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奇闻录_派派小说-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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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鞋子里面染了毒。”南归插话进来。
“什么?”古铭飞尖叫道:“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她一连说了三个不可能之后,才有气无力地对南归说,“这鞋子,是孩子的爹爹送来的。”
“孩子的爹爹又是谁?”雁落一字一顿地问道。
第十三章:螳螂捕蝉谁在后
马三姐是被人夹着胳膊拖上知府大堂的,她晕晕乎乎,神志不清,浑身上下酸痛难忍。她在大牢里仅仅呆了一个晚上,整个人就老了十岁,两鬓斑白,双眼凹陷,全然没有往日的神采。
这事儿还要从昨天中午说起,雁落闯进有缘古玩店追问古铭飞死孩子一事,一段尘封了多年的往事就这样慢慢浮出了水面。
那年古铭飞刚刚成名,正是年少轻狂之时,又在猫耳胡同里开了古玩店,迎来送往全是叶城乃至明国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一时风光无限。
也就是在那时,古铭飞遇到了高升鞋行的年轻掌柜升高,二人年纪相仿,且都对未来野心勃勃,这么一来二去,便勾搭上了。春宵苦短,他们几乎每天晚上都会缠缠绵绵搅和在一起,正是你侬我侬之时,升高的未婚妻马三姐出现了。
原来,那升高为了吃掉古铭飞这块嫩肉,竟然对她隐瞒了自己早有婚约一事。古铭飞性子高傲,君既无心我便休,她一脚把升高踹出了自己闺房。半个月后,升高迎娶了马三姐。本来,露水姻缘,好聚好散,谁知古铭飞怀了孕,这还不是最糟的事儿,那马三姐也前后脚有了喜。古铭飞偷偷跑到外地产下了儿子,待她带着孩子回来时,马三姐也为升高生了一个女娃子。
本来,一切相安无事。直到马三姐的女儿染病死了,事情才发生了转折。痛失爱女,那段日子对于马三姐和升高来说都不好过。他们关了店子,一个趴在床头哭,一个蹲在门口抹泪。一天晚上,升高醉酒跑去了有缘古玩店,死活要见一见自己的儿子。古铭飞见他可怜,便抱出孩子给他瞧了瞧,这一瞧,也就惹出了祸事。
升高把自己对亡女的思念全都转化成浓浓的爱意投在了古铭飞的儿子身上,他夜里经常悄悄摸黑去探望他们。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渐渐的,闲言碎语便传进了马三姐的耳朵里。
马三姐不是大奸大恶之人,她秉公守法,勤劳踏实,只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没了爱女,丈夫又和其他女人有了孩子。
她恨,她怨,她嫉,她妒。
所以,她在升高送给儿子的绣鞋里下了毒,致使其高烧而死,小儿生病猝死,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没有人去调查,更没有人去怀疑马三姐。
失去了儿子,升高只觉天崩地裂,马三姐适时的出现抚慰他,把他重新拉回了自己的怀抱。一心想着前程的古铭飞把儿子的死所带来的痛苦转化成了工作的动力,一桩血案,就这样悄然无息的飘散开了。
直到雁落发现了绣鞋,古铭飞才恍然大悟,她怒火朝天地冲进了高升鞋行。然而,店里却没有马三姐的身影,只有高升抱着酒坛子瘫坐在后院里。
原来,上午雁落拿着绣鞋来询问马三姐,她就知事情败露,无法再去遮掩。更何况,这么多年来,她内心一直受着煎熬,是时候说出真相了。她给高升留了一封短信解释个中曲折后便自己去知府衙门投案自首。
雁落望着眼眶微红的古铭飞和悲痛欲绝的升高,她突然觉得,真相有时候比谎言更恐怖,更让人绝望,若是假装一切安好,做人会不会比较轻松些呢?
