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腐 上 by:舜华-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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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城咬牙盯着他,面上神色变幻不定了一阵,终于什么都没说。
(五)
此后的日子里,楚江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连城。因为海颜奴不可单独住客栈的,所以每当连城打尖住店的时候,楚江便站在客栈外等着,常常一等就是一整夜。连城半夜起来从窗户望下去,总能看见楚江靠在客栈的围墙上,或者坐在长街上发怔,风雨无阻。
起初几日楚江还可以保持冷静,然而到了后来,他一天比一天更加心烦意乱,渐渐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于是他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结束这一切了。
这日连城上酒楼前突然来了十几个官差,领头的那个指着站在酒楼门口衣衫褴褛的楚江对连城道:“敢问这位公子,那个海颜奴可是您的奴才?我们见他一直盯着您,怕他对您不利。”
连城朝楚江瞥了一眼,心口突然哽住,朝那官差淡淡道:“我不认得他,你们替我教训他一顿。”说完扔给那些官差一锭银子便转身上了酒楼。
找了个临窗的位子坐下,点了菜后他从窗口看下去,见那十几个官差正围着楚江殴打着。楚江连日来都露宿在外,饮食也极为简单,身体早已是疲惫到了极点,不多时便满身是血,躺在地上不动了。
一个官差伸手掏出楚江身上剩余的银两,又对另一个官差说:“拖到乱葬岗。”
街上的人纷纷让开,那个官差不情愿地拽起楚江的头发一路拖着,经过之处留下一道狰狞的血痕,弯弯曲曲的,象是一条僵死了的蛇。
“死了么?”连城的心脏突突跳着,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笑意,“死了倒也干净。”甩甩头,心上却还是丝丝缕缕的痛,虽然微弱,却缠绵不绝。
“这位客官,客官……”一个声音惊醒了连城,他茫然回头,见酒楼的伙计正惊恐地看着他。
“怎么?”连城问道,这才发现自己的嗓音有些嘶哑。
“客官您的手流血了。”小二战战兢兢地道。
连城顺着他的目光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捏碎了手上的酒杯,酒杯的随便将手心割出一道道创口,鲜血淋漓。
“怪不得这么痛……”他自言自语道,突然从酒楼的窗口跳了下去。
楚江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简陋的床上,床边的桌子上点着一支蜡烛。他看了看房间的布局,感觉有些象客栈,挣扎着起了身,想要喊人,张了张口,声音嘶哑模糊。
连城推门进来,见他一脸的茫然,便把手中的粥递了过去,“吃点东西,你睡了好几天了。”
看见连城的那一刹那,楚江原本灰蒙蒙的眸子突然亮了起来,如是两粒剔透的翡翠落在在无瑕的月光里。连城一怔,呆呆看着他,半晌没有移开目光。
楚江扬了扬眉,“我好看到让你看呆的地步了么?”嗓音虽哑,但总算发出了声音。
连城伸手将旁边桌子上的铜镜递给他,楚江照了照,发现自己面上大大小小的擦伤,距离好看二字差了有十万八千里。
楚江解嘲地笑笑,“我一直很不满意自己的脸,现在有了这些疤痕也好,呵呵,似乎多了些英雄气概。”
连城气得面色有些发青,“你到底吃是不吃?”一边将粥碗重重放在了桌子上,转身就要离开。这时突然感觉自己被人从身后紧紧搂住,连城气得几乎吐血,正想用力甩开,突然听见嗖嗖几声,随即听见身上的楚江闷哼了一声。
他瞬间明白过来,急忙伸手一扯蚊帐拦在身前,阻住飞来的无数银光。随即他从怀中掏出一件东西甩了出去,房间里立即弥漫着白色的烟雾。
白雾中连城抱着楚江从后窗跳了出去,一路飞奔到了郊外荒凉处才停下。他喘了口气,突然想到怀中的楚江,几乎是本能地将他扔了出去,楚江便闷哼一声落在地上不动了。
见手上有血,连城忙冲到小溪边开始洗手,又顺手采了些皂角拼命搓着,直到手指上被搓出一道伤口才停了下来。他出神地望着鲜血从创口处流出,顺着修长的手指缓缓滴落,突然间他将整只手浸在了冰冷刺骨的冰水中,身体剧烈颤抖着。
“啊!……”他突然仰头对着漆黑的苍穹大喊了一声,“我为何要救他,为何?”旷野中那叫声荡起一波波的回声,越传越远。
情绪平复后他走回早已昏迷的楚江身边,见他面色青紫,上面隐隐有黑气萦绕,显然是中了剧毒。
再仔细看看,发现他肩上插着几根银针,银针附近不断有黑血渗出。他从怀中掏出一副手套戴上,伸手撕开了楚江肩上的衣衫,肩膀上中针之处已是漆黑乌肿。
再看看昏迷中的楚江,见他双目紧闭,唇角含笑。连城心里一动:难道他是帮我挡住了暗器,所以才欢喜么?
