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蝶 作者:柳长街(晋江2012-08-16完结)-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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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熬了二十年才当上京官呀,还是不能入朝面圣的虾米京官。
在表面的风平浪静之下,日子悄然滑过,第三场冬雪之后,伴随着枝头肥肥的麻雀的叫声,腊月初八到了。
这一天,口福居开业以来,第一次闭门谢客。
原因,自然是,口福居的老板兼唯一的大厨,卯时刚到,就被端王府的轿子接了过去。
世人习惯在晚上设宴,诸多方面异于常人的端王在这方面也不例外。尽管,端王的出生时间是初八的凌晨丑时。
端王的生辰宴会定在酉时开席,未时未到,拿着拜帖前来为端王贺寿的官员就在端王府门外排起了长队。
按照端王的意思,不到酉时,决不开大门,善良的管家,看着几位头发花白的大人弃了马车站在王府门口吹着寒风,时不时的,头上还会掉落几片树上的积雪,本着尊老爱幼的精神,申时刚过了一会儿,管家就让人开了大门。
只是,走出大门的管家,竖起食指比在唇间,示意各位大人保持安静,让下人把排着队的众位大人领到了前院的暖房。
看着各位大人像参观博物馆的小学生一般噤声列队走在仿佛的回廊上,除了几位大胆的东张西望的,各个都是缩着脖子低着头,管家莫名露出了笑容,这些日子,被端王换着花样轮番折磨的恶气,总算吐出了一口。
早早在端王府门前排队的,都是三品以下的官员,三品以上的官员,虽不说掐着时刻到达,也总没有提前多久,所有受邀的官员中,只有两个例外,从三品的刑部侍郎,陈丽雅,不仅迟到了,还受到了端王踏雪相迎的礼遇,就连陈丽雅手中牵着的两个小萝卜头,一个也被端王亲自抱起放在了宾客的上位。
户部尚书黄启,是唯一收到请帖却未到场的,还让下人送来了隔日早朝弹劾端王罔顾礼法、骄奢淫逸的奏本的抄本。
不过,这份抄本被管家扣了下来。这种无聊的小事,他家王爷根本不会看一眼。管家这样想着,拍着胸口把那份抄本放进了暗格,放完之后,合掌对着转开格子的菩萨拜了三拜。他,又救了一计生灵呀。
早在两个月前就高调的在《晨报》头版头条刊登的端王生辰宴会,被朝中百官,京城百姓私下里议论的舌头都起了茧子的端王的生辰宴会。
没有宴会该有的热闹喜庆氛围倒也罢了,莫名的,竟还有些压抑、清冷、寒碜?!
没错,就是寒碜。
没有丝竹管弦之声,没有歌姬舞女助兴,没有人走动交谈,宴会剩下的,就是“吃喝”二字了。
第一道菜,酸甜胭脂藕,冬日能够端出这样新鲜的藕,口福居的食材四季供应不断,可证明并非谣传,如胭脂一般粉嫩的藕片,也勉强称得上出奇,再配上碟子一角作为点缀的白梅的香气,作为前菜,虽然有些女人气,勉强也称得上别出心裁。
第二道菜,麻香蜜薯,金黄莹润的薯片,撒上白嫩嫩的芝麻,配菜是七个青果扎成的花瓣,单就这道前菜本身来说,色、香、味、形,搭配得极好。但材料也不过是随处可见的红薯而已。
第三道菜,糖醋鲫鱼,以河鲜做第一道主菜,前所未闻。
第四道菜,蚝油牛柳,一般用作祭祀的牛肉端上餐桌,这个厨师,还当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第五道菜,荷叶粉蒸肉,总算有一道正常的了,却也未免小家子气了。
第六道菜,蟹黄狮子头,把传统的狮子头加入蟹黄,味道鲜美,肥而不腻。众人只顾吃了,没有时间腹诽。
第七道菜,水晶虾饺,这里是京城吧?是北方吧?是内陆吧?今天是腊八吧?吃饺子,为什么要用虾做陷呢,厨师难道不懂得入乡随俗吗?
第八道菜,孜然羊排。海鲜之后,又换成了蛮夷的食物吗?不知道天朝正在跟单狐打仗吗?(天朝与单狐之间,就是传说中的邻人相轻,虽然早在两百年前就通商了,如今在边境,尤其是最大的通商埠口朔州延边,仍是十年九战。朝中的士大夫,很有一些人抱着敌视蛮夷,也拒绝蛮夷的饮食的想法。分明羊肉味鲜而大补,很适合冬天吃的。)
由于每一道菜的分量都很少,且每道菜都做得极其鲜美可口,第八道菜下去,很多人尚未半饱。
这是所有参见宴会的人,第一次从开始一直吃到现在,却还是觉得饥饿。
众人碟子中的食物见底,吞着口水等待第九道菜时,王府传菜的丫鬟端来了碗,五色养生汤、珍珠翡翠白玉汤。
好吧,吃进去,通过味觉判断出,萝卜;大白菜、豆腐是主要食材。
两个碗小的,大口的人,未来得及细品滋味,一口就喝完了。
除了极少数的食量小的官吏,大部分的人,都只吃了八分饱,甚至六分饱,传菜的丫鬟端来了甜点,以及,应今日节日之景的八宝粥。
或许是担心有人没有吃吧,甜点堆成了小山,八宝粥也是用比汤碗打出三倍的广口大碗乘的。
从宴会开始到现在,还不到半个时辰,众人吃着椰汁豆沙凉糕,喝着八宝粥,都忍不住在心中腹诽“两个月前就开始高调登报的端王生辰宴会,这样就要结束了吗?”
