代我一定要让合新及早摆脱拐杖,要锻炼他自己走路。
丽江的夏天并没有想象的酷热,太阳比过去白了一些,光纤维似乎也硬了一些,但是,在丽江只要待在屋子里面就没有太热的感觉。而且丽江的夏天总是小风徐徐的,把前后的窗户都打开,风就总在耳边吹着,所以,在丽江很少有人家买空调,就连客栈里也没有,当然也没有电风扇这样的东西。
后院是一个阴潮的地方,不仅树很茂密,地上的草也很旺,夏天很容易长蚊虫,也许因为有了后院,前面的院子里蚊虫就少多了,太阳落到山后面以后,在大榕树下面坐着,风也比白天大了,很舒服。
每到这个时候,我就让合新把拐杖放下让他自己走路,他总是走不了两步就呲牙咧嘴地坐了下来,我吓唬他:“你要是不好好锻炼,你的骨头就是接上了,肌肉也会废用而萎缩的。”
合新说:“那就懒在丽江不走了呗。”
我说:“那倒好。老爹高兴了。”
他说:“你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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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高兴。”
我这样说,心里其实又在惦记着阿明,阿明才离开的时候,每天都会打电话回家,后来,电话少了,两三天不来电话,如果我不给他打过去,他就不知道打回来。他总说很忙。我感到阿明之所以离开丽江,很有可能是因为合新的到来,这样的感觉越来越明显,我甚至感到,如果合新不走,他就不会回来。我知道阿明很爱我,但是,阿明的心还不是那种小心眼,他也不会莫须有的吃醋。当初,我留在昆明照顾合新,他是很支持的,还让我一定要好好照顾合新。可是,自从阿明在昆明的医院里见到合新以后,我就感到有一个秘密发生在阿明和合新的中间,可是,没有人告诉我。不论是阿明还是合新都对我守口如瓶。
就像是合新能看到我心里想的似的,他突然问:“阿明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他也说不清楚,他只是说一直在办事,好像一下子回不来。”
“哦。”
我看着合新,想从他这个“哦”字里看出点什么来,但是,我根本不具备火眼金睛的本事,什么也没有看出来。
合新又问:“天一怎么样?”
说到天一,我的心一下子又紧了起来,我说:“听淑百讲,还在血透。”
我问合新:“你知道血透是怎么回事吗?”
合新说:“不知道。”
其实,我曾经在网上查过,我知道它是治疗肾病的一种手段,但是,我并没有看懂。
我说:“听淑百说,这个疗程完了以后,天一就可以出院回家了。要是那样就好了,学校正好也放假了,让淑百带天一一起来丽江,你说呢?”
“要能那样当然好。我现在发现,丽江真的是一个养病的好地方。”
“当初你还不来呢。”
合新笑笑:“来了就不想走了。”
“真的?”
“真的。”合新居然很认真地点点头。
看我没接话,合新说:“当然,我知道我是不能在这里待长的。”
“是这里留不住你。”我故意逗他。
“其实,十多年前,我来过一次丽江。”合新突然说。
“是吗?我好像问过你来没有来过丽江。”
“我怎么没有印象了,你问过我吗?”
