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安皇后 作者:微雨细细(晋江2014.02.19完结)-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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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使力一拽,柳湘整个扑在他怀里,凳子歪倒在地,杯盘也因她的擦身而过被扫到地上,哐当碎裂。其他人被这声音惊动,纷纷退了出去。
柳湘还没来得及反应,皇帝带着酒气的湿热嘴唇便袭了过来。像是被人抽走了空气,她脑子里一片空白。灵魂飘回来后,她紧紧抱住他的脖子,生涩却热烈地回应他。
天启却猛然推开她,踉跄起身,在屋子里横冲直撞,口中喃喃道:“她不是我的嫣儿,她不是,我要找我的嫣儿……”
魏忠贤听到变故,忙忙推门进来,抓住他道:“万岁,您怎么啦?这么晚了,您要去哪儿啊?”
天启泪水直流,咕哝不清地哭喊:“我要找嫣儿,我要找嫣儿……”
魏忠贤把他往回拉,指着柳湘道:“这不就是您的嫣儿吗?”
“她不是!她不是!”天启拍打着他,“嫣儿她已经不要我了,她不要我了……”他慢慢地安静下来,顺着魏忠贤身躯滑坐在地上,抱膝抽泣。
魏忠贤被他触动柔肠,揉了揉眼睛,叹道:“唉,我的万岁爷!”
他无奈地冲柳湘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出去。柳湘顺从地离开,却一直回眸看着天启,直到走到门边,才把头扭回去,出了殿门。
魏忠贤叫内侍进来,把天启抱到床上,服侍他脱衣服脱鞋。皇帝渐渐不哭泣,闭上眼睛睡着了。
第二天下了朝,他慢慢踱步到永和宫,翠浮见他来,又惊又喜。自她搬进这永和宫,皇帝一次都没来过,往日都是差人来看她,送吃的玩的用的。今天是刮哪的风?
皇帝好像迫不及待似的,一进到暖阁,就肃然开口:“翠浮,我有话问你。”
翠浮暗惊,面上温婉笑道:“什么话?陛下且坐。”
天启坐下后,反倒犹豫了,半晌,才支支吾吾道:“你们家那个表哥……”
翠浮脸色微变。
天启敏感地察觉到她的神色变化,心下一沉。
翠浮旋即恢复如常,目光瞟过一旁垂头侍立的宫女碧桃,又转回到皇帝脸上。她可没忘记,碧桃是魏忠贤派来的人。
皇帝咳嗽一声:“你们都出去吧。”
宫女齐声答“是”,躬身退了出去。
翠浮在他对面坐下,笑道:“陛下怎么忽然提起表少爷?”
天启道:“他好像是在你们家长大的?”
翠浮笑着点点头。
天启酸酸道:“那你们从小就在一处玩?她和他青梅竹马?她待他是不是和别人不一样?”
想起上次在太康伯府门口两人见面的场面,他心中真是又酸又愤。
翠浮正色道:“陛下,姑妈家是我们家唯一的亲戚,表少爷也是唯一的哥哥。他对比他小的弟弟妹妹都很照顾,就连我一个下人,他都时常关怀。皇后娘娘现在不爱玩,小时候也一样,这些我都跟您讲过的。她总是待在屋里看书,年纪渐大,就与表少爷生分了,知道男女有别,当避嫌。”
天启心里稍稍安慰一些,他想,也许张嫣只是很久没见到家人,上次见了池漪才那么亲热。但是一想起池漪,那个仪表不俗的少年,他心里总觉得硌得慌。
那池漪又和李清和不一样,李清和出现的时候,他和张嫣感情不稳,所以他害怕。可是池漪,他们共同拥有很多他不知道的过去。张嫣虽是冷性人,池漪却是个张扬的热烈的少年。当年张嫣初进宫,一直对他不冷不热,是不是也因为这个表哥?
他越想越头疼,禁不住闭上眼睛,拿手揉着额角。
“有没有人为两人说亲?”他低低问。
翠浮咬了咬嘴唇,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天启睁开眼睛,看向她,“有没有?”
翠浮看这架势,再不回答,皇帝恐怕要吼她了,忙道:“有的。”
天启长出一口气,冷冷瞧着她,“为什么这位表哥的事,你从来没跟我提过?”
翠浮看他越来越误会,心中着实慌了,起身到他面前跪下,郑重起誓道:“陛下,我方才所说,现在所说,还有等会儿要说的,绝无一言虚假。若有,天打雷劈!”
天启淡淡道:“你说。”
翠浮道:“确实曾有人提亲,姑妈亦有此打算。不过刚商议过此事,表少爷就一病不起,家里人四处求医问药,都说没法治了,表少爷的病丝毫没有起色,眼看就要去了。直到有一天门口来了个和尚,告诉国丈说,你女儿大贵之身,寻常人无福无缘娶得,若要治好甥儿的病,从此不再做此想即可。国丈依言行之,表少爷的病果然好了。”
天启道:“当真?”
翠浮庄重道:“妾身已说了,若有一言虚假,甘遭天打雷劈。”
天启笑道:“这么说,只是你家表少爷单相思?”