带着这样的疑问,她和南归回到了霜叶茶馆。雁落心情沮丧,南归牵着她的手走到了后院,二人就那样抬头望着缀满了星子的天空。
“马三姐……会怎么样呢?”雁落喃喃问道。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南归搂着雁落微微颤抖的肩膀,轻声说道:“雁落,你的眼睛容不进沙子,可有些人,情愿模模糊糊过一辈子。”
“所以,应该装糊涂?”雁落仰起脸望着南归。
“可惜,难就难在这‘装’字上了。古铭飞是聪明人,恐怕心底里早就对儿子的死产生了怀疑,只是她不愿面对,不愿承受捅破窗户纸所带来的阵阵冷风。”南归一边摸着雁落的头,一边沉声说道。
“那她的儿子,岂不就这样白白死了?杀人不用偿命,这王法二字……”
不待雁落说完,南归便插话进来:“王法与人情,孰更重要,并不是一言半语能说清楚的,只要你我问心无愧便可。”
“你是不是早就预料到这一切了?”雁落正了正神色,直视着南归的眼睛。
南归嘴角微微上扬,既不否认,又不承认:“夜深了,你也回屋歇着吧。”说完他弯下腰,轻轻地吻了吻雁落的额头便返回了自己房间。
雁落带着某种似懂非懂的心情也跟着上了二层,这一夜,二人无梦。
转眼到了第二日,一清早天就阴沉着,灰不拉几的云彩几乎是一动不动地停在空中,又湿又热的空气闷得人喘不过气起来。消息灵通的人士一早就聚在了霜叶茶馆门口,只等着营业。众人多是在昨日晚些时候得知马三姐自首一事,他们万万没想到,古铭飞竟然曾和升高有过旧情,还扯出一桩血案。果然,人心隔肚皮,哪怕是住了多年的街坊邻居也可能藏着不为人知的惊天秘密。
新官上任三把火,想来知府清光定会严惩杀人凶手马三姐为自己树立青天大老爷的形象,马三姐这一去,恐怕是再难归来。大家虽不至墙倒众人推,但谈论马三姐时却也少了平日里的客气,多了几分鄙夷和不屑。
众人在茶馆外议论纷纷,殊不知,几位当事人正在茶馆内交谈。说是交谈,倒不如说是一场颇为窘迫的会面。古铭飞和升高跪在地上,请雁落与南归帮忙求情,他们已经隐隐猜到知府大人将要如何判这段旧案。
升高来求无可厚非,但古铭飞也来了,这就让雁落感到不解:“古老板,您确定?”
“嗯。”古铭飞十分冷静地回答道:“我细细想过一夜,这世间的事儿,就好像是蜘蛛结的网子,密密麻麻却又出人意料的清晰可见。而我们则是那没头没脑的小虫子,硬要撞上网子吃了苦,才明白天大地大,却没有真正的容身之地。”
雁落若有所思地扶起古铭飞,她迟疑了片刻说道:“我知道了。”
与此同时,知府大堂内一派肃静,三四十根粗大的白色蜡烛点在两侧,跳动的火光让马三姐的头更晕了,一夜未睡加上滴水未进,她只觉得从胃里泛上来一股酸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搅拌着,和弄着。她一弯腰,哇啦哇啦吐了一地,那腥臭的黄褐色液体不光落在了地上,还溅在她的衣衫上,挂在她的嘴角上。
“威——武——”一阵整齐的喊声吓得马三姐一屁股坐在了呕吐物上,她下意识地挣扎着双手撑地,似跪似趴地冲着高高在上的案牍。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清光一拍惊堂木,缓缓说道。
“小民升马氏。”
……例行问了几个问题之后,清光再度拍了拍惊堂木,厉声说道:“升马氏可知自己犯了何罪?”
马三姐点了头,清光没做多想便判马三姐杀人偿命,秋后于菜市口行刑。
整个案子审了不到半个时辰就结了,听到最终判决,马三姐反而感到无比轻松,不知是因吐出酸水,还是说出真相,她觉得眼前一片清明,不再提心吊胆,不再担心东窗事发,好汉做事好汉当,自己虽不是什么大老爷们,但这一次总算是活出了点尊严,哪怕这点尊严是用自己的生命换来的。
毒死那个孩子,是压在她心头最沉重的石头,现在,这块石头终于被搬走了。
“退堂!”清光说罢,一挥袖子便转身下了大堂,像一阵清风似的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仅仅过了一个时辰,马三姐被判了死刑这件事就传遍了整个叶城,升高听后一头扎在地上昏了过去,倒是古铭飞沉着冷静地瞅着雁落。
“南归……”雁落轻声唤道。
“你确定,自己可以说服清光?”南归有些担心地问道。
雁落点点头:“确定。”
南归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起身送雁落去了知府衙门。
到了门口,雁落冲南归做了一个放心的手势后,便随着衙役进了后堂,七拐八绕走到了书房,衙役代为通报之后,雁落便被请了进去。
这是雁落第一次见清光穿官服,她带着一种既厌恶又好奇的心态打量着清光。他似乎又长高了些,后背越发的挺直,乌黑的眉毛下面是那双熟悉的杏核眼,比起之前那几次见面,这一次清光的目光中似乎多了几分平和。他举止高雅,但不经意间却散发出某种光彩。莫非这才是真正的清光?!雁落坐在木椅上,感到一阵又一阵的局促与不安,她有意无意地变换着坐姿,许是天气太热的缘故。她觉得后背全是汗,薄薄的夏衣贴在皮肤上,有种很刺痒的感觉。
此时清光正端坐在堂前,认真地翻看着卷轴。他虽面无表情,但却时不时的偷偷瞄上雁落一眼。他读书,她坐在身侧,这样的情形曾经出现过无数次,但却没有一次令清光如现在这样感到亲切与安宁。
仿佛他和雁落之间从未发生过什么龌龊事,仿佛天安那场闹剧不过是噩梦而已。这些天,清光时常回想,当时那样对雁落是对是错。备考之前,他感到肩头扛着巨大的压力,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否则就要回云岭子承父业。
雁落就像是一团挥之不去的乌云,那里面包裹着一种名为家的气息,是他拼命想要逃离的,所以他才会刻薄的对待雁落。仿佛只要雁落消失在他的生命里,他就会暂时遗忘云岭,遗忘自幼成长的故乡。
然而,等雁落真正离开了,他又觉得呼吸困难。家的印记牢牢地刻在了他的骨髓里,像是空气,平日感觉不到它的存在,但若失去了,就会窒息而死。
金榜题名让他暂且松了一口气,美酒佳肴暂时抚慰了他心中那难言的苦涩。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再甘甜的酒也敌不过雁落亲手熬的一杯酸梅汤,再精致的菜也敌不过雁落随意做的一盘炸酱面。某个时刻,清光曾感到有些后怕,若是与雁落就此天涯两隔,他该怎么办呢?
