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色古香]肩上蝶 作者:林清时(晋江2015-05-09完结)-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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括苍闭目沉思,寻又睁开,道:“你上带王府的医生去茨湖吧。告诉柔荑好好治病,今年过年的时候,我还是会接她来广源团聚。”
医生和旖堂到达茨湖别墅的时候,柔荑正穿着五颜六色的彩裙,赤着脚在厅里跳舞。头发有些许凌乱,但她雪白的纱衣一尘不染,看上去干净整洁。余光瞥见来客,柔荑停下舞步,奇怪地看着他们。
柔荑眉头一皱:“括苍呢?”她每天都在跳巫舞,祈祷括苍回来,为什么来的人还不是括苍?
旖堂没有回答,介绍道:“这是为你看病的医生。我会和他一起留下来照顾你,直到你的病情好转。”
“病?”她没有病啊。难道,他们以为她一直跳这样奇怪的舞蹈,是生病了吗?旖堂颔首。柔荑语气冷漠地拒绝道:“我没有生病。还有,你不要待在这里。”在柔荑看来,旖堂只是找个机会接近她。柔荑讨厌旖堂,从未改变过,他的存在简直令她窒息,她更不能忍受这个人存在在她的家里。
旖堂走到她身畔:“你好好听话,我就让你到广源去和王兄一起过年。”
柔荑充满怀疑地看了他一眼,问那个胡须花白的医生:“如果我看病,过年的时候就可以去广源吗?”不明所以的医生望向旖堂——“不许看他!”柔荑挡在旖堂身前,瞪着医生。医生只好点头。
刚才一点都不客气的柔荑忽然欢欣地笑了起来,坐到席上道:“来给我看病吧,虽然我什么病都没有。”柔荑露出的手腕上,一条条奇形怪状的疤痕爬满肌肤,数量不多,但看上去就像某种符号,格外触目惊心。旖堂知道那是几个月以前柔荑自己刻上去的,那些符号是有寓意的,或许是夷人的咒文。
柔荑不抵触医生莫名其妙地为她看病,也不抵触那些难吃的药,唯一令她不能忍受的,是无处不在的旖堂。柔荑闭着眼睛,她看不见可是属于旖堂的气味不停地飘进她的鼻子里。照理来说,旖堂的身上除了熏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气味,而且他的熏香总是与括苍类似,可柔荑就能分辨出其中的区别,甚至把他幻想成括苍也做不到。
她受不了这种味道,受不了他趴在她身上喘息的声音,受不了了——
什么东西?从她的眼前一闪而过。柔荑惶恐的眼神在天花板上四处搜寻,终于,在房梁的角落里,看到了一团乌黑。柔荑聚精会神地观察着它,甚至不再理会旖堂的存在。出来、出来,你这个妖怪!柔荑默念道。
窗户?柔荑听到了开窗的声音。果然,一扇窗户被人从外面打开,一个小人一脚踏进窗户,偷偷朝里面张望。好像没有看到柔荑和旖堂,小人放心地跨过窗户,踩在高脚几上。小人的脑袋大大的,身子小小的,浑身雪白通透,眼睛只是两个白色的窟窿。小人吹了一声口哨,房梁上乌黑的团子立刻飞了过去,两只乌黑的团子嵌进小人脸上的窟窿,变成两只眼睛。
妖怪、妖怪!女神,快来救我!
得到了双眼的小人两手叉腰,四下张望。它看过来了——
面对柔荑惊恐的眼神,小人突然张开嘴,它的嘴有井口那么大,长出黑色的锋利的獠牙,它就要把柔荑吸进去了——
“啊——”柔荑的房间里传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柔荑举起瓷瓶,狠狠摔向窗户。旖堂退到了门边,突发的状况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但他很快镇定下来,避让到门边,一方面防止柔荑伤到他,一方面万一柔荑作出自残的举动可以及时制止。柔荑抓起所有能抓的东西,砸向窗户旁边的高脚几。旖堂忐忑地看向窗边,窗门紧闭,高脚几上的花盆已经被她砸落,散着一堆泥土和枝条。
柔荑的手边什么都没有了。旖堂抓住机会冲上前,把柔荑箍住:“柔荑!”