察觉到自己开始从楚江的角度思考问题,这个认知让他对自己非常愤恨。他面上阴晴不定了一阵,突然拔出长剑,冷冷道:“与其让你毒发而死,不如我现在就给你一个痛快。”言罢一剑朝楚江刺去,剑尖刚没入楚江胸口半寸,便看见他在地上痛苦地抽搐了一下,口中喃喃道:“……连城……连城……”
那呼唤虽轻,却带着缠绵的情意,如是寒冬腊月里将冻僵的指尖贴在暖炉上,那温暖虽是丝丝缕缕的钻入,却会很快蔓延到心尖上,一瞬间似乎心儿都要化在那暖意里。
望着楚江胸口溢出的鲜血,连城紧紧握紧左手的拳头。茫然间拔出了长剑,一朵血花飞溅,喷在他的面上。那温热的触感引发出他嗜血的渴望,于是伸出舌尖轻轻一舔,淡淡的血腥气便从他的舌尖钻到了心尖,与先前那暖意融在了一处,带着烫人的炽热。
犹豫了许久,他掏出一粒护心丸服下,然后俯下身一口口将楚江肩上创口里的黑血吸出。
黑血吸尽红血流出时他的嘴唇已经肿了起来,他跑到小溪边干呕了一阵,待漱好口收拾干净后才回到楚江身边。给他服下一些解毒的药,见他面色渐渐转白,便知他已无大碍了。
抬头望天,空中黑暗一片,野风呼呼吹着,旷野里隐约传来狼群的嘶叫。连城坐在溪边抱紧自己的双臂,突觉这人世种种竟是如此荒谬可笑。他恨自己的优柔寡断,恨自己的妇人之仁,更恨自己无力改变这些致命的弱点。
楚江醒来时正看见连城坐在溪边发怔,那原本冷漠僵硬的轮廓在夜色中柔和了许多。他心底泛起一丝温柔之意,挣扎着起身蹒跚走了过去,“多谢相救。”
连城淡淡道:“不必,你本也是因救我才中了暗器。”
楚江微微一笑,他本能的感觉到连城对他的态度缓和了许多,心底有些窃喜。不想对连城做无聊的客套,于是扯开话题,“不知偷袭的会是什么人?”
连城想了想,“或许是梅青梨白,他们大概是要杀我们灭口。”
楚江点点头,默想了片刻后抱紧手臂道:“这里好生寒冷,不如我们向前走走,看看有何避风之处。”
十月的夜虽然谈不上严寒刺骨,但也的确有些寒意,尤其是对身上余毒未清的楚江来说。连城沉吟了片刻,终于点点头,站起身默默朝前走去。
(六)
走了约两个时辰,看见前面山道边上有一座庙宇,两人便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楚江进门时看了看门头上的匾,“这是间月老庙。”他突然说。
连城不理睬他,进了庙的庭院,四下空无一人,大堂的门紧紧锁着,连城只得在房檐下找了个背风的角落坐下,开始闭目养神。
片刻后听见楚江叫他,连城睁开眼睛,“什么事?”
“随我来一下好么?”
连城正要拒绝,一抬头看见楚江期待的目光,心里一动,便起身默默跟上,一路走到庙堂后的中庭。
中庭里有一个巨大的池子,几丈外的池水中间放着一只青色的瓷坛,瓷坛开口处十分狭小,直径尚不到一尺。
连城侧身疑惑的看着楚江,见他走到一边拿起毛笔蘸了蘸朱砂在一支竹签上写了几个字。随后他将竹签拿到连城面前,连城低头一看,竹签上并排写着:“连城,楚江。”
连城稍一转念,立即猜出这月老庙里的竹签大概是用来做什么的。他怒喝一声,“快把它扔了!”
楚江笑笑,不待连城醒悟便把手中竹签扔了出去,竹签在池水上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飞了一阵后“叮”一声落进了池心的瓷坛里。
楚江见状转身静静道:“我适才看了石碑上的说明,据说只要能将写着两人名字的竹签投进那个姻缘坛里,月老就会成就这段姻缘。”
连城身躯一僵,咬牙冷笑道:“难道失忆让你成了傻子?这世上哪有两个男人的姻缘?”
