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阙:梨花凉 作者:梨云裳(红袖添香vip2012-03-25完结)-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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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文见是我，想说什么，却一下子呛住了，直咳了半天，脸上渐渐生出淡淡的红晕。一旁的宫女忙拿过漱盂来，我轻抚着她后背，半晌她方住了咳。
她勉力笑了笑，说道：“我这病，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了。”
我说道：“胡说！你才多大的年纪，只要好好养着，什么病好不了呢？”
惜文不答，只是默默的收拾着桌子上的散落纸张，微风渐起，将纸吹得飘离了桌面，我亦帮她拾捡，只见上面蝇头小楷，娟秀无比，抄录的都是一首词。
第九十三章 望帝春心托杜鹃（三）
快上西楼，怕天放、浮云遮月。但唤取、玉纤横笛，一声吹裂。谁做冰壶浮世界，最怜玉斧修时节。问嫦娥、孤冷有愁无，应华发。
玉液满，琼杯滑。长袖起，清歌咽。叹十常八－九，欲磨还缺。若得长圆如此夜，人情未必看承别。把从前、离恨总成欢，归时说。
我不由叹道：“妹妹心中自苦，也不愿与人说，只是小女儿家，何必做此哀歌？可见心病难愈，任是吃多少药也不肯好。”
惜文闻我如此说，手一松，刚归整好的纸张又散落的遍地都是，只听她颤声道：“姐姐……都知道了？”
我闻言一愣，心下却隐约想到一件事，几下相对校，竟严丝合缝，不免长叹道：“原来如此。”
惜文脸色凄楚，一双秋水般清澈的眼睛定定望着窗外，喃喃道：“我只道我心里的苦，是没人知道的。”
我试探着问：“你和他，原本就识得了吧？”
惜文点点头，泪水终于凝结成珠，轻轻的落下来，跌在砖上，眼中顿时氤霭濛濛：“我原本以为入了宫，便再见不到他了，没成想，他竟也在这里。我从前天天许愿，只盼能见他一面，如今天遂此愿，却竟是身不由己了。”
我劝道：“世事两难，我们做女子的，本就命中注定，身不由己的。”
惜文悲泣道：“难怪人都说：人生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
我听了此话，自感身世，眼中亦觉湿润，强笑劝道：“妹妹何必如此说，咱们进了宫，做了皇上的女人，是天下女子皆羡慕不已的福气。”
惜文说道：“什么福气，倒如进了牢笼一般，半点自由都没有，倘若不是总盼着能见他一面，我……我还不如了断了好！”
我大惊，忙说道：“妹妹这话再也休提！当心人听去，罪过可大了！”
惜文不再说话，只是瘦削的肩膀微微颤抖，显是哭得伤心欲绝。
我放缓了语气，柔声说道：“姐姐岂不知你心中哀恸？只是咱们既进了宫，从前的事再好，也不得不抛掉了。若是只想着自己的心，岂不辜负了爹娘的心？妹妹一进宫就受了曲折，难道还不曾让妹妹心回意转么？这后宫中，哭的人难道少了？还是妹妹便只甘心屈居人下，做一辈子默默无名的白头宫娥么！？”
我一番话柔中带刚的说出来，惜文的抽泣渐渐止住了，抬起秋波盈盈的眼睛看着我，似是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
我说道：“妹妹的姿色亦不输于人的，更是满腹才情，谁不知皇上最喜才貌双全的女子，妹妹若是肯好好将息身子，以后不愁不得宠，又何必做此哀声，将大好年华都蹉跎了？”
惜文惨然一笑：“姐姐，惜文命薄如春水，身轻如秋叶，哪里有那样大的福分？惜文只求安分度日罢了。”
我叹道：“人各有志，不可强求。既如此，你先好生歇息吧，只是不必自怨自艾，徒劳无益。”
惜文复又垂首，低声道：“多谢姐姐劝慰，惜文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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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望帝春心托杜鹃（四）
