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相思赋(派派)-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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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凑近她说道:“青蒿,刚才四皇子找来,我和他们说话耽搁了。我们不能再住这里,我带着你走吧!”
她道:“我们随时都可以离开这里,只是萧纲之事因我而起,你怎能无缘无故失约?昨日所去的湖就是仙人湖,不如前去那里,湖边风景优美,我们既搬了家,你也可以赴约,岂不是一举两得?”
我觉得她的话有道理,无论我对萧纲感觉如何,既然答应了他前往仙人湖泛舟,就必须信守诺言,不可让他空等一场。
三月的天气微暖,湖畔绿柳垂荫,湖面上颇多泛舟游览之人,约有五、六艘画舫,间杂着丝竹管弦和女子笑声,风情分外旖旎动人。
萧纲虽然风雅,却不知湖景宜独观的道理,惟有黄昏之时游人散去,仙人湖静谧安宁,才更宜人观赏,昨日萧统选择夕阳西下时独自畅游,足见他是善观山水之人。
仅此一事,二人品性之高下立见分晓。
我远远看见萧纲的黑衣身影立于南岸,湖畔停泊着一所宽敞精致的画舫,于是弯腰将青蒿放在一片偏僻的草地上,四周用法术设起结界,让凡人看不见有这么一块地方,更无法接近她。
我料定无人能够伤害她,对她说道:“我去找萧纲了,不会耽误太久的。”
她点头示意道:“你去吧,我不会有危险。”继续合眸凝聚真气。
我离萧纲尚有数十步之遥时,他看见了我,眼中露出欣喜之色,向我走过来,轻轻说道:“你终于来了,我本该去你家接你的。”
我见他神情恳切,说道:“我家姐姐昨夜患病了需要人照料,所以来晚了,请公子鉴谅。”
萧纲见我依然呼他“公子”,说道:“我排行第三,一直没有对你明言身份,是惟恐你心存芥蒂,你既然肯来赴约,我若再不坦诚相告,未免有负你相待之诚意了。”
他携起我的手登舟,神情自若,仿佛向来都是如此拉着我一般自然随意,我的手第一次被男子握于掌心内,同时感受到他的温柔和力量,心中不觉微微震动了一下。
萧统昨日捡拾玉瓶无意中触碰到我的足心,我只觉得好玩,还带着一丝恶作剧得逞后的淡淡的开心和得意,并没有这种异样的感觉。
我们登上画舫,小舟随水漂流,两岸绿树成荫,依稀可闻鸟儿啼鸣,两岸景致向后退去,让人分不清是舟动还是岸移。
我坐在舟头,脱下绣鞋用足尖拍打着水花,萧纲斜坐在我身旁,遥望蓝天白云,轻声道:“我平生所恋慕之女子并不多,从没有人让我这么动心过,连灵宾都没有……那日在桑林见到你,疑似天人下降。惟恐失去你的踪迹,所以次日一早就前往青石畿寻访你,此次祭祖大典能够巧遇你,是我之大幸。”
我分明听见了他的低叹,好奇问道:“灵宾是谁?是你的夫人么?”
他眸光看向我,说道:“父皇母后在我九岁时就聘娶王氏灵宾为妻,我们兄弟都是如此,大哥有蔡妃,二哥元妃莒梨,连七弟和徐妃昭佩结发亦有十年之久了。”
这些人间皇子大多早婚,阿紫对我说过萧宝卷初纳妃子时只有六岁,我并不觉得很惊讶,但是萧纲所说的“蔡妃”,却让我脑海中生出无穷想像,能够相伴于萧统这般人物身旁的女子,一定非同凡响。
王灵宾、元莒梨、徐昭佩,不知都是些怎样的美人?她们幼年能够成为皇妃,其家族或其人必定有过人之处。
萧纲见我停止拍打湖水,凝神托腮思索不语,将舟头小案几上盛有数枚葡萄和樱桃等水果的小瓷盘递送到我面前。
我随手拈起一颗葡萄,酸涩的感觉让我立刻将它吐了出来,说道:“好酸!”
