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唐录·乱世殇歌 作者:墨叶子(晋江vip2013-06-08完结,穿越)-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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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舍内一时安静,棋盘上争锋相对的局势,似乎也牵引着屋内紧张的气氛,梁暮凝亦在举棋落子间,不着痕迹地抬眼看向宇文化及,他眼角处有依稀的细纹,鬓边灰白,而深沉的目光里更是透着一股浓烈的隐锐之气,这个一个男人历经无情岁月的风霜洗礼后,所能沉淀下来的、独有的成熟味道。
宇文化及执着棋子慢慢落下,神态淡定祥和,嘴角流出隐约的笑意,他始终看着棋盘没有抬头,但梁暮凝知道,他已然察觉到,她对他的注视,所以,自己也不再避讳,每每落下子后,都不由的瞧向宇文化及。
“你总这要瞧着,就不担心老夫误会吗?”宇文化及举着棋子抬起手,始终看着棋盘说话,而后又略有犹豫的将子执于棋盘。
“嗯?呵呵,是暮凝失礼,倒忘了大人您少时‘轻薄公子’的名号了……”
“你知道?”
“略有耳闻……”
“……那时年少轻狂,却是荒唐的很,今日心境,远非那时可比!”
“既然大人都这么说了,那暮凝又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梁暮凝笑语盈盈的收回目光,看向棋盘,她很清楚,凡事都该有度,如今与她对弈之人,毕竟是那个被后世传为奸佞贪婪,又好色张狂的宇文化及,不管真实的他到底如何,自己小心一点总是没错的,只是她心中这样暗自琢磨,表面仍是一副不在意的样子,笑着、举子、落子。
此时,一直低垂着眼睑看着棋盘的宇文化及却是不由抬头看了看梁暮凝,他动动嘴角,似有话要说,但犹豫半晌后,他还是收回了目光,继续下棋,屋舍内又是很久的安静。
棋盘是个很神奇的东西,在这咫尺方寸之中,横竖交错着各十九条平行线中形成三百六十一个焦点,每个点原本无疑,但又会因盘上所执棋子的变换而变换,所谓“围奁像天,方局法地”,便是天圆地方间,演生出的无穷变化。
“此棋已持”梁暮凝淡淡地说道,“大人承让,我持黑子,先行棋,故我微……”,她神情淡然,手心却紧紧的抓着裙摆,没有一刻的放松,如瀑的青丝下,她一双幽深的双眸直直盯看着棋盘,思绪似已穿透棋盘,飘忽在了更远的地方。宇文化及亦是没有表情的单手托着下颌,原本挂在嘴角的隐约笑意也渐渐暗淡,他们都不曾想到,这一局会下得如此神伤。
“死局!”
“是双死局……”
“……”
宇文化及沉默不语,僵持了许久后,终是无奈的将手中一枚白子扔下,“唉,看来老夫想不认老都不行了……”他语涩不免迟暮感慨。
“人生如棋,落子无回!”梁暮凝看着宇文化及起身离去的背影,亦是慢慢垂下眼目,无论他是一个怎样叱咤风云的人物都好,终还逃不过岁月的蹉跎,在那些逝去的流年中,他耗尽青春、耗尽精力、耗尽情感、耗得沧桑,眼看如今所剩,又有多少是自己真心想要的?“当局者迷”,难道真的是要到死的那一刻,才能看破名利地位吗?
梁暮凝缓缓起身,不觉中天色已晚,她独自掌灯,而后收起棋盘,神色始终有淡淡伤感,想来如今自己亦是身在局中,进退早已不由她选,又该何以自持?倚在窗前突然想笑,原来自己尚不能全身而退,她又凭何去叹息宇文化及的不能看破呢……?
乱世争逐中,只有成王败寇,没有隐世枭雄,这便是历史!
繁花祭奠旧朝天(上)
大业十四年三月;这是江都一年中最美的时节;在春暖花开之际;柳树抽条柳絮飘,满城皆是和风细雨,再加上漫天如蒲公英一样风舞飞扬的蒙蒙絮语,不可谓不醉人。
梁暮凝行在街上,眉目却不曾为烟花三月的迷人景致有半点流连;反而目光中流露出比之前更冷冽的寒意,淡漠着神情缓步行走;青衣裙摆拂地摇曳;唤起一片春意盎然;长袖流转飘荡间;可见繁花叹息殆尽;直到一处雅致门楼前才驻下脚步,仰起脸,嘴角划过一个没有温度的弧线,身后雅雅随行、神色亦是如此。
“夫人请!”一位年近花甲的老者见梁暮凝到来,忙迎上道。
“高老板可到了?”