这日我正在给灯笼上色描花，只见素月捧着几个盒子进来说道：“启禀小主，明儿就是中秋节了，这些是各宫节下的赏赐，请小姐过目。”
我放下画笔笑道：“这宫中规矩也太多，过个甚么节都要赏赐东西。”
素兰在一旁含笑道：“小主这会子还嫌东西多了呢，等回头也做了主子娘娘，只怕又要心疼那送出去的东西了！”
苏秀在一旁听了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我嗔道：“好好的就会拿我来取笑，当心人家听了去，连你们也一起掌嘴。”
说着话，我打开盒子，只见里面各放着鹅黄色宫签，注明是哪宫所赐，赏赐之物的名称。无非是些宫缎宫锦，时新首饰，唯有云若宫所赏的是一管碧玉箫，我拿在手中细细把玩，只见此箫通体含翠，握在手心泽润微凉，玉料上乘，做工亦是精致非常，箫尾端刻着两个古篆——淩泉。
我正微觉纳罕，忽然听到外面说道：“小主，薛小主和许小主来了。”
我将玉箫放下，站起身来，只见外头的小宫女打了帘子，灵芸和珺瑶已经一前一后进了房。我笑道：“明儿就是正日子了，你们两个怎么倒有空到我这儿来。”
又回头吩咐苏秀道：“去把前儿刚得的那个新林玉露泡来。”
珺瑶以帕掩口，笑道：“新林玉露？听着名字便知道好得很了。我和薛妹妹倒是叨扰姐姐好茶来了。”
我让着她们坐下，说道：“那茶我也只用过一次，喝着觉得很好。两位妹妹不妨尝尝看。”
桌子上的东西还不曾收，灵芸见了，说道：“姐姐也得了这些？看着和我们也差不多。”
我想起头一次赏赐，春函苑比别处丰厚之事，忙笑道：“上次不过是凑巧罢了，哪能每次都给得那么多呢？”
珺瑶拿起玉箫，奇道：“姐姐原来得的是玉箫么？我得的却是一架古筝。”
灵芸在一旁恍然大悟道：“难怪前儿贤妃娘娘问起咱们杏云殿的几位小主，都擅长什么乐器，原来却是为了这个。”
我听她如此说，想到她自然常常随侍在皇上身旁，不免心底微微刺痛。只听珺瑶说道：“还是贤妃娘娘心细如发，这样小的事情也想得到。”
我一转念，蓦地有些心惊，这贤妃连我们素日所擅长的乐器亦打听得明白，可见心思缜密，日后我行事还是需小心为上。
这时苏秀已将茶盘端来，我先拿起茶来，让着她们道：“你们瞧着可怎么样呢？”
珺瑶轻启茶盖，向盏内看了一眼，说道：“这茶色苍翠绿润，嫩绿明亮，果然如玉如露，香气扑鼻。”
灵芸微微抿了一口，品了会儿，说道：“淡雅清醇，回味甘甜，难怪姐姐特特的泡来给我们尝，真真儿是好茶。”
我笑道：“我原觉得不错，果然两位妹妹也是喜欢的。”
此时已渐渐入秋，素兰正在门口指挥着小太监将夏日素常用的帘子换下来。竹帘一摘，外头的风吹起来，竟打着卷进了房，我们几人坐在桌旁，忽然觉得秋风袭人。
放在桌上的玉箫，在风中亦发出呜呜的低鸣，竟如有人吹奏一般。我见如此，心中一个难结猛然打开，豁然开朗，口中不禁说道：“原来如此！”
第九十五章 望帝春心托杜鹃（五）
灵芸奇道：“姐姐怎么了？”
我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掩饰道：“没什么，我刚刚想起关美人在我这里用茶的事。”
珺瑶放下茶盏说道：“那次的事，明眼人谁看不出是荣嫔来陷害姐姐？若不是贤妃明察，姐姐机灵，还当真险得很。”
灵芸亦叹道：“那关美人现在日益得宠，往后还指不定会怎么样呢！”
我不欲说这些事，便转过话题说道：“明儿就是中秋节了，不必说这些烦心事。你们看着我扎的天灯可怎么样呢？”
灵芸素日喜热闹，便拿起来看了会儿，说道：“姐姐的活计果然好看，看得我也手痒想画两笔了。”
我笑道：“这有什么的，左右无事，东西又现成，你们两个也各扎几个吧，看咱们谁做的好。”
珺瑶一听，兴致亦高了起来，三人说笑着做起灯笼来。
待到灵芸和珺瑶离开，我才唤过素月来，说道：“你去查一件事。记住，不要惊动旁人，只要装作无意中打听便可。”
素月应道：“是，小主。”
密密的嘱咐了她几句，我说道：“去吧。叫素兰进来，我有事要出去。”
素兰伺候我换过了一身藤青曳罗靡子长裙，我向着铜镜照了几照，觉得很合心，便回头笑道：“你如今是越来越了解我的心意了。”
素兰嘴角一抿，说道：“多谢小主夸奖。”
我一边向外走，一边说道：“你随我出去走走。”
我出门一向都是随身带着素月的，因此素兰见我叫她随侍，竟愣了一愣，才紧着脚步跟了出来。
