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踪迹十年心 作者:etherl(晋江2014.5.13完结)-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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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姑娘这是哪里话,至少我跟着公子这几年只见过公子和谢姑娘一人能说那么久的话,只见过公子带过一个女孩子进家门。谢姑娘可不要疑心我们公子啊,公子人很好的。”絮雪仰起脸看着懿映。
“唔。”懿映低着头烘着炉子不说话。
“谢姑娘,公子对您是真真的好,您刚来府上的那天身子不好,公子就在屋里一直站了一下午,谁也不让进来,到晚上才静下来坐了一会。”絮雪认真地说着。
“哎呀,小丫头说什么呢。”懿映站起来重新坐回书桌旁边,翻着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谢姑娘,公子是真心,奴婢只是希望姑娘不要辜负了公子才好。奴婢多嘴了,这就出去。”絮雪对懿映福了一福便退了出去。
转而便开春了。三月份的季节,在杭州早已经是绿杨阴里白沙堤了,京城却依旧是寒风呼啸,除了院子里的桃花渐次地开了起来,懿映倒真看不出一丝春日的迹象。
午后闲来无事,想着阳光些许能有些温度,懿映便走出了西厢房。桃花开得甚好,是满目琳琅的粉红,那般的芳菲烂漫。懿映正在发呆忽觉得眼前目光灼灼,抬眼一看竟见容若已然在院子另一端,清俊地站在约有一人高的桃花林之中,正含笑看着她。
“人面桃花相映红。”懿映不知怎么地就想起了这一句。
“这一句可不好。”容若微微蹙眉。
“怎么不好,谁让你生的比姑娘还要好看。”懿映笑道,没有旁人的时候她总是这样肆无忌惮地与容若说话。
“下一句不好啊。”容若缓步向懿映走去,轻笑道,“明年还是要同一般相见才好呢。”
“我哪能一直在你这里住下去,也不怕你阿玛额娘赶我走?”懿映随手玩弄着桃花的枝条。
“那——”容若故意拖长了音调,“你做我纳兰家的媳妇不是就好了。”
“你……”懿映不知如何答话,转身绕过院子沿着回廊就要走开。
“懿映。”容若急声唤道。懿映也不答话,院子里安静的只有懿映头上玉质簪子流苏碰撞的声音。“你若是喜欢桃花,来日我们一起去武陵,找传说中的桃花源好不好?”
懿映回身望着他。她走过中原的许多地方,遇见过许多人,来来往往却唯独在容若身上瞥见了依稀前世的熟悉身影。她是不信命的,容若去庙里听经时她也从未跟随,却在凝望着这玉树临风的少年时不自觉地相信了前世,相信了命定。
她看见他心里有一个古木葱郁流水清澈的桃花源,就如同她多年来一直期冀着有一个安稳的地方可以落脚。
可他为何偏偏是大清的王侯公子。是纳兰家的长子,拥有满清最显赫的八大姓氏之一,与那皇室有着不可脱离的关系。即使不娶一位格格,能嫁于他的也必是名门望族的世家小姐,懿映想着便不知不觉地红了眼眶,没有指望的两个人,有缘无分的两个人,何必要给彼此希望,给出绝无可能实现的誓言。
容若去太学念书后两人相见的时日也就少了,白日里懿映没什么事情做便整天窝在东厢的书房里翻容若的书,之前是万万没有这样清闲的日子与清净的心的,一日日下来倒是把之前想看的一些书都大致翻了个遍。虽然只有絮雪和自己两人在这院子里,但看了许多东西,懿映觉得脑子里面还是满满的,只是心里面未免空落落的。
得了假容若便会带她是戏院听戏,看杜丽娘与柳梦梅梦里相见,看崔莺莺与张君瑞情投意合,看唐明皇与杨贵妃天人两隔,而懿映最爱的,还是那一曲《白蛇》。
待用过晚膳,懿映便为他斟一壶桂花酿,在花间月下,合着佳酿的清香与桃梨的芬芳,一同聊江南的烟雨,大漠的豪情,一同做一首婉约的词。容若也会教她下棋抚琴,以工笔描一幅画卷。他总是笑她,能随口吟出这么多诗句,却琴棋书画样样都不行,懿映听了只是含笑不语,十年来颠沛流离的生活,除了能听母亲闲时讲讲诗句,又何来的清宁如大家小姐般学习琴棋书画呢。
每每看着絮雪一言不发地绣着荷包香囊,懿映便心下叹然,都说从刺绣能看出女子心智,她却至今未习过女红。懿映叹了一口气,抬起手,还是好好练吧。洒金宣纸上写的是李重光的一首《浪淘沙令》。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这是懿映近日反复诵读的一句,不过是觉得写得好,纵是不看情怀,用词用字也是极不错的。而此刻的懿映万万想不到她与容若也会如这首《浪淘沙令》写的一般,过得只是“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的日子。
容若取了梅花瓣上的雪水,又寻了些君山银针,在房里煮着茶,而后提起紫砂壶抬手将茶水倒入白瓷杯,屋子里顿时清香满溢。懿映回过头去看他,容若却已起身来到他面前,“流水落花春去也。怎么着,看着院子里的桃花谢了,触景伤情了?”
