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秀-第1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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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思怀看他可怜,收了捉弄他的心思,左右张望下,看见旁边的凉茶摊上摆了个木板,上面写着一文一人,毫不犹豫地走上前,丢下一文钱道:“老板,来两碗凉茶。”
看茶摊的老叟慢悠悠地抬起头,张开只剩下两颗牙的嘴巴赔笑道:“小哥,你要两碗茶做甚?”
李思怀指着木板笑道:“老倌儿这里不是写的清清楚楚吗?一文一人,可没限定碗数。”
那老叟哑口无言,举起水桶般大小的茶壶,倒出了两碗凉茶,这凉茶其实就是薄荷水,却是自家早上取了新鲜薄荷叶子,和枸杞山楂一起熬了水,待凉了,提到市集上来卖罢了。
李思怀端着两碗凉茶回到了松石身边,递给他一碗,笑道:“赶紧喝了吧,看把你热的。”
松石看的一清二楚,自家少爷又捉弄人了,他很想装作不认识怀哥儿,喉咙里又干渴的厉害,低着头接过茶碗,侧过脸去仰头喝掉,一股凉气直通肺腑,松石舒服地咂了下嘴。
旁边的老叟立刻叫唤道:“小哥,你不是说自己喝两碗吗?怎么又给他喝。你们这是两个人了,快快再给我一文钱来。”
李思怀回头对着那老叟嘿嘿一乐,笑道:“我没喝啊,老伯。”
话罢,李思怀径直把手里的大碗塞给了松石,松石跟着怀哥儿多年,自然晓得他打得什么主意,松石愁眉苦脸地接过凉茶,取下腰间水袋,咕咚咕咚地把凉茶倒了进去。
李思怀取过松石手里的大碗,把两个碗轻轻摞到一起,笑道:“休息够了吧?上路吧。”
松石无奈地点了点头,一力背起了行李,肩膀再次传来了酸楚感,却比方才更甚,他看见李思怀把大碗还到了那气得七窍生烟的老叟面前,已经快步向前,一咬牙,赶紧追了上去。
紧紧跟在李思怀身后,松石不解地问道:“少爷,你何必戏弄那老伯,直接给他两文钱不就完了,干吗还藏在两碗之间?”
李思怀转头看了他一眼,义正言辞地道:“他上了当,就会学了乖,把那一文一人改成一文一碗了,以后就不会再吃亏了。”
松石看着兴高采烈地李思怀,腹诽道,是你自己玩的高兴吧。
主仆二人走走停停,转眼到了东大街上,这东大街和西大街一起,贯通了盛京的新宋门和新郑门,中间相交的地方便是当今天子所在的皇宫。
街面十分宽阔,约可供百骑并行,远远地见前方一阵喧闹,一队骑兵打马而来,口中呼喝有声,手里马鞭高高扬起,所过之处,百姓纷纷避让。
李思怀和松石一起,被人流冲到了路边之上,二人紧紧地抵住身后的墙面,看着前方人头攒动,约莫挤了四五排的人,最中间的大道却被完全的空了出来。
看到身边的人没有惶恐惊惧,全部是喜气洋洋的表情,怀哥儿一时好奇,拍打了前方一个书生模样的少年肩膀,轻声问道:“兄台,这是做什么?”
