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世墨玉(出书版) 作者:金吉-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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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头来还白忙一场,你谁也救不了……
万无极说对了,他谁也救不了,到头来还赔上自己最心爱的人。
日头落尽,紫色的天空竟又下起了雪,那些因为恨意而昏头的百姓似乎也随着寒夜降临清醒了些,持续那么久的攻击,那些“异象”却完全没消失。也未损伤半分,他们开始觉得害怕了,难道天意不让他们攻击黑风寨吗?再加上兰氏兄妹的人马不停驱散那些无知的人,泰兰也及时带着军队赶到,最后一波攻击终于结束,他们立刻守住隘口,禁止任何人再进入。
但式神仍然以顶天立地的姿态,矗立于岩谷中央,祂们的灵体让黑夜宛如白昼,单凤楼的影像也未消失。落日前被怒火所践踏的谷道,以及峥嵘地突出的红色山岩,很快地都铺上一层莹雪。
辛守辰来到单凤楼身前,她看不到他,无神的眼仿佛失去了灵魂。
“够了。”他开口,却几乎哽住,声音瘩痖得听不清,“他们都走了,不管是……枭城的百姓,或那些流民……你做到了……”那是他平日抱着怕冷又怕药苦的妻子,温柔安抚的语调,这次却颤抖得几乎凑不成句。他伸出手,怀着恐惧与祈祷,轻轻地触碰她,“凤楼……”
当他的指尖触碰到她的那一瞬间,单凤楼消失了,式神也消失了,只有冰冷的雪花,落在他指尖。
同时,有什么从他身上滚落到雪地,他低下头,却见他始终宝贝地带在身上的那只陶铃,丝绳突然断裂,陶铃也粉碎,一下子被一股奇异的风吹散,凄冷的月光下,似乎隐隐有着白光,飘渺无依地,向虚空散去……
辛守辰以宰相的身分宣布,皇陵的屠杀案疑点重重,必须重新彻查,翟元路三使严重渍职,即日撤宫押入大牢等候查办。他调来一部分兵力重新镇守黑风寨,让流民回到黑风寨,至少等到雪融尽,再来想办法安置他们。
但他无法替朔日神教的人求情,因为连司徒烁也想除掉他们。
“辛大人,”铁面人骑在马上,身后是他庞大的教众。天知道这天朝的土地上,已经有多少人成为他们的一分子?“我敬你是条汉子,如果哪一天,你终于看清权力游戏的真相,不再天真地认为依附朝廷才能为百姓做事,我朔日神教永远欢迎你。”
那些教众大摇大摆地策马离开了,辛守辰阻止身后的军队追击,他看着赵大飞也在那些教众之中,两人互望了一眼,赵大飞点了点头,像是道珍重,便头也不回地随着种教教众走了。
他选择了,他的道路。
辛守辰终于返回帝都,他在家门前下了马,脚步沉重地走进安京侯府。
每走一步,他的心就跳得飞快,却也沉得越快,他祈祷着日思夜念的身影能像以前下朝时那般,不是躲在某个角落要他找到她,就是老早等在前庭,却装作只是想晒晒月亮又没事做,绝对不是听到他回来了很开心所以飞奔过来。
迎出来的是云雀,“您总算回来了。”
辛守辰好半天开不了口,他也怕,怕云雀会说出他最不想听到的答案。
云雀只是领着他,进到药厅。当初单凤楼嫁进来,为了怕她哪一天身子又变差,辛守辰也仿照梧桐居盖了一间药厅。
药床上,单凤楼只着一件单衣,好像睡着了那般。
“她昏迷好几天了,头几天时差点连呼吸也要没了,因为她好像把法力耗尽,式神……”云雀有点哽咽,“魔灵们好像吞了她的魂魄,我不知道……但是几天后,有个蒙着面的尼姑找来,她教我怎么护持住她的身子,她说需要有一个懂咒法的人去和魔灵打交道,问它们有什么条件愿意释放她的魂魄。”
蒙着面的尼姑?一时间辛守辰毫无头绪,他更关心的是眼前需要找到一个懂咒法的人,“我立刻写悬赏单公告天下!”他只能想到这个办法。
“翠鸟可以,所以在你回来以前我们试过一次,原来四名魔灵里,有一个没有吞噬她的魂魄,她的命才保了下来。那名式神说可以帮我们其中一个人去把小黛的灵魂搜集回来。”
“怎么帮?”
“翠鸟说,小黛的魔灵式种都是魔域领主,和低阶魔灵不同,这些领主本身的身体就是一个界域,小黛的魂魄就是被他们藏在界域里。魔灵与神灵的不同在于,魔灵是人类有了恶习之后才终于找到出没在人间的方式,也就是说要进入魔域的方法,就是通过小黛的心,所以必须有一个人以灵魂进入魔域,和领主们交涉,让它们释放小黛。”
“我去。”
云雀本想再说些什么,但未了还是让人去把翠鸟找来。
其实她也试过以自己的灵魂进入魔域,但却失败了。式神说那是因为这个人必须是单凤楼极为挂念的人,成功的机会才越大。云雀心想,如果连辛守辰也做不到,那么或许这世上就没有人能做到了。
辛守辰坐在药床边,握住妻子微凉的手,像过去每个夜里那样包覆在手心搓揉着。昏迷多日,她看起来真的好憔悴。
但至少老天可怜他,他还有机会!
