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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致遥远的你 作者:地黄饮子(晋江vip2013-12-05正文完结)-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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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糯扫一眼电脑,哭答:“报告主任,还有最后一张加床……”
    “那辛苦你把我下面门诊的一个病人收了呗,人家从外省来的,还借着宾馆呢。”
    “好……病人什么病?”
    “门静脉高压食管胃底静脉曲张,明天去内镜中心做eis。你就把他常规的准备先上,该抽的血抽了,心电图拉一个,还有告个病危,病人情况不太乐观……”
    黎糯一边刷刷记着,一边哭:好了,今天又没的睡了。
    新病人果然情况不好,甚至收上来没多久开始出血。黎糯赶到床边的时候,就看到病人捧了个脸盆大吐特吐。
    无奈,拖来二班,三腔二囊管压迫止血,上止血药。
    偏偏这时内线铃声大作,内科急诊急唤。
    她还没学会怎样插管,便被二班支到楼下查看情况。
    急诊送来一个急性上血,她赶到时,正捧着个脸盆大呕特呕……
    那晚她为了伺候这两位“血条狂掉”的新病人,自然是一分钟都没合过眼。
    半夜在病房来回蹦哒的时候,中班和夜班护士正在交接班,中班姐姐指着黎糯抱怨道:“这妞一值班事儿就特多,你千万要小心。”
    她顿时耷拉下脑袋,扶墙抹泪。
    中午才出休,穿过寸步难行的挂号大厅,接着步入另一个寸步难行的挂号大厅。人多加通宵加没食欲没吃饭的后果就是,她实在也想捧个脸盆呕上一阵。
    上次出院前,妈妈的相关辅助检查证明她的猜测没有错,的确已经骨转移。这次入院,化疗的同时进行唑来膦酸治疗。
    她方来到病房,与同病室推出的一辆包裹严实的平车撞了个正着。
    黎糯定住,像着了魔般目送平车推入通往太平间的货梯,没法移开脚步。
    死亡于她,并不陌生,她的手上也送走过病人。只是她在科室忙碌的分分秒秒,忘却了妈妈即将离开自己的现实,而来到了这里,恐惧再次生切地勒住心底。
    于是,转身飞速跑向妈妈床边。
    黎妈妈的床边严严实实拉起了帘子,病人面色苍白,呆坐在床上。
    她走进去不由分说抓起妈妈的手,一遍一遍安抚道:“妈,别怕,没事的。”
    妈妈抬头,略施粉黛的脸上摆出稍显僵硬的笑容,附和着说:“嗯,我知道,没事的。”
    可是,妈妈的手不住地在颤抖。
    黎糯也笑了,但她知道,那一定是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因为,她的手比病人颤抖得更厉害。

☆、上卷20

自从目睹同病房的病去世;虽然空床立马填补了新;但妈妈的情绪一直有些不稳定。加之疼痛和不适的加剧;症情每况愈下。
    有一天;她和黎糯说:“要回家。”
    疗程还没结束,黎糯当然不同意;但妈妈就是不依。
    她只得去找岳归洋出主意。
    当归看了妈妈最近的报告;问她:“胰腺癌晚期,转移得一塌糊涂,如果是这位病的床位医生,会说什么?”
    “回家好吃好喝?”她迟疑地说道;但的确也是第一反应。
    “那就对了;”他说,“面对病;医生的判断总比家属的正确。”
    “是吗?”她将信将疑。
    “是的。”他回答得异常果断,“虽然医生一般面对的是别的家属。但当自己成为家属走投无路时,不妨换回职业的角度思考。”
    她点点头,“好,容再回去考虑下。”
    “对了糯米,”岳归洋叫住她,“黄芪马上要去云南了,这一走至少三个月。”
    “所以呢?”她没有回头,说道:“知道的吧,们离婚的事。”
    他们离婚的事,没有让家长知道,知情者只有他们自己以及岳归洋和樊师伦。而除了当事,外也只知道事情的结果,具体不详。
    “可是明明是喜欢他的,而他对……”
    “当归哥哥,其实吧,是一个超级俗烂俗到烂的,有着每个女孩都有的新娘梦。梦里穿着白色婚纱,戴着somethingblue,所有的祝福声中做个幸福的六月新娘。既然他什么都给不了,那就只有离婚。”
    她截住了他的话语,转身灿烂一笑,又说:“还有一个版本,他惹毛了,然后怒了。”
    “两个理由,选哪个?”她问。
    岳归洋静默了片刻,说:“都信。但是,可能错怪了他……”
    黎糯打断了他意图的解释,“木已成舟,还能怎样?”