那少年回头看了他一眼,又瞄到他身旁背着行李的松石,不禁笑道:“兄台是刚到盛京吧,今日齐王殿下大婚,迎娶长乐侯家的大小姐,咱们都是专门出来看热闹的。”
李思怀登时大感兴趣,忍不住跟着一起探头探脑,那少年见他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谈话欲望空前高{炫{书{网{提{供涨,喋喋不休地介绍起这年轻有为的齐王殿下了:“齐王殿下性情高雅,现在盛京有名的几个大家都和他私交甚好,还曾以皇子之尊,举办过投壶大赛……”
李思怀听了半天,暗自嘀咕道,这不就是个纨绔子弟么,擅长吃喝玩乐啊。
两个人说话间,远远地传来了鼓乐奏鸣之声,二人一起探头去看,却见当先一队持戟武士,全副盔甲,立到了街道两边,接着是身着大红短衫的吹鼓唢呐班子。
再往后,手举着华盖的宫人十人,后面跟着持扇和持旗各十人。
仪仗队之后,又是宫娥两队,俱都身着旖旎拖地桃红长裙,高腰束起,显得身姿窈窕,头绾高髻,手捧托盘,托盘里又放着各色瓜果梨桃,以及碎散铜钱。
这队宫娥出现后,街道两边的百姓开始欢呼起来,和李思怀并肩的少年亦是满面兴奋,双臂大张,李思怀纳闷间,却见那两队宫娥开始伸手抓起盘中之物,向着围观的百姓撒来。
宫娥之后,又是一对带刀武士,一个个金甲覆身,只露出了一双眼睛,骑在了骏马之上,顾盼之间,神采飞扬。
李思怀身边的少年却是抢下了一个梨子,毫不避讳地一掰两半,递了一半给李思怀,李思怀也不矫情,接过梨子,张口便咬了一大口,再抬头时,却见长长的迎亲队伍中终于露出了一个黄袍少年,他头戴九龙冠,脚踏翻云靴,腰间扎了一条玉带,脸上一直带着满满的笑意,却是露出了两个深深的梨涡,俊朗之中平白多了几分调皮。
看他身后的十六人抬金黄色銮驾,珠帘之中隐隐做了一道纤瘦的身影,便晓得这齐王殿下应是已经迎娶了新娘,正在回府途中了。
李思怀只看了一眼便挪看了视线,那齐王妃看着瘦瘦小小,一看就尚未及笄,这齐王殿下,岂非娶了个童养媳回去?
一想到这一点,李思怀嘴巴轻轻上扬,旁边的少年看他笑的像是偷吃了鱼的猫,好奇地问道:“兄台在笑什么?”
李思怀面不改色地道:“我看齐王殿下年少有为,又得此如花美眷,艳羡啊艳羡。”
那少年闻言扑哧一笑,却用手指着銮驾后的一排清丽的少女道:“那里可都是长乐候给他宝贝女儿带的陪嫁丫鬟。”
李思怀被他看穿,大是尴尬地止住笑,顺着这少年的手指看去,见那一排少女约莫七八人,果然个个生的清雅秀丽,这齐王殿下大有艳福啊。
李思怀暗自好笑,视线却在后面的一个少女身上停顿下来,他屏住了呼吸,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地再次看去,那个少女在一班陪嫁家人中,生的甚是矮小,年纪尚幼,行走之间却颇有尺度,明显是在大家之中受过训的。
那张脸有些圆,却是浓眉大眼,很是端正,李思怀一眼就认出来,这个是顾盼的妹子,顾惜玉。
不是说被三婶接走了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这三皇子的迎娶队伍里?
李思怀心中疑窦越来越胜,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脑子猛地转了过去,遥遥看到銮驾之中那个一动不动宛如木雕的瘦小身影,整个人的呼吸瞬间停滞眼前的一切变成了牵线木偶,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慢了半拍,被深深地藏起来的回忆骤然被翻了出来,李思怀无意再做停留,他板着脸,从人群中生生挤了出去。
此时七皇子的迎亲队伍已经到了末尾,很多百姓跟在了后面,他逆向行之,困难异常,松石不明所以地跟在后面,又要看顾行礼,又要时时抬头,生怕跟丢了,整个人都狼狈不堪。
待二人终于行至人流稀少处,松石见李思怀终于止住了脚步,张口唤道:“少……”
那个爷字却生生地吞了下去,李思怀面色阴沉,表情就和灶上那个小丫鬟刚离开府上时一模一样,松石跟随他许久,自然不会自触霉头,他吐了下舌头,小心地退到了李思怀身边,两只手微微张开,分散迎面而来的人流。
李思怀默然半晌,轻轻道:“走吧,去姑母家中。”
松石乖觉地跟在他身后,二人一路之上寻人问路,绕了半晌,眼见路越来越窄,李思怀的心思却是从顾盼身上转移到了姑母身上,前段时日,母亲还与姑母通信来着,虽然姑母近况不是很好,但也断断不至于落魄至此吧?
