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暖生烟_派派小说-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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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找你来也没什么事儿,就是教你仔细肚子里的孩子,好歹是我朝第一个皇嗣,哀家可是看重得紧。”那语气不咸不淡,配上桐太后向来威严的面貌,倒不像是嘱咐,反倒更有些警告的意味。
谢妙言点了点头,“臣妾知道的,谢太后关心。”
接下来二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直到桑榆进来在太后跟前耳语了几句,玉桐才放谢妙言回了宝辞宫。
不知太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柔贵妃满心狐疑地离了西宫,而睿帝紧接着便到了,玉桐看着疾步行来的齐凤臾,不苟言笑的脸上浮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第十章 翡翠目
自那日见过玉寒,齐凤臾就再也没来西宫请过安,玉桐心念:好啊,长本事了,这西宫由得你想来就来,不想来就不来吗?于是,便有了今日的声东击西。
齐凤臾也是个心思缜密的主,眼见着桐太后面上的那抹笑,当下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可里子归里子,面子归面子,“儿臣叩见母后。”
“免了免了,”桐太后笑问:“皇儿近日可好啊?”
这一问,非但没教齐凤臾放下心来,反而让他心中警铃大作,桐太后与他说话还从未如此和颜悦色过,“谢母后关心,儿臣很好。”
果然,那一句的余音还在,桐太后的脸色立刻就冷了下来,“皇儿若是很好,那哀家便是很不好了!”
伴随着那一声“很不好”,玉桐手里的茶盏重重地搁在案子上,茶汤四溅。
齐凤臾也没有什么吃惊的表情,心道:这才正常,“那……母后怎么不好了?儿臣近日政务繁忙,疏忽了,还请母后责罚。”
此番不痛不痒的说辞教玉桐心头的那把怒火更盛一重,但依旧是皮笑肉不笑地接了口:“哦?皇儿近日繁忙啊?”
说着便是凤眸一眯,“只怕忙的不是政务吧!”
“儿臣不知母后在说些什么。”装起傻来的齐凤臾一脸茫然,似是对玉桐所言一无所知。
“少在哀家跟前打哈哈,”太极拳打久了总会有不耐烦的时候,还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哀家也没什么要多说,就两句:谢妙言凭着一个孩子便要做我靛朝的皇后,还太嫩!齐家的皇后只有一个,那就是:玉家寒儿!”
一提及那心尖儿上的人,齐凤臾也不高兴了,冷冷地甩来一句:“太后似乎忘了,靛朝,朕说了算!”
“陛下似乎也忘了,椋宫,哀家还做得了主!”怒到极致,玉桐也只有冷然相对。
“哼!”满心不悦的睿帝奈何不了靛朝的太后,拂袖而去。
又是不欢而散!
走在离开西宫的雕廊里,齐凤臾脑中唯有七个字:是可忍,孰不可忍!
那么,很自然,睿帝接下来所做的便正是合了那句: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玉寒吗?做朕的绊脚石,就要有死的觉悟和准备!朕倒要看看你那病西施的面皮下究竟还包藏了什么祸心!”既然傅阅谨查不出来,那他亲自来,他就不信小小一个玉家能在齐家的天下翻出什么大风浪!
一脸怒容的齐凤臾回到龙眠殿的时候,梁公公早已在门口候着了,谁让自家主子打发自己去关照关照宝辞宫呢。
可眼见着主子铁青的脸色,梁公公也只有暗叫不好的份儿,他怎么就摊上这么个不让人省心的主子呢?这把老骨头虽然还算硬朗,但也禁不起这么折腾啊。
齐凤臾大步迈进殿内时只撂下一句话:“申时朕要出宫。”
得了这句话的梁公公一下子愣在当场,这还不如直接要了他的老命呢。一朝帝王能随随便便出宫吗?齐凤臾这话的潜台词显然是让他找个不露痕迹的办法。
再怎样心不甘情不愿,梁公公既然当了内廷大总管就推脱不了这件事儿,于是,未时末、申时初,齐凤臾一袭便衣出了椋宫,除了梁琦,只怕也只有太后的耳目才知道他的行踪。
傅阅谨已然是得了消息,暗卫队的人马皆在左右照看着,唯恐出了什么岔子。齐凤臾见他们忙得不亦乐乎的样子,不禁冷哼:“要不是这帮没用的东西,朕至于亲自动手吗?”
