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舞 (九功舞系列)_作者:藤萍-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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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柔软,柔软之余……却充满了苦涩的滋味。为什么如此悲哀?为什么如此苦涩?聿修聿修,你的心中除却公理正义,其他的部分究竟是什么?每一次沉默、每一次不答,你的心里又究竟在想些什么?是不想对人说、还是不能对人说?于是,她非但吻了他的唇,还解开了他的衣扣,她想对这个吻起来苦涩已极的人好……她除却这一身姣好,什么也不能给他。
“啪”的一声!
聿修握住了她解开他衣扣的手,接着用力一摔,她整个人跌倒于地。
“你嫌我脏吗?”她自嘲,觉得自己好可笑。
聿修缓缓抓住了被她解开的衣扣,他摇头,再用力摇了摇头,他握着衣扣的手微微在颤抖,但他还是不说话。
“还是你要的不是我的人,是我的爱?”施试眉低低地自嘲,“我是……多情的女人,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她一手按住了脸,不知为何话说得好苦,“我是可以爱你的,只要你不嫌弃我。”
“你觉得对我不起。”聿修终于开了口,他的声音微微有些不稳,微微有些哑,“眉娘你……你不必如此。”他侧过头去避开她的目光,“你并没有欠我什么,不必以身相抵。”
施试眉掠了掠一头散乱的头发,缓缓坐了起来,“我是情愿的。”眼望聿修,她涩然一笑,“眉娘自视甚高,今生从未对哪个男子投怀送抱,更从未……亲手解过哪个男子的衣扣,”她说得旖旎,但语调很是凄凉,“连眉娘的衣扣也从未亲手解过,你……明白吗?”
他闭目,紧紧抓住那解开的衣扣,他又不是懵懂的孩子,怎能不明白?“眉娘,你不明白。”他低声缓缓地说,“你不明白,不敢的不是你,有错的也不是你,我并没有……我并没有看你不起,也没有怀疑……怀疑你的诚心。”他的眉头紧蹙,终于显出了痛苦之色,“不敢的是我,是我不敢爱你,不是你……不是你不好。”
施试眉凄然地看着他,她终于明白澹月的伤楚,这个男人害怕被爱,他不信自己能够给人幸福。也许是天生的固执和认真曾经伤害了许多人,也许是澹月的死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也许是她那一句“爱上你是不幸”让他根深蒂固地认同,他不敢爱人也害怕被爱,所以纵然心动、纵然心中有多少火热都不能倾吐,所以即使拥吻得如此激烈,尝在唇中的滋味也是苦涩,所以吻到哭泣……所以……他爱得多深,就会有多痛苦。
“对不起……”她很少哭,但今夜的泪难停,“我不该请你喝那杯酒。”都是她的罪孽,为什么要挑逗这个男人?为什么那么任性、那么任性地要证明自己谁都可以征服?为什么那一夜她希望被他所爱?为什么明知他不懂洒脱却还是逼他饮下同杯酒?其实在那个时候她就该知道自己在玩火、在玩他人苦痛之火啊。
聿修眼有凄凉之色,缓缓摇头,他终是一手撑住额头,不敢看她的眼泪,“有错的是我,不是你;不敢的是我,也不是你。你很好,你一直都很好。”
“我帮你……扣好衣裳。”施试眉的长发披散而下,她绾发的簪子跌在了地上,看起来甚是狼狈,是聿修刚才那一推摔的。
聿修微微一震,“衣扣我可以自己扣。”他低声说。
“让我来,我只能为你做这个。”施试眉一个一个为他扣好衣扣,宛如贤惠的妻子。聿修如受酷刑,苍白着脸不言不动,他甚至不敢看她的长发。
片刻之间衣扣已然扣好,两个人却都觉恍若隔世。她扣好了他的衣扣,看着他的脸,“聿修……聿公子……中丞大人,”她连变了三种称呼,长长地换了几口气,伸手绾住自己的长发,“我该走了。
“且慢。”聿修低声道,“你能等我片刻吗?”