萧纲脸色微变,尝了一颗,眉头才舒展开来,道:“不酸啊,你如果不喜欢,换樱桃吃吧!”
我的牙几乎要被酸掉,想起阿紫对我讲过的一个故事,很久很久以前,我们的祖先到人间游历时,路过一个葡萄园,见果树枝头挂着一串串碧绿透亮的葡萄,想方设法却未能摘下一颗,返回山中后,他告诉所有的小狐狸,葡萄是世界上最酸最涩的水果,不要轻易尝试。久而久之,虽然有些小狐狸忍不住诱惑品尝了葡萄的味道,却时常被祖先遗训蛊惑,越来越觉得葡萄酸涩。
阿紫和青蒿从来不吃葡萄,或许正是为此。
我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了。”
萧纲似乎有所察觉,对我说道:“我虽然有正妃,但是从没有纳过侧妃,父皇倒是希望我们多娶几位妃嫔,如果你愿意随我回京城,我即刻奏明父皇,明媒正娶你入王府。”
我见他的话和四皇子萧绩如出一辙,不禁微笑道:“你可知道我的来历么?万一我并非良家女子呢?”
他眼观湖景,站起身道:“我怎会如此随便?我在兰陵打听过你们的姐妹的家世,父皇久仰令祖陶公渊明之文采斐然,令尊亦是才华横溢,虽然未能为官作宦,恐是人品孤洁所致,倘若愿意仕宦,何至于让你们姐妹以刺绣为生?你既然出身陶氏书香世家,身份并不低微,为我的皇妃绰绰有余了。”
我不禁大为惊异,原来我们所住的青石畿果然曾经有陶生的孙女姐妹二人居住,我们来此地时那宅院并无人烟,她们又是何时离开兰陵?又怎会如此巧合,不至于招邻人猜疑?
此中缘由或许只有青蒿能够解答,萧纲既然认为我们是陶渊明的孙女,不如将错就错,这些事情无关紧要,亦无须向他辩解。
我见他提及陶生才华,问道:“家祖之诗赋,你最欣赏哪一篇?”
萧纲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道:“精卫衔微木,将以填沧海。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同物既无虑,化去不复悔。徒设在昔心,良辰讵可待!”
我暗自猜度萧纲喜欢这首诗,或许另有深意,精卫、刑天是神话传说中的两个神鸟和神兽,这首《读山海经》是陶生赞颂精卫、刑天不屈不挠的精神之作,借以表达他对时事的愤激之情。萧纲虽然身为皇族贵胄,心中却似乎仍有不如意之事。
我并未表露出内心狐疑,应答道:“家祖此诗,的确很好。”
他笑道:“论及诗赋,我赋一拙诗相赠与你,你可愿听么?”
我点头道:“愿闻其详!”
轻风徐来,水波泛起微澜,两岸垂柳依依。
柳条接近画舫时,我将柳条轻轻折下一枝,编成花环戴于发间,惊起了柳枝栖息的小鸟儿。
萧纲身着黑衣立于舟头,姿态优雅,注目此情此景,轻声吟诵道:“杨柳乱成丝,攀折上春时。叶密鸟飞碍,风轻花落迟。城高短箫发,林空画角悲。曲中无别意,并是为相思。”
他吟诵完毕,又说道:“此诗名为《折杨柳》,你觉得如何?”
此诗正合实景,且暗中表达相思之意,我只觉文辞隽永,赞道:“‘叶密鸟飞碍,风轻花落迟’,好句!”
萧纲大为欢喜,回首对画舫尾侍立之人道:“如此良辰美景,怎能无美酒助兴?拿酒来!”
仆从送来一坛美酒,刚刚开启酒坛,一阵馥郁浓香飘入鼻端,正是青蒿和我饮过的兰陵美酒“郁金香”。
萧纲将手中玉杯递与我,含笑问道:“你会饮酒么?”