楚江怔了怔,很快眉头又舒展开来,“那正好我们做第一对,你看月老也认为我们是天作之合,我随便一投就投进去了。”
“是么?”连城阴阴一笑,楚江隐隐觉得他的表情有些不对,正迷惑着,突然看见连城点着池水跃向池中的瓷坛,随即“咣当”一声巨响,无数碎片从池心向四面八方飞去,最后相继落在池子中,在池上绽放出无数水花,如是洁白的昙花,盛开后的瞬间便凋谢枯萎。
怔忡间连城又飞了回来,稳稳落在了楚江身边。他面上带着一丝残忍讥诮之意,望着楚江冷冷道:“以后你若再做这种无聊的事我就将你大卸八块!”说完立即转身离去,留下楚江孤身一人站在池边,望着那清冷的池水发呆。
连城靠在庙里的一个角落坐了一阵,肚子开始叫了起来,这才想起因为忙着医治楚江,自己已有一日未曾进食了。
正饿得难受,突然看见楚江走了过来。他似乎刚从水里爬出来,全身从头到脚都在滴水,一边走一边冷得打着哆嗦。样子虽然狼狈,面上却笑嘻嘻的,右手紧紧抓着一条活蹦乱跳的鱼。
楚江将鱼扔到连城面前,“那个姻缘池里居然有鱼,你一定饿了罢,我们生火烤鱼吃。”
连城盯着他的胸口处看了看,被自己宝剑刺出的伤口再度裂开,血丝不停地渗出,染红了他的衣衫。奇怪地是他的面上一直带着和煦的微笑,似乎自始至终都不曾感觉到那剑伤的存在一般。
这时一阵大风刮来,浑身湿透的楚江打了几个寒战,“我去捡树枝生火,你等等。”
“慢着。”连城突然起身唤住他,“你坐在这里等,我去捡树枝。”
见连城突然如此好心,楚江觉得有些不对劲。连城见他目光闪烁,突然醒悟,他冷声道:“你怕我趁机离开?哼,就算我光明正大的离开你也拦不住。”
楚江想起适才他在姻缘池上的凌波微步,的确是轻功不俗。他笑了笑,“那好,我正好把鱼洗洗干净。”
不多时连城捡了树枝回来,生了一小堆火,楚江忙过来烤火,一边把洗干净的鱼往火上放。
连城一看,一把将鱼从火里抢救出来,他盯着楚江咬牙道:“你这就叫洗干净了么?连鱼肚子都没有剖开。”
“鱼肚子要剖么?”楚江尴尬地笑笑,“我不知道这个,可能是因为失忆忘了,而后来在添香楼也不曾做过这个。”
连城拿着鱼站起身冷冷道:“你失忆之前估计就不知道。”
“我失忆之前的事你又怎么知道?”楚江漫不经心地打趣道。
连城面色突然一变,急忙转过身跑了出去。楚江留意到他突变的神情,也收敛了笑意,心中暗道:“难道我们竟是旧识么?若真如此,倒也可以解释我为何第一次见他时会感觉那么强烈了。”想到这里又觉得不太可能,却又说不上原因。
连城在池边洗好鱼,走回火堆时见楚江正赤着上身在火上烤着湿衣衫,那肩头的肿块已经消了下去,胸口的剑伤也渐渐凝结了。
连城用根棍子穿好鱼放在了火上,便侧过身背对他坐着,这时楚江突然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连城急忙起身倒退了几步,勉强没有被楚江喷一身的口水。
连城皱皱眉头,看看自己身上,他伸手解下宝蓝色披风,看也不看地递给楚江,“拿走,反正被你喷了一身口水。”
楚江目光突然沉静下来,深深地望着连城不说话。连城感觉自己的脸有些发烫,随手将披风往楚江身上一扔,闷闷地掉头就走。
他一气冲到庙宇的后院,猛地朝身院里的大树踹了几脚,树上残败的枯叶纷纷落下,他随手接住一片,狠狠揉碎,揉碎,再随手一抛,落在了风里……
火堆边楚江披上连城给他的披风,优美的唇角忍不住露出笑意。火堆上鱼香味渐渐弥散开来,楚江起身正欲叫唤连城来吃,突然听见庙门外传来脚步声。
他警觉地朝门边望去,片刻后看见十几个黑衣人推门而入。他们看见火堆边的楚江,很快围了过来,为首那人用刀指着楚江道:“海颜奴,你快点滚开,这里今晚归我们了。”
楚江见他如此跋扈,不由冷哼了一声,“这里是你家的么?我偏不走。”
那人大怒,一刀朝楚江劈去。楚江急忙闪躲,身法竟是格外的巧妙。那人吃了一惊,又连续几刀朝楚江劈去。凌厉的招式下余毒未清的楚江渐渐有些不支起来,想要叫唤连城来帮忙,却又觉得抹不开脸。在他心目中,总觉得应该由自己保护连城才对。
“住手!”这时突然有人冷喝一声,那黑衣人只觉眼前银光随着人影一闪,之后虎口一麻,不由自主后退了好几步。再朝前面望去,看见一个少年长剑拄地临风而立,面色沉静淡漠。
黑衣人大吃一惊,急忙跪了下来,“属下参见二皇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