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露霜前冷-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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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之血,流尽了,是不是就可以改变了?
把剑重新插回剑鞘,慢慢抬起滴血的左手。木弦神色凄然,流尽了又何用?无法改变。他从袖中抽出方帕,包好手腕,然后用袖子遮住。
当他走出暖阁时,依旧是那样云淡风轻,温润如玉的少年天子。但是,他的眼睛,一向是寥若寒星的黑眸,却是无神。
“皇上。”赵孟阳与沈世傲见到木弦走出来,连忙上前行礼。
“皇上,你面色不大好。”释义一看他走出来就觉得有些不对。脸上的血色似乎有些不正常。
“朕无妨。赵王爷和沈老今日来,要说什么就说吧。”木弦瞟了释义一眼,坐到自己的位子上。
赵孟阳和沈世傲对看了一眼,还是沈世傲先说话,“臣想知道,皇上最后如何定夺?”
“沈老。”木弦的目光却是落在赵孟阳身上。“大婚之事你负责监察,一切交于礼部处理。因在国丧期间,一切从简,沿路不得奏乐。”
沈世傲心下大喜,果然他没有看错人。但是,转而又是心下长叹,只是,怕是苦了两个人了。“臣尊命。”
“赵王爷前来,是做什么?”
赵孟阳看了眼沈世傲,不知如何回答。沈世傲告诉他,皇上不愿大婚,是因为自己的女儿,让他跟来,可以说服皇帝。可是如今皇帝答应了,他又有什么好说的?
“赵王爷,你知道吗?朕之所以回宫,是为了岚儿。为了能有一个身份,同岚儿在一起。”木弦的声音很沉,却是淡淡的,听不出任何起伏。
赵孟阳心中咯噔一下,他没有想到,皇上对岚儿之情如此深。
“赵王爷,朕要你说实话。若是朕不是皇上,赵王爷会允许岚儿同朕在一起吗?”
“只要是您,无论是不是皇上,只要岚儿也喜欢您。我不会反对。”岚儿跟他在一起,哪怕他是布衣,自己也相信他会好好对待爱护自己的女儿。
木弦突然胸口一闷,重重的咳嗽起来,满面悲戚,转而只剩自嘲的笑。他笑出声来,夹杂着咳嗽笑出声来,令赵孟阳和沈世傲皆是心下也哀痛起来,甚是不忍。
“若是……知道……咳咳……如此,朕当初就……不该回来……。”他的声音也是无限的悲凉。回来与不回来,是对是错?当初回来是对,如今回来是错。结果,是什么也没有改变。又是一次与他所想,所望背道而驰。
“赵王爷,请你不要把我大婚的消息告诉岚儿。朕想……自己……告诉她。”
“小女极少出门,臣会留意的。”
“你们,下去吧。”木弦疲惫地先后靠上椅背。
“臣等告退。”
等到赵孟阳和沈世傲出去,释义才上前。“你真的决定了?”“师兄也听到了。”他,不想再说第二次。
“你要如何同晴岚说?”释义皱眉。
“不知道。”如何说?说他娶了别的女子?但是心中只有她一个?还是……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
木弦站起身,“我要去看奏章了。”
“等等。”释义的目光落在木弦的椅子上,扶手上有血。目光向上移,停在他的左手袖口处,一把抓过他的手,就看到已经染红了的方帕。“你做什么了!”释义又惊又急。
“不小心划伤的。被青冥剑。你帮我包扎一下就好了。我还要看奏章。”木弦淡淡一笑,刚才神情又全然不见了,看不见悲凉。
一支碧玉七宝玲珑簪斜插在涵烟芙蓉髻中,一身牡丹纹浣花锦衫,脸上薄施脂粉,眉弯秋月,画黛弯长,樱桃红唇。生得倒是清秀可人,一副大家小姐的模样。此时她正倚在格子木窗前,望着外面纷纷落下的白雪。雪,是今早开始下的。
“小夕!”
少女回头,见来人是自己父亲,连忙上前走去,略向下屈膝,“璇夕见过爹爹。”
“我的宝贝女儿,快起来。你马上就要是皇后了,倒是可是要爹爹对你行礼才对。”那人,正是裕亲王。此时他看着自己的女儿,满心欢喜。庆幸当初生下的是个女儿。
“皇后?爹爹说什么?女儿不明白。”璇夕疑惑地看着裕亲王。
“小夕!这是你的福气啊!宫里带来话了,皇上很快就要下旨封你为后,择日大婚。”裕亲王爱怜地拍抚着女儿的肩膀。
“可是,女儿没有见过皇上,他为什么封女儿为后?”“那还用问,当然是他喜欢你。”裕亲王要打消女儿所有的顾虑。
璇夕脸上薄红。“皇上他,真的是这样的吗?皇上,是个怎么样的人?”
“你们结成夫妻不就知道了?不过,以皇上的才貌,小夕嫁给他,定是不会委屈了你的。”裕亲王大笑。若是亲家一结,他在朝中的权位必然上升。
“你好好在家中准备着。爹爹还有事,先走了。”裕亲王又拍了拍女儿的肩,转身走了。
“女儿恭送爹爹。”
裕亲王才走出几步,就听有人道,“圣旨到,璇夕郡主接旨!”
