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妖娆-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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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风雨过后,后院的菜畦显得有些杂乱,或许本来就很杂乱,毕竟这庄子的主人看上去并不像是个擅于居家过日子的人,能有这么一片菜畦已经是让人相当吃惊。
挽起袖子,拿出竹篮里的菜刀,顺着菜畦方向割着被雨水打得歪歪扭扭的青韭,苏家的女儿自小就被培养成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这是父亲大人最大的坚持,他认为这是身为女子必须的责任与福源,因为无论丈夫如何的三妻四妾,最终还是会归宿于这种贤惠、大气的女人,也许这是他自己悟出的道理,或者是被这个世道公认的道德准则,但这似乎过于要求这世上的女人了,要贤惠,要放任,要忠诚,要博才广识,要懂得适时的收敛,更重要的,还要安于平淡。
他的这种严格教女,最终造就了我们姐妹三人迥然不同的个性。
我在想,如果母亲离世的晚一点,会不会有一点不同?
拢一拢耳鬓的乱发,蓝雀这丫头天生的指缝不漏财,屋里的衣物、用具收拾的一干二净,连个木梳都没留下来,我只能以竹签当发钗,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并没那么糟糕。
菜畦临近后院门,门旁的东墙角堆了一大垛树枝干柴,临近傍晚,阳光被屋角挡去,那柴堆就显得有些黑乎乎的,偶有响动,我都会不自觉地探去一眼,不知道是什么怪异想法,我老觉得那里面有双眼睛正盯着自己,虽然这想法很没理由。
日头渐渐落到山后,晚霞被蓝灰的浓云吞噬,柴堆里又传来一声树枝脆断的声响,不禁抬头望过去,柴堆仍旧是那么错乱,转回脸,视线停在菜畦上半刻,攥着菜刀的手不禁有些微颤,不对,上午我跟方先生来抱木柴时,左面的木柴没有那么整齐,而且因为日头好,我还特意将木柴拆散打开,这样才会干得更快,怎么现在会那么整齐地堆在一起?
提着竹篮,绕过柴堆,远远的注视着那堆整齐的木柴,以木柴堆得这个高度来看,在后面藏一个人应该不是难事,人吓人才有了鬼怪之说,自己吓自己更是会出人命。
心里不安,腿脚自然就跟着加快,虽然心里默念着要稳下来,可是没出几步就再也刹不住,想到众人口中那些杀人不眨眼的乱军,连眼皮都跟着乱跳。
顺着院墙急冲冲往院门口冲过去,没走几步,就听哗啦啦一声木柴倒地声,从刚刚那堆木柴堆后窜出来一个人影,因为我沿着墙边绕远路,他很容易就追上了我。
“别过来!”还好手里有把菜刀,举在身前,不过看上去我比他更害怕。
这是个跟乞丐没什么两样的人,脸上太多泥,看不出长相,不过脸型很瘦削,身形也是高瘦高瘦的,一身破衣烂衫加上被荆棘之类的东西划出的乱七八糟的血痕,看上去就像是刚从乱葬岗爬出来的。
“前面有很多人,我一喊,他们就能听见,你不要过来。”那双精亮的眼睛看得我浑身发毛,挥舞一下手上的菜刀,示意他退后。
也许是觉得自己的动作吓到了我,他摊开双手,往后退了两步,“水,我只是想要点水喝。”声音沙哑的很,几乎听不清他的话。
举着菜刀,靠着墙,慢慢往院门口挪,他也一步步紧跟,“要不然我给你钱!”从破烂的衣袋里掏出一块沾着黑泥的银子举到身前,“够吗?”
我摇摇头,只是想让他赶快退后,他只当是不同意,又从衣袋里取了同样的几块银子,“这些够吗?”
这时,后门哐当一声打开,光头跟薛启带着几个人跨进来,一看这状况,光头立即操起大刀,“奶奶个熊胆,送上门了!”
薛启跟众人也都拔腿冲将过来,正常人见这阵势,自然害怕,那人也吓得一怔,不过反应却比我快,一个侧身快步就撤到了我身侧,本用来威胁他的菜刀瞬间便对准了我的脖颈。
“松开!”
“不要过来!”
……
两方对吼,不过显然谁也没让步,一个不松手,另一个依旧扛着大刀往前走。
“小子,我跟你说,要是小婶子夫人少了一根头发,爷爷我把你剁成肉酱扔到后山喂野狗!”既然怕人动手,怎么一点也不收敛一下自己的脚步,明明是逼着人动我“头发”!
