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相 作者:我独行南(起点vip2014-09-04完结)-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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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年节过的并不好,她想,尽管有苏宥,有穆放,有辛阙,甚至可以说还有姬篱,但是逝去的终究逝去了,不可能当作那些东西从来都不存在。
她想到姬篱留信里面说的,独步到护城河边,眼见着烟火升上去,绽放,又落下来,伴着轰隆的声响,那么漂亮,那么热闹,但是却都不是属于她的。
她有时候也会想,既然她都还活着,那会不会有可能苏晏也还没死?万一被哪个看破了太子手段的民众或者下属就救出来了呢。
她总觉得,虽说人有生老病死,但是起码苏青应该亲自见着她嫁人的那一天,坐在上首欣慰得看着他们,或者后来终于得以解甲归田,独自买下一个宅子,只雇三两个仆从,在宅子里悠闲度日。有时候他以前一起打仗的老友会去看他,苏青也会去看他,带着她的相公,甚至孩子去看他。而他,只需得跟着母亲一贯恩爱,举案齐眉也就是了。
但是这些对于未来的构想都没有了实现的机会,生命一旦消亡,也便只能留下曾经的记忆,那些记忆停留在脑海里,静默在血液里,不去碰的时候乖巧听话,触到的时候才会觉得滋味复杂,已经超越单纯的伤痛。
世人看山水之境界大多止于看山非山,看水非水之处,因心中有情愫,再看山水时候,景物亦自然有了此种心境。马场本来广阔,但是现今的苏青看起来却又觉得大的过分了,空阔的放佛天地只剩下她一个人似的。
这种心境很不好,会磨损心中锐意,行事上也会有些拖沓懒散之风。
但是,苏青在心里默默的想,就这样一晚上吧,只这一晚上,此后都不会再放任自己沉溺于这样的心境里了。
穆放一直随在苏青旁边,眼见着她先是沉在回忆里浅浅的微笑,后面神情又变得恍惚,心思转动,也大概能明白她的心绪所来为何。
但是他没说话,只静静的等她缓过来。穆放这点最对苏青胃口,从来不干预,也从来不强求。因为人都是不一样的个体,没有任何两个人能够说完全明白另一个人的心思,个人各有个人的缘法,太过执念以成痴迷,最后因为一个痴字做出不少违背本心的事情,苏青觉得这样很不值得。
她下了马,随便找了块空地做,双手抱膝,目不转睛的看着远方的虚无。穆放也在她的旁边坐下,遥望远方,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过了好久,穆放才听见苏青的声音传过来,很轻,很淡,像是稍不注意就会飘散在风里。
“其实我到现在都没有放弃那种想象,觉得爹爹还没有死,还就在天地间的某一个角落安安稳稳的生活着,离开了这种政治的复杂,也离开了这种人心的难测,和母亲在一个山里过的很自在。而在我自己身上发生的这些,我也只想象它终究只是一个闹剧。然后有一天,就会有人告诉我,这一切都结束了,我可以回去,不只是回到漠北,更是回到以前那种生活。虽然混账,但是总归自在。
或者我会在某一天睡下之后,再睁开眼,能看到以前漠北那种单纯的房间,没有繁复的雕花,也没有低调的奢华,然后乳母会跑进屋子来训我:‘苏暮归!你怎么又睡到现在!我昨日教你的功课呢!’我就会奔上去拦腰抱住她,在她的怀里蹭,嘻嘻哈哈的跟她说话。
我一直在想,如果我以前不那么得过且过,专心学习爹爹教的东西的话,现在会不会就不会这麽迷茫。爹爹教了我很多东西,兵法阵法识人论断阴谋阳谋,但是我一直都是个半调子,什么都未曾学的精细。以前爹爹分析京里局势的时候,我在打瞌睡,爹气的直扯自己胡子,然后我跟他打混,说京城离我们太远了,我又不会去争什么将军权位,学那么透彻干什么?爹爹永远只是笑,然后放任我去玩。
现在想起来,我会觉得我很对不住他们,一直都是他们推一下,我动一下,从来没有主动要去学些什么。而当变故发生之后,我却只能尽力去回忆父亲所教与的东西,但是那些东西我永远觉得不够,不足以解决我面临的问题。然后我就会想,如果我当初再用功些,听话些,把爹爹的话记得牢固些,会不会现在所看到的,所感受到的东西就会有所不同。
但是事实却是,过去了的就再也不会回来。都说世人总要在失去后才会懂得珍惜,但是实际上,很少有人在拥有的时候就懂得那个人,那些物的珍贵。而当世人将这些东西当作应当,觉得这些能够伴得他/她一生的时候,神明又会将这些东西拿走。任凭你哭的死去活来他也绝不复还。
仿佛神明就是通过这样的方式才能告诉世人所拥有之物的可贵,但是这分明又是一种恶趣味,眼见着人悲痛欲绝,却也不肯心软半分。就彷佛就是为了专看世人的笑话来着。
我有时候会问天宫,都说天地间的一切都有因果,那么父亲那样的因果又在哪里?他最开始被调到北边,是因为陛下怕苏家掌管禁卫军良久,将京中禁卫兵力全部转化到自己手里,所以他做了对北靖的大将军,父亲二话不说就从了,去北边之后也是一心一意的报效国家,把北境治理的非常好。
但是为什么最后却偏偏落得这样的下场?