松石拦住个挎着菜篮的妇人,问了片刻后,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道:“没,没错了,这巷子里第五家,确实姓白。”
李思怀闻言,迈开脚步,一家家数了过去,到第五家时,他微微一怔,却见这家高挂灵幡,院子里纸钱满地,里面传来了妇孺啼哭之声。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二章 坐婚床
李思怀站在门口,犹豫半晌,终究还是迈脚进入,见这狭小的院子里,只有一排五间瓦房,哭声却是从正中的堂屋里传来的。
他皱着眉头行到了堂屋门口,一眼看到正中的棺材,前面一个妇人满身白绫,头发松散的披在脑后,额前又缚了条白绫,一边哭,一边在棺材前的铜盆里焚烧着纸钱。
妇人旁边一男一女,男孩年纪尚小,紧紧依偎在母亲身边,女孩却已经亭亭玉立,乖巧地扶着母亲,默默地递着纸钱。
李思怀轻轻唤道:“姑母……”
那妇人迟疑地转过头来,看清楚李思怀颜面后,一把将他搂入怀中,放声大哭,涟姐儿站起身子,和李思怀对望一眼,亦是垂泪不已,李思怀只得伸手拍着白李氏的后背,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二姑奶奶哭了半晌,这才反应过来,刚给老家送了信,怎么人这么③üww。сōm快就到了,她倒是知道,这一年来,四弟养病中,家里全靠这个侄儿支撑。
这个侄儿却是惯会做人的,月月书信不断,又三不五时地叫人捎来老家的土特产,她态度也就软和下来,和家里也渐渐有了来往,毕竟总是血亲。
李思怀看着眼前的棺材,迟疑地问道:“姑母,这是?”
二姑奶奶捂住脸又哭了半晌,这才道:“你姑父已经不见月余,前儿个才在水沟里被人发现,人却是不成样子了,只靠着衣裳认了出来,仵作说,是醉酒后失足……”
话罢,二姑奶奶又嘤嘤哭了起来。
李思怀面上肃然,站直了身体,取了旁边的香烛,在火盆里引燃,恭恭敬敬地上了三炷香,又双膝跪下,连磕了三个头。
二姑奶奶见他如此懂事,心里大是安慰,伸手把侄子搀了起来,软言道:“昨儿个才叫人给家里送信,你怎么这么③üww。сōm快就到了?”
李思怀面色恭谨,束手答道:“侄儿是进京赶考来的,母亲便叫侄儿顺便来探望姑母。”
白李氏闻言面露喜色,自家侄儿争气,以后便有了主心骨,她看了一圈灵堂,汗颜道:“我真是糊涂了,走走,咱们到隔壁屋子坐。”
话罢,二姑奶奶拉着李思怀向着隔壁行去,涟姐儿伸手拉起小弟,这屋子本是花厅,现在做了停灵之所,自然不方便待客的,旁边却是二姑奶奶的卧房,李思怀一迈进去,便微不可见的皱了下眉头,这屋子只简单地用一屏四扇的屏风把里面的卧所隔开,屏风外摆放了张方桌和圆凳,那桌椅的材质也不甚好,粗粗地刷了一道漆,肉眼看见上面还有许多的毛刺。
圆凳上却垫了个半旧的锦绣布墩,李思怀先扶着二姑奶奶坐下了,自己放陪居末位,却见表弟程哥儿又偎依到了姑母身旁,一双眼睛好奇地看着自己,不禁对他点头微笑,小家伙却害羞地躲到了母亲身后。