施试眉勉强一笑,“当然。”
他铺出一张高丽贡纸,换了一支小狼毫,微沽墨汁,略略思索了一下抖腕写道——
碧云流水水似愁,明月为妆妆还休。
何人觞解杯中酒,近日尘烟总上头。
倦眼多怨眉未描,锦衾尚觉人偏瘦。
一朝怨尽情归尽,万倾金樽洒翠楼。
他的字素来峻峭挺拔,这一首七律写得却颇为秀丽婉转,笔力柔和不见锋芒,写完了微微一顿,“这个……你带回去临帖。”他极勉强地淡淡一笑,“聿修不善诗词,这一首七律好生勉强,你若是不喜就自己改了。”
这是他写给她的?为她写的?施试眉揭过纸张怔怔地看着。他绝非诗情画意的男子,却仿着女子的口气为她写了这一首七律……是给她花冠大会的时候用的么?
“还有我刚才摔你在地的手法,你还记得吗?”他淡淡地苦笑,脸色甚是苍白。
她全然怔住,难道从刚才开始他就是故意让她吻,就为了他这一摔让她刻骨铭心?她当然记得,怎么能不记得?在最温柔的时候他给了她最惨淡的冷遇,也是为了她好?她用右手握住左手,缓缓仿着聿修方才那一摔的手法:握手、扣脉、拧转、拉起——然后向前一推一摔!连跌在地上的悲哀和疼痛她都清清楚楚地记得。
“手指向左移过来半寸,”他指点她扣脉的位置,翻过自己的手腕,“这里。”
她依言模仿,练习七八次后已经大体掌握了这一摔的诀窍。聿修微微一笑,“你学会了这一摔,无论对方有什么花拳绣腿你都足以把她摔倒在地了。”
施试眉盈盈一笑,她让自己忘记方才发生的一切,“这是什么绝招?中丞大人的独门绝技?”一边说着她一边小心翼翼收起聿修为她写的字帖。
聿修苍白的脸上渐渐恢复平时冷淡的脸色,但微笑还在,“这只是一招简单的近身擒拿,但练得好的话足以抵御一般的武馆武师了,除非和你比赛的姑娘是一位高手,否则你不会输的。”
施试眉笑笑,“我是不是该改称你‘中丞师父’?”
聿修淡淡一笑,“学武易学精难,要吃许多苦头,你还是不学得好。”
她收起了东西抖了抖衣袖就要离开,回首嫣然,“你会去看花冠大会么?”,“不会。”他回答。
“连哄我一句都不肯。”她叹了口气,随之一笑而去。
聿修绷直的身体直到她离开多时以后才缓缓放松,右手握住被她重新扣好的衣扣,他的心本已被她撩乱,从今夜以后恐怕只会更乱,而没有平息的时候。
他突然很想问,当容隐爱上姑射的时候,当他又决定为了大宋放弃姑射的时候,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像他如今这样紊乱吗?也许不,容隐和他虽然都为人严肃,但是对于下决断而言,容隐比他干净利落多了。容隐不会像他这样烦躁纠缠,他也许认定了一个道理就做下去,虽然很痛苦但是他不会迷惘。可是他不一样,他是个会把事情反复想很多遍的人,从某方面来说他是谨慎细致,从另一方面来说,他是拖泥带水。
他从前一直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今夜他突然明白一个问题:他比容隐脆弱。
他也许……比大多数人都脆弱,而她知道,所以她没有强迫他爱她,她甚至向他道歉。
他是个自卑的人吗?脆弱的人吗?以前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突然排山倒海般涌来,让他整个人都怔住了。
自卑脆弱到不敢去爱的人,聿修……是吗?