    是啊,木已成舟,还能怎样。
    一模一样的八个字,曾经也有狠狠甩给过他,表情也如出一辙:无奈,决然。
    他一下子被回忆晃了眼,等回过神,黎糯已经离开。
    周五考完教办组织的坑爹考试,已近傍晚。她匆匆赶回学校处理学分上的事,顺便去领自己的助学金。
    一附院与学校其实只有一路之隔,和所有年代久远的小马路一样,窄窄的,两车道。
    由于地处市中心,又依傍医院,所以无论何时,车辆都堵成一团,下班时分尤甚,简直寸步难行。黎糯倒是轻巧地一辆辆车之间东跳西跳,三下两下就过了马路。
    处理完事情,她倒也不急着回那头永远声鼎沸的医院,想找个自习教室写她每月十份的病史作业。
    夜晚的一教,整个底层只有一间教室上课。她从后门朝里偷瞄了一眼,教室里噤若寒蝉,学生们各个头仰得高高的,聚精会神。
    什么课上得如此用功?
    黎糯心下一好奇,便偷偷溜进去,找了个后排的位置坐下。
    看看学弟学妹的书本,《肿瘤学概论》,再抬头,讲台侧方赫然立着岳芪洋。
    他授课的部分,自然是常见消化道肿瘤。
    为了能让大家看清ppt,教室前排关掉了部分日光灯,大屏幕惨白发亮,而其实他的讲义上只有一张彩色消化道局部解剖图而已。
    按c大医学院的传统,所有专业课皆双语教学。
    岳芪洋站暗处,侧对学生,倚靠第一排课桌旁,有条不紊地讲着他的课。他开着一口纯正的美式英语,当提及某些术语和特定用语时,混杂着她所熟悉的德式拉丁。
    没有中文注释的解剖图就着没有中文翻译的讲课,她竟然全能理解,黎糯顿时崇拜起自己来。嗯,果然经过多年医学院双语的摧残,效果显著。
    大学老师大致也能分成几类,一类渊博儒雅,颇具大师风范;另一类风趣幽默,极受学生欢迎;还有一类慷慨激昂,适合教马哲之类的大课;而岳芪洋属于最后一类,他的讲解没有华丽的辞藻,也没有过多的延伸,甚至连ppt都不做。他的重点,似乎仅仅于用最一目了然的方式讲通一个知识点。就像下医嘱般,一怎么怎么样,二怎么怎么样,三怎么怎么样,井井有条到令发指。
    但是医学的确需要清晰的条理,她听完三节课后,顿时有了种焕然一新的感觉。
    课程最后,他打开灯,关上电脑,走到阶梯教室的走廊中间,按次序开始提问。
    不是吧……
    黎糯直冒汗,策划逃离,结果教室的椅子收起时“吱嘎”一声,引起全教室的注意。
    站最后一排的她,或许是错觉,看到一丝讶异和一丝难以言说的情绪划过他漆黑的眼眸。
    直到很久以后,黎糯仍怀疑,那天晚上她是不是被什么附了体,乃至做出了些荒谬的举动。
    比如她本想离开,但终还是没有。
    比如岳芪洋走廊里叫住她,问她第二天有空吗,她鬼使神差地点头,说“有”。
    也许她是发现了,哪怕她认为自己已经将微小的情窦初开整理完毕,但埋心底的残根还不断地叫嚣。
    她是这么想的:放下妈妈的事,看喜欢的最后一眼。然后用三个月的时间彻底斩断,再无关联。
    想通了,黎糯便调整好心态,回归到爱笑开朗的糯米同学,高高兴兴去赴第二天晚上的约。
    月朗星稀的春日双休,夜晚的老城隍庙依旧潮涌动,多是举家出行的游客或是一对对小情侣。
    他们皆生于斯长于斯,却同样对这个著名景点生疏不已。随便找了个古朴牌楼拐进去,倒也渐渐走上了灯火辉煌的小路。
    黎糯坐屋檐下,抬头望向天空,不禁陷入过去:“生最早的回忆就这里。”
    “那是很小的时候,爸爸妈妈国庆带来城隍庙看灯,然后绿波廊外的小路上巧遇爸爸的同事,他们还带着一个哥哥。那对叔叔阿姨还帮和哥哥一买了一个塑料榔头,很大的那种,和当时的差不多高。”她说。
    “家长让哥哥带着妹妹玩,可是没玩多久,妹妹就用力地砸了哥哥一下。”岳芪洋接过她的话。
    “是啊。”她转头看向身侧的,眯眼笑道:“可是真忘了,为什么要打?”
