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策_派派小说-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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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他是顾大都督面前的大红人,因为他的请求,顾雍允许他将梁国公主接出来,住到城东一所幽静美丽的别院。他得知消息立刻赶到如今已被重兵围困、一片萧瑟的公子府,但她却没有出来。
她不愿离开。
这场风云动荡的权力博弈中,那些男人们,为了各种目的,或野心,或权势,或仇恨,一拥而上地厮杀、算计、布局,你死我活、暗潮汹涌,最终的一场激烈角逐之后,大厦倾覆、沧海横流,胜利者得到了想要的一切,却没有人记得那个柔弱的牺牲品。
在这个男人们权力角逐的世界,这柔弱的女子是最无辜的祭品,当尘埃落定之后,她耗尽了力气、折损了双翼,终于没有力气再飞了。
逝去的永远不会回来,那洁白的最初被染上了斑斑锈渍,再无法重现那种纯粹。
花已残,心成灰。
一切已经结束,是否还能开始?
浩浩愁,茫茫劫;短歌终,明月缺!
简歌微微仰起脸,似乎要将什么汹涌而出的东西逼回眼眶,压回心脏。他的掌心被紧握的手指抠出了血珠,渗进马缰里。
风雪呼啸,就像是天地间冤屈悲恸的怨灵同声惨哭,无声呜咽。
此时是晋愍帝元熙十二年二月二十七,朔方之战后第十天。
河西重镇凉州城依旧繁华而躁动,一切似乎没有任何改变,但一切又都不一样了。
朔方城破,日前率军亲率大军奔赴朔方的大都督顾雍返回凉州,使河西王府上卿大夫、自己的亲弟顾儒滞留朔方拜谒左贤王,与之商榷践约的条件——河西王府割让朔方以北三十城予左贤王,羌胡大军撤退,双方化干戈为玉帛,结为兄弟之好。
而与此同时,河西王府传来消息,河西王太妃思念久未谋面的次子,在当日家庙之约后将公子怀璧招入王府以叙天伦。但公子一入王府,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王府、都督府与公子府联手共抗羌胡的家庙之约,居然突然演变成了河西王府与左贤王结为兄弟之好的结盟。就在公子入王府的同时,凉州兵权骤然易主。河西王府多少年行动都没有如此敏捷过,虎贲卫诸将军一夕之间全被削职,虎贲兵符掌握在了大都督顾雍手中。
公子怀璧下落不明,公子府的外围势力被明擎暗制,奚氏、王氏、褚氏等各大小士族像猎豹弓起身体,却咆哮着不敢轻举妄动。而大都督顾雍与河西王府占尽主动,都督府以“公子离府,故而严加保护”的名义,铁甲重兵在公子府外围成了铜墙铁壁。
冠冕堂皇的理由下是政治的角力,凉州城风云骤变,一切都似是而非。
这一次似乎是真的要变天了。
商旅往来的客栈里,人们窃窃私语:
“公子真的倒了?……”
“胡人再打过来,谁来对付?王府的酒囊饭袋吗?***……”
“不是说结为兄弟之好么?这次息兵,可以持续多久?”
骤然有人低斥:“闭嘴吧,当心祸从口出!”顿时又安静下来。
而此时,夜色已经深沉。安西都护府的烟花腾空绽放,照亮了半个凉州。
从公子府出来的谋士来到都督府外,牵着马静静站在街角。里面的寿宴已酒酣耳热,外面的“福寿筵”也已经开始。凉州城的穷人、乞丐蜂拥扑抢,一名衣衫褴褛的母亲伏在被踩死的孩子身上痛哭,几个都督府的家奴过去把她拖走;几个乞丐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求食,又很快被人群挤不见。
而人群依然在拼命争抢、死命往前挤,因为都督府还要出来撒“福寿钱”,大都督慈悲,以救济贫苦为自己祈福。
每年此时,踩死人的事都不新鲜,被踩死的多是瘦弱的老幼,都督府的家奴事后便骂骂咧咧地忙碌着将这些不值一哂的乞丐尸体拖到一边,免得挡了都督出行的道路。
烟花照在谋士白玉般的脸上,光影明灭,显得晦暗不明。他长长的的衣袖下,手指动了动,却终于没有做什么。
“简大夫。”一名铁甲军的武士幽灵般出现在他身后,轻轻往他肩上一拍:“大都督已久候了,这边请。”
这座“暖风堂”是大都督用来私下宴请贵客的地方,并不常开放。河西前来祝寿的权贵们都在前厅听歌看舞、痛饮作乐,而这座暖风堂里,却只寥寥坐了三个人,大都督顾雍,河西王的叔父、扈伯嬴治,与主座上的西河王。
烛光跳跃,千百支蜡烛让这间阁室亮如白昼。侍女们送上并不太多的杯盏,便静静地退下。比起前厅的奢靡热闹,这里显得幽静而清醒。而那些杯盏金盘虽然不多,却都是脍鹿脯、燔熊掌、比目鱼等河西最珍奇的珍馐佳肴。
“这一场布局,真是惊心动魄。”河西王殷勤道:“亚父率军奔赴朔方,亲至险地,可谓鞠躬尽瘁!本王敬亚父一杯,略表寸心。”
“王爷客气了。”黑袍广袖的大都督转动掌中的酒杯,眯起眼睛,冷哼一声:“老朽失算,真没想到白璧晖那小女子居然会弃杀父之仇不顾,出兵援救,以致虎贲卫突围逃走,未能全歼。可惜此去朔方,老朽并没有什么作为啊。”
“都督哪里话?都督统揽全局,运筹帷幄,”扈伯嬴治连忙赞叹:“杀伐决断之下,一局定江山啊。都督这次藏的杀手锏,这梁国凤雏,真是一鸣惊人!”