“二姐,别怕!”薛启也蹿了过来,害我脖子差点被这人勒断。
三说五说,我就快被勒死,他们却还在打嘴仗,还好,后面有人飞来一脚,这人到也机灵,倏得将我挡在身前,结果那一脚没来得及收住,恶狠狠地踹到了我左肩上,重重地摔到地上,我疼得差点昏过去,薛启赶紧上前来扶,我被踢得头昏昏然,根本爬不起来,连咳数声,只觉得嗓子一甜,竟吐了一大口血。
薛启一见血,立即跳起身,指着踢我的人就是一顿大骂,这小子是越来越没样子了,竟然骂出这么多污言秽语。
花了好半天时间,眼前才没有重影,同时看清楚踢我的人竟是我们那位申屠大少爷,此刻正一只手掐着刚刚那人的肩膀,那人显然没有他的力气大,加上浑身是伤,根本没做太大反抗。
见我爬起身,眉头松开,又恢复那副要笑不笑的样子,“这么不经事。”把那人交给光头,过来打量我,“我已经收了八成的力道,你是纸扎得不成?”
显然,与他逞口舌之快,不如赶快回去看自己的肩膀伤得怎么样。
光头他们正照着地上的人拳打脚踢,虽然刚刚差点被他勒死,不过看他抱着头、蜷缩着身子,又有点于心不忍。
“给他点水喝。”交待一句。
众人停下动作惊奇地看我,地上那人也微微抬起头。
“一碗水而已,用不着银子。”将他刚刚勒我前塞在我手里的银子扔到地上,踉跄着挪出后院,一出后院,摸摸左肩,刚刚被踢到地方已经有些硬挺,这个该死的家伙,竟然踢这么大力气!难得人生里有几个“值得”诅咒的人,我真该好好记住这个申屠破虏。
十 结识尉迟氏 二
我没猜错,那个瘦削的男人真是乱军,只不过跟围剿庄子的乱军不是同一派别而已。
经过一番洗漱、包扎,再次见到这个人是在厨房的灶台边,他整整吃下了三大碗白米饭,直吃得外面的人龇牙咧嘴,僧多粥少的时候,最怕这种大肚汉。
“多谢夫人赠饭!”将碗递给我,四周看一眼门外的众人,“多谢各位兄弟。”
众人自然没心情跟这个一顿吃了他们六人份粮食的人搭讪,眼睛带火地低头继续吃饭,直接没让他下台。
“你姓尉迟?”到是方先生愿意搭理他。
“是的。”
“东马山的尉迟?”东马山的尉迟一氏是大梁朝的开国功臣,只不过也跟申屠家一样,中途没落,但粱人提起东马山尉迟氏,依旧会伸出大拇指叫好,在梁人的心目中,东马山尉迟氏就是天神派下的天将。
“哦,不,不敢攀上东马山,在下鸣东人,小地方。”见方先生态度和蔼,自往他跟前挪了挪。
“看那个熊样也不像东马山人。”一旁的光头嘀咕了一句,众人都听得分明,都带着嘲讽的意味瞅着被说的人。
静止半刻,这人到突然一声大笑,“光头兄说得极是!”他这一笑,到让众人有些意外跟扫兴。
薛启偷偷戳我一下,低声问,“二姐,东马山人很厉害吗?”自小生在苏家,受父亲的“王道政治”影响,对于武术、武官都知之不多,何况被粱人认为的大英雄氏族,在父亲那里却是一群逞匹夫之勇的莽夫,怎么可能会作为经典教授给他。
“很厉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自然不可能给他讲东马山尉迟氏族的来龙去脉,更何况我知道也不是很多,只能随便敷衍一下。
说话间,申屠破虏来到门口,看那眼神,很明显是让我出去。
撇下厨房的琐碎小事,跟在他身后拐到两个院落相连的巷道里。
他似乎有话要跟我说,但又一直背对着我,并不开口,不禁让人心生疑惑,这人向来是口无遮拦,会为了什么事,突然变得这么羞怯?
心里正进行诸多猜测,他突然转身,吓得我一怔。
“老爷子到底留了多少钱?”腆着脸。
我暗叹一口气,“不管留了多少,都跟你没什么关系吧?你不早就自立门户,分出去了吗?”
“我不是跟你要钱,我是借。”这种笑让人觉得他特没尊严。
“没有!”再提醒他一句,“别忘了你还欠我三千两,你……不会把那三千两都花了吧?”
“要不然你以为咱们因为什么没饿死?”
“可是——你统共就搬来那么点糙米,怎么可能花掉三千两?”