人的记忆并不是完全可靠的,也许是我记错了,我说:“那时丽江还没有被开发成旅游的地方,不过有很多画家爱来。我小的时候,丽江就有外地的画家来过。”
“我不是画家。”
“我知道。”我咯咯笑了,说:“像你这样聪明的人当了画家,我就失业了。”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就到了丽江。我走过一个又一个地方,只要有人居住的地方我都去,有许多地方,我甚至不知道地名。”合新说着,就好像跟着声音走到了一个隧道里了一样,我感到,他又回到了当年的那些岁月。
其实每一个人都是有当年的,人有时会情不自禁地进入到当年之中去。我想合新就是这样的。我知道这个时候最好的做法就是当他的听众。
“记得我到丽江的时候是春天,也就是比现在早几个月的时间,印象最深的是山上的杜鹃花。从来没有见过开得那么大的杜鹃,像一首曲子里的华彩部分,而且是交响曲里的,衬着茂密的松树,还有那些不知名的灌木丛。我当时的感觉极为震惊。其实,没有人为我指点道路,我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了紫溪山的脚下,我当时站在玉花江的边上,我本来是看水的,一抬头忽然看到了花,劈头盖脑的花海,我真的就是这种感觉,我一下子就惊呆了。我当时心狂跳,我觉得我的目的就要达到了,因为这种感觉和我对她的感觉是相吻合的……我在惊喜以后,突然一下觉得全身冰凉,我记得我当时穿的是一见厚夹克,我曾经穿着它到过高原,我从来没有冷的感觉。我冷得嘴唇在哆嗦,哆嗦……。”
合新说到这,忽然停了下来,他的身子也缩了起来,眼睛看着前方,眼神很迷茫,我看着他,不敢去打搅他。
过了很长时间,合新还是没有说话,我问:“后来呢?”
“后来……后来就发生了我今生所犯的最大的一个错误。”合新说完叹了口气,又说:“一个男人一辈子难免会犯一些错误,但是,犯下一个不可挽回的错误是不能原谅的。”
“错误?”原以为合新只是说说到丽江的感觉,最多是回忆一下对那种没有经过开发的自然环境的怀念,没有想到他忽然转到如此沉重的话题上来。
合新转过头看看我,然后很肯定地点点头。突然说:“好了。不说了。丽江好,丽江真的好。所以你应该热爱你的故乡,我很羡慕你有这样的故乡。”
晚上,我打开邮箱看了看,没有邮件,好多天没有孙萍的消息,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她到底找到了那个男人没有?孙萍因为遭到了合新的拒绝,就发誓一定要找到那个男人。在一个虚拟的世界里找一个人是谈何容易。
第七章
过了几天,孙萍的来信终于出现在我的信箱里:玉香:我听你的话了。你总是正确的,我没有办法,我去了医院。
你放心了吧?
我……我没有办法描述我现在的心情,我觉得我整个人都空了,随着一个生命的消失而消失了。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但是,你是对的。
我像野草一样长大,我还有理由让另一个生命也像我一样吗?
命啊!
可是,我恨你,玉香,是你让我把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我恨你!
我的确轻松不起来,我站在窗户边,我扯下了一串槐花,我把花朵撕碎,向天空抛去,我在祭奠一个消失的生命,我的眼泪随着那些花瓣落下……。
又过了几天,因为有一批客人将在第二天离开丽江,他们向母亲提出要在院子里狂欢的要求。母亲当然会答应,我继父似乎又找到了一个可以畅饮的机会,一天都处在兴奋当中。晚上院子里扯起了灯,母亲很有创意地指挥人把餐厅里的餐桌搬出了两张,放在院子里大榕树下,和青石板桌子挨着,上面摆上了母亲准备好的冷餐,有凉拌鸡丝米线、蔬菜色拉、烤洋芋、烤豆腐、烤韭菜、烤小鱼等等可以烧烤的东西,还有黑米粥和木瓜粉,继父把他泡的枸杞酒、蛤芥酒都端了出来,还摆了几瓶红酒。这个时节是最适合在外面待着的时候,环绕院子的房子里的楼上、楼下的灯都亮了起来,整个院子一片灯火通明。
客人是十多个从北京来的年轻人,他们在这里住了一周,对丽江的印象好极了,相约明年还要来,还要住在我家的客栈。
大家都放开了,喝了很多酒,喝到中途的时候,就有人唱起了歌,后来有人伴着歌声在舞蹈。继父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录音机提到了院子里,放上了卡带,都是一些老的舞曲,一下子,院子就成了一个大舞厅了。
