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妓_派派小说-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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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谁也不知,此时此刻在析津府里满眼血丝盯着布防图的耶律宁,心中之火比旁人,更要旺上万倍。
尉迟决所占逐州,距幽州析津府不过短短一百二十里,若是疾速行军,一日一夜便可逼至城下!两军呼吸相闻,血溅疆场。一触即发!
外加太行山西北面九州中五州已失,析津现下可称是腹背受敌,南有尉迟决十万大军压制,后有潘立新锐之师阻援,当真是被天朝大军夹在当中,动弹不得!
北面援军迟迟不抵,他耶律宁仅以北国南院一部之兵。却与天朝倾国之力相抗,身心所受压力,当真是旁人不可想像的。
时已近夜,宁王府上静谧一片,往日里欢闹的景象如今早已瞧不见。下人们走在廊上院中,脚步都要刻意放缓五分。
耶律宁独自一人在屋中站着,对着窗外,负手而望。
外面大雪纷纷而下,析津尚且如此。那正从北面赶来的援军,怕是不能再指望了……
守城之军尽数驻防,一动不敢动。山后九州接连被天朝禁军攻陷,他却是连一支援军都派不出去。
眼下,唯一能盼的,就是尉迟决他……自己犯错。
耶律宁嘴角牵扯一番,面上神色更阴,尉迟决西伐四年,沙场名宿,等他自己犯错?只怕比让天上下刀子更不可能!
他一握拳。手指骨节咯咯作响,胸口更沉。
若是此时换作父亲在此,情形定当大不同罢?
耶律宁深吸一口气,转身又向那案上之图望去,这十六州。莫不是真要丧在他手上?!
身后门板轻开轻合,有人进来。
他没回头去看。此时仍敢不通报就来瞧他的,这府中上下,也就一人而已。
“几日都没好生吃过东西了,我今日特意让人做了你爱吃的,多少吃一点可好?”卫淇地声音自后面响起,不紧不慢的语调,平平稳稳的声色,却让他心里更急更躁。
耶律宁僵硬的身子动了动,转过身,见卫淇手中捧了个精致食盒,身上素装,头发也只简单地绾了个髻子,全身上下竟没任何饰物。
卫淇见耶律宁不吭声,便自己过来,将食盒打开,菜摆出来,筷子置好,脸上淡淡一笑,道:“吃点罢。”
耶律宁眸色暗沉,盯着她盯了半晌,忽然道:“你此刻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卫淇听了他这话,不禁一愣,还未反应过来时又听他在那边冷言道:“是不是看见天朝禁军打过来了,你心中高兴万分?”
卫淇身子一颤,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耶律宁几大步跨过来,伸手一把捏住卫淇的下巴,冷冷一笑,道:“还是听说尉迟决此时正在逐州,你巴不得他早早攻下析津,你好早点见到他?”
听了这话,卫淇浑身血液蓦地翻涌起来,一股气堵在胸口,叫她呼吸都不顺畅了。
想也未想,抬掌便狠狠地朝耶律宁脸上扇了过去。
一声清响,她的手垂下来,五指皆在颤抖,“我心思如何,你难道不知?此时何苦说这种话来伤我!”
耶律宁脸上指印红肿,一双眼睛颜色更深,停了几秒不开口,便一把将卫淇推至墙边,狠狠按在墙上,唇猛地压下去,死命碾着她地唇,又移下去咬她的雪颈。
卫淇痛得心都在抖,手却环上他的背后,抱紧了他,任他狠咬。
耶律宁身子微震,松了牙齿,喉间滚过一声低叹,埋了头在卫淇颈窝处,就这么将她压在墙上,久久不动。
卫淇眼眶湿了,却死死咬牙,忍着不让泪涌出来,手轻轻在他背后抚动,一下一下,哽咽道:“若是这城明日被破,你往哪里去,我便往哪里去,你若是要与析津共存亡,我也不独活!”
耶律宁大掌掐住她的腰,头仍是不抬,低哑道:“若是尉迟决他真的举兵攻城,我便送你出城,你好生回天朝去……”
卫淇满眶泪水再也忍不住,瞬间决堤,哭着道:“若是真地城破,你就带我走,去北面,去上京,好不好?”
耳侧传来耶律宁低低的笑声,那声音异常落寞,“我岂是为了一己私念,而弃家国于不顾的那种人?”
他大掌探入她身上的衣襟间,摸索了一番,掏出她一直收在身上的那个瓷质鱼形小盒,“你不是一直想知道,这东西是用来做什么地么?”
