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福春.江湖婚嫁告急 作者:三洋土方(晋江2013.11.01完结)-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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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这话我就愣了,抬头看见他眼中一片澄净,像有星辰陷入,我撒腿就跑,一路狂奔到末路,终于被他堵在墙角。
这年头走江湖的都太不靠谱了,林施施那样的毒女却连点穴都点偏了,哑穴靠着一点烈酒就解了,替她师父悲哀。如今我露破绽露的不是时候,不知卫小川是否借着酒意将我卸成八大块,然后祭天祭地祭山河,最后祭祖先。
蹬脚上墙的时候,脚踝被人拽住,硬拉了一下,落在他手臂之间。
我捂着脸好一会儿,却不见他有下一步动作,此时身线轻晃,从五指间窥视,已经被他抱着往正堂去了。
我觉得他可能是醉了,也有可能是整夜都在梦游,想来想去,觉得是云上山庄的阴气太重,把卫小川的魂勾了。
我稍稍一动,他握在我腰间和膝后的手就紧了一下,下一秒人笑了,“你要逃到哪里去?一个女孩子别上蹿下跳的,磨破了脸,穆怀春就不要你了。”
“那是他胡说的,他会要的,就是脸皮烂了,他也会要,就是变成小伙子。他也会要!”
“摸着你的良心说。”
我快速道:“好吧我胡说的。”
他笑:“你真以为我当初没认出你?喂喂,现在也不用脸红,而且也不用更红。”
“放……什么鬼话!还不是你的手,给我往下放。”
一路被他抱回正堂,又被他用冰雪擦面,受了冷寒,假面皮一揭就掉了。
我说:“我腿长的很健全,可以自己走路,你把我放下来。”
“也对。”
我说:“你不把我放下来骆生会生气的。”
“也对。”
我说:“穆坏春也会生气的。”
他目光一沉,短促笑了一声。有时候,我觉得卫小川在很多不该的地方很像个男人。
半天后他坐回长椅,我被他单手牢牢钉在腿上,他饶有意味的将左手手腕顶在长椅一头,懒散的撑着侧脑,平静的看了我好一会儿,细细的睫毛微微垂落似乎并非观察我,只是借机瞌睡。
我哥哥说过,如果一个男人在夜半三更拉着你不让你走,势必有三种可能,第一他讨厌你,要折磨你,第二他喜欢你,要缠着你,第三他想给你讲故事,还是要折磨你。骆生那时候耸着肩说了:“这时候你一定要声嘶力竭的逃跑,如果他还要拉扯你,你就攻其下位。”“为什么啊?”“因为那故事一定很无聊。”
但我想自从自己冠上罗刹的名声之后,可能也就没人因第二个缘故来拉扯我,至于其它的原因我也不在意了,反正都是被折磨的下场,但是卫小川这样行事,意味就很不明了。
我动了动身体,垫脚悄无声息的逃走,却听他缓缓开口说话:“我问一个问题,你逃出去之后要去哪里?”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故意把我拐回来,故意让我给你洗衣擦地都是为我好?”
“是,你是我的,你被卖了。”
雪停已久,月色绽出乌云层,这奇妙的雪夜骤然间如同白昼,一些带着景色的月色碎片进了他的眼底,这样的好面容好景色却倾尽了这样一个坏胚子。
“数月前骆生曾经遣下人来找过我。”他在长椅上盘腿,起身,“他来信说山上来了一批好泉水,要来烫茶,请我去一品山茶,结果我被他生生灌下一整壶,然后他说那是贡品名茶,一年只出三斤,每一口都贵如黄金,我喝掉整一壶的代价可想而知,他让我掏银子,我当然说不,他说不给银子就把你带走。”
这笔账不错,不但不用掏家当,而且拐回一个姑娘,于是卫小川选择了后者。
他点头:“他这笔账算的亏了些。”
其实我们彼此都心知肚明,骆生这样做,无非是知道那时苍崖门被伏羲教逼的气数将尽,也知道自己不得不走,更知道往后与我恐怕无缘多见,我知道,我都知道。
我摇摇头:“我不想你照顾我。”
“那只是你不想。”
“我不想的时候,你想也没有用。”
他浅浅道:“你别有任何心理负担,我要照顾一个人,并非喜欢她,要杀一个人,也并非怨恨她。”如此听来,此人的处事原则很难捉摸。
“如果你非要我找个理由把你留在山庄里,那这算不算理由?”他端起桌上余下的半壶酒,朝身后那大南国城门的画卷泼洒而去,画卷像被洗净铅华,颜色骤然随着酒水的痕迹褪下,陈黄色的画面似乎被大火燃烧出了新的生命,在画卷更深处出现一个女人,她身骑白马,衣衫如红蝶高扬,长发被低低束在一边,画中似乎有人唤她,正是她的猛然回首,长发泼洒成云,正成为这永恒的瞬间。
一波震惊之余还有另一波,看清那女子的时候我吃惊的捂住口鼻,颤颤巍巍到卫小川身边,万分同情的询问:“这袖……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断的?”