“你放过我吧!”柔荑突然喊道,旖堂一愣,柔荑瘫软在他怀里,一边哭一边喊,“不要杀我!我没有做错事,不要杀我!”旖堂明白过来,柔荑并不是在恳求他。他不知道柔荑看到了什么,显然,她认为有人要杀她。
“小人?现在在哪里?”医生小心翼翼地问。柔荑深夜的一场哭闹惊醒了所有人,根据仆人的反映,她偶尔有类似的行为,不过,大家都认为她只是做了可怕的噩梦而已。
柔荑仔细地观察过周围后,压着嗓子对医生说:“它走了,我把它吓走了。如果你想看它,下次它来的时候,我会让人告诉你。”
医生问:“小人?是小孩吗?”柔荑思考着,并未作答。医生又问:“会不会是世子和王女?”
柔荑猛地摇头:“他们是我的孩子,我怎么会不认识?而且,我每次看到的,都不一样。”柔荑忽然想,也许是另外一个孩子,她丢在清凉山的,那个可怜的孩子。可是,谁能驱使他来迫害自己呢?那个孩子,还有清凉山那么多被她害死的人,一定都会向她报复吧。他们在这个时候,先后来找她报仇,柔荑能想到的主使者,只有她了——女神。难怪,她向女神怎么祈祷也没有用,因为女神已经改变立场了,她付出代价的时候到了。
内疚、惊恐、绝望,柔荑抑制不住地哭泣起来。医生见到她莫名其妙的悲伤的模样,安慰道:“世子与王女发生意外后,主君在祖庙里痛哭流涕。柔荑夫人的悲伤,一定不亚于主君吧。”医生想,她或许不如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乐观。
柔荑听见了医生的话,却没有作出反应。在括苍告知她噩耗的那一刻,她并没有感到强烈的悲伤,只是觉得心里突然间被掏空了,当她回过神来,满心牵挂的,全部都是括苍。她只想到她有多么迫切地需要抓紧括苍,她没有时间悲伤,她要挽回括苍的心意。可是,括苍却像一条泥鳅,当她以为她已经成功了的时候,悄悄从她手里滑走了。
哪怕是有一点点的回应,她都会觉得那些是值得的。一次一次,一次一次,她为括苍毁掉了那么多,最后还是宣告失败。
“对不起、对不起,阿妈、姐姐、阿班……”柔荑走到屋檐下,跪在地上,额头和双手贴着地面。从她额头抵着的地方,一滩温热的液体慢慢漫溢开来。旁人听不懂她口中的言语,她默念她记得的每一个名字,乞求他们的谅解。
那些她曾经憎恶的寨民们,早就在括苍的刀刃下,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可是把他们推向刀刃下的,不是她吗?柔荑现在怀疑,他们究竟是因为他们的残忍无情得到了括苍的惩罚,还是因为圣女的背叛受到了女神的惩罚?