他把那鱼盒搁进卫淇掌中,压紧,贴着她的耳朵道:“拿了它,北国境内,你想去哪里便能去哪里……”
卫淇听着他这语调,竟是像在交待生死之言一般,心中不禁凉了又凉,冻成了一疙瘩。
当日初见,心悸若繁花风动,后不顾三哥劝阻,一心为了天家嫁到北国来……本是想要为三哥做些什么,谁料在他身边一日复一日,这一整颗心,便一日连一日地,全赔了进去……
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个寻常女子。
说到底,她也不过是想要个良人。
那一日卫靖之言此时犹在耳侧,天朝与北国将来必有一战,到时你想要将自己置于何位?……
她从未想过,这一日竟来得如此之快。
置自己于何位?
身子被耶律宁拥着,背后是冰冷的墙,脸侧满是他身上地气息。
人早已是他的了,心也早已赔给了他,她还能有什么选择?
若是没了他,她也不过只剩一副空壳子罢了——
卷七 此去苍苍何所恃 一二五章
逐州城。
天朝禁军早已将城墙换防,城中百姓尽数安置妥当,一干官员及降将们被软禁在府,城中上下倒也无甚大波澜。
原先逐州知州府衙早已被尉迟决暂作行辕,麾下十万东路军,三万在城外扎营驻守,其余七万尽驻城内。
中路及西路两军捷报频传,尉迟决自出帝京便吊在嗓子眼的一颗心,至此,才略略放下了些。
此番北伐,竟比他先前想的顺畅许多。
北国国母垂政,宠幸专权,于军国大事上拿不定主意;耶律宁虽是天资卓越,可未经兵事的他,又哪里能够用手中南京道这点兵来抵抗天朝三十万禁军?
尉迟决反反复复看着眼前的地形图,十六州,已经攻下六州了。
他之所以在逐州这么久都按兵不动,就是在等杨年庆与潘立二人在山后九州的进展,只要攻下其余四州,那便可以调中西两路大军与他的东路军于山前汇合,集力合攻山前其余六州,牢牢将耶律宁困死在析津城内!
照杨潘二人眼下势不可挡的攻势来看,只消再两个月,或者更短,他便可以放手去攻析津了!
尉迟决黑眸一闭,只希望朝中,此时千万别出什么事……
屋外雪花纷飞,时至四月,还能降雪,这雪当真诡异万分。
那析津城中的耶律宁一定想不到,这莫名其妙的大雪,也让他头疼异常。
千里奔袭,他这三十万大军的粮草,全都指着朝中秦须倾心尽力运筹调运,这一场雪,可是也给秦须身上加了不少重担罢?
此时他离析津不过一百二十里,一百二十里……
尉迟决不禁往窗外望去。只消占了析津,那十六州便全在囊中了。
中琰,你也便能回来了……
只是那析津府上,还有个人,一个让卫靖和他心里不停挂念的人。
尉迟决握拳,靠上椅背,重重吐了口气。
他此次出征前。卫靖再三叮嘱他,若是两军交战出什么意外,一定要把卫淇好生带回来……
正兀自想着,却有将士叩门来报:“将军,守城士兵带来几个人……说是。说是当年七公主的陪嫁宫女!”
尉迟决眸子一下睁开,人也站了起来,望着那将士,“人呢?”
那将士禀道:“底下的士兵们拿不准是真是假,却又不敢轻易拒之不纳。便直直送来这儿了,说是让将军您自己看!”
尉迟决登时大步往外走,“带我去。”子望着门侧那配刀禁军,身子瑟瑟发抖。
待尉迟决进来,那禁军士兵忙道:“将军,就是这几人了。”
尉迟决点点头,那士兵又冲那几名女子道:“这便是尉迟将军了,你们先前说是七公主身边的人,那就证明给将军看。”
几个人一听这进来地男子是尉迟决,本来僵着的脸色立即软了下来。其中一人趋步上前,从怀中摸出一块玉,急急递给尉迟决,“尉迟将军,公主说了。您看了这玉,就该信了。”
尉迟决接过那块玉。仔细瞧了一番,见那玉确是卫淇身边常年佩的,心中便信了七分,可还是疑道:“析津城内外戒备森严,早就不许人随便出入了,你们几个是怎么出来的?”
那女子眼里含泪,道:“将军有所不知,本来宁王殿下是要送公主出城的,可公主打定了主意,死活要留在殿下身边,只求殿下将我们几个送出来,好让我们将来回天朝去……”
尉迟决胸口一紧,他没想到耶律宁会想送卫淇走,更没想到卫淇会不愿意回天朝!