他挠挠眉角,“要不说女人,小气又不通事理,我给你算算,请兄弟来帮忙,你要意思一下吧?这么多人性命都押上了,一个人起码得一百几十两吧,这一下就是一千多没了,然后,后山那些人的安全谁负责?我还得请人保护他们吧?再去个一千几百两,再有,你自己也应该明白,眼下这世道乱成了什么样,有钱都买不到粮食,想吃饱自然要多出个几十倍,这就叫趁火打劫,发国难财,你们苏家祖上从商,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清楚。”这无赖,到连我们苏家都给骂了。
怒气跟憋屈在嗓子眼上撞了几撞,最终还是忍了下来,我想我得改变一下与他的相处方式,“可是我现在真得一分钱都没有。”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诚心,其实暗下正在诅咒他,“你看,我浑身上下连件首饰都没有,哦,对了。”从衣领里将自小带在身上的护身暖玉拉出来,“就剩这件自小戴在身上的暖玉,而且也值不了几个钱,要不这样吧,等乱军平息下来,回了帛城,我让小二子他们给你送钱过来,一家人,总不能让你在朋友面前不好做人。”看着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眼露沉思,心想这无赖不会真被我说动了吧?“其实——老爷并没留下多少银两,多半都是房产、田地,你也知道,这世道乱成这样,没人种地,也没人愿意买宅子,所以就算折成现银,咱家也没多少积蓄。再有——京城那边的宗亲偶然也有来家里借钱的,官场上买官、通融什么的,都需要银子,老爷临去前都有交代,但凡京城的宗亲有需要,能帮的一定要帮,也算给家里的子孙们留点后路,所以细细碎碎算下来,家里真没多少钱了,大少爷,你也说了,我毕竟就是个女人,没本事像大少爷这样在外面结交豪杰,财路广进,只能靠着祖上的这些荫奉过活,何况我连从娘家带来的嫁妆都肯借给你,更别说申屠家的了,怎么会不跟你说实话。”
他看着我,又转开眼看一旁的青石墙,再转眼看我,突然笑了,“有点意思嘛,嘴巴到挺灵巧。”
“我说得真得都是实话。”当然,也掺了不少水份。
“听着,不告诉我也没关系,不过你记住了,回到京城最好也能像现在这样,对谁都不露半点声色,有钱不是什么好事。”
京城?我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朝廷派人剿了颖川的乱军,山上的乱军也都散得差不多了,不过帛城那边还闹得很厉害,这里也不知道能消停几天,我打算明天就送你们去京城,那里还算安全,只是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能耐应付的了京城的事,申屠家可不只是就我们一户,那些人也没有我这么好相处。”
“……京城的宅子不是卖了吗?”我记得孙官家跟我说过。
“卖了大的,就不能有小的了?在南门内还有处小宅子,我让官家先回去收拾去了,到了京城,有什么大事你处理不了的,最好跟二叔商量一下。”
“二爷?”看上去像是在说笑,自从我进门,就没见他管过一件正事,就是老爷子的丧事,也都是我跟孙官家挑得头,当时我父亲也帮过一些,不过显然,他对于帮扶女儿的夫家显得并没那么开心,“那庄子里的这些人怎么办?”
“你想带走?”
摇头,我怎么可能管得起这么多人的饭食。
他笑,让我觉得自己像个伪君子,既想博得好名声,又不愿意出钱出力。
“把玉给我。”走了两步又转回来,手摊在我身前。
“什么?”
指着我脖子上的玉饰。
刚刚只不过是想借这块玉博取他的一点信任,怎么还真要!“这玉是我自小带到大的,而且很普通,不值钱的。”
他的手就摊在那儿,一动不动,刚刚对他生出一丝感激,一下子又消失殆尽,狠狠取下玉饰,放到他手上。
掂在手心仔细看了一眼,“玉色不错,我去试试看能不能骗个几十两。”我心里纠结不已,那玉起码也值几百两,只是刚刚随意一说,现在又不好改口,“对了,去京城的路费你出。”将玉揣进怀里,对我交代一声。
无可奈何,我只能默默点头。
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巷子的转角,心里又不禁庆幸这种日子总算是到头了。
隔日一早,没来得及跟任何人打招呼,跟做贼一样,天色灰蒙蒙的,他就把我跟薛启叫醒,来到被烧毁的曹陆桥头,而这时,蓝雀她们早已在桥对岸等候多时。
一见面,众人都是欣喜异常,只有明华面色如旧,马车上还时不时回头望着山尖,也许真如我所猜测的,她心仪方先生,只可惜伊人有心,明月无意,那位方先生的眼睛里,似乎只有汪洋般的碧水蓝天,没有情深的热火。
“二姐,大哥刚说他同意带着我,我能不能不跟你留在京城?”薛启拉过马靠近马车,低身凑近车窗。
男人真是奇怪的东西,明明曾跟疯狗一样咬得满嘴是血,一转脸,又好的称兄道弟,“如果你再提这事,到了京城我就把你送到父亲那边。”
显然,他更惧怕父亲,随即闭口不言。
顺着车窗,偷看一眼前面那尊骑马的身影,悄悄在心底冷哼一声,到了京城,总算可以摆脱这个人。
天际边,残阳血红,一派秋之高爽,总算可以过些平静的日子了。
十一 误会
自颖川往东北方向,至京城的这条路上,途径数十个郡县,其中就有一个叫鸣东的小县,也就是那个姓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