背着一身叛国恶名,连死都不安宁。
而这样的前因却仅仅因为太子想要夺得军队,如果得不到,就宁愿毁掉的心态,父亲死得那么愿望,和他平生所做的前因又有什么关联?就算他再年轻的时候很风流,很混账,但是世上的纨绔子弟又哪里少了,怎么就不见他们最终没有三长两短?
庙里的僧人都说神明心思难测,我倒觉得不是难测,只是他们全凭自己的喜好来办事,把世人的生命都当作故事里的一个虚无,根本不将这些东西当作性命。
其实又何止神明,许多处于高位的人都不顾及底下的人的性命。固然是因为他们有更大的范围需要掌控,更大的事情需要处理,不能因为一个人一件事而放弃整个布局,更是因为那些人和事都离他们离得太远,如果这些人这些事和他们相关,就是他们的朋友,或者就是他们的亲人,也许他们下手就不会那么毫不顾忌。
因为他们已经超脱了最底层的挣扎,所以他们看下来,终究只是俯视。那些人,能够活下来的和死去的,受益的和受损的,只是数字,而绝对不是活生生的人。
我有时候也会想,要是我有一天为了给父亲证明,而坐上了高位,也变得那样不把性命当性命的话,爹爹会不会很失望?他最终培养出来的,居然是个没心没肺的人。
但是转念我又会想,也许我根本就在不自量力,我连顾女萝姬篱的把戏都看不懂,又怎么跟盛京里头的这些家族,这些老狐狸来斗?可能还没有开始我就会死掉,那不如就走一步看一步还要好些。
但是梧舟你知道么,我真的很怕,很怕我会走到一半突然放弃,然后再没有力气走下去。我觉得我越来越不像我了,可能最终我会变成完全不同的一个人,那个时候回头来看现在的纠结会觉得很傻,但是,就现在而言,我却很纠结,很迷茫,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
她彷佛失了气力,身子不自主的靠向穆放,把脑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梧舟,让我歇一歇。”
穆放应了个“好”。
他知道他不需要说什么,因为苏青从来都不是一个会把这样的灰色情绪延续下去的人。遇上这种意外的时候,穆放需要做的,只是静静的听她说完,借她一个肩膀,就足矣。
因为明日迎接太阳升起的暮归,仍然是那个自信果敢的暮归,那个即使撞了墙也会把墙拆了重新走的暮归。
所以他什么都没有说,单纯静默。
只身后有个影子,隐在暗处里,十指使劲捏在了一起。
第二十八章 尺素
苏青在马场待了三四天,才肯回。其实要不是这次倒春寒来的强烈,她恐怕还会再多玩几日。知归老早就往宅子里递了信,苏宥支派了廿一在门口等她,见马车到了,立马迎上来,垂手躬身喊:“小姐。”
苏青跳下车来,立好后向车厢伸出手,拉着行非和知归下来,初九早在下面放了小板凳。她见廿一在原处恭敬站着,就问他:“什么事?”
“昨日有人南来送信,老爷暂收了,但吩咐小姐回了就去那边取信件去。”
苏青点了头:“我知道了,你先去同老爷说,我随后就到。”
“是。”
廿一便先去了,苏青回屋换了便装,便往苏宥那边去。
自南来送信的,肯定是姬篱。但是苏宥的本意肯定不只是让她拿信件去,约莫是看着她在外待了好几天,想看看她是否还安好。
苏青不知道苏宥在商场上的手段,但从他对这个女儿来看,绝对是一个慈父,是真心事事把她放在心上的。
过了垂花门就是苏宥的院子,苏青一进门就看见他在院子里照料他之前种下的一株迎春花,花已经开了,颤颤巍巍的从枝头透出颜色来,看得苏青很欣喜。
苏宥回过神来就看见苏青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笑道:“回来了?马场可好玩?”