第七章往事虚无皆似梦
过了三天,临江仙居然当真浩浩荡荡地在城南挂出了“天上人间”的长幅,摆出了花冠大会的排场,好事之徒一早簇拥了整个会场,临江仙的众多姑娘穿梭往来,捧着花束见人即赠,气氛大是热闹。
六朝楼、金水画舫一早来了,贾妈妈和何姑一边坐着,黑着张脸,身边的姑娘也来了不少,虽然她们都把宝押在眉娘身上,但却不能只做孤注一掷的赌博,过会儿上台比试的姑娘并不止眉娘一个。
百桃堂却还没有来。
“两位妈妈好。”遥遥一位红衣女子盈盈而来,大约二十三四,正是临江仙的主事,自称“丹姑娘”。“来得真早,只是那好清高的百桃堂怎么不见踪影?”她吃吃地笑,“莫不是她抛下了你们两位,不想出来丢人现眼,所以索性躲在房里不出来了?”
这位临江仙的“丹姑娘”诚然是个厉害角色,贾妈妈和何姑都是见世面的人,只嘿嘿笑了两声,“丹姑娘好。”
“我家姑娘就要上台了,眉娘若是不来,可真辜负了她好一番准备。”丹姑娘遗憾似的轻叹,“我原以为眉娘是好清贵的女人,输也会输得光明磊落,不会这样做缩头乌龟让人笑话的,可能我高估了她。”
贾妈妈和何姑又嘿嘿笑了两声,眉娘究竟来是不来,她们也没什么底。施试眉有傲骨,但不是在这事情上傲,若是她厌了倦了不来,那也并非什么出奇的事,何况她若不来,和临江仙打赌的是六朝楼和金水画舫,又与她百桃堂何干?
此时一阵弦声传来,柔如细水,台上临江仙众位姑娘一一现身作礼,容眼姣丽。随后鼓声低沉,一位面罩轻纱的女子慢慢上台,虽不见容貌,但那身段经风一吹纤腰素裹,已让人目眩神迷。
这位就是临江仙引以为傲的“宫城妃”,花名“行云”的姑娘。
她的容貌是不常给人看的,若非她的技艺歌舞不足以令人迷醉,她不会不解面纱。客人们见到她的容貌的也不多,但传言极盛,这位“行云”果真是位才貌双备出奇出尘的奇女子。她一出现,台下便议论纷纷。
接着六朝楼的姑娘上台,金水画舫的姑娘上台,但在行云映照之下,都显黯然失色。还未比较起什么容貌,单凭她台上一站的风标清致,就要让惯于媚笑的其他女子自惭形秽了。
金水画舫的头牌如水首先弹奏一曲琵琶,琵琶声如碎玉清冰,入耳舒畅已极。一曲弹毕,台下喝彩声大作,何姑面有得色。如水是画舫里最出色的姑娘,那一手琵琶出自名师,声水相映,为之倾倒的客人无数。
丹姑娘只是笑笑,只见临江仙一位黄衣女子抱琴而出,垂首低眉一拨弦,琴声一动竟令人心魂一颤。一曲《白头吟》弹毕,场下一片寂静,场内多少青楼女子掩面而哭,一曲之下竟能动人如此。何姑一面擦拭眼泪,一边心灰意冷,连这不知姓名的女子都有如此技艺,说要将那位行云比下去,纵然是眉娘也是希望渺茫了。
台上依然在比试,临江仙的姑娘果然各有绝艺,把六朝楼和金水画舫的女子比了下去,终了丹姑娘上台嫣然一笑,“本以为开封大名鼎鼎的眉娘会蒙幸参与,结果她居然未来,行云姑娘无人可相较量,但也不能就此收场,大家听行云唱一首曲子如何?”