玉家离椋宫是极近的,走了一炷香的功夫也就到了。作为历代皇后的娘家,玉府的排场实在是有些寒酸了,门庭冷落,几可罗雀。
齐凤臾迈进府内,冲守门的亮了道牌子,也就轻而易举地进去了。玉府的总管玉青此刻也在旁候着,等着睿帝的吩咐。
“带朕去凤鸣轩。”身为主子的齐凤臾也无需客气,开门见山。不是说进不去吗?今天朕倒要看看,那里头藏得是什么牛鬼蛇神,如此见不得人。
玉青本来还想说点什么,毕竟是玉家禁地,可察觉到齐凤臾阴冷目光,玉总管被那两道眼刀射得心下惶然,只得将睿帝引去了凤鸣轩。
还是在百丈之外,玉青止了步子,冲齐凤臾深深作了一揖,“小的也只能带到这儿了,陛下请吧。”
齐凤臾不疑有他,径直走了进去,果然是百丈之内空无一物,除却轩外的那小半片茉莉花圃和几杆青竹,什么也没有。
听暗卫说玉家四少今日午时便去了良辰苑,那么轩里现在待着的应该是玉家三小姐玉寒了。想到这里,齐凤臾刚毅的薄唇勾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来,“玉寒吗?真是玉寒倒没什么意思了。”
入了阁内,也没见有什么特别的摆设,书案、屏风、小桌、圆凳,不外乎这些东西,齐凤臾走到书案前,入眼的是一幅字:既来之,则安之。落款:玉寒成冰。
这六个字看得他心里一惊:难道……她知道自己要来?怎么可能!他自己都是一时起意,再怎么也不至于教宫外的人得了消息。
而那幅字却真不是玉寒故意留下的,只是近日事杂,权且写来作镇定心神之用。但齐凤臾可不这么想,瞬间提起十二分的精神,一双子夜般漆黑的眼睛环顾四周,很是谨慎。
确定了没有埋伏,齐凤臾依旧没有放松下来,小心翼翼地顺着梯子上了楼,首先看到的是一面九扇朱漆大屏风,其上绣的是火凤朝阳,正是武帝御赐之物。
隔着屏风,齐凤臾向房内探了探,珠帘后、雕花床对面,一张贵妃榻上斜卧着一个消瘦单薄的身影,因是背对着珠帘,面目是看不到的,只一头长长的漆黑的三千青丝柔顺地散落着在雪白的纱衣上,教看到的人油然而生出一种震惊般的惊艳。
这是谁?齐凤臾看不真切,屏息靠近,就看到那人动了动,翻了个身,躺平了露出半张脸来,还有一道优美的颈线,从下颚延伸直到锁骨,流畅而精致,弥漫着淡淡的诱惑,那头微侧着,目光盯着手中的书页,好像看到了什么趣事一般,竟然笑出了声。
那声音低低的,很熟悉,却又很陌生,仔细辨别却又觉得非常的虚弱,气息很是不稳,让人联想起羸弱的蝴蝶,振翅之时,无力而优雅。
那人的视线随着书页移动着,看到最外侧的一瞬间,齐凤臾仿佛看到了一缕绿光,他刚想要看个究竟,不料不小心碰到了案上的茶盏。
“阿姐?”贵妃榻上的那人抬头朝珠帘外看去,却是空无一物。
而自敞开的窗户跳下的齐凤臾站在屋檐下,双眼里风云突变。他看到了,就在那人抬头的一瞬间,他看到了!