“是啊,还没有流水相邀,只那般直直地落在地上在,待着与尘埃一同消散,看着还真替那花叶惋惜。”懿映怅然。
“为花叶可惜……”容若望着懿映感叹的样子,眼神愈发温煦起来。
“要不我去把它们拾了埋起来?”懿映突发奇想。
“葬花?这世上怕是也只有你能想到这一出来,就那么爱桃花?”容若轻声问道。
“是啊,只觉得那般的繁盛才是春日呢。”懿映叹然道。
“那是更喜欢桃花还是更喜欢人面些?”容若缓缓绕到她身后,把手靠在她的肩上,俯下身来。
“自然是更喜欢桃花了。”懿映笑着脱开容若的手,拿起笔继续练那一阙词,想着便问了一句,“如果你是李重光,让你选的话,你会选择当一个好皇帝还是做一个好词人?”
容若却敛起眉来不知如何回答。懿映想是又戳到了他的痛处,笑着圆过话去,“我还以为你会毫不犹豫地选后者呢。”
“在你眼里我就只会写几句词么?”容若佯怒。
“怎么会,纳兰公子自幼通诗文、精骑射,京城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懿映便故作崇敬地揶揄他。
“大清的天下是马背上打下来的,到如今的八旗子弟却都放马南山,沉浸在了这温柔富贵乡里,哪里还记得塞外悲鸣的苍狼。”
“逐鹿中原不就是为了在这片土地求个安宁,不用再终年游牧。”懿映虽是劝着,而望着容若,仿若看到了满清将士飞扬跋扈地驾着高头战马,手持红缨长剑,自北方高原奔腾而来,饮血的剑刃斩过嘉峪关灰暗的城墙,八旗子弟的铁骑长驱直入踏过江南的烟雨,一轮弯弓射落了南国清和的月色。流过多少汉人的血才铺就大清如今的江山,懿映摇摇头不再想。
却没想到第二日容若便找人抬了一株夜合欢来种在了院子里。“看你平日里闲的无聊,弄棵来给你伺弄伺弄。”容若声音清明,笑意盈盈。
“树?这是什么树?”懿映问道,“你确定要交给我?我可不会打理花草。”
“没事,让絮雪照顾着也行。”容若轻轻环过懿映,“这是夜合欢,我只想着如这夜合欢的叶子一般能日日抱着你便好了。”
“你又胡闹。”懿映低着头红了脸。
“哪有胡闹,”容若一脸委屈,“我写了首词给你。”容若说着塞给懿映一张撒金小笺,“阿玛找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嗯。”懿映打开那张小笺,写得是首《减字木兰花》。
相逢不语,一朵芙蓉着秋雨。小晕红潮,斜溜钗心只凤翘。
待将低唤,直为凝情恐人见。欲诉幽情,转过回廊叩玉钗。
懿映看完立刻对着容若喊道,“尽胡闹!谁跟你……”——诉幽情了,这样的句子她还是没法说出口,懿映收好小笺,又看了几眼夜合欢,虽觉得下阕写得太过直白,可看着心里头还是很欣喜的。
而这样的欣喜又还能维持多久。地底汹涌的暗流早已无声无息地将他们包围。
作者有话要说:
旧文就是再看一遍都受不了自己……我终于记起这个大坑了……以后不看了直接贴……
第4章 第三章。云鬟香雾成遥隔。
日子过得如流水一般,京城的夏日不长,明府花园的荷花开了没几天便谢得只剩下孤寂的荷叶了,荷叶上的露珠在风中摇摇晃晃,“啪嗒”坠入水中。转眼之前银杏的叶子就哗啦啦地落了一地,秋季是极短的,懿映只觉得读了几本书习了一首曲的时光,冬季又带着它凌冽的大风如期而至。
十一月里,明珠由左都御史晋为兵部尚书,明府花园设下宴席,无数达官贵人,王公子弟都前来道喜。作为明珠长子的容若,因被国子监祭酒徐元文分外器重,自然也成了众人夸赞的对象。容若周旋于众人各怀心思的笑意中不得脱身,心里只想着因担心规矩不周留在渌水亭未参与宴席的懿映。待到日落时分,客人终是走的差不多了,容若正要借故离开,却被额娘叫住,让他一同用晚膳。容若看着她笑意盈盈的样子,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明珠这日兴致很高,只叮嘱容若明年的乡试不可出错。纳兰夫人瞧他没有说那事的意思,只得自己抢过话来,“老爷,昨儿我进宫谢恩时问过惠主子的意思了,惠主子道皇上也未提过类似的事,倒是老佛爷成日念着要满汉一家亲,若不是八大姓家的格格,娶个汉军旗家的小姐许也是不错。”
“嗯。是这个理,你先看看哪家有年龄合适的小姐,再一起参谋参谋。”明珠点头道。
“额娘这是什么意思?”容若愕然问。
“什么意思?你都十七了,你不急额娘还急呢。寻一门好亲事日后给你安排职务的时候也更容易些。”纳兰夫人兴致勃勃地,仿若没有瞧见容若眼中的不满。
“成亲的事情,上次不是说好……”容若急忙反驳道。
“说好什么?”纳兰夫人抬起头直直盯着容若。
容若被她看得更是烦躁起来,“说好让儿子娶谢姑娘的。”
“行了,我也不跟你绕圈子了,先娶正室再娶妾室是祖宗规矩,若是让那个丫头先过门,怎么向亲家交待。”纳兰夫人依旧是不以为然的模样。
容若听了兀然起身,“儿子自小未忤逆过阿玛额娘的意思,可这一次绝由不得阿玛额娘为儿子做主。儿子今生只愿娶谢姑娘一人,额娘还是不要多花费心思了。”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别说谢姑娘不是名门之后,即是普通人家却也总有户人家,却连家世由来都不甚清楚,怎么能进我纳兰家做正室。”明珠皱起了眉头,不明白一向温和自持的儿子怎么变得这般不知礼数。
“家世家世,阿玛娶额娘莫非就是娶了爱新觉罗家的家世!”容若一言出口便迎上明珠的一巴掌,“胡说些什么,那四个字岂是你可以随意说出口的!”