台下轰然叫好,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城南的街道挤得水泄不通。
行云脸罩面纱,双手都握着鼓锤,临江仙推上十来面大小不一的大鼓,最大有四尺来宽,最小的也有脸盆大小,以鼓架架高竖立于行云身后。大家越看越奇,女子唱曲多是弹琴吹箫做些秀气风雅的事,这位姑娘如此纤细雅致,居然要击鼓唱曲?一时间大家屏息静观,千万双眼睛牢牢盯着这双手低垂握着鼓锤的素腰女子。
突然,行云蓦然抬头,一个翻身倒跃,双手鼓锤击在左右角最大的两面鼓上,“咚”的一声两声震响传出去老远。她这一跃自背对鼓群到飞身直扑鼓群面前,双臂分击左右平举,远远看来就似一只白鹤展翅飞向大鼓,那一跃犹如仙子临空,却又豪情四溢,鼓声连绵之中台下震声欢呼,纵然是极不屑青楼女子的道学先生也都为之叹服。
随之鼓声连绵不绝,她面纱激荡在众多鼓前趋近忽退,那步法身形犹如舞蹈,击鼓声声衣袖蹁跹如白鸥飞鹤,接着一声清调,只见她在如此激烈的跳跃中犹能拔声而唱——
“电转雷惊,自叹浮生,四十二年。试思量往事,虚无似梦,悲欢万状,合散如烟。苦海无边,爱河无底,流浪看成百漏船。何人解,问无常火里,铁打身坚!”唱到最后一个“坚”字,她“咚”的一声霍然击鼓,震天激越。
原本开唱的时候还赞叹声议论纷纷,唱到此处居然场下逐渐寂静,悄然无声。只听她这一首陆游的《大圣乐》,如此这般唱来,已然无人能再说多一字,场内场外无数人的眼里只有这女子的鼓和她的《大圣乐》。
“须臾便是华颠。好收拾形体归自然,又何须着意,求田问舍,生须宦达,死要名传。寿天穷通,是非荣辱,此事由来都在天!从今去,任东西南北,做个飞仙!”行云的声音清拔,震声起来催人魂魄,这一句“做个飞仙”之后她双弃鼓锤,双袖长拂,“咚咚咚”一连串的跌撞声,那一排鼓群全悉轰然倒下,一阵烟尘四起,缓缓散去之后台上卓立的是那蒙面女子,仿佛纤腰细细,不禁风吹一般。
贾妈妈和何姑瞠目结舌,震惊了好一阵不能思考,如此女子,普通青楼怎能比拟?眉娘不来是对的,如此女子、根本无人可以和她比较那一唱的风采,她不属于人间,根本就是天上的人物。
正在丹姑娘嘴角含笑,场内被惊到寂静,行云还垂首站在台上的时候,但听有人叹了口气,“如此《大圣乐》,如此女子,我见犹怜、何况其他……”
这声音缱绻、拖曳而有点如烟似缕得远,正是眉娘的声音。
贾妈妈和何姑陡然瞪大了眼睛,她来了?在哪里?一早来了为什么不上台?她在哪里?目光在人群里搜索了半天,居然没瞧见百桃堂一个女子。
丹姑娘也是怔了一怔,只见台前最前面的地方,一个书生打扮头戴斗笠的男子揭开斗笠,斗笠下的人斜髻素面,一点胭脂不染,清眉倦目,怎么不是施试眉?她在搞什么?居然这样来?
“好清标的姑娘,眉娘已经十多年没见过这样清标的人物了。”施试眉望着台上垂首的女子,充满赞叹之意,回望贾妈妈和何姑的时候微微一笑,居然俏然吐了吐舌头。
她这一出现,场下顿时大乱,围观者好奇之极。行云的容貌未现,单凭一曲大圣乐已经惊倒四座,施试眉男装而来,这一露面又是倦意、又是俏然,虽然没有行云震起惊人的犀利,但施试眉独有的那种倦已然悄悄晕染开来,让人忍不住要多看她两眼。
“原来眉娘还是来了。”丹姑娘诧异之后,盈盈一笑,“眉娘若是自信能胜过行云这一首曲子,不妨上台一试。”她极有信心,不可能有人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