作者有话要说:
☆、谁将击碎珊瑚玉
纵然柔荑深居茨湖别墅,广源城中,还是渐渐出现了一些关于她的流言。有人说前王妃得了不治之症,有人说前王妃得了疯病,也有人说世子夭折后,王爷与前王妃重归于好,前王妃正怀孕待产。伴随对柔荑的种种猜测,旖堂长期留宿茨湖别墅的传言也引起了一些人的不快。旖堂的妻子以生病为由,要求旖堂回家陪伴,旖堂前脚刚走,王府的人就来接走了柔荑。
“夫人在来的路上一旦哭闹,只要安慰她说是回王府,她就不闹了。王府的每个细节王妃都记得,熙风堂、燕楼、望仙台,甚至记得哪里是夕玥夫人的住处。不过,这几日见不到王爷,夫人整日怏怏不乐。”医生一边走,一边向括苍汇报柔荑的病情。
到了。括苍将柔荑安排在王府的西南角一所围墙分隔的院落,曾经是他年少读书的地方,偏僻但不冷清。但括苍到来时,见房中一点灯火也无,秋风萧瑟,让这所独立的院落顿显森寒。“为何不点灯?”括苍问。
医生答:“夫人不喜光。”
括苍无语。柔荑曾经在望仙台的三楼点满了蜡烛,她那么开朗明媚的女子,应该是热爱光明的。他无声地走向前,轻轻推开紧闭的房门——“谁呀?”是她的声音,“是谁?”没有等到答案的柔荑有些着急起来了。
括苍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好似突然堵住了。过了片刻,他轻轻出声:“柔荑……”柔荑已经疯了,疯掉的女人会是怎样一副可怕的样子?括苍莫名地有些胆怯。
他听见衣服在地上拖动的沙沙声,借着他身后的灯笼的光芒,他看清了一名女子的轮廓。头顶的发髻向一旁倾斜,摇摇欲坠,外衣并没有好好穿在身上,而是绕在手臂处。她穿的是浅色的衣裙,虽然有些肮脏,但并不凌乱。她的瞳孔中倒映出跃动的火光,盯着括苍看了很久很久,突然尖叫一声:“括苍?是括苍吗?”她没有扑上来,而是双膝跪倒,哭着向他伸出了双手。她想要拉他的手,可是不敢靠近。有好多次,她看到括苍像这样站在她面前,可是她一靠近,括苍就消失了。
括苍心中一动,正欲上前,医生低声在他耳边道:“王爷,请小心。夫人有时候会作出伤人的举动。”一句话止住了括苍的脚步,他远远地立在柔荑面前,心酸地看着柔荑,她双手叠在胸前念叨:“我不过去、我不过去,你不要走,括苍!我不过去,我这样远远看着你,不过去。”
身后忽然响起女子哽咽的声音:“王爷——”
浣纱,今天带她来这里,就是为了让昔日的主仆重聚。也许让浣纱来照顾她,对她的病情,会有所帮助。括苍听得懂浣纱的哀求,括苍缓缓走向前,柔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但是当括苍就要碰到她的时候,她突然快速后退。括苍不解,他慢慢蹲下来,温柔地牵起柔荑的手:“柔荑?”
热泪夺眶而出,是真的括苍!柔荑扑进他的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括苍!”括苍轻抚她的头发,她依偎在他怀中,温顺得像一只小羊。猝不及防地,柔荑抓起括苍的手一口咬下去,括苍痛得一把推开柔荑跳了起来。摔在地上的柔荑爬了起来,看着括苍滴血的手指惊恐地说:“血、血!”
医生连忙劝括苍出去,括苍察看了下手上的伤口,忍着痛淡然一笑:“浣纱,你还愿意留下来照顾你的主人吗?”
浣纱迟疑了一下,尝试走向柔荑,柔荑惊恐万状地看着她。她想,柔荑也许不认得自己了。浣纱转身对括苍道:“奴婢听从王爷的吩咐。”
首当其冲的,就是给柔荑仔细沐浴打理一番。柔荑躲在角落里,看着浣纱一桶连一桶提来热水,累得满头大汗。最后,浣纱放下水桶,擦了擦汗:“夫人,把衣服脱了。”柔荑摇摇头。浣纱无奈地过来拉她,想不到柔荑强烈挣扎并喊道:“你想要淹死我,你想要淹死我!”