“快,快来接旨。”裕亲王大喜,拉上女儿到外面。璇夕抿唇淡笑,面上薄红。
“璇夕接旨。”
宣旨的公公对璇夕点点头,又对裕亲王行了礼,才道,“裕亲王之女,璇夕郡主少而婉顺,长而贤明,行合礼经,言应图史。贵而不恃,谦而益光。四德粲其兼备,宜令所司,择日册命为后。因国丧期间,大婚一律从简,中途不得奏乐。望璇夕郡主日后掌管后宫,母仪天下,为朕分忧。”
“璇夕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恭喜王爷,恭喜郡主了。”又是一阵寒喧,宣旨的公公才离开。
定十二月二十九日,律熙帝大婚。
清冷雪红妆
十二月二十九日,都城飘雪。
纷纷扬扬如柳絮般落在主街未阳大道,落在十六人抬着的黄缎子盘金绣凤大礼舆上。迎亲的队伍缓缓在前,拥导着皇后的卤簿、册宝,一路旌旗飞扬,只有队伍移动的声音,没有奏乐。
不知是不是因为下雪的缘故,未阳大道上感觉比平日要冷清,天气冷,出来看热闹的百姓也少了许多。
黄缎子盘金绣凤大礼舆由大威门中门入皇宫。文武百官早身着朝服,分两排侍立在恒天门外迎候。
当黄缎子盘金绣凤大礼舆进入皇宫,停在佑哲大殿殿门。设在殿外广场的钟鼓并没有鸣响,卤簿在广场依次站好。
大婚正、副使以节授司礼监秉笔沈世傲,沈世傲接节,高声命捧册宝官捧皇后册宝。册宝先行,往后伞扇、仪仗、女乐宫女簇拥着皇后彩舆,由朝天门入内庭。
至朝天门,捧册宝监官以册宝授内宫女官,彩舆停在坤倾宫下的玉阶,皇后下舆,沿西阶上台,皇帝早已站在东阶,降迎皇后。
璇夕隔着珠帘,瞧不清他的模样。雪花落在他的四周,清清冷冷的,如同一副画。璇夕有些紧张,垂眼盯着脚下玉阶。但她与皇帝所站位子还差一个玉阶时,她看到一双匀称修长的手,先自己伸来。璇夕心中一喜,脸又有些热了起来,好在隔着珠帘,没人看的见。她把手小心地放入那双好看的手中。感到的是一片冰冷。转而一想,他是在雪中站久了吧。
瑞宁宫的洞房中点满了红烛,在这样的雪天里,分外耀眼。
皇帝揖皇后同入洞房。韭菹、擩醢、黍、稷、粱等五谷早就在正堂的香案中放好,内侍女官引导帝后行祭祀礼。
祭礼结束,司饰恭敬的捧上手巾,帝后擦净了双手,尚食跪伏进献食物,亲身先尝,以示无毒,然后再将黍、胰脊递上。
三饭过后,尚食女官奉上盥手的盥爵。洗过手,尚食女官再献上两份美酒,再行一遍祭礼。祭礼后行合卺礼,以示合二姓之好,上事宗庙,下继后世。
诸礼毕,皇帝要以玉钩挑开遮在皇后脸前的珍珠。
璇夕的心蓦然紧张起来,双手悄悄捏住衣角,低着头,连呼吸都尽量的轻。她听到陆续退出房间的脚步声。
“皇后先休息,朕还有公务在身,晚些再来。”声音是清越的,这样的声音本该是想象中的柔和,可是为什么她听起来,有些冷意。
而后璇夕听到他的脚步身离开了房间。
原本紧张的心情转为失落与委屈。她本来想要开口叫住他的,可是,自小的礼仪约束,让她恪守为妻的本分,她放弃了开口。
他说晚些再来,那就等他吧。
全喜站在瑞宁宫门口,看到木弦从宫内快步走出,吃了一惊,忙上前,“皇上。”“回去。回坤倾宫。”
“皇上……皇……”全喜无奈地摇摇头。忙跟了上去。“皇上,乘銮驾吧。”“走回去。”
全喜大惊。这下雪的天气,怎么走回去?他抬头看了看天,这雪是越下越大。
雪落在木弦大红的喜服上,坠满了他的肩头。红色映衬着他的脸有些发白。发上,眉上,就连睫毛上都凝着细小的雪花。眼前除了纷纷坠下的雪,什么也看不见。
他突然有些怨恨雪夜。他的生命中经历过的雪夜似乎没有一次是好的。宫中十年他已不想去忆,而结束这痛苦的十年,又是那一场雪夜中奶娘离去的背影,那一别,便是天人相隔。而今日的雪夜……
木弦停下脚步,伸出双手接过飘下的片片雪花。猛地收紧双手,雪融化在他掌中,顺着手掌流下。
“皇上,小心龙体。”一件大氅披在木弦肩头。木弦点点头,拉紧身上的大氅。身上的雪一暖,就化了。湿了喜服,冰冷刺肤。
裕亲王,皇叔。你会为你的试探付出代价。
全喜看到他眉峰的冷峻,心中打了个颤。
木弦回到坤倾宫,众人都是奇怪。全喜一一告诫他们不可乱嚼舌根后,才跟着木弦进了暖阁。木弦已经换下喜服,穿上平日的便服。
释义尾随而入。笑道,“怎么就回来了?把人家新娘一个人扔在那里?”