也许,他还是那个威风凛凛的清光,也许,他会把家这个字眼深深地埋藏在心里,但他们俩终还是再相遇了。就好像无形中有那么一根红线,一直缠在他和她的小指,令他们无论相隔多远都能找到彼此。
清光从未担心过雁落会爱上别人,无论那个人是不是比自己出色。对于清光来说,雁落变了,变得成熟了,变得漂亮了,变得独立自主了。但她终还是雁落,是他的发小兼玩伴雁落,只要自己轻唤一声,仍会毫不犹豫跟在自己身后的雁落。
至于现在胡同里越传越凶的雁落情定南归一事,清光并没有放在心上。在他看来,这不过是雁落为了和自己赌气而耍的把戏,她要自己吃醋,自己就偏偏表现的沉着冷静,待她慌了手脚,再把她绑在自己身边也不迟。
若爱情这样简单便好了……
“你是来求情的?”清光放下手中的卷轴,幽幽说道。
雁落一怔,她缓缓起身走到清光面前,恭敬地行过礼之后沉声回话道:“是,大人,小的是替古铭飞来求情的。”
“她儿子惨死,如今逮到了凶手,她不放炮庆贺,反而跑来替凶手求情?”清光直视着雁落的眼睛。
“杀人偿命,本来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这万事里缠着一个情字,谁又能说清呢。”雁落自嘲般地笑了笑继续说道:“女儿猝死,在马三姐最需要关怀的时刻,丈夫却跑去了古铭飞家里,如果说女儿的死是一道重重的伤口,那升高的做法就是在这伤口上撒一把辣椒面。后来马三姐因愤恨而下毒害死了古铭飞的儿子,一桩血案,两个不懂事的孩子,她们都得到了教训。眼下已经过去十几年了,爱的恨的早就灰飞烟灭,剩下的只有后悔与懊恼,这样的惩罚足够重了。”雁落回望着清光。
曾几何时,雁落是一个黑是黑,白是白,眼中绝没有灰色的人。她有些时候正直到略显迂腐,对待不平的事情,总是抱着一种令清光无法理解的责任感与正义感。说她笨吧,她却总能洞察到鲜为人知的秘密,说她机灵吧,那些不该碰的秘密她却总是想插上一脚。
殊不知,有些秘密,还是埋藏在内心深处比较好。
清光曾因为雁落不通人情世故而数落过她许多次。情与法,法与情,并非三言两语能讲得清楚。但在叶城乃至整个明国,更多的是情在法上,法中含情。杀人偿命,乍听起来无可厚非,但若是盲目的依法判决,定会惹来民众的非议。
关于法,清光曾认真地思考过,并有自己的一套阐释。比如像马三姐这个案子,她杀人是事实,但这里面有包含了诸如丈夫的背叛、痛失爱女等一系列引人同情的事件。虽时隔多年,但她还是主动自首,就凭这点,也不致死罪。清光之所以在堂上判了马三姐死罪,是为了在叶城百姓面前做一场政治秀。
他早就料到,升高和古铭飞会来求情,甚至南归和雁落也会来求情,弄不好,半个叶城的人都会跑到衙门口请愿。到时候自己穿着官服出去转上那么一圈,假装是倾听民众的声音,然后华丽丽的改判,这为官的头一脚就算踢出去了。
只不过,他万万没想到,南归会放心地让雁落只身前来找自己。不能不说,那个叫南归的男人实在是太精明了,他恐怕早就预料到自己的计划,故意不给自己作秀的机会,直截了当派雁落来求情。面对雁落,自己绝摆不出官架子,这件案子自然而然会处理得很低调。这时候百姓们只当是雁落借着和自己非同一般的关系求情成功,而雁落又是南归的手下,这功劳到最后定会算在南归头上。南归这招棋实在是太妙了,清光觉得自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事已至此,他只好写下判书交给了身边的衙役:“放了马三姐。”衙役接过判书便去了大牢。偌大的书房只剩下了清光和雁落两个人。
雁落起身想要告辞,清光却疾步走到她面前,一手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