一双碧绿的眼睛,恰如最纯粹的祖母绿,比阳春三月的碧湖水还要翠上三分。
还有那和一张与玉寒一般无二的容颜,只是那如出一辙的五官生在那人的脸上,多了三分英气,也多了三分病态,而本来只是可爱的眉目因了这几分不明的意味就变得绝美且致命。
“阿姐?”齐凤臾心念这两个字,一种难以言说的愤怒充满了他的内心。“好!好!好!玉寒啊玉寒,你还真是不简单啊。这些年玉家四少,当得还真是快活啊!”
他脑中又浮出一张总是呆滞无神的脸:玉霄,玉家的当家干的还真是漂亮!这一手装疯卖傻的本事,玉家老爷子练得很是纯熟啊!
想必,桐太后也是知道的吧?合着他齐家的天下就这么被玉家的这几个贼子当做了消遣!好一个玉家四少,好一个钦定皇后!分明是没有将他齐凤臾放在眼里!
一面怒不可遏,一面不动声色,齐凤臾出了凤鸣轩,对着玉青道:“今日,没人来过。”之后便是一言不发地回了椋宫。
一路上,齐凤臾的脑中可谓是思绪万千,临了还是决定暂且将玉家的事放在一边:欺君之罪,教玉家一门掉脑袋似乎还不足以平息他的怒火。
“要玩儿是吧?好!朕陪你们玩儿!朕倒要看看玉家三女如何了得,竟能瞒过天下人的眼睛!”齐凤臾说出这句话时满脸的寒意,一旁的梁公公不禁打了个寒战。
凤鸣轩内珠帘微动,琳琅作响,贵妃榻上的病美人朝窗外看了看,青竹静立,院内无风。
而身在良辰苑的“玉家四少”忽觉耳后一阵阴风刮过,左右顾盼,毫无异样,莫名其妙。
第十一章 怎安之
既然要陪她玩儿,总得拿出点诚意,齐凤臾端坐在九龙玉案前,神色晦暗不明。梁公公站在一旁伺候着,默默为那个惹恼睿帝的人哀叹。
梁琦闪神的瞬间,齐凤臾挥了挥手,意思是: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伺候了。于是梁公公黯然退场。
不一会儿便有人顶替了梁公公的位置,傅阅谨一袭墨色锦衣出现在睿帝身后,不敢言,也不敢语。
“良辰苑那里可有什么消息?”
“陛下猜的不错,玉四少在良辰苑的确不只是喝花酒、取乐子那么简单。”
“哦?”睿帝的兴味被吊起。
“似乎四少在良辰苑做教习,帮着锦煜姑姑调教新来的姑娘们。”
“是吗?”双眸微眯,傅阅谨看不清睿帝所想,但这一问里包含的玩味,教他也有些不寒而栗。
齐凤臾心里想的无非是:调教姑娘们,原来朕“未来的皇后”、靛朝“将来的国母”是花街柳巷里鸨母一般的人物,真是可笑了!
“给朕好好盯着,”转念一想,饱满的双唇勾出一个冷笑,“让洛慈去,给朕待在她身边儿,这场戏,朕半点也不想错过。”
“是,属下告退。”
傅阅谨一走,齐凤臾的心情突然就好了很多,很快“玉家四少”就要露出庐山真面目了,到时候太后在大婚这件事上便做不得主了,玉家失势便意味着:他手脚受缚的日子终于要结束了,这教他怎么能不感到愉快呢?