“回夫人,我家主人被些琐事耽搁了,所以差老奴先来这里迎您到静香院休息,他随后就到。”
“……”
那老者边说话,边引着梁暮凝和雅雅进了门。江都的‘镜花水月’比之洛阳更是华美,婀娜女子尽是摇摆身姿,莺歌燕舞、轻纱飘渺,有迎面的扑鼻香气足以诱人心弦,也难怪会引得那些自命风流的公子哥们甘愿沉迷,想是就算真有学富五车、开疆辟土的才子、英雄来,只要一进了这里,便是再舍不得离开这温柔乡了……!梁暮凝自从步进这里后,便再无表情,她与雅雅由老者引领着,这一路穿过天井台、走过九曲桥、绕过清画舫,还算平静,虽偶尔引来男子的瞩目,却也没有登徒子敢上前轻薄,直到步入静香院,便又是另一番景色。
这是一个不大的院落,靠在湖边。院里亭台假山、清池小桥可谓齐全,更难得的是院落一角还设有书堂,与苍天古树相应,端庄中而不失雅致,整个院落亦处闹市中求一安宁,当真不错。
“夫人请先休息,我家主人一会便到!”那老者把她们带入院内后,躬身说话,梁暮凝入院环视一周,后也没多说什么,只朝他点了点头,老者又是深躬、便转身离去,于是,院内就只留下了梁暮凝和雅雅两人,她们倒也不忌讳,就自行往曲水旁的竹舍而去,到了近前,但见桌上茶水、糕点、果实、一应俱全,这到叫一路都淡漠的梁暮凝不由笑说道:“我倒没想到,高明原还是个心细之人呢?”
“……夫人已经吃过一次他的亏了,难道这次还不知道要小心吗?”雅雅一剂冷水,顿时让梁暮凝语塞。
席蒲团而坐,回想初次去洛阳‘镜花水月’时的情景,已恍如隔世。
梁暮凝静静听着曲水稀拉的流动声,眼前有飘摇的柳絮缭绕着,模糊了视线,她扬手去抓,却是落空,纤纤玉手悬在半空,竟是一时不得动弹,想着眼前的宁静美景,转眼就成角斗修罗场,便是悲由心生,指尖更是止不住的微微颤抖;想她会弃长安而来江都的目的,除了不愿给自己在意的人予牵绊,还有,就是要亲眼见证这大隋王朝最后结局,可如今眼见结局来临时,她竟有了莫名的恐慌,原来越是美丽的东西,在消失时、就会越是觉得悲凉,慢慢收回落空的手,梁暮凝忽然想得失神。
用繁花似景的时节,祭奠一个王朝的终结,真不知是上天的一种眷顾,还是嘲讽?一直守在一旁的雅雅,见梁暮凝半晌出神,便不由问道:“夫人,您还好吗?”
“我没事。”
“……”
“你呢,一走便是十余天,洛阳之行不顺利吗?”
“……李密摔三十万大军先到洛阳,围攻半月尚无所获,之后不久,身在长安的隋恭帝亦授唐世子李建成为抚宁大将军、东讨元帅,李世民为副将,率十万大军赶往东都收复,而窦建德、杜伏威等人的部队也是相继赶到,此时的洛阳城,可是要比这江都热闹多了……”
“洛阳形式四通发达,乃是中原经济的命脉所在,谁得了洛阳,便是得了兵马粮草的供济保障,想有这么一块肥肉在那搁着,也难免争抢。”
“夫人看的果然通透……”
“……”
梁暮凝侧目看向雅雅,刚才顿时的失神,早已一扫无遗,“看来你家主人在洛阳的形势并不顺利……”,她徐徐嘴角后,又收回目光,悠然的倒了杯茶,继续道:“李家稳握长安在手,洛阳已成众矢之的,替我奉劝你家主人一句,‘时机尚未成熟,可不要只为蝇头小利,便树敌无数,做得不偿失的蠢事……’”。
雅雅没有再说话,庭院内一时间出奇的安静,梁暮凝闲闲地转动着手中的茶杯,纤薄的唇边亦泛起一丝冷冷的笑意。
“夫人,您接下来又有何打算呢?”许是不太适应这里的宁静,不一会,雅雅便按耐不住的又问道。
“没什么打算,就这样静静的看着这个美丽时节,就好了……”
“那、那我的仇要何时才能报得呢?”