翠浮道:“表少爷的心思我一个下人怎么猜得透,也许他只是把皇后娘娘当妹妹呢。”
天启道:“怎么可能?她那么美,哪个男人见了不动心?”
翠浮见他神色已舒解,便知他解了心结,笑道:“娘娘虽然美,可是性情严正,其他人都被她吓跑了,对她是尊敬居多,只有陛下敢作敢为,暖化了她。说实话,能让她哭让她笑的也只有陛下一人。她心里也是只装着陛下的。”
天启从这几句话中得到了莫大的满足、骄傲和喜悦,此前抑郁苦闷一扫而空,心情舒展得简直想拥抱整个世界了。
他脸上现出笑容,转瞬又收起,严肃道:“今天的事,不要告诉皇后。”
翠浮乖巧点头。
天启这才冲她伸出手,满面笑容道:“乖孩子,快起来!”
翠浮温顺地搭上他的手。天启拉她坐在炕上,俯身把脑袋贴在她肚子上,微笑倾听,时不时地拿手轻轻戳着。
翠浮怜爱地看着他,心头暗松一口气。
☆、指鹿为马(一)
吃过早饭,张嫣拿了一本书,在庭院里来回踱步闲看。高永寿打着呵欠进了宫门,瞧见她,忙过来行礼。
张嫣见他一脸倦容,道:“你这是宿醉刚醒?”
高永寿又打了一个呵欠,无精打采道:“是啊,皇上非拉着我们喝酒。他自己发疯,还让我们跟他一起。”
张嫣沉默片刻,问道:“昨天我走了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高永寿便一五一十地跟她讲了,当然,略过所有跟柳湘有关的,末了叹道:“皇上好可怜啊,一直哭着说找你。”
张嫣转身坐在秋千上,有好长一阵都不说话。
高永寿探头道:“娘娘,您看的什么书啊?”
没人回他。
他转眼一瞧,皇后神情发怔,好像很难过的样子。
“皇后娘娘。”他小声唤道。
张嫣回过神来,道:“你方才说什么?”
“我问您在看什么书?”
“哦。”张嫣道,“《赵高传》。”
“这个赵高很有名吗?怎么还有人为他作传?”
“他是历史上有名的大坏蛋。”
高永寿惊诧道:“坏蛋还有人写他?”
张嫣道:“有些人流芳百世,有些人遗臭万年。把这样的人写下来,是为了警醒后人。”
“他都做了什么坏事啊?”
“他残害忠良,窃取大权,听说过指鹿为马吗?”
高永寿模模糊糊知道她在说什么,怯怯地摇摇头。
张嫣道:“赵高为了试探朝臣对他是否忠心,有一天命人牵了一头鹿献给皇帝胡亥,却说是马。朝臣中有的谄媚与他,跟着说是马,那些看不惯他的正直大臣直言是鹿。后来,他就找机会将这些大臣全都杀掉了。”
高永寿“哇”了一声,大叫道:“这个赵高可真坏,那不是跟魏公公一样,看不惯他的全都被他干掉了!”
张嫣黯然道:“连你都知道,他却一点都不警醒。”
高永寿灵机一动,道:“娘娘,您这样干巴巴地说他肯定听不进去啊。皇上不是爱看戏吗?要是把这故事演给他看,说不定他就顿悟啦!”
张嫣一愣,心里慢慢地琢磨起来,天启心宽,对善恶是非区分得不是那么明显,心肠软起来很软,是个容易被身边人左右的人,让他幡然醒悟也不是没有可能。即便他一时不愿意改变,这也是一次让他听进劝言的机会。
她笑道:“这个主意挺好,你即刻去张罗一下。”
高永寿兴冲冲地转身就跑。
张嫣想起一事,忙叫住他:“剧本挺重要的,你准备找谁写?”
高永寿立即想到一个最合适的人,他在内书堂的老师,杨涟和左光斗的同年,翰林院的周顺昌。这周顺昌也算是东林党人,不过没像杨左一样直接与阉党冲突。
周顺昌日益觉得朝政昏暗,正打算辞官归隐,突然高永寿找来请求让他写剧本,不由大怒:“读书人应该以天下为己任,为师生平思考国家前途,都嫌时间不够,写剧本又不是什么正经的事情,这个我做不来!”
高永寿忙道:“可是这个是写给皇上看的。”
周顺昌又怒又叹:“当今皇上一心贪玩,我们为人臣子的,不劝着就算了,还写戏鼓励他去玩,这不是纵容他,让他往疯了玩吗?”
高永寿暗叹,这人活得也太正经了,都不能轻松一下吗?他听说周顺昌年轻时看戏,看着看着忽然冲到台上将演员暴打一顿,然后扬长而去。众人不解其因,问他,他说那人演的是秦桧。
活得这么认真,累不累啊?
他拉住周顺昌道:“老师啊,这出戏是指鹿为马,咱们东林党不是痛恨魏忠贤吗?这出戏就是影射魏忠贤啊。”
周顺昌站住道:“指鹿为马?”