于是唤来梁公公,“把这壶茶给朕撤下去,新进贡的云母飞白还没呈上来过,梁公公就沏一壶来吧。”
身为内廷大总管的梁琦得了这句话那浑身竖起来的汗毛这才服帖了下来,也不记得沏茶不是自己的分内之事,赶紧就去寻了云母飞白给睿帝用上。
片片倒立于壶中的飞白茶,沁出的茶汤碧绿清亮,那升起的茶雾笼住了齐凤臾的眼,连带着笼住了他的心,连日来的不悦统统烟消云散了,剩下的就是一分淡然品茗的闲情。
龙眠殿里睿帝悠哉品茶的时候,宝辞宫内的佳人也不得闲。
今日瑾妃来了,正和柔贵妃说得高兴。
谢妙言斜斜地躺在贵妃榻上,一袭水绿色的纱衣着在她身上为那粉面桃腮更添几分仙气,瑾妃看着这样的柔贵妃眼里闪过一丝羡艳,这个女子美得叫同是女人的她都不禁要生出几分怜爱之意,更何况是男人?就更不用提妙言的才华横溢、温柔婉约、八面玲珑了。
收拾了心情瑾妃从身侧的漆盒里取出一包东西重新开口,“妙言啊,这是从宫外捎进来的春山菩提,你这怀了龙子的身子可要好生照顾着。”她生的丰腴娇媚,对谢妙言向来是体贴关心。身为楚家最不得宠的女儿,入了宫也不很讨齐凤臾的欢心,好在与谢妙言亲近。
谢妙言也没有接过那一包价值连城的东西,只静静地看着瑾妃,“尚书大人有何指教?”这淡淡地一问让瑾妃含笑的颜面僵住了,她怎么知道楚良给她捎了话?
“不用讶异成这样,无事不登三宝殿,这点道理你我都清楚。”谢妙言顿了顿,看向瑾妃的眼睛里多出几分同情和感伤,“你大哥这么些年也没给你捎过什么东西,把你丢在这深宫内不闻不问的,怎么可能在这当口就突然体贴起你这庶出的妹妹来了?”
暗自摇了摇头,谢妙言暗叹了一声,“都是在家不得宠的女儿才被送到这宫里来,受宠的姐姐们都嫁去名门做主母了,哪里有我们这些庶出之女的容身之地?也只有这宫里,但凡得陛下的怜爱,他们也才想得起我们。”
那浓浓的嘲讽之意听在瑾妃耳里不知是什么滋味,也只有谢妙言敢在这宫里说出这番话来。虽然听得万分不甘,可又有什么办法,七年前一道进宫,世家之女也不过就是个才人的品阶,宫里随便哪个得宠的奴才都敢对她们甩脸子,走到今天也才到了这个位子,可还不是要父兄做传信的鸿雁?
“也没有什么事,就是问问妹妹陛下的意思。”瑾妃说出最后几个字时神色是躲闪的,她根本就不敢正对谢妙言的眼睛。
“陛下的意思?”谢妙言美眸斜视,“擅自揣度圣意,这罪过可不是妹妹担待的起的。”
她明白瑾妃那句话的意味。睿帝欲立她为后,单有陛下和谢楚两家是决计成不了大计的,也只有自己在宫中笼络笼络、走动走动、推波助澜才可能将后位纳入掌中。
“妹妹难道就甘心看着那病秧子似的玉寒入主中宫?”她非得说动谢妙言不可,否则,谢家失势,楚家军中第一的位子也就难保了,自己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姐姐多言了。”敛了敛神,谢妙言站起身来,莲步轻移在窗前靠着,那一双似泣非泣含情目朝着远方,穿过凋败的桃花林,仿佛看向了一片虚无。
瑾妃看她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也不知该如何是好,留下那包春山菩提就回了锦华宫。
当日其华尚灼灼的桃花,如今已经谢了。桃之夭夭吗?谢妙言的右手抚上面颊,思忖着:自古红颜如名将,人间不许见白头。这如画芙蓉面能娇艳七年,那八年、九年、十年呢?红颜未老恩先断,是不是真的已经到了为自己寻条后路的时候呢?
近日来,睿帝来宝辞宫的次数不比从前,每次明明就在自己跟前,似是与平日无二,可那心不在焉的样子就是令她内心惶惶不安。
她承认她不甘心,那不足十五岁的少女凭什么做椋宫的主子,又凭什么做靛朝的皇后?可是……睿帝最忌讳的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