“很快了,也许就在这几日内了……”
“……雅雅不明白……”
“你不需要明白,只要等着看这大隋朝是怎么灭亡的、隋炀帝是怎么死的、就好了……你说、对不对?”就在梁暮凝对雅雅的追问欲言又止之时,只听由她们身后传来了一个男人洪厚的声音,打断对话,雅雅不由转头看去,只见高明一身黑缎暗纹衣襟,款步走来,而梁暮凝仍旧举止淡定的品着香茗,直到高明脚步近了,她才不免嘲讽的冷冷一笑,“当了老板就是不一样,您真是好大的架子了!”梁暮凝头也没回的调侃说话。
“高老板……”雅雅见高明来到,便微微俯身行礼。
高明徐步上前,在梁暮凝对面的蒲团上坐下,听着她讥讽的话语,也不生气,先是自斟了一杯香茶,拿起仰头的整杯喝下,之后又倒了一杯喝了多半,这才换过劲儿的朝梁暮凝摇摇头,道:“别气了,知道以前都是我等您,这回例外,可我也是没办法了……”,他说话的声音还有些急促喘息,一看便是很急的赶来的样子。
“你约我来这儿,不是只为了让我看你这狼狈的样子吧……”梁暮凝嘴上没好气的说话,手上却是不自觉的帮高明又斟满了茶杯中的茶水。
休息了好一会后,高明渐渐恢复平常,他笑着答道:“难道我一定要有事才能约你吗?”慢慢端起茶杯,并在抬眼间对上了梁暮凝的眸子,“大业十四年三月,这该是一个多磨不寻常的时节呀?难道你就不想有一个跟你一样可以洞悉这一切的‘明白人’,来一起见证一下一个王朝结局的时刻吗?”高明持着茶杯没有饮,而是一直看着梁暮凝说话:“梁主管的历史那么好,应该很清楚……”,忽然,他话说到一半时,却不知何故收住了声音。
繁花祭奠旧朝天(下)
漫天柳絮下;梁慕凝与高明对坐于宁静庭院的竹舍之内;雅雅立在一旁不语不言;只那样面无表情的听他们说话,直到高明忽然收声时,她眉梢不禁微微挑动,手指亦是下意识的拽动着自己的黑纱裙裾。
“能有什么不寻常?”梁慕凝接过高明说了一半的话,却是一副不以为然;她拦袖伸手摸向桌上茶壶,神态悠悠的一抿嘴角;笑道:“虽说已是三月时节;可这天儿还是乍暖还寒;所以;凉茶不易多喝……”;说罢她便转目向雅雅道:“这还要劳烦你去帮我们沏壶新茶来,可好?”梁慕凝微笑依旧,声音清雅,不带半分语重的口气,却又叫人莫名心慌,无从拒绝,她无奈的微低头沉默片刻后,终是没有说话的点了点头。
雅雅转身正要朝院内阁楼步去,又听梁慕凝说话:“听说高老板‘镜花水月’中宾客所饮之水,都取自天山池,慕凝识短,倒也想品尝一下……”,她神色悠然的慢慢收回目光继续道:“总之,有劳了!”
“夫人客气,我、知道了……”雅雅声色淡漠着回话,可觉不悦。
高明见此,也是笑而不语,直到雅雅步出庭院,这里只留他二人之时,他才忍不住的大笑起来,“我原只知梁主管工作能力了得,这原来指使人儿的能力也是了得的……哈哈!”
“你觉得这很好笑吗?”
“不是,只是觉得、不像你了……”
“……”
梁慕凝无奈徐嘴,“呵呵,不像我了!这不是还要拜您高老板所赐吗?”她原本暗淡低垂的眼睑突然抬起盯上高明,“更何况,你要是知道了她的来历,怕是就不会有这怜香惜玉之心了……”,说完,便是冷冷一笑。
躲开了梁慕凝冷厉的眸光,高明收敛笑容的站起身,“你还在怪我?”他漫步到曲池,声色默然忧伤的说话。
“这不重要了……”
“……如今离宇文化及江都兵变的日子已是不远,你有何打算?”
“就如高老板所言,静观其变。”
“这里将会很危险,你……”
“我不会走的,再说,对于我这种死过几次的人而言,还有什么可怕的?”
“……”
高明回转过身,倍感忧郁的目光在不经意间流连上梁慕凝的周身,看她安逸的静坐,看她波澜不惊的语色,竟是一时无言以对。
“高老板家大业大,以其为我这外人操心,还不如先想想自己该如何是好吧?”梁慕凝淡然说话。
“我有何可担心的?”
“洛阳、江都两地战祸不断,高老板的生意不好是其次,但这平凡易主的形势,必定会牵连起你的择主定向,如今没有了与俟利弗设合作的关系,便是没有了东突厥强大势力的保护,在这乱世争逐中,固然你富可敌国,也是抵不过战祸杀伐的!”
“既然你我已知最后鹿死谁手,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你已经意属李世民了?”
“还没有,我在等你……”
“……”
曲水声声,院内又是很久的寂静,梁慕凝纤细的手指不由得慢慢成拳,她嘴角微颤,许久没有做声。
“你应该不会想、改变历史吧?”高明试探说话,他徐步竹舍,明媚阳光透过空井竹帘,缓缓射入,照上彼此面颊。
“你觉得、我可以吗?”
“……我觉得、你最好想都不要想!”
“为什么?”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这曾是你说过的话,难道你会不懂?”
“……”
阳春三月,‘镜花水月’静香院内的气氛原是一片盎然,只是谈到此时,他们神色皆有微恙,或伤、或怨、或悲、或怒、或忧虑,总之是难辨其中,不小意图。“今日午后,我便会由宇文大人引荐入宫,此后再想自由出入,并非易事,所以,我们、只有自求多福吧……!”梁慕凝低声喃语,似是不带表情的神色,却难掩几分彷徨、几分犹豫,还有几分黯然心伤。
梁慕凝抬手理了理被微风吹散的鬓发,而后抬眼、起身,朝怔神看着自己的高明微一点头,道“高老板日理万机,慕凝亦不便叨扰太久,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