“她不是。”木弦淡淡的说道。伸手拿过一本奏折。
释义皱眉,走近他。“释尘,她也是无辜的。你对她还是好些。”“我们都是无辜的。只有裕亲王不是。我会与她相敬如宾。”提到裕亲王,木弦的眼中燃起怒火。
“赵孟阳求见!”门外小太监向内传话。
全喜瞧了瞧木弦,“皇上,奴才让他先回去如何?”
“宣他进来。”木弦放下手中奏折,起身道。
赵孟阳显然也是冒雪前来。满面焦急,一见木弦就屈膝跪下了。“皇上,小女失踪了。”
“岚儿失踪了?”木弦几步上前,拉起赵孟阳,“什么时候的事情?”赵孟阳对上他焦急又有些惊慌的双眼,心下长叹。他是找对人了,皇上对岚儿真的很上心,只是……
“是不是她已经知道大婚的事情?”她现在身边应该随时都有‘七宿’保护着,如果不是她自己走的,是不可能没有消息。
“不会。她一直待在王府,臣也未同她说过。”赵孟阳摇摇头,“臣已经派人全城找了二天了,但是没有消息。”
“两天!她不见了两天,你为什么没有来报?”木弦后退一步,盯着赵孟阳。
“臣原以为她只是自己出去了。可是……臣也没有办法了,才冒然进宫的。”赵孟阳垂下头。
木弦背过身去,缓缓来回走动着,眉头紧蹙。“她失踪前,有没什么异样?”“没有。下人只说看着她上了马车出去了。那驾车的人他们也不知道是谁。”
“那么,她的房间,你去看过了吗?碧叶碧荷有没有说什么?”
赵孟阳回想了片刻,“画。拙荆的画像。”
“岚儿娘亲的画像?她说,是一个朋友送的。我没有多问。”木弦停下脚步,这时,跟送画的人有关。
赵孟阳脸色大变。
“赵王爷,如今不要隐瞒了。岚儿的失踪,与她娘亲有关系吧?”木弦坐下,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赵孟阳。
赵孟阳叹出一口气。一瞬间,似乎苍老了许多。“岚儿的娘亲是炎国人。她嫁给我后,我从未有过她的画像。这画像必定是炎国的。若是岚儿被他们带走了,怕是凶多吉少。”
“为何?”
“当年炎国与韶国曾有过一段数十天的交战。我担任主帅。那场战是韶国获胜。但是毕竟我们人数少,在撤回时,遭到了袭击。我负伤昏厥。醒来后,发现在炎国的大帐中,照顾我的是一个女子。后来我才知道她就是炎国的长公主。因她医术高超,这次才随军而来,照顾炎国皇帝。她并没有把我交出去。十天后,我离开。到了韶国境内,竟然第一个看到的人是她。她说,她要同我回韶凌,做我的妻子。我们成婚后,她却开始郁郁寡欢。在我的逼问下,她才说出来。”赵孟阳说道这里,停下来,已经全失了镇定。声音开始颤抖起来,“炎国皇室不得与外人通婚,若有违者,其后代抓回炎国,处死。”
“你是说,岚儿是被炎国的人抓回去的?”木弦面色也凝重起来。
“有可能。”
木弦手指轻轻叩击桌面。炎国,能与炎国有关,帮的上忙的人……
“赵王爷,你先回去。”
赵孟阳一愣,皇上竟然在笑。淡淡笑,令人安心的笑。“皇上。”
“你先回去吧。”木弦又重复了一遍,站起身来。
“臣告退。”赵孟阳的心稍稍安下了。
等到赵孟阳退下,木弦也屏退了全喜。
释义这才开口,“你知道是谁了吗?”
木弦摇摇头,“不过,我知道有一个人可以帮上很大的忙。”
“谁?”
木弦没有回答,而是唤道,“井木犴”
“木公子。”玄色人影出现在木弦面前。“盟主失踪之事你可有消息了?”“是属下等保护不周。房日兔和心月狐已经追查出带走盟主的确实是炎国人。而且,是炎国二皇子,炎天寒。”
木弦点点头,“她们还在追吗?”“不,她们也是在盟主失踪后一天才明白的。盟主那日说有人来找她,她要出去,叫属下不要跟随。所以,她们只是查到了线索,而没有追上。”
“我知道了。”
井木犴一抱拳,又消失在暖阁中。
“释尘,你说的人是谁?”“师兄也认识的。”木弦微微一笑。
他,不知道好不好?炎国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