我假装闲闲的走着，与素兰说几句家常话，临近中秋，菊花盛放，只见各色各样的菊花摆成或小巧或端庄的样式，沿路吐幽，淡香轻簇。我笑道：“此时此景此人，倒正和了一句诗。”
素兰问道：“小主说什么诗？”
我念道：“素兰凝暑霜，清菊照晨光。”
说罢，掌不住笑出声来。
素兰晕生双颊，含羞道：“小主又来取笑素兰了。”
一路已行到春和湖，灿若明霞的金菊映着水色波光，更显得好看非凡。主仆正自说笑，忽然素兰脸色变了变，悄声说道：“小主，那边是明小媛。”
我听了不禁笑容一凝，这段时间来我极少外出，已有一段时间不曾见过她，听到灵芸提及过她宠冠后宫，不由得心生戒备。
回过头来，只见那边一个女子身着玫瑰红蹙金华服，头上戴着溜银喜鹊珠花并点翠玲珑珠钗，肤白胜雪，凤目横波，恰如临波仙子一般。
我忙上前万福道：“嫔妾见过明小媛。”
素兰亦跪下道：“奴婢给明小主请安。”
她淡扫了我一眼，轻轻嗯了一声，向身旁的宫女问道：“这是哪个处所的宫嫔？”
我不禁脸上微微一红，那宫女道：“回小主的话，这位是春函苑的阮选侍。”
明小媛点了点头，这才打量了我几眼，说道：“原来你就是阮选侍。”
我垂首道：“不敢，嫔妾阮梨容。”
第九十六章 望帝春心托杜鹃（六）
明小媛并不答话，只是款款转身，向随行的宫女道：“这里人多，我嫌吵，回去罢。”
我碰了个钉子，不禁微觉尴尬，却也不得不行礼下去：“嫔妾恭送明小媛。”
待到她们一行人去得远了，素兰才悄声说：“不过是个小媛罢了，竟这么大的架子。”
我忙止道：“不可如此说话！”
看了看左右无人，我才说道：“她是丞相千金，又是得宠的，日后必当冠绝后宫，只怕唯有贤妃娘娘才可与之比肩，这样又算得了什么。”
素兰犹说道：“贤妃娘娘如今也不过是个摆设罢了，皇上一两个月也不召幸一回，不过是念着与孝文皇后一起进宫的旧情，才让她掌管后宫。如今连个子息也没有……”
我喝止道：“别说这些了！不怕被人听了去！？”
素兰不敢再说，只是随着我向前走去。
转过两个弯，素兰瞧了瞧路径，疑道：“小主是要去御膳房？”
我说道：“不错。”
素兰说道：“小主是贵人，这种地方又脏又乱，岂是小主来得的？小主想吃什么，不如吩咐奴婢，奴婢告诉御膳房做出来就是了。”
我摇摇头说道：“我是为了旁的事来的。”顿了一顿，我说道：“也好，你进去将环儿和佩儿叫出来，最好不要引人注目。”
素兰答应着去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方带了两人出来。环儿佩儿见是我，便欲请安，我忙扶住她们，含笑道：“好久不曾见你们了，如今可好罢？”
佩儿回道：“托小主的福，奴婢一切都好。”
我说道：“这次我来找你们，却是有件事情想劳烦两位姑娘。”
环儿忙说道：“小主这说的是哪里话？奴婢两个人的性命都是小主救的，小主但有差遣，奴婢定当遵从。”
我沉吟了片刻，看看四下无人，这才将所托之事，悄悄说了出来。见她们二人面有难色，我说道：“这事若是成了，对两位姑娘定有天大的好处。纵使不成，两位姑娘却也没甚么损失，难道还怕她能害皇上么？”
环儿佩儿想了片刻，才点点头应道：“奴婢定全力安排小主的事。”
从御膳房回来，我见苏秀正在房中用细布擦着桌子，便问道：“素月哪里去了？”
苏秀放下手中的活，恭敬的回道：“素月姐姐去司衣院领明儿中秋节小主要穿的吉服了。”
自从那日清芳的事情以后，苏秀便一直对我恭顺有加，我却觉得倒疏远了不少，私下寻思想是那日我行事太过粗暴，令苏秀惊吓着了，总觉得心底歉疚。便笑着说道：“你也累了半天了罢，这些事情不必做了，出去歇会儿罢。”
苏秀答道：“是。”便端起水盆，走出房去。
素兰推门进来，抱怨道：“如今司衣院也太不像话了，明儿就是正日子了，这早晚竟还不把吉服送来，若是试着不合适，可叫谁去改呢！”
我笑道：“我还没说什么，你倒先数落上了。我又是不得宠的，穿得再好又怎样呢？瞧着罢，明儿宫宴上定是其他有出挑的人的。”
素兰好事，便说道：“可不么？奴婢猜是婉妃娘娘打扮的最好看，要不然就是明小媛了。不过苏荣华的服饰总是很特别，说不准又要有什么惊艳的打扮了。”
我任她猜来猜去，只是抿嘴笑着不答。明日，自然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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