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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部分

山河策_派派小说-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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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守卫家园,是我们每一名武士与生俱来的职责,战死沙场、死得其所!”他策马回旋,沉声道:“兄弟们,还记得你们的使命么?”

    为什么要从军?为什么要披上这一袭铠甲?为什么要离别父老,孤身奔赴这黄沙漫漫的征途?

    乱世之时,山河倾覆。踏上了这条铁血之途,霸业、权力、阴谋甚至嗜血的快感,渐渐淹没了梦想、雄心与热血,也许多年的征伐,已经让身体和灵魂一起麻木。但是,总有一些不经意的刺,随时刺入武士的心脏,尖锐的疼痛让灵魂骤然鲜活——原来,每一名武士那最初的少年时的梦想与热血,从来不曾消退。

    那是少年披上战甲的初衷!

    守护。

    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

    虎贲武士们举起斩马刀,烽烟弥漫中,他们压低了声音,或许粗嘎嘶哑,却清晰地一个字一个字,低低地重复:“马革裹尸、护我河西!”

    护我河西!

    “很好。”顾琼慢慢道:“用好最后每一支箭,胡人不到眼前,不能出箭。”

    务必要使每支箭都沾上胡人的血!

    胡人的铁骑,已经奔腾到眼前!

    顾琼大喝:“出兵!”

    残余的骑兵精锐摆成了弦月大阵,双翼呼应,前方的战士倒了下去,后方的同伴踩着战友的尸体再补充上来。单薄的双翅一点一点淹没在胡骑大潮般汹涌攻势之下,却丝毫不曾退却,依然如此娴熟地变化兵阵,灵巧地游走在胡骑之间,像一把薄薄的匕首,企图在对手长龙般的身躯上划出一片片血口,哪怕明知道不能致命,也要留下最重的创击。

    这种明知山有虎的送死,此刻却有种一往无前的壮烈美感。

    史家大笔一挥,这就是慷慨的壮美;而这种美,在另外一些人的眼睛里,又是多么的无奈和残酷。

    距离跑虎原仅十余里,朔方城。

    拖曳着火舌的箭雨不停地投向朔方城中,浓云从跑虎原的方向被撕开了一道缺口,一抹残阳静静地铺在天际,浩瀚城池被染上一层暗色,像是跑虎原上将士们的血也飞溅上了朔方城。

    虽然左贤王已经开始大举反攻,但甚至远在凉州城的公子怀璧也不曾料到,漠北雄鹰的反击会如此迅速而凶猛。五胡联军的各地驻军汹涌而来,对朔方城形成了四方合围之势。左贤王兵分两路,一路直取朔方,一路牵制朔方的双翼——朔方城西的两座屏障,沙枣林与跑虎原。

    一将功成万骨枯,战场是最残酷的地方,大局之下、短兵衔接的时候,哪里还讲情义、道义?但是,明白这个道理是一回事,而眼睁睁地看着兄弟去送死,又是另外一回事。

    这是一处临时搭起的简易箭楼,角度却可以将远处的战场尽收眼底。虎贲卫守城的将军们全部站在箭楼上,紧紧盯着远处的战场。跑虎原距此处十余里,详细战况不能辨别,但却能看着那些黑甲军团,终于在胡骑浪潮之下被一点一点淹没。

    “大将军!”一名年轻的将军终于忍不住一声低吼。

    “大将军!”几名将军扑通一声单膝跪倒,一齐道:“再不出兵,顾将军、我们的五千兄弟要全部折在胡人手里了!”

    其余的将军们盯着云渊,虽然没有说话,眼睛里却闪烁着期冀的光。这些身经百战的将军自然明白大局为重的道理,但依然还抱有一丝渺茫的希望。

    一名老将看一看云渊的脸色,慢慢道:“沙枣林和跑虎原两翼相互接应,要出援兵也只能沙枣林的三国联军出。”

    “梁将军所言甚是。”一名将军沉声附和:“左贤王攻城正急,我们一动,则牵一发而动全身。”

    而驻扎沙枣林的三国联军有七万之众,而且那里地势复杂,有利于三国步战,却不利于五胡骑兵作战;如果三国联军能出兵援救,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年轻的将军悲愤道:“三国联军一个个都是缩头乌龟,只会为自己保存实力!将军,三国不足依靠,难道我们自己都放弃自己的兄弟了么?!”

    真的要放弃自己的兄弟了么?那些精锐武士多年纵横河西、刀口舔血,多么凶险的战役都经历过来了,而现在,却要就这么死在城墙上眼睁睁观战的战友们眼皮之下。

    大局,或者兄弟。在场的每一个人,面对这样的抉择,谁的心中好受?

    “大将军,出兵吧!”

    不知谁嘶声喊了一句,顿时,所有的眼睛都牢牢地看向一直观战的大将军云渊。

    云渊终于移开盯着战局的目光,他脸色极其难看,眼睛缓缓扫过请战的将军们那一张张悲愤又期冀的面容,却稳稳当当开口:“五千人重要,还是朔方城重要?”