河西王闻言也忍不住赞叹有加:“亚父得此绝世之才,可谓如虎添翼,霸业必然有成啊!”
“王爷此言差矣!大业,什么大业?”顾雍面容一整,立刻道:“老朽一心辅佐王爷、平定河西,一片昭昭之心,何曾有僭越之念!只是这乱世多贼寇,若是老朽日后为天子征伐诸侯,也是为苍生计啊!”
这个话题太敏感,河西王面色尴尬,扈伯连忙应和:“都督一片丹心,此言甚是,甚是。”
顾雍眸中闪了一闪,不置可否,转过了话题:“只是这梁国凤雏……这一局实在阴狠精妙。可惜,就是太阴狠精妙了啊……”
嬴治一滞,顾雍城府深沉,难道这居功阙伟的简大夫动了杀机?
这梁国凤雏似乎永远让人看不透,他足智多谋,却阴沉莫测,给任何人的感觉都是可堪重用,却难以信任。
“他追随公子怀璧自梁国来到河西,却暗中与我通好,这是背主。而他当初在梁国与丹阳君合谋弑君,也是背主。而梁国破国,他献关投敌、诛杀‘梁园客’与梁国世子,更是背主。”顾雍慢慢道:“换主三次,三次背主。如此之人,哪个君侯还敢用他?”
扈伯与河西王忍不住都背上一寒。
顾雍似笑非笑道:“他当初私下找我合作,提出的条件是事成之后,将那梁国公主妥善安置,保她周全。旧臣与公主,妖童媛女暗通款曲,倒也多情可谅。只是为了杀嬴怀璧,他连这公主都要利用。”
给她中下“美人恩”,将心上人拱手送到仇人的床上——
河西王与扈伯又是悚然发寒,却又有一种难言的凄凉。
他就是太聪明了,太过阴狠。
就在这时,侍卫大步走进来通报,简大夫已经到府中了。
正文 第五十二章 朱凝碧(下)
那是一个一身布袍的青年,在座的只有河西王没有见过他。但他踏入内室的那一霎那,其他人与河西王一样忍不住目眩神迷了一下。
青衣谋士踏雪而来,衣袂翻飞,他把眼睛淡淡地扫过众人的时候,让人想到大漠夜空上漫天的星光。
天上谪仙人。
河西贵族生活奢靡,豢养美少年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当初扈伯嬴治与河西王上卿大夫顾儒赴公子怀璧生辰宴,对简歌惊为天人,满心都是龌龊念头。如今再见,惊艳中却有一丝丝阴冷的恐惧——
那种美丽就像罂粟花,会渗出毒汁。
顾雍最先回过神,站起身来亲自迎接,大笑道:“大夫总算来了!”
简歌神色淡然,站立在中央,拱手一揖:“简歌来迟,请王爷、都督恕罪。”
河西王连忙道:“快快请起,寻常薄宴,大夫不必多礼。”
“简大夫终于来了,不过我等为一睹大夫风华,稍等片刻又如何?”扈伯嬴治殷勤道:“朔方一战,大夫神机妙算,定当青史留名啊!今日终于能与梁国凤雏面对面一会,真是此生大幸!”
简歌轻轻勾一勾唇角:“是第二次见面了吧。”
在公子生辰筵席上,扈伯与顾儒对简歌垂涎不已,出言不逊惹怒了奚子楚,颜面尽失。扈伯闻言尴尬,却不能说什么,暗暗恼怒。
顾雍连忙打圆场,引领简歌入席:“这一次扳倒公子怀璧,大夫当居首功,来来,老朽敬大夫一杯!”
他挥退身后的侍女,亲自执起青铜镂金壶,斟满一樽美酒,笑盈盈双手捧到简歌面前。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有两道电光飞闪而过,嗤嗤几声,有什么东西骤然飞溅上门窗——
那是血!
是谁,闯过了重兵把守、戒备森严的都督府,居然来到了这间隐秘的阁室!
顾雍悚然大叫:“来人啊!”
他话音未落,尖利的羽箭呼啸而来,一箭从三人中央穿过钉在了殿柱上,又一箭射穿了河西王的高冠,河西王尖叫一声滚到了塌下。另一箭直逼顾雍,却一箭射穿了他举在胸前的酒杯。
酒杯砰然碎裂,酒洒在地上,泛起一阵青烟。
那酒里有毒。
顾雍为简歌斟的酒中居然下了毒!