诚然,即使我很有见识,对世上有好男风的男子这件事已不吃惊,但是骆生悄无声息的被断这件事我还是很难接受。
卫小川淡道:“她只是像骆生吗?”
我想了想,转而就有些不可置信,半响看了看那画又看了看他:“其实你暗恋的是我娘对不对?”
他的手指已滑过那女子稀薄苍白的侧脸,回首时浅淡含笑,“这是大南国的最后一位公主,我此生最后一个师父。”
穆怀春提过一次,大南国的君主单姓一个顾。女剑圣顾倾红,原来竟是大南国的末裔。
顾倾红死在我都不记得多少年前的时候,我对她知之甚少,而对她的所有听闻都和卫小川有关联。
听说女剑圣此生就收了一个徒儿,拜师第一天夜里那徒儿却半夜溜到师父的裙底去了。
听说卫小川此生跟了无数师父,最后跟了一个女师父,拜师第一天的夜里就被师父打的头破血流。
最后听说他们终于不合了,卫小川兀自钻研了刀法,用一把青红色的雁翎刀胜了顾倾红半招,最后也只能得个刀狂的称号聊以慰藉,而褪去光环的女剑圣最后也不知去向。
有人问他为何要用刀和师父斗,他是这样说的:“我要证明她说的不一定都是对的,还有,她银子收的太狠了。”
我还以为他今夜要按照故事发展的惯例与我促膝畅谈到天明,后来发现没有,他拍一拍衣袖去睡了,甚至看见我往大门去都懒得理我,这忽然之间让我没了逃跑的劲头,想了想便灰溜溜的回房去,走前又遥遥看了看墙上隐隐褪去的脸,这时才顿悟,我很像她。
第二天清晨我便看见卫小川在院子里扫雪,抬头看见我时微微顿了顿,转而露出坏笑:“小妞,到这来给小爷笑一个。”我觉得他肯定是被顾倾红折磨疯了,看见我就想调/戏。
偏偏怕什么来什么,五日后我被晋级成了他身边的小随从,每天要做的就是跟着他东跑跑西跑跑南跑跑北跑跑,他不高兴的时候原地打转我也要跟着,他高兴的时候会把沉重的刀丢给我说:“来,耍耍。”
骆生说过,耍猴的人不懂小猴的悲哀。
那日是今年的第二场鹅毛大雪,彼时的我正跪在卫小川身边做奉墨丫头,他实在寻不到灵感,索性命令我叼着一根冬梅给他做个模子。正面容僵硬的给他磨着墨,却听门外说有客要见,话未尽门外已传来马靴声,他抬手点住我的穴位,将我抱到巨大的碧玉屏风后,这个动作实在刁钻,我斜着眼睛勉强通过微透的玉面看见一个修长的轮廓。
卫小川微不可察的朝我偏过脸,转而坐正身子,沏起热茶:“我以为我们已经势不两立了,穆怀春”
穆怀春的身子没有多动一下,嗓音清而沉稳,“你一向是有利可图便何乐不为,如今你我如此也很正常。何况如今武林里乱成什么样子了,天底下本就没有正与邪的区分,有一日伏羲吞没中原,谁又敢说它是邪教?这些是你打算说的,我已经替你说了。”
卫小川咯咯笑,将沏好的暖茶放在竹牌上,推到他面前,“说到底,我不过是为了一己利益与伏羲教联手罢了,他们的敌人不一定就是我的敌人,四少到此定有要事,不妨早说早了。”
穆怀春屈膝坐下,望了望那杯茶,转而用手推开:“你近来见过阿福吗?”
“怎么?把她弄丢了?这么一个不省心的姑娘掉便掉了,我看她在你面前又闹又哭又耍赖,何必找回来?”