    “爸爸叫和一起玩,不干,说不和不会说话的小朋友玩。然后直接挥了一榔头,甩了句‘谁说不会讲话?’。”
    “……”
    从他嘴里听说了小时候的彪悍劲,她想想就好笑。可看到面前走过不少谈笑风生的一家三口,又生出些不争气的感慨。
    “那之后不久,他们就出事了,那时候四岁还差几天,此后再也没了这种明亮的记忆。再后来,逢年过节,去们家成了固定节目,或者妈妈会一个去静安寺抢头香,剩一个家里,连个塑料榔头都没有……”
    话正讲着,他突然起身,丢下一句“去去就回”就走进海里。
    半晌过后,岳芪洋买了一个会发亮的蝴蝶结发箍和牛角发箍回来,她惊讶万分的目光中挑了个牛角的戴头上,将蝴蝶结的递给她。
    她忍俊不禁,差点笑趴地,说他像“牛魔王。”
    他没有介意,竟然有些无奈地轻语:“现好像没有塑料榔头卖了。”
    刹那间迷雾蒙上双眼。
    她跟他的身后,只觉得他的背影如此不真实。
    拒千里的冷医生,为她找塑料榔头的岳芪洋,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随着流向前,走到了九曲桥。
    她从群中探出脑袋,往桥上瞅了一眼,立刻乍舌,连忙把岳芪洋拖出了队伍:“们还是别去凑热闹了,这桥估计快塌了。”
    他回头望了一眼,又打量了下四周,说:“也行,灯光这块最好,有水有桥有,拍照留念吧。”
    她犹豫了一下,说“好”,心里还嘀咕这种到此一游的事不是观光客干的么。
    岳芪洋没带手机,而她又忘了充电,电量只剩1%。
    解锁,摆pose,咔擦。
    然后,彻底关机。
    她刚想检查一下有没有照残了,无奈抽了抽嘴角,徒劳地按了几下电源键,讪讪地又放回包里。
    第二天,岳芪洋院领导的欢送下踏上了奔赴云南的征程。
    而她不上班,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懒洋洋地从电源拔下手机。
    开机的同时进来了一条短信,来自岳芪洋,发信时间为凌晨。内容只有短短三个字:“对不起。”
    她不是滋味地笑笑。猜测他终是因为没有救“丈母娘”心中有愧,所以才有了昨日的夜游。
    直到她翻到了昨天拍的照片。
    先是一愣,接着猛然坐起,捂住即将跳离胸口的心脏。
    照片里的她比着“v”欢脱地笑着。他站她的身边,没有看镜头,而是直直凝望着她。
    他的眼神,带着一种从未见过的柔情。
    本以为,们的婚姻是一段啼笑皆非的孽缘,结束了对谁都好,即使抱着留恋的心,也只配被生生斩断。
    无论何时何地,无论是否身边,有种感觉,很近,很遥远,不知道互相想什么的们是不是很可悲。
    的眼神让无法忘怀,但因为妈妈的事,亦不会后悔。
    事已至此,们该何去何从?

☆、中卷1

第三疗程结束后;黎妈妈回了家。
    医生对黎糯说;病全身情况较差;不建议再次行化疗;可以试试中药。
    她懂这句话的言下之意,即病彻底没希望了;们可以破罐子破摔;也可以最后赌一把。
    由于下肢长骨转移,妈妈已无法行走,虽然接受了骨m治疗,一段时间后仍旧会陷入难耐的疼痛中。
    那才是货真价实的;钻心的;蚀骨的疼痛。
    即使办了大病医保,肿瘤病的医药费依旧不是一般家庭所能承受的高昂;何况黎糯家几十年来的资金来源仅靠工阶级单亲妈妈的工资和c大下拨的抚恤金来维持。
    她将家中所有可用资金转移到一张银行卡里,咬牙买了轮椅和家用氧气,同时退了医院的宿舍,顺便先请了一个月的事假。
    妈妈生病的事最终还是让岳老知道了。
    岳归洋陪他爷爷到访黎家时,她正巧拎着一只杀完了的鸽子往回走。
    见到家门前的大物,怔愣之中差点把鸽子甩到地上。
    “爷爷……”愧疚地低头。
    岳归洋上前拿过她手里的东西,悄声她耳畔说:“真不是说的,也不知道爷爷是怎么知道的。”
    尽情推脱责任好了。黎糯极不信任地瞅了他一眼。
    岳老叹了口气,道:“这傻孩子,生病又不是见不得的事情,藏着掖着做什么?”
    她忍住感动,讪讪一笑,引他们进门。
    她们家不大,五十多平的两房,生活了二十多年,也没重新装修过,处处老旧显现。
    c大系统的教职工八|九十年代生活都不富裕,可随着经济政策的放松,几乎大多数专业都慢慢赚起了外快,尤其是一些例如光电、信息、财贸、物流之类的新兴行业。
    待到当年的小教员们熬到了正高副高,前所未有的创业机遇也大规模降临。于是从方圆几里的家属小区中,渐次跳出了一个个企业家和富豪,成功做到了用知识改变命运。
    中国高校富豪榜上c大高居第二,而未做成富豪的教职工们日子亦越过越滋润,滋润之后的第一步必然就是买了地段更好、面积更大的房子,离开了这些家属小区。
    现还居住此的,要么是新进小教员,要么是些油水不足的院系,比如樊师伦爸爸所的哲学系伦理学专业,还有一种就像黎糯家,特殊家庭。
    面色灰黄的妈妈一见岳老前来,惊讶之余,忙欲从床上起身,下地接待。
    无奈病痛折磨,没法完成动作,喘着气坐于床边。
    岳老抬手示意她躺好,自己则拖过一旁的椅子坐下。
    “黎糯妈妈,受苦了。”他说。
    妈妈连声说:“没有没有,怎么能劳烦您特意来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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