高永寿看他有兴趣,忙拉他坐下,兴奋地说:“是啊是啊,我们既然打不倒魏忠贤,可是至少可以阴损他一番哪。老师不用担心,这出戏只演给皇上看,魏忠贤不会知道的。”
周顺昌把手上的书扔到桌上,傲然扬头,道:“我还怕他不知道呢,让他尽管看,我现在就写!”
乾清宫里,天启和柳湘头对头趴在桌子上斗蛐蛐。高永寿大摇大摆地进门,一看瞪大了眼睛,这两个人怎么又搞在了一起?
当皇帝真是爽啊,女人一个接一个地来。高永寿欣羡着,扯着嗓门大叫一声:“皇上!”
天启忙里偷闲抬头,笑道:“你来了啊。”没空理他,又忙忙地把头扭回去,吩咐他的蛐蛐:“咬它!咬它!快!”
高永寿上前扯着柳湘胳膊往外拉,口中道:“你先出去。”
柳湘使劲甩开他,气呼呼嚷道:“你干嘛呀?”
高永寿一指天启,又拍拍自己,昂头挺胸道:“这是男人之间的事,你不需要听。”
柳湘上下打量他两眼,鄙夷道:“你是男人吗?”
高永寿气哼一声,甩袖子走开,大叫道:“我不是,你是,行了吧!”
柳湘闭上嘴,转眼见天启没了她一样自得其乐,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对他们两人的吵闹不理不睬,不由大感沮丧,转身走了。
高永寿冲着她的背影又气冲冲地哼了一声,扭头夺走天启手中的蛐蛐罐子放到一边,嚷嚷道:“皇上,不要再玩这种过时的游戏啦!”
天启抢不过他,只好道:“那你有什么好玩的啊?”
高永寿抱着他小声嘀咕:“皇上,我们在宫里演一出戏怎么样?”
“演戏?”天启一听,喜不自禁,“这点子不错哎。”
突然想起什么,苦了一张脸,转身走开,连连道:“不行不行不行。”
高永寿见他说变卦变卦,连忙追上去问:“为什么?为什么?”
天启嘟着嘴道:“上次的事你忘啦?皇后知道会不高兴的。”
高永寿笑道:“这次您放心,皇后那儿我已经打点好了,没问题。”
天启惊叹地看向他,眼睛都瞪圆了,“高永寿,你真不简单,那种凶婆娘你都能摆平!”
高永寿自得地笑了两声,意识到不对,讶然道:“皇后哪里凶啊,很温柔嘛。”
天启嘿嘿笑道:“那是你没见过她凶的时候……”他不多说,问道,“演什么戏啊?”
高永寿道:“这部戏的名字啊,叫指鹿为马。”
天启道:“指鹿为马?那不是赵高的故事吗?”他别有意味地打量高永寿两眼,板起脸道,“这戏是皇后让你演的?”
高永寿一惊,嘻哈哈笑道:“不是啊,皇上,你看,这部戏有宦官,有皇帝,还有动物,多热闹啊是不是?”
天启眼睛一亮,“对啊,还有一只鹿呢,哎,你上哪找一只鹿?”
高永寿洋洋得意道:“何必找鹿呢?找人来演不就行了……”突然意识到皇帝态度改变,他诧异道,“皇上,您答应演啦?”
天启噘了噘嘴,叹道:“算啦,反正我在她心里已经是那个样,就当哄她高兴了。”
高永寿听他说的苦涩,陪着干笑两声。
“你找谁演鹿啊?”天启把话题扯回来。
高永寿嘿嘿笑道:“当然要找一个最最卑贱的人来演,才实至名归、无可争议,叫大家心服口服啊!”
仁德门值房里,高长寿爬上梯子擦房顶的画栋,一听甥儿找他演戏,立马问道:“古代还是现代?”
高永寿道:“古代,秦朝时候的嘛。”
“哇哦!”高长寿甩手扔了抹布,一脸陶醉道,“那我岂不是要赚一笔了?”
高永寿不解:“什么赚一笔?”
高长寿乐得直笑,“你想啊,要演古代的戏,这服装、道具总要准备吧,只要有东西做,那我就可以趁机捞油水。”
高永寿笑道:“舅舅,想不到你脑筋还转得挺快的嘛。”
“过奖过奖。”高长寿扯他坐下,“这件事我很有兴趣,你继续讲继续讲。”
高永寿道:“舅舅,其实我是想找你演这剧里的一个重要角色。”
高长寿一甩帽子上的吊带,故作羞涩,“不好吧,我都这么大年纪了。”
高永寿看他如此自恋,忙道:“不不不,这个角色非你莫属。”
高长寿挑眉:“你该不会让我做主角吧?”
“爱说笑,当然不是。”
“那我到底演什么嘛!?”
高永寿嘿嘿大笑:“我想找你演出一只鹿!”
高长寿愣了有半晌功夫,反指着自己鼻子说:“你说让我演一只鹿!?”他要暴跳如雷了,“你恨我也不用恨到这种程度吧?你竟然让我演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