“你说的对,她的确又哭又闹耍无赖,只是她坚强的时候你也不曾留意过。”
卫小川笑道:“我看你们恐怕不应当在一起。”
穆怀春起了身,道:“这个只有我和她做的了主,哪一日你若见到她便留住她,算是我委托你的。”他从怀里丢下一包沉甸甸的银两,我知道他一向不将钱财随身带,今日如此恐怕是特地抓人拿了赏金,“她若暂留在此,你要记得……”
卫小川打断他的话:“在她门前挂一盏黄纸灯笼,我知道。”
片刻之后,外面安静了,心跳充耳,我半天也没能缓和情绪,直到卫小川镶着碧玉麒麟的白鞋出现在我视线里,他解了我的穴,“你可以起身去追他,不过你们不应该在一起。”
我那时天真以为他只因我的长相貌似顾倾红才不让我走,只是不久之后才知道,他虽爱兴口开河,可这一句,却是对的。
云上山庄的第二场雪停了之后,天就放晴且一直不见阴霾。雪化的这几天空气是刺骨的寒,卫小川让人在主屋的侧房摆了炉火与床,摆明让我每夜起来给他烧旺炉火。我曾有几次勾着火钳想乘机惹起一场大火,后来觉得这庄中本来就很多孤魂,再添一些野鬼也毫无意义,这念头便被打消掉了。
之前雪一层层的落下,不见瑕疵倒也正常,但是雪停后我才察觉到,原来庄中白雪是无人敢踩踏的,南墙下一串脚印也是我前几日才留的,那全因为早晨在门外吊嗓子把卫小川吵醒了,他冲出门来追我,他追我便跑,一跑便在雪上留了一串,为此他扬言要拿竹牙签一点点戳死我。
我一直以为他是见不得瑕疵,追求至极的雪景,后来发现不是,他把所有的雪都移到了山庄的地下,他在那里藏了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福姑娘为毛和小川公子厮混到了一起去,不要问我,那还不是为了创造更多JQ给你们看;你们这些愚蠢的人类啊~还不明白朕的苦心
☆、四
那天夜里和几夜前一般模样,天际昏昏暗暗,不见月芒,风吹着窗角的缝隙,用尽力气的嘶吼,我无法入眠,想起穆怀春身上那件被我缝缝补补又撕撕扯扯的衣服,不知道有没有换成一件合身的鹅绒冬袄。
角落的油烛被烧弯了腰,垂死般顶着火苗,我起身,蜷在墙角正将烛心拨正,便听见卫小川在门那边咳嗽了几声,我以为那是让我过去旺炉火的暗号,双手抓着煤块往外探头,却看见他穿着单薄衣衫,没有点灯笼就开门迎着凛冽寒风出去了。
男子如厕,我一小女子也就不大方便以担忧他冻伤为由跟去,正抬手掩上门却察觉他光脚踩在地上,没穿平时最喜欢的麒麟鞋,我提着小炉跟上前,发觉他闭着双眼,鼻翼的起伏轻而缓,分明还在睡。竟是梦游了。
半年前我也曾梦游过一回,那时候正是天快亮,我忽然从床上爬起来,绕着屋子走了几圈却忽然停在柱子前面,笔直的伸出双手掐起房柱,天亮后穆怀春问我:“你到底梦到什么,掐一根柱子掐的这么起劲?”
我没好意思告诉他,自己梦到他带了个小姑娘回家,于是苦大仇深的掐别人的脖子,这便连忙道:“啊?有这么回事?掐柱子总比掉进茅坑好。”
他饶有意味的点了点头,“是去了一回。”
“啊?”我连忙撩起衣袖嗅嗅。
“没事,没有掉进去。”
“啊?”
“因为我跟进去了。”
“啊?”
好在我只是进去撕厕纸玩,否则一定当场求死。那时候问他为何不将我唤醒,他说梦游的人不能惹,否则死得快。于是在此时此刻,我觉得卫小川比我爹娘还重要,倘若他突然之间惊醒,扭头目瞪我而倒地,那我离吓死鬼这条路也就不远矣。
我回屋取来暖炉大衣,跟在他身边,这样绕了小池绕了桃园绕了东西墙,终于不知怎的绕到一口青石井前,这井的位置实在刁钻,正紧贴墙角,藏在垂挂的枯藤之下,井中隐约见一条阶梯。我再无考虑,中邪般跟着他走下去了,洞中阴阴冷冷,四处回声,曲折几十步之后,遥遥见不远处的墙上悬着一排雕花讲究的红铜鲸油灯,墙壁及桌椅上都覆着一层冰雪,四处光影叠层,而在灯火交汇的最亮处有一人正在等候。
我记得,大概是我七岁那年,顾倾红才在江湖上消声遗迹,卫小川大概还是十六少年,尽管如今十二年过去,但我相信在十二个春秋光景之前,顾倾红就是这个模样。她与我确实有六分相似,只是比我高出半个头,额间刺了樱色的花钿,如同雪白的肌理下开出的冷梅。她一只伸出的左手微微下倾,手臂下挂着帘袖,画着一派北方的大漠飞沙,那只手五指轻柔的张开,仿佛在接纳当年跪在自己面前的那个人,微红的指尖被隔在冷冰之下,无法触碰。
卫小川站在她三步之外,那一个不太远也不太近的距离就让我在忽然之间明白一切,明白在很久之前卫小川是为谁掷出千金挽留这山庄,明白正堂上画卷后隐去的女子出自谁的笔墨。
我凑近一些去看她,惊叹于这被冻结在冰墙下或许会永恒的容颜。
我喃喃:“你到底是爱一个人还是爱一张脸?”
“有分别吗?”
“恩,你爱这脸,这样冻着她的身体我可以理解,如果爱这个人就该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让她卧下,看天开云阔。”我扭头埋怨,翻开白眼,“早猜到你在假装梦游,不可信的人。”
他笑了一声,接过我臂弯上的绒衣,披在肩上,左手指尖触着冰面,与她垂下的手只隔着短短几寸。
如此沉默的笑着,我只好先开口:“江湖都猜测她去了塞北,上了雪山顶,或者翻山越岭去了另一个天下,原来竟然死了这么多年。”
他轻轻笑着,没有大的变化,只是声音更轻了,“天下除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