是,这样就结束了。
当端王碗中的八宝粥见底,他放下汤匙对着管家一个眼神示意,管家也不管是不是有人正满口嚼着点心,露出身为一个管家的招牌恭谨笑容,开口“送客”。
除了陈丽雅的两个孩子拿了小竹篮抱着点心离开之外,其他人,都敢怒不敢言的放下口中的汤匙、糕点,连嘴角都未来得及擦拭,就被王府训练有素的侍卫“送”了出去。
前厅的宴会结束了,后院的“宴会”,却刚刚开始。
☆、第五章
最后一道菜端出厨房,林茧洗手过后,摘下套袖、围裙、头巾,准备离开,却被一个气喘吁吁跑到厨房的丫鬟喊住,说她家王爷有请。
因为再三向王府要求给出菜单,都被以各种莫须有的借口拒绝了,最后,林茧一气之下,干脆就自己定了菜单。
她自然知道,自己定的菜单,恐怕连王府日常的菜单都不及,没有任何名贵的食材不说,除了那道让她自满的胭脂藕,也没有神厨传人该有的特色。
不过,仔细看的话,可以看出,她所选的食材,十有八九,都是有解酒的功效的,而且,鱼、肉、蔬、汤营养均衡方面也花了极大的心思。
因为今日是腊八,按照多年的习惯,林茧还下意识地附送了精心熬制的八宝粥。
这份菜单,林茧自然有向王府的管家确认过,可是,管家却是连看都没有看,就收起来道:“王爷吩咐了,全凭林师傅自己做主。”
关于那位王爷,林茧进来也听了很多传言,不用她自己刻意去打听,只要她走出厨房,踏上街道,到处都能听到悄声议论端王的声音。
天赋过人、英俊潇洒、少年得志、治军有方、单身、禁\欲、厌恶交际、作息极其规律;嗜酒如命、性情乖戾、喜怒无常、目中无人、任性妄为、报复心重。
毁誉参半,而且,毁誉的话语,给人感觉是两个极端。
还有,据传,京城中很多主妇哄孩子,经常会说,“你再淘气,端王就来抓你了。”
林茧想破头都想不出,她自己做了什么,招了这位据说自新皇即位以来,一直坚持着皇宫、营属、王府三点一线生活规律,对各种访客闭门不见,不接受任何邀请的端王的注意,以致于,传说弱冠之年之后,就再也没有过过生辰的端王,居然不惜在为先皇守孝期间邀请百官进府,大肆庆生,似乎,可能,也许,只是为了让她在端王生辰这一天,进王府做菜。
而且,传言性情乖戾的端王,居然那么大方的,任由她自己发挥,那么寒碜的菜单报上去,眼睛眨都不眨(管家的眼睛)就接受了,这让林茧无论如何都觉得怪异。
可是,林茧问了忠伯、问了陈准、还写信问了据说为了腊月十八在京城举行的画展,闭门作画的王俊元,所有人的回答都是“大概是端王一时兴起,想尝尝神厨的手艺吧”,反正端王就是不按牌理出牌的人,他那颗奇异的大脑在想些什么,也不是普通人可以猜测、想象的。
于是,林茧只能当作自己多想了,静下心来练习菜单上的菜色,并在内心祈祷着,自己如空气一般,进端王府一次,不被端王察觉的,平平安安出来。
看到那个脸颊长得像红苹果一样的小丫鬟,林茧双眼的眼睑就开始跳动,因此,听到那个小丫鬟说“王爷有请”,林茧的心里自然地响起了“看你非要上京,端王来抓你了吧”,这样富有喜感同时又颇具威胁意味的声音。
在穿过了王府的九曲回廊,在王府的不同位置,看过了数不清的造型一模一样的假山之后,林茧确定,她迷路了。
随着这个认知,林茧的眼睑跳动地更欢快了,仿佛共振一般,她的心跳,也跳动地失了往常的频率。
甚至于,林茧觉得,她的泪腺,都有些不受控制了。
就在林茧想象着,端王即使不用任何手段,只要把她丢在王府的大宅里置之不理,她就会因为迷路而活活饿死之际,为林茧带路的长着苹果脸的小丫鬟,在一栋独立的,于王府的建筑的整体风格、品味格格不入的二层小楼门前停了下来。
明明王府各处都灯火通明,有如白昼,只有这栋小楼,除了二楼一扇窗户发出昏黄的微光,再没有任何灯盏,漆黑一片。
好在,带路的小丫鬟倒也尽责,提着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的灯笼,把林茧领到了亮着灯光的那间房门口。
推开房门,那个小丫鬟第二次开口,对林茧道:“王爷正在宴客,林师傅请在房内稍后。”
说着,没有提灯笼的那只手,对林茧做出了“请”的姿势,林茧进门,被入眼的布景惊得长大了嘴巴,回身想要问那个小丫鬟,却见那个小丫鬟在门外对林茧躬身施礼,然后关上了房门。