我喜欢那美酒的甘醇味道,并不想过于拘束,点了点头,接过他手中玉杯,仰头一饮而尽。
他另斟一杯饮下,擎着玉杯感慨道:“灵宾向来滴酒不沾,女子虽然应闺风整肃,太过拘泥,难免有失风雅潇洒气度,七弟的徐妃倒是深得其中三味,我多年寻访如此之人,如今终于如愿以偿了!”
我们相对饮酒论诗,尽兴而谈。
不觉天色将晚,萧纲依依不舍送我下了画舫,却并不明言,说道:“明日我一定前去贵府,和令姐商议一事。”
我不置可否,笑而不答,拒绝他送我回青石畿,他并不坚持,带着随从上马而去。
待他们去远,我回到所设结界处,顿时大惊失色。
结界封印被打破,青蒿消失得无影无踪。
雷声芳树长
我沿着湖畔四处张望,从仙人湖南岸一直寻找到北岸,动用法术灵力探测感知青蒿所在,却完全得不到她的半点回应。
我万般迷惑不解,青蒿法力全失,不可能自己走出结界,即使可以,她亦决不会丢下我无声无息离开这里。倘若是法力比我更高强之仙人将她从结界中掠走,她既然明知我就在仙人湖畔不远之处,遇到危险之时为何没有向我发出呼救信号?
我将仙人湖水域附近地带搜寻了一遍,依然毫无收获。
傍晚临近,天色渐渐昏暗下来,我独坐在湖畔,怅望着湖心。
附近村寨升起缕缕炊烟,仙人湖雾气迷漫,画舫游人均已散去,依稀可见水面惊起的数只夜鹭。
一声刺耳的惊雷划破了湖畔的寂静。
我惊惶看向天空,数道耀眼的电光闪过,我知道随之而来必定是更大声的惊雷轰鸣声,湖畔毫无遮挡之物,惟有一座草舍可以让我容身,如果惊雷劈在我身上,非死即伤。
我担心的却是一件更可怕之事百年一次的天雷大劫!
天雷大劫是狐族最危险的生死之劫,未成狐仙的小狐狸如果得不到足够的保护力量,会在天雷打击下魂飞魄散,永远消失。而且天雷大劫虽是百年一次,却并没有一定的规律,没有任何人知道下一次将会何时发生,无法提前预知,更无法逃避。
我曾经经历过十次天雷大劫,却是躲藏在翠云山阿紫温暖的怀抱中,她用双手捂住我的眼睛和耳朵,让我既看不到电闪,也听不见雷鸣。
每次天劫过后,宁静的翠云山就会被一片恐怖悲怆的气氛所笼罩,数年不散,无论这场雷雨是否是天劫,都足够让我害怕。
我来不及多想,一边踉跄逃逸,一边大声呼唤:“妈妈,妈妈!”
阿紫远在西王母的瑶池之畔,即使眼看天劫发生也来不及救我,我的呼喊根本无济于事。但是,我惟有呼唤着她的名字,才能觉得自己不再孤独无助,才能从心底萌生出一点点逃生的勇气和力量、避开一声声可怕的惊雷。
我刚刚奔逃到草舍下,又一道耀眼的电光袭击过来,一朵球形雷电落在草舍顶上,草舍随之燃起熊熊大火,将我最后的一丝希望扑灭,我不得不飞速离开草舍,向更远的地方奔逃。
豆大的雨点哗哗落下,淋湿了我的翠绿衣裳,萧纲赠我的绣鞋沾染了湖畔的泥污,金箔蜻蜓的翅膀几欲断折,没有青蒿在我身旁,我对人间几乎一无所知,前路茫茫,不知何处能够让我躲闪片刻。
绝望、惶恐、伤心的情绪交织齐集,一滴冰凉的水珠从我的眼中滴落,沿着我的面颊滑至唇边,带着淡淡的咸涩味道。
这是小狐狸紫萱千年以来流下的第一颗眼泪。
整整千年,我生活在无忧无虑的翠云山中,阿紫无微不至地保护着我,直到现在,我才终于体会了何为恐惧的感觉,原来狐狸变化成人形之后,会和人一样有喜怒哀乐。
惊雷在我身后一声声炸响,我辨认不清方向,跌跌撞撞向炊烟升起处慌张逃窜。
走了不多远,借着电光闪烁,我看见前方大道旁有一间寺庙,不顾一切加速奔跑冲向山门檐下,一边跑一边喊:“开门啊,救救我!”