合新突然拉起了我,他的拐杖也不知道被他扔到了什么地方,实际上,我就是他的拐杖了,他以我为支撑,我们也进到了跳舞的人群里。
我们在默默地移动着脚步,与那些客人相比,我们似乎是在感受音乐。
我的目光越过了合新的肩膀,看到了狂欢的人群,还看到了天空,因为院子里的灯光太亮了,好半天我的目光才穿过了那些灯光,看到了天空,夏日的星空是灿烂的,尽管很高、很远,但是星星却亮得扎眼睛,天蓝得像井里的水。
突然,合新说:“我不能原谅我自己。”
我吃了一惊,身子向后倒去,我看着他。
合新的目光从我的头顶上越过,说:“我不能原谅自己啊。”
我想他在继续那天的话题,我说:“过去的就过去吧,不要再想了。”
“并不是每件事都能过去的。有些遗憾会让人悔恨终身的。”合新说。
我没有接他的话。我想会的。
走了几步,合新说:“玉香,你画的很好。”
怎么又说到了我的画,我笑笑,说:“等你走的时候,送你一幅。”
“说话算话。”
“当然说话算话。”
我们又走了几步,合新说:“我累了。”
我们正要分开的时候,合新突然一下把我向他的身体拉近,紧紧搂住了我,我贴在了他的身上,我感觉到了他身上的热气,接着他迅速放开了我,他一瘸一拐地走到院子边上,抓起了他的拐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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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过了一会,才发现我居然还站在舞场的中央,我像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小狗一样,可怜巴巴地站在那里。我想,有一个时间,我的意识是空白的,就好像有一种特殊的光或是空气阻断了我的感觉和意识。
后来,我确认,是一种气息。
这个感觉让我惊恐不已,我急忙用眼睛搜寻着合新,我不知道他已经走了,离开了这个场合。
我走到了榕树下面,坐在了石凳上,仔细地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我把我和合新在一起走舞(走舞最准确)的情景回忆了一遍,我非常费劲地去想他的身高,尽管每天相见,我忽然发现我并没有在意合新的身高,或是他因为腿伤,身高也不准确了。我竟然迷迷糊糊地想不起来了,尤其是他紧紧地搂住我的感觉,我知道是一种存在,但更像是一种想象。惟有气息,是的,惟有气息是真实的。
这是多么的可怕,难道我耐不住寂寞,要背叛阿明吗?
我回到了楼上,我感到心里很堵,特别想说话,我急忙拨通了淑百的电话,淑百一接到我的电话就问我:“刚才没有在家吗?”
我说:“在啊。”
“我打过电话,座机、手机都没有人接。”
哦,我想起刚才喧闹的场面,电话的声音是听不见的。我问:“天一好吗?”
淑百说:“又住院了,还要做血透。”
我觉得周身的血液一下子凝住了一样,仿佛一枝刚刚发芽的柳叶,突然给雪冻住了一样。刚刚有的一点希望又消失了。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觉得自己正在垮去、垮去……
“玉香,你在听吗?”
我点点头。其实,点头淑百怎么看得见呢?
“玉香,你不能垮,你要陪我啊。”
我被淑百的哀求唤醒了,我急忙对着淑百喊道:“天一会好的!天一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我喊完了这些话,才发现我的一张脸都湿透了。
人原来能够很坚强的活着,是因为有一种支撑。我想,我的支撑正在变软,快断了。我静静地躺在床上,看阳光在窗帘上使劲地敲打着。我不想动,就是不想动。
我睁大眼睛,看印在窗帘上的树叶在移动,我知道时间像玉花江里水,一分一秒地流走了。我希望它流得快一点,再快一点。
时间是抹平一切伤口的好药。
尽管还算不上伤口,但是,我却感觉到痛,很痛,很痛。
人生中存在着许多岔道,我们并没有那样的眼光看到,总是到走到了另一条道路上来的时候,才看到了已经走过的那个路口。或许我现在正糊里糊涂地走在一条看不清的路上,这条路的终点我并没有看到。我如果看到了,我就会做出另外的选择。
我想我的脑袋像一只空盒子一样该多好。可是,里面却塞了那么多的东西,我闭上眼睛,所有的事情都涌进了我的脑袋。我睁开眼睛,所有的面孔又都飘悠在我的眼前。我想看的只有一张脸,却有那么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