“你躺下吧,我让式秘即刻开始。”
辛守辰发现自己处在一片浑沌之中,若要确切地形容,就是眼前的一切没有远近,没有温度,没有声音。他感觉到自己飘浮着,低下头却看不见自己的身子。
直到他眼前出现一名魁梧的老者,身上透着紫光,正是他在张府与黑风寨隘口见到的式秘之一。
吾乃雷霆使者,凡人,就是你想进入魔域救回吾主吗?
祂就是没有吞噬单凤楼灵魂的式神吗?“谢谢你放她一马。”
并不是我放她一马,凡人们也不想这么做,但是契约就是如此。
“你们的契约是什么?”
吾等将在她有生之年服从她的命令,若她法力或体力耗尽,却过度驱使吾等,吾等将索取报酬。
“就是她的灵魂吗?”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能够降伏吾等,吾主的法力高强前无古人,致使她衰弱的其实是她的精神与体力。吾等以凡人毁灭性的情感而得以现世,同样也能以此为食,吾主为确保在她失去意识后吾等仍继续完成任务,对自己驱动了狂魇咒。自古以来狂魇咒是折磨一个人灵魂的最完美手段——让他陷入无尽的愤怒、悲伤与罪恶当中,她的灵魂反复在恶魇里煎熬着,就能确保这些痛苦的情感成为吾等的能量。
“要如何才能解除狂魇咒?”
这个咒法别人无法解开,只有施法者自己觉醒才能够解开。但是,或许你能够藉由魔域领主们的帮助,进入吾主的恶餍之中,唤醒她。
“我愿意进去,请帮助我。”
先不要急,凡人。我得提醒你,我说的是“或许”,你得和领主赌一把,而魔域领主都是心高气傲之徒,毫无法力的你妄想在祂们的界域里自由来去,需要付出相当的代价。你必须通过祂们的考验,得到祂们的认可,让祂们愿意帮助你前往吾主的魔魇之中。你和吾主共有三次机会,你们至少得赢两次,但是只要你在自己的考验中失败了,你会同样陷入恶魇之中,再也醒不过来……
“我会尽全力通过考验。”
那么,我祝福你。
“爱卿认为,何谓信仰?”
辛守辰恍如大梦初醒,终于慢慢看清站在他眼前的司徒烁。
“你这一路上,可有答案?”
不知为何,他感觉脑袋有些浑沌,似乎有那么一点不真实,似乎有什么被遗忘了……
但是他面对的是当朝天子,没有余裕让他心不在焉,他想到万无极的所作所为,不由得咬牙切齿,“臣以为,所谓信仰,应该是世人走向正道的指引。”
司徒烁笑了起来,“爱卿啊,果然是你会说的答案,但是……”
万无极从皇帝身后现身,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牙也缺了好几颗,甚至得依靠拐杖行走。
“朕问的是,能为朕所用的信仰。”司徒烁的嗓音,仿佛看着好戏般轻松悠闲。
辛守辰瞪着笑容得意洋洋的万无极,却见他跪在司徒烁跟前,道:“皇上圣明,辛大人假传圣旨,小人一时不察,竟因此中计……”
“万无极!”辛守辰恨不得将这个小人碎尸万段!
“爱卿,朕还没追究你假传圣旨、大逆不道的死罪,就算朕给了你免死金牌,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啊。”
“皇上,枭城皇陵危机重重,继续工程只会让百姓无辜送命,翟元路三使怠忽职守,枭城现实已无元气继续皇陵工程,请皇上明查!”
“但是皇陵即将落成,如果半途而废将对国运造成损伤……”万无极继续谗言不止。
“只要百姓富足安乐,国运自然永昌,国家前途不是靠一座死人坟!”
“辛大人,您知道建造这座皇陵花了多少心血和资源吗?您现在要停止兴建皇陵,等于让这垄白白付诸东流,这才是浪费民脂民膏!”
“好啦!”司徒烁阻止两人无止境的争辩,“爱卿,你要停止皇陵工程,我得告诉你,这一切后果,你要自负……”
☆、第二十五章
眼前的皇帝和万无极突然消失,辛守辰发现自己走在枭城的街道上。
“狗官!贝结朔日神教!无耻!”有人朝他丢石头,他很快闪开了。
“你们这些当官的只会眼睁睁看着我们的孩子被那些肮脏的暴民杀害,却不替我们报仇!”愤怒的百姓全都朝他涌来。
“你竟敢污蔑大国师!我们吃着那些粗食时,你在哪?只有国师关心我们,像你这种人不配站在庙堂上!”