纳兰夫人听着身子已是微微颤抖,抬手指着容若的脸,“我看你是鬼迷心窍了。先是一个絮雪,养在府里做丫鬟也就算了,现在又来一个你还真想娶了,你将纳兰氏的颜面置于何地!”
“儿子受朋友所托照顾絮雪,额娘却言不合规矩,硬是要做了丫鬟,儿子并未多言,额娘不要欺人太甚!”
“怎么着,你要造反了是不是。京城这么多世家小姐,你就偏偏要找这样不清不白的,你阿玛托杭州知府查了两个月也没查出她的来路,我未将她赶出家门便已是容忍,你却这般不知进退。”纳兰夫人也提高了语调。
“既然没查到额娘又怎么能如此断言,随意说姑娘家不清不白可是一品夫人的作为?”容若也高声反问。
“那你倒是拿出她的家世来啊,若是四品以上的官级,我便许了你们如何?”纳兰夫人冷笑一声。
“行了,吵什么吵,叫下人看了笑话,容若,阿玛没有反对谢姑娘进我们纳兰家的门便已经是违了祖宗的规矩了。如今不知道便也算了,若是真的不清不白,就是做侍妾也绝没有可能的。你不要再胡闹了,好好回去反省反省。”明珠的声音沉沉入耳,容忍已是听出了话中的分量,却依旧不甘,“阿玛,你也那么想她?”
“不管怎么想,这样来路不明的女子,你再喜欢也就是个侍妾。”明珠直视着容若的眼睛。
“懿映她不是!懿映是我遇到的最好的女孩儿,什么四品以上,要娶你们自己娶,我是绝不能答应的。”容若甩着袖子转身就要走。
“你在这样胡闹我可就把她赶出去了,你自己想清楚。”纳兰夫人对着容若的背影高声喊道。
容忍怒气冲冲地回到渌水亭,却见月色和煦地洒在白梅的疏影之间,懿映斜躺在软榻上,一身浅粉的裙衫正衬着景色,她听见脚步声放下书,懒懒地起身,见着容忍还未消气的脸色赶紧迎了上去,“怎么了这是?”而她心下早已明了,少年公子众人夸赞,又哪能少了为他说亲做媒的人呢。
“没什么。”容忍摇摇头,明白是自己扰了她的清宁。
“累了吧,”懿映回身去石桌边为他倒了一杯茶,“以后这样的宴席还会有许多,待你中了举人,再成了进士,封官进爵,娶妻生子……哪一件不是要大设酒宴。”
容若望着她迷蒙的眼,懿映说的没错,纵使他有着这高人一等的身世,却也无力护她一方清净。如若她留下,便是一辈子没名没分地在他身边,如若他带她离开,她便是纳兰家的祸水,要一辈子背负骂名。
“公子会有属于自己的生活,这是公子生在官家,享用绫罗绸缎、珠宝翡翠必须要面对的。”她不去看容若,“而小女不过是这大清王朝下最微末的存在。”
“总有法子的。”他看着她,不知如何是好,从在江南初遇彼此就应该明了他们的身份注定无法一生相守,却不知如何鬼迷心窍沉入着诗意的渌水亭不问外面世事几何,而他们终究不是在桃花源,无法与那凡俗脱了干系。
懿映凄凄道,“小女是汉人,父辈皆亡于大清铁蹄之下。只因小女仰慕公子才学,追随公子,却不知他日步入黄泉要如何面对父伯质问。好在小女今日及时悔悟,前尘往事只当是做了一场梦,公子与小女,还是各自寻着自己的生活吧。”她的语气疏离,话语决绝,容若听了一个趔趄,手里的白瓷茶杯兀然落在地上,已然凉却的茶水在石质地砖上肆意流淌。是他无力许她承诺,又如何有言语挽留。
“懿映……”他唯一能做的,或许只是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