浣纱劝说:“我不会淹你,我只是要你好好洗个澡。你看你都脏成什么样子了,不洗干净的话,王爷可是会不喜欢的。”这番话的效果立竿见影,柔荑立刻乖乖地任由她脱去衣物。衣裳褪尽后,柔荑的腹部微鼓,浣纱不由得担心起来。几个月来旖堂一直在茨湖别墅的事,浣纱也有所耳闻,旖堂王子垂涎柔荑夫人已久,此事似乎得到了王爷的默许。这次王爷突然又将柔荑夫人接回来,引起众多猜测。浣纱认为最可信的,当属后继无人的王爷将最后的希望寄托于曾经为他生下一双儿女的柔荑夫人,想要令柔荑再为他生下子女。但是,如果柔荑已经怀有旖堂王子的骨肉,王爷还会将她留下来吗?
“夫人并非怀孕,乃是腹中有瘤。”
浣纱不知听到这个消息该喜该忧,她偷眼瞄向括苍,括苍神色凝重,显然相比之下,他更愿意是另外一个结果。他唯一的弟弟旖堂,和他一样陷于膝下无子的窘境,使得腾兰王室的血脉传承,濒临绝境。括苍忧心忡忡地问:“会死吗?”医生默然垂首。括苍苦笑了一声:“她的命运,为何这样坎坷呢?”
括苍屏退众人。“浣纱……”浣纱回首,括苍又挥挥手,让她离去。
他扶着额头凭几而坐,一阵西风径入,吹落他眼角的泪花。他不该把柔荑放逐到茨湖,如果不去茨湖,她或许就不会疯,也不会得这不治之症。柔荑水性那么好,如果当时是她在,世子和王女或许就不会死。如果——
腾兰王室,真的要完了吗?
括苍擦去眼泪,这里是望仙台的三层,在迎娶新王妃之前,他重新整修了望仙台,恢复成柔荑入住之前的模样。他恍惚看见满眼的水晶,绮丽的身影在水晶帘中穿梭。红色的柔荑像身背火焰的蝴蝶,在望仙台的每一个角落烙下她妖艳的背影后,向着露台一跃而下。
柔荑——
他飞奔到露台边。
“啪!”这声闷响,是那么真切,就好像、就好像肉体摔在大地上的声音。括苍大惊失色,急切地向下张望,一个女人笨重地趴在地上,四肢紧紧贴着地面,就像刚刚从楼上摔下去的。
括苍不用细看,他知道那一定是柔荑!她死了吗?听到动静的人们纷纷赶到望仙台下,围在扑在地上的柔荑四周,没有人敢上前。过了一会儿,括苍愕然看见她的四肢动了几下,柔荑艰难地爬起来,晃了晃脑袋,竟然什么事都没有。
一个女子从屋檐下跑出去:“夫人!”
柔荑没有搭理她,打量着围观她的人群。双眸一亮,她指着一个女子惊喜地叫:“项链,括苍送我的项链!”女子惊疑地低头看看,慌忙掩住了胸前最耀眼的宝石。人们挡在她和柔荑之间大叫“王妃快走”。大家都知道那是一个疯子,会伤人的疯子。王妃吓得六神无主,在婢女推搡下,慌不择路地逃开。
“项链、还我!”柔荑绕开人群飞速追了出去。
“项链、还我!项链!”可怕的嘶吼离自己越来越近,飞奔中的双腿却越来越没劲。王妃一个踉跄倒地,柔荑迅速扑到她身上,吓得王妃尖叫不已。柔荑坐在她肚子上,伸手扯她的项链,项链割破了王妃白嫩的颈部,却怎么也扯不下来。柔荑急得几乎要哭出来,使劲拉扯着项链:“怎么回事?还给我、还给我!”
众人焦灼地看着王妃无助地哭泣,却没有人敢上前。
“柔荑!你放开她!”括苍提剑气势汹汹地穿过人群,威胁似的拔出了剑指向柔荑。
柔荑抬头,茫然地看着括苍手中的剑。王妃趁机解开项链,柔荑与她争夺的力量减弱了,低头一看,惊喜地发现项链已经被她成功取下。她兴奋地朝括苍展示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