简歌蓦地抬首看过去,所有人还来不及反应过来,顾雍突然举起案上那整只青铜镂金壶摔下,里面的琼浆玉液哗啦洒在地上,同样泛起一阵青烟。
顾雍大叫:“必是奸细下毒!好阴毒的手段!”
他连滚带爬藏在殿柱之后,大声呼喊:“铁甲军何在!有刺客!有刺客!”
殿外风雷声动,暗中守卫的铁甲军亲卫轰然而出。
杀声与刀剑声瞬间震彻了这片宁静之地,火把下铁甲军一拥而上,将刺客们围拢在一片刀网之中。
刀光剑影之中,只听一声大喝:“杀顾雍!”
而这严密的封锁居然挡不住刺客的脚步,其余人转变方向,全力挡住了的铁甲军亲卫的封堵。铁甲军
而几团黑影“砰”地破窗而入,剑光如闪电一般,向顾雍迎面罩来。
太快了!
顾雍腰间的佩剑来不及出鞘,他惊险之中堪堪举起剑鞘格挡,来人一剑将他的连鞘带剑斩成两段,而余力不竭,转而直削向他的头颅。而顾雍剑鞘一挡的瞬间,身后的侍女们幽灵般抢上来,手中的剑挽出一片光网,将顾雍保护得没有一丝缝隙。
一名刺客大喝一声,笔直冲向剑网之中,用自己的身体把滴水不漏的剑网撕开了一道缺口,顿时“嗤嗤”几声,他的身体各处的筋脉被撕碎,血液向四方飞溅。这个缝隙眨眼即逝,但就在这一眨眼的功夫,另一名刺客已经踩过同伴的尸体,冲过了剑网,长剑携风雷之声,劈向顾雍。
这是如此惨烈、如此迅速的必杀之势!
但是来不及了。他身后铁甲军已经冲上前来,羽箭齐发!
利箭像雨一样扑了过来,乱箭穿心,无数的剪枝钉在了刺客身上。刺客却丝毫不曾回头,他大吼一声挥起手中的剑径直向前,顾雍夺了侍女的剑一剑斩来,刺客的头颅随着血箭飞起,被射成刺猬一样的身体轰然倒地。
门外已经一片暴喝——
“杀顾雍!”
最先闯进这座阁室的刺客被消灭掉,可依然有源源不断的刺客企图冲进来。铁甲亲卫潮水一样涌向暖风堂这所别苑,偌大都督府被惊动,火光冲天,杀声一片。
杀顾雍!
这声凄厉的呼喊骤然撕裂了都督府安逸富贵的夜色,惊动了凉州城。
“好个神通广大的公子府余孽,能杀到我暖风堂上!”顾雍擦去脸上的血渍,咬牙冷笑:“杀顾雍?恐怕是救公子吧!立刻调兵王府,捉拿虎贲叛逆,杀无赦!”
他话音未落,就在河西王府的方向,灿烂的烟花腾空而起,虎贲卫尖锐的号角突然吹响!
那是虎贲卫召集余部的信号,与冲锋的号角。
凉州城寂静的夜燃烧起来,伴随着无数个声音的大喊——
救公子!
晋愍帝元熙十二年二月二十七,公子怀璧麾下亲卫三百,趁大都督顾雍寿宴之机密谋行刺,牵制铁甲军兵力。与此同时,留守凉州的虎贲卫诸将军发动兵变,率手中仅余的三千兵力发动兵变,直奔河西王府,企图救出公子怀璧。
铁甲军急兵救援,激战至天亮,公子怀璧的三百亲卫行刺失败,尽皆就戮,被俘者全部慷慨自刎。虎贲卫右参将温澜战死,左千城、风无逸等诸将军仅率残部一千自西门突围,向高阙城的方向而去。一夜之间,凉州城满城血腥。
“看看,老朽今日给你带来了什么!”
几声冷笑响起,伴随着哗啦的脚步声,阴暗的内室里灯烛突然被点亮,烛光荧荧。
这是一间阴暗的内室,只有一张胡床、一张案几,没有窗,甚至看不到外面的日月星辰起落,没有昼夜,无以计时。
全身重甲的武士拥簇着黑袍佩剑的大都督从咯吱作响的楼梯上走下来,嘭的一声,几只布包被扔在面前的案几上,浓稠的血顺着锦帛的纹理一滴滴落下来,悄无声息地被铺着的地毯吸收,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胡床外悬垂着层层纱帐,一个高大的身影静静地盘膝坐在纱帐之后,沉默得像一尊雕像。
“哦,瞧瞧,老朽真是老糊涂了,都忘了公子行动不便啊!”顾雍似笑非笑地踱了两步,用脚尖将布包挑开,里面的人头滚了出来。
“这位是桓冲桓将军吧,这位是赵元博赵将军,这一位,”他用脚尖踢了踢那颗人头:“可是堂堂虎贲卫右参将温澜温老将军啊!啧啧,这个婆婆妈妈的老好人,戎马一生,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帐中的人一动不动,没有声音。
“你的这些余孽啊,真是忠勇可嘉,一批批接二连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