那女子还要再说什么,可却欲言又止,眼睛望向尉迟决身后的士兵,咬了唇将话咽了回去。
尉迟决心中明白,回头遣了那几人退下,又挑眉看着那宫女。
她见厅中除了尉迟决就没外人了,才又摸出一封信来,低声道:“这是公主让我们带给将军的,公主有言,她与将军相识已有十四年,还望将军看在这多年地情谊上,好生看看这信罢。”
尉迟决皱眉,接过那信,想也不想便拆了看。
是卫淇的手书无疑,只是那短短几句话,却让他胸口大震。
手捏着那信,恨不能将纸撕碎了!
他知道卫淇自小被宠惯了,自是娇纵任性,可他却不明白,当此危急之时,她又如何能写出这种信来给他看!
尉迟决黑着脸,也不理会那几个宫女,自顾自地走了出去。
外面雪花飞到他脸上,倒是一下将他冰得清醒了些。
那封信……
若是他攻城,耶律宁必与析津共存亡,而她……定与耶律宁共存亡。
尉迟决胸口怒火翻腾,咬着牙站住,竟想不出能将卫淇怎么办。
眼下析津根本进不得人去,要怎样劝卫淇……
黑眸蓦地一闪,也并非全无可能!
脚下步子一下快了起来,现如今能入析津,能劝卫淇的,就只一个人了!
上京皇宫内,萧氏脸上无了往日慵懒神色,只是冷着脸,看着身侧的闵念钦,一言不发。
闵念钦神色若常,不紧不慢道:“在下先前所说的话,还望太后能考虑一下……”
萧氏眉头弯了弯,“眼下天朝重兵压境,南十六州连连失守,就算此时派你回析津府,那又有何用?万一……那你岂不是白白送死?”
闵念钦垂目,道:“太后是想看着析津城门被破,而后天朝禁军占了南京道,再朝北直上,一路攻来么?”
萧氏闻得此言,不由一惊,“你……难道你去了,竟有什么法子不成?”
闵念钦挑眉,看着萧氏道:“和宁王殿下比,我对天朝禁军地了解要多上许多。若是我去了,或许并没得胜的法子,可若是我不去,那宁王殿下一定是要败了!还望太后此时能以大局为重,让我回析津府去……”
萧氏不语,转过身去,一个人想了良久,才回头望着他,轻声道:“既如此,我便依了你。可是……”她眼里忽然泛起了点水光,“你这番去了,自己可要好生保重!若是有个什么万一,马上回上京来,千万不要耗在那里……”
闵念钦看着她那神情,不由愣住了。
她……会为了他,流泪?
卷七 此去苍苍何所恃 一二六章
自接到北境传来的捷报之后,天朝朝中人心便一天比一天激昂,人人都道那北十六州不日便可再回天朝境内,竟没人担心会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放眼朝中,唯一一个面不见喜色的人,便是秦须了。
尉迟决在前方攻池略地,他在后方督运粮草。
国库那点家底儿,秦须心里明镜似的,只够速战速决,经不起拖。
北国眼下天降大雪,阻了耶律宁后方的援兵,也让天朝禁军的粮草在路上耽搁了许久。
他秦须向来遇事不急,只独独这一次,竟急得上了火。
他心里清楚,想必尉迟决心中更清楚,这一仗,拖不起。
若不能趁眼下大好形势一举攻下析津,那往后的事情……便谁也做不得准了。
还有这朝中之事,千千万万不要在此时出意外啊……
可这日子往往是,怕什么,便来什么。
帝京虽已入春多时,可晚上这外面,仍是极冷。
自尚书省出来,天色已黑,府上小厮驾着马车守在御街那头,但等着接他回府去。
秦须望了望那天色,心下一叹,本以为今日能早些回去的,谁知又忙到这时辰。
这半年来战事不休,他也不休。
他不休,尉迟紫菀便也陪着他熬。
不论他每日有多忙,要多晚才回府,只要他不吃饭,她便等着他,只要他还不睡,她便也不睡。
虽是极贴心,可他却心疼她的身子。
年前冬日,尉迟紫菀曾小病过一场。身子出了许多血,太医来瞧才知道,她是有孕而不自知,一受凉,便小产了。
秦须一念及此,便觉自己对她不住,曾经信誓旦旦有言在前。说再也不委屈她,谁知到了后来,在他心中,原来国事还是大过家事。
小厮见他过来,忙扯了帘子让他上车。口中道:“大人今日还是没用晚膳么?”
秦须口中“嗯”了一声,上了车,却不多言。
小厮一边驾车一边道:“那可得快些回去了,夫人今日亲自下厨,做了好几样大人爱吃的菜。若是回去的晚了,那菜凉了再热就不好吃了。”
秦须在车内皱了眉,自上次她小产。便再也不让她做这些事,怎么今日又……不禁问道:“夫人身子不好,你们竟拦也不拦?”
小厮嗫喏道:“夫人的性子,难道大人您不清楚?再说了,您这几日,一日连着一日,都没怎么好好吃过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