那些愤怒又盲目的百姓,拉扯他,攻击他,辱骂他,恶意地否定他的辩解并加以讪笑。他的家人,他的亲友,他的属下,全都因为他而受尽冷眼,有些人永远离开了他,有些人却因为他而受苦受难,他不得不自我放逐,余生只与孤独和冷眼为伍。
他的鞠躬尽瘁,满腔正义戚与热血,只换到千夫所指。
前尘如烟,一转眼,他已像个落魄的乞丐,全身是伤地坐在街头,脸上一片茫然。
街上空荡荡,只有浓雾弥漫。
许久许久,在浓雾之中,有人走来。
那是一身龙祂的司徒烁。
“爱卿,你还认为,你是对的吗?”
辛守辰抬起头,看着皇帝,好半天不认得眼前这个白发的男人,他只记得自己受尽设骂与嘲讽,如今孑然一身。
后悔吗?如果当初低下头,如果当初闭上眼,他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他笑了起来,对世间的满腔愤慨突然因为一股嘲讽和心酸而烟消云散,他仰起头大笑,笑得眼角淌泪,“我不知道我对不对,但是我知道,我没有对不起我的良心。”
魔魇破灭。
辛守辰再次回过种,惊觉自己作了一场梦。而这次他发现自己飘浮在一片泛着红光的云海之上,云海向八方无尽延伸,天空是一片毫无光芒的幽合深紫,在他的周围,从云海之中,八个方位各突出八根刻着符文的巨大石柱,每根石柱上都嵌着一条锁链,八条锁链向中心聚集,原来是这八根石柱中央,有个人被这八条铁链重重困缚着。
他认出了那个人影。
“小黛!”他的意识向她靠近,但被重重锁链困缚住的单凤楼,却仿佛不认得他那般。
“我要杀了你们——”
“凤楼!是我!”他伸手想触碰她,却发现邢些锁链全都像熔岩一样滚烫,他的手甚至还没碰到铁链,焦灼疼痛就已经逼得他缩回手。
单凤楼好像终于看到了他,但她却只是冷笑,开口时却是陌生的、低沉的女子嗓音,“你很了不起,凡人,但是你只是通过我的考验,不代表吾主就能跟你走。”
“既然我通过了你的考验,照约定,我恳请你帮我唤醒小黛。”
被铁链捆绑的单凤楼狂笑了起来,“你通过了我的考验,不代表她也能通过,你看着吧,妄想与神匹敌的凡人,你们连自己的梦魇都战胜不了。”女子的声音突然拔尖,变回了他熟悉的单凤楼,“你以为凭你就能改变什么?世人的愚昧?还是人性的自私?这世间所有人都该死!他们都该死——”单凤楼狂怒着大喊,灼热的气漩在她周身旋转着,也把辛守辰给轰得老远。
他的意识被这股力量给震得飘远了。
当他再次清醒,他发现自己没了形体,他飘浮在一个摆设简单却窗明几净的房间上方,看着房间里的一切。
房里有口窗,窗外斜洒进来的夕阳照亮了一室,而靠窗的桌边,坐了个小女孩,又黑又亮的长发被梳成了辫子,她穿着一件略显宽大不合身的炎武族妇女服饰,双腿悬在对她而言有些高的椅子上,瞪着面前那张自纸上鬼画符般写成的三个字——
单凤楼
“呐,凤呢就是……呃,鸟王的意思,很了不起吧?哈哈哈……”一名少女坐在小女孩身边,手上拿着毛笔,看样子那鬼画符似的字就是她写的。
“……”小女孩面无表情,只是用一双大眼瞪着少女。
“楼呢,就是……有钱人住的就叫做楼,所以这是个很有王者气魄而且又很有钱的名字。”
“我不要。”笔画好多,她一定是故意的!她每次都罚她写自己的名字,葛如黛的炎武字已经够难写了,这三个字更难写!
“臭丫头,我想了三天三夜才想出这个惊天地泣鬼神的伟大名字,你竟敢嫌弃?看我的!”少女拿起毛笔,把小女孩右眼画个圆,然后哈哈大笑,“怕了吧?”她又补上两撇胡子。
小女孩也不甘示弱,手掌拍在砚台上,直接两巴掌抹在少女脸上。
“啊——臭小黛,你死定了……”
小女孩大笑着溜下椅子跑开了,她们屋里屋外追赶着,两个都是捣蛋鬼,连默默旁观的辛守辰都忍不住笑了。
他的意识随着追逐的两人来到屋外,熟悉的古树与秋千,远方的阿古拉山,让他一愣,甚至没发现斗转星移,向晚很快来到白昼。
小女孩再次出现在秋千下时,笑容已不复见,她的长发披散,脸上和身上满是瘀血与抓痕,衣裳又脏又皱,却倔强地抿着嘴,惨白的一张粉嫩圆脸,落寞地一个人荡秋千。
少女走来,对她的狼狈与一身的伤瞪直了眼,辛守辰看着小女孩低下头,他感受到她的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