“好玩,就是近来冷了,就回了。”
苏宥让廿一上茶,带苏青进屋,边走边笑她,“你还是这麽个天天欢喜往出跑的性子,要我说大冬天的,原上哪有什么好玩的?又冷又冻,你们还跑去骑马。小心受了凉。”正逢廿一端茶上来,苏宥把茶往她的方向轻推一下,“喝点暖和的,和缓和缓。”
苏青抱过来进了一大口,暖气从胃里开始发散,十分熨帖。
她不说话,只听训,嘴角乖乖巧巧的抿了点笑意。
苏宥见她这样子,也只就再提了提让她仔细自个儿身子之类的话,反正都是大人了,他也不会一直去拘着她。然后自去后面屋子里拿了信件过来,“玉之走了十日,便给你发了十日的信件,想必是一日一封,只因念着人力不足,往返不便,才打发了人只隔三差五的送过来。”
苏青伸手接了,面上温婉,心里面却在想苏宥对她和姬篱的事情,可算是煞费苦心,不知道有多希望他们俩摈弃前嫌和和睦睦,最好还能按照他原先的意思嫁给姬篱。
但苏青不去挑破,拿了信道了句:“谢谢爹爹。”就要回去。只在出门的时候才会转过来跟苏宥说:“爹,要不你擢谁去苏州送个信,把娘和哥哥一块接过来吧。”
苏宥倒是没想到她会这样说,愣了一下,同她道:“从苏州到京到底不近,你娘跟你哥哥身子不好,恐怕受不住路途颠簸。”
苏青便只得算了。
心里却在想一定要给爹爹找点乐子来,不然整日在宅子里这样闷着,又有什么趣味?
回屋去看信,见信件上都标了日子,果然是一日一封,她便捡了上面写着“甲午年正月初一”的那封来看。
恰是姬篱离开的那天,上面的时辰注明的是“戌”。
暮归
今晨留信本是欲说南下之事,后来思绪繁杂,反倒偏离此题,故此补书一封,以言明前因后果。
去岁盛夏暴雨,风雨袭卷楚越之地,引发洪涝。月余,洪水散尽,城镇中引发疫病。又月余,疫病蔓延全城,东杨群守平宜下令焚城。
十月中旬,有人携一纸状述击圣听鼓,将此事上达天听。言明此疫病虽蔓延迅速,但症状轻微,绝不致死。又,疫病治疗并非棘手,城中有不少经医治而痊愈者,但同被焚于城中。
陛下听闻此事大怒,派遣钦差彻查此事。但一切证据被焚,而告御状之人亦自尽宫中。此事便最终不了了之。
但陛下已定了心思,暗中查访此事之人不少。
疫病蔓延之初,府差官衙具四处搜罗医者医治病症,赏金颇重,网罗了不少云游医者。这些云游医者后在城中为人治疗,于焚城之时被一并烧死。只一人,在焚城前几日彷佛听了消息,暗中离开。
年前有属下回禀说在临水一城见得此人,因事出突然,到底只有留书一封,未能亲自话别,到底抱憾。
彻查此事原因有二:一,东杨群守平宜系乾元三十七年进士,当初拜的是右相秦南的帖子,父亲又是东宫从事,实打实的太子爪牙;二,若来告御状者所言属实,那此事背后牵扯恐怕甚广,能以一城人性命来做保护的,所图亦必不会小。纵之任之,恐成日后大患。
文章写到这里戛然而止,连个落款也无,苏青又翻了翻其他的,见确实没有别的段落可以续上了,才肯定这是全部了。便又看了看别的信件,是沿途风景民俗之类,看过便也过了。
这信上说的浅显,深入下去想就是两点:一,若能够把此事在掀起来,凭着文皇帝对此事的态度,平宜肯定得下马。东杨是个肥沃地,属于楚越交界一带,临长江,土地肥沃,运输方便。农耕,商业都十分发达。能够在这里换上姬篱自己的人,就能在很大程度上把控住整个卫国的银脉,再加上苏家自己本身的经营,足以与国相媲。
二,如姬篱所说,能够把一城人全部焚了来保守的秘密肯定不小,而且十有八九都肯定跟太子和顾家有关系。这个秘密是什么?太子还有顾家所谋究竟为何?十分值得商榷。如果能够把这条线索挖出来,就相当于把握了他们的一个大把柄,对姬篱来说肯定也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所以难怪姬篱要走得那么匆忙,如果能够把这个云游医者找到,一环一环的扣下去,对顾家绝对是一个大大的打击。
但是姬篱也说关注这件事情的人并不少,姬篱的人看见了那个云游医者,有很大的可能顾家的人也看到了,姬篱都去了那里,他们又有什么理由不去?暗地里肯定会使绊子。
她取了张白纸准备写点什么,磨了墨提了笔却不知道怎么写。
一路小心,仔细埋伏?
她都想到了,姬篱哪里会想不到?没准儿还会笑她白担心呢。不好不好。
自己保重,早日归来?
单纯祝福的话语,一点实际的意思都没有,看起来跟敷衍似的。不好不好。
思来想去,苏青到底没拿出个主意来,索性就不写了,搁了笔把东西都放一边,只把那些信拿盒子装了。又把此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