    “且不说这可能是个圈套,以顾将军为诱饵,我们的援军去一个拿一个,去两个拿一双。而最明显的,”云渊伸手指向他们脚下,脸色铁青,却似笑非笑:“左贤王一面攻城,一面牵制沙枣林和跑虎原,他就是要让我们出兵救援,逼我们自己打开城门。你们,谁想引左贤王入城?”

    “难道就把我们的兄弟留给胡人吗!”不知道是谁嘶吼了一声。

    “万不得已,”云渊慢慢道:“断臂求生!”

    一时间,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是的,妇人之仁、兵家大忌——慈不掌兵!

    朔方城下,拖曳着火舌的箭呼啸着投向城内,像一片骤雨。胡骑主力像汹涌的潮水,一浪又一浪冲击着城池的根基。城墙上、瓮城内,所有的弓弩手全部出动,艰难地掩护虎贲铁骑抵挡胡骑的冲锋,这座固若金汤城池,也在杀伐与号角声中颤抖。

    在远处跑虎原的方向,黑甲军团的武士们像黑色的小点,在一片胡骑的海洋中,越来越少。

    一名将军一拳砸在箭楼壁上,嘭的一声,诸位将军都抖了一下,看着他转身欲大步走下去。

    “传我军令!”云渊没有回头,冷哼一声:“擅自出兵者,军法处置。就地斩首,杀无赦!”

    大风从跑虎原的方向卷了过来。

    云渊独立箭楼之上,低不可闻地叹口气,低低自语道:“阿琼啊阿琼,老子这次,是真要对不起你小子了。”

    他抬首凝望前方,遥遥相对的荒原另一端,高岗之上,似乎有几个黑点高高矗立。云渊眯起眼睛,扶着横栏的手,慢慢握紧。

    那里观战的,是左贤王。

    “云渊这只老狐狸,真是铁石心肠。”荒原的另一端,一处高岗之上,几匹骏马高高站立。左边一身胡服皮甲的羌胡将军伊衍缇勒住马缰,皱眉道:“云、顾二位,交情颇深,他居然可以见死不救?”

    茫茫荒原之上,密密麻麻的武士像棋盘之上的卒子,血肉横飞间,拼死搏杀。胡人铁骑形成了一张大网,缓缓向中央收拢,要将网中猎物围至一处绞杀,而那些黑色的小点却依然稳而不乱,左冲右突。

    但也只是蚍蜉撼树而已了,这些铁甲军团被逼着越来越向中央集中。

    “这位力抗我两万精锐与风云骑的,是什么人?”左贤王微微震动:“好勇决,好战术!”

    他身边的晏仲玄微笑道:“此人就是虎贲卫扶风上将军,顾琼。”

    左贤王慢慢拈动上唇褐色的短髭,微微叹息:“可惜啊,可惜。”

    他是爱才之人,可惜这一代名将,却不能留下他的性命。无论云渊来不来上钩,都要取了这位虎贲卫上将军的项上人头。

    “即使云渊不中计,拿下跑虎原,我们就可以与攻朔方正门的主力会合,直取南门。”晏仲玄扬起马鞭指向前方,笑道:“拿下跑虎原,还是多亏了三国联军的帮忙。这群精明之士太懂得韬光养晦,如果他们敢冒险援救,拨出一万人马给顾琼调动,没准我们就得避过顾琼的锋芒了。”

    左贤王微微冷笑:“这些北陆人,如果能稍稍心齐,我羌胡也不至于那般轻易屡次踏破河西屏障,如入无人之境。”

    一边的伊衍缇将军大着嗓门道:“你们这些南人,就是太聪明了,聪明得过了头!”

    晏仲玄正要说什么,却见左贤王神色一动,举手制止了他:“你听。”

    左贤王耳力上佳,他凝神倾听,神色古怪起来。晏仲玄这个时侯,才听到东方的天际,隐隐传来了滚滚风雷之声。

    雷声隆隆,越来越近,晏仲玄陡然一凛,脸色大变——推进得好快,从遥远的东方滚滚而来,正向着跑虎原的方向。左贤王听到时,大约二十里;他听到的时候,已是十五里。

    “这个方向不可能有我们的人。”晏仲玄果断道:“恐怕是敌非友。”

    左贤王一语不发,手挽长弓,一支鸣镝尖锐地鸣啸着划过荒原上空。他已来不及传令,这支鸣镝就是警告各路兵马,军情有变,全面警戒。羌胡武士举起令旗策马飞奔,一路大喝:“擂鼓,全军戒备!”羌胡的牛皮战鼓在车上被推了出来,沉闷的鼓声急促地震响,在荒原上空传播开来。

    此时已不到五里!

    那不是雷声,是铁蹄声。

    “难道是三国联军?”伊衍缇震动,喃喃道:“可是这样的气势……”

    他话音未落,越来越近的铁蹄声里,居然无比清晰地传来了一声纵声长吟:“热、血、何、所、在?”

    三军将士齐声应和,声震云霄:“在我铁甲中!”

    “还记得你们的使命么?”

    “马革裹尸,护我河西!”