片刻后,涟姐儿带着个青衣丫鬟,端了热茶上来,怀哥儿赶紧站了起来,从表姐手里接过热茶,看着上面浮起的几个新鲜菊花,虽然雅致,却也再度见识到了二姑奶奶的拮据。
怀哥儿不动声色地道:“姑母,离省试还有段日子,小侄便在姑母这里叨扰了。”
话罢,怀哥儿从怀里摸出一包银子,轻轻推到了二姑奶奶面前,认真地道:“这些便添作小侄的宿资了,若是不够,小侄只好厚颜占占姑母的便宜了。”
二姑奶奶素来精明,一眼扫过,便看出这包银子足足有五六十两,她刚想推脱,一眼看到了李思怀的脸,少年的脸上满是诚恳,眼睛明亮清澈,恍惚间,她仿佛看到了少年时的长兄。
二姑奶奶的手缩了回来,拿出帕子又揩了揩眼角,哽咽道:“因你姑父那件事,我们却是被白家逐了出来,我又为了救你姑父上下打点,抛费了不少资财,便是嫁妆,也搭进去大半,却叫你见笑了。”
怀哥儿陪着她嘘吁半晌,二姑奶奶便唤了人来给他安排了住的地方,却是把程哥儿的房子腾了出来,怀哥儿尚需和松石挤在一房,二姑奶奶愧疚地道:“明儿个我就去租个大点的院子,你先委屈一夜。”
李思怀环顾左右,安慰她道:“这里已经很好,白天打发松石出去做事,我正好安静读书,还是先把姑父的身后事办理妥当才是。”
见怀哥儿如此明白事理,二姑奶奶大是欣慰,便退了出去,留着李思怀主仆二人整理行装。
松石自然不会叫李思怀动手,一边把书箱里的书都搬了出来,一边抱怨道:“奶奶给的银子足够,干嘛非要寄住在姑奶奶家里,实在是不方便。”
怀哥儿瞪了他一眼,恼道:“你懂什么,好生做你的事就是了,少爷我自有道理。”
话罢,怀哥儿赌气地坐到床头,侧过脸去不再搭理这个小厮,脑子里却不期然地浮现了上午看见的迎亲队伍,一忽是顾盼老实的面孔,一忽又是齐王妃瘦弱的身影,他一时却也分不清,到底齐王妃是不是故人,顾盼又在做什么呢?
顾盼一身凤求凰大红滚金的喜袍,穿身上有些松松垮垮,头上戴着沉沉地凤冠,透过上面的珠帘只看到了一袭半透明的红纱,此时正是下午,七皇子,不,现在该唤作齐王殿下了,应是在外面陪宴宾朋。
耳边没有一丝声响,她却知道,此时房间里算上自己带来的陪嫁丫鬟,最少也有十数人,却都默不作声。
早上出门的时候,匆匆吃了两口齐眉面,这种面做的又细又长,一筷子挑起,足足可以拉到眉毛的高度,却是取的比案齐眉的喜头。
只是她近来胃口欠佳,对付两口便吃不下去了,现在却又觉得饿了。
按照侯爷夫人教导的,顾盼的右手轻轻滑落到膝上,从袖子里探出指尖,轻巧地动了动。
耳边传来了轻微的悉索声,像是衣料摩擦的声音,片刻后,低头看见手里多了一个圆圆软软的面团,大小刚好让人一口吃下。
发明这东西的人也实在是煞费了苦心,据说是一个王妃,在唯一的女儿出嫁前,因担心礼仪过于繁复累赘,饿到郡主,便想方设法地做了这百子千孙团子,里面包了碾碎的花生,芝麻,又加了些蜂蜜,寓意夫妻二人甜甜蜜蜜,早生贵子节节高。
又只有一口大小,只需要刹那功夫就吃下去,不会惹人注意,不会掉下饼渣之类的犯罪证据,可谓完美无缺。
顾盼吞了两个,这团子做的绵软香甜,却又不会甜的让人想要喝水,灶上的师傅手艺真是恰到好处,顾盼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