山门恰好在我呼喊的那一刻敞开,茫茫大雨中,似乎有数人从庙中走出,互相道别后,其中一人手擎雨伞,白衣飘逸若仙,冒雨而出。
他发觉了我的呼救声,见我孤零零一人在雨中奔跑,对侍从急道了几句,那侍从立刻向我奔跑过来,一边向我大声喊道:“姑娘不要害怕,我们很快就过来!”
一道闪电将他清俊的面容映照得清晰分明,我听出了他温柔浑厚的磁性声音,不再矜持顾忌,含泪大声呼喊:“太子,萧统,救我!我是紫萱!”
他仿佛看清了我的模样,跟随在那侍从之后向我走来。
又一道惊雷向我劈下的时候,我头顶一阵轰隆巨响,脚下一滑,跌倒在路旁泥泞中,几乎成了半个泥人。
一双温暖的手将我轻轻扶起,我嗅到了一阵淡淡的郁金香花的味道,清甜中带着优雅,让人从心底升起无穷无尽的眷恋,我微微抬头,听见他低声安慰我道:“这场雷雨并不大,不会伤人,你别怕。”
我的绿色衣裙被大雨淋成湿漉漉一片,还带着斑斑泥渍,乌黑飘逸的秀发被雨水湿成一缕缕贴在额前,无比凌乱,手掌和足底都浸在泥水中。
我眼见他神态孤洁、白衣玉立,英俊优美的侧影透射出逼人光华,不想今日会在他面前如此失态,坐在泥堆中大声痛哭,心中却想道:“如果我是‘人’,当然不会害怕这雷声,更不会如此狼狈出现在你面前,可我是一只小狐狸啊!”
他见我失声大哭,将雨伞遮住我的头顶,温和说道:“这场雨确实来得太急了。”
我见他发觉我为何尴尬,心中既害羞又惭愧,不肯抬头。
他为了遮挡我,将自己的大半边白色衣袖暴露在绵绵春雨中,身后那侍从急道:“请太子殿下在山门檐下暂避风雨,奴才立刻将马车驾过来!”
天边传来隐隐的雷声,我心底升腾起强烈的恐惧感觉,不由自主倚入他的怀抱,将头贴在他胸前,颤抖着声音说道:“我怕……那雷声好可怕!”
他全然不料我整个人跌入他怀中,身躯微震,轻声问:“你家不是在青石畿么?今日怎会独自在湖畔?”
我斜倚在他胸前,他身上淡淡的郁金花香气拂上鼻尖,他的胸膛结实而温暖,让我恍惚回到了阿紫的身边,不再感觉害怕,甚至隐约希望能够永远这样依靠着他。
萧统的人品才华让我无比仰慕,或许在我第一次见到他之时,就被他的绝世风华所震慑,对他生出了淡淡的眷恋之意,若能以身相许他,与他共同拥有一段露水情缘,亦不枉随青蒿来兰陵一游。
我心念一转,忆起阿紫所写、青蒿讲过的《娘缳诀》中撩动男子情兴之法,欲在他身上一试,却又被他的高洁气质所震慑,不敢轻举妄动,双手因犹豫而颤抖不已。
他似乎并无察觉,见侍从将马车驱使靠近,扶着我站起道:“我送你回家去吧!”
我见他要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