    “是凉州虎贲卫。”晏仲玄低声道:“这是在向他们的同伴表明身份。不知道他们来人多少,如果里应外合,就麻烦了。”

    他话音未落,身边的伊衍缇大声惊呼:“等等,晏将军,那是什么!”

    晏仲玄脸色陡然大变。

    手持斩马刀的重骑兵形成锥形的兵阵,像一道黑色的闪电,陡然劈进了跑虎原的战场。天地交界之处,数十面玄色大旗呼地凌空举起,紫金麒麟的图徽在滚滚烟尘之中高高飞扬。

    而与重骑互相拱卫的,居然还有车阵,只是战车造型奇异,每一辆似乎都有寻常战车数倍之大,宽约八尺,高约一丈三尺,长约一丈六,车身玄黑。而每个车顶之上,都架起一座奇特弓弩,如此巨大的弓弩人力绝不可操纵,它被精巧严密的机关推动,上、中、下架起三层弩箭,分别向三个方向;箭长约是寻常长箭两倍、粗约一倍,箭簇三棱、雕刻旋纹,杀伤力更是惊人。

    “千丈弩和……龙甲车,”晏仲玄神色震动:“那是龙甲车!”

   

正文 第三十四章 回雪(上)

    朔方之战,自跑虎原开始。

    之后的史家每一次重看这历史上声名赫赫的一战,那些名字,顾琼、桓野、云渊、左贤王、晏仲玄……那些在历史的长卷中颇占一行位置的名字或许不被提及,但有两个名词,一定会被每一个人慨然长叹。

    一个就是龙甲车。

    对这种战车,《云梦书•;考工纪》中,也只有寥寥数语的记载:“昔青阳之帝与云梦之伯战于青丘,帝出八荒之兵,率九滨之兽。伯出车以制之,车高而长,约丈余,奔腾惊雷、杀人如割,强镞不穿、水火不避,号曰‘龙甲’。”

    云梦的“龙甲之车”,本来只存在于上古神话之中。

    而“龙甲之车”真正的扬名,是五百年前两位当世枭雄——公子昭阳与晋武烈王在洛水之畔决定性的一战。后来的开国皇后、当时还是云梦王姬的谢宛正与晋武烈王联手,她设计出一种复杂而无比精密、牢固的战车,定名为“龙甲”。洛水之战前夕,公子昭阳因妻子死讯吐血病重,武烈王龙甲车阵势如破竹,十万虎贲铁骑全线崩溃,从此奠定了晋室基业。

    这种五百年前云梦王姬亲自设计、为晋室开国立下不灭功勋的战车,在湮灭于历史烟尘五百年之后,终于重现;而一旦重现,便让胡骑震惊。

    而另一个,就是简歌。

    双凤雏当中,这一位的名声,始终是被压制在河西王览之下。但是,正是从朔方之战开始,“简歌”这个名字,终于开始在历史的星河里绽放出了自己的光芒。

    尽管,后人提及这位英年早逝的人物,总是如此感叹——成亦简歌,败亦简歌。当然这都是后话了。而此刻在跑虎原上,凉州虎贲卫陡然逆转战局的时候,简歌这个名字,还没有被太多的人重视。

    “千丈弩和……龙甲车,那是龙甲车!”

    晏仲玄的惊叹被淹没在奔雷般的杀伐声中。胡人狂风骤雨般的箭矢向援军的方向疯扑过来,却无声无息地消失在铁蹄声里。

    战车板滞迟钝,本来最怕骑兵冲击。北陆诸侯都是以车战为主,但他们的战车在胡人铁蹄之下脆弱得像江左水畔的女荧花,不堪一击。这些马背上的民族以无坚不摧的强大攻击力令北陆诸侯闻风变色,羌胡骑兵数次踏破河西屏障、血洗北陆,如入无人之境。

    而现在,他们在虎贲车阵之下完全招架不住。

    巨大的车阵是中央冲锋主力,与寻常战车迥异,车身被重木严密地四面包围,外层至少三层皮革,以巨大的铜钉牢牢钉住,每面凿开数十个暗孔,向外发射暗箭;车顶之上,还有一架千丈弩。这战车简直是武装到牙齿的野兽,外壳坚硬得毫无破绽,一车至少可容纳三十名射手,他们根本不用在乎外界的攻击,只需在暗孔之中对准每一名射杀的对象,将弩箭一轮又一轮、源源不断放出去。

    车内另有一名武士操纵机械,无数齿轮、杠杆、机关精密地互相协作,推动车顶强大的器械——千丈弩。巨大的弩箭同时三面齐发,箭弩可以穿透七百步外的胡骑的双层皮甲,一箭贯胸、直飞下马。

    这巨大的战车每一辆由十二匹马驾驭,每一匹骏马都被钢甲武装到了眼睛。龙甲车奔驰如电,可以将普通战车远远甩开,要求驾车的御者必然技艺惊人。速度、力量、装备,每一辆战车,都是诠释了什么叫做完美——重现上古神话,和历史的传奇!

    传奇不会从天而降,要做成这样一辆战车,皮革、机械、战马,所耗费的材料和精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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