林茧推开房门时,小丫鬟的脚步已经踏上楼梯,只听她道:“这栋楼处处有机关,没有人带路,林师傅是出不去的,王爷让您等他,您就安心在房间等着便是。”
说完这句话,仿佛故意吓林茧一般,小丫鬟熄灭了手中的灯笼。
而林茧,也被一股劲风推进了房间,房门随即应声关上。
如果不是林茧从来不相信怪力乱神,此刻,她真的要以为自己撞鬼了。
不过,看着曾经熟悉的陈设,连床帐的挂钩上她亲手编织的蝴蝶结都挂在那里,靠窗的圆桌上,摆放着林茧一度非常喜欢做的核桃酥,房间里弥漫着曾经熟悉到如空气一般习以为常,但如今嗅到,却隐隐反胃的迷迭香料的气息,如果不是身上穿着的是守孝的白衣,如果不是身边没有跟着丽娘放在她身边的小桐,林茧真的要以为,她这几年的生活都是做梦,她其实还活在万花楼,还是那个每日营业时间要不间断接客的牡丹。
快步走到窗边,林茧想要推开窗户,驱散房间里的香气,同时,驱散这个房间让她产生的记忆。
可是,看上去跟以前没有什么区别的窗户,却似乎只是一副画在墙壁上的仿真的窗户画像,根本推不动分毫。
到了这里,林茧真的有些慌乱了。
不死心的走到门边,并没有落锁的房门,却如被人封住一般,不管林茧用多大的力气推拽,都动摇不了分毫。
过了几年安逸生活的林茧,得到了自由与走在大街上不被人指指点点的林茧,一心研习厨艺,想要人生有所树立的林茧,活在阳光下的林茧,不知不觉间,已经失去了当年在万花楼那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谋生的无欲无求的平常心。
尽管她不断地告诉自己要冷静,对方是堂堂的端王,当今皇上最宠信的弟弟,天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之人,完全没有理由把她这样一个脱籍的青楼女子放在眼里。对方这样对她,不过是上层人闲来无事恶趣味的恶作剧而已,一点儿都不可怕,不需要害怕,不需要害怕
可是,林茧还是控制不住身体的瑟瑟发抖,控制不住不断溢出的泪水,如果不是还有着最后的一点儿清醒和尊严,林茧甚至想要放声尖叫。
林茧哭了好长时间,哭到她的泪腺自然地干涩了,仍不见任何人来,即使她屏住呼吸,侧耳倾听,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到了这种时候,林茧心中的惧意反倒奇迹般地消失了。
本来,林茧就是常年生活在没有希望的绝境之中的人,即使有过了几年短暂的自由光阴,她一时不能适应往事再现的冲击,缓过来之后,反而很快就能冷静下来。
即便是绝境,又如何,她心无挂碍,就当无所畏惧才是;况且,林茧握住了腰间的玉佩,如今的她,并不是一个人,陈凌雁,那个深不可测的男人说过,如果她有需要,可以让人拿着玉佩到陈府找他。
虽然端王权势滔天,可是,只要握住玉佩,林茧便下意识地觉得,她有危险了,陈凌雁一定能救她。
想到这里,林茧用手背在双颊上蹭了蹭,手扶著门板,撑着颤抖的双腿起身,一步一步,缓慢而平稳的走到了桌边,拿起了桌子上的核桃酥进食。
食物滑入食道,林茧才想起,从早晨起床到现在,她竟是水米未进,想到这里,林茧不自觉地露出一抹笑容,人都说饥饿会让人变得怯懦,她以前还不相信,以为那不过是弱者为自己找得借口,现在想来,也并不是全无道理。
仿佛是为了给自己增加勇气一般,林茧加快了咀嚼的速度。
在堆成小山一样的核桃酥被林茧吃得只剩下一个时,房间的门,毫无预兆地开了,伴随着一股冷意,一个锦衣华服的英气逼人的男子,一步步向林茧走来。
随着他的逼近,林茧嗅到了浓烈的酒气,眉心微拢,林茧在男子距离她还有七步之遥的时候,起身,低眉顺眼的施礼道:“草民林茧,拜见端王,端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端王的脚步在林茧身侧停了片刻,越过她走到圆桌另一侧落座,方开口道:“阿宝今日叫姐姐前来,只是想跟姐姐叙叙旧而已,这个房间就你我二人,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