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笙箫半世妆(全文完)-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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桩素小心翼翼地取出书信,读来时只是稍稍顿了顿神色,却再没有丝毫其他的异样。最终,她的唇角落上了一抹若有如无的笑意,笑得有些苍凉。
第三七章 杜鹃泣血声(下)
桩素的视线瞥过,瞥见中央桌子上原本盛了药汤,此时却空空落落的碗。她神色忽而一淡,转身取过旁边墙上悬着的一把剑。长剑出鞘时,盈盈的光一时闪过眼角,几分刺目。
外边的风轻轻地吹动着帷帐,隐隐一掀间,可以偶尔透入视线的余光。燕北并没有在外面等,而是直接走了,唯剩下李九一人守在帐外焦不可耐。终于他按捺不住,一掀帘走了进去。
第一眼看到的,只是女子轻轻揽着轻尘喂药的情形。然而,当视线落上那碗药汤的时候,李九的神色霍然凝重,声音下意识陡地一扬:“你这是做什么?”
桩素的动作稍稍一顿,平静地回头看他,唇角微微一抿:“为他解毒啊。”干燥沙哑的声音,配上她隐约苍白的唇,仿佛叫人从骨子里透上一骨寒意。
整整一碗盛着的哪是什么汤药,而是略略粘稠的血。
李九瞥见桩素脚边地面上的长剑。她长长的袖子松松垮垮地落下,然而他一时却可以猜到其下掩住的深长的伤口。李九沉了脸色,深深地看了眼昏迷不醒的轻尘,最终什么也没说,一甩袖,转身走出了帐子。
或许有这个人在,盟主终归是会没事,然而他的心间却仿佛压上了什么,沉沉的,怎也透不过气。背后有一抹若有若无的视线,是桩素的,然而她也只是目送着他离开,怎也没有改变分毫神色。
桩素的眸色过于清淡,正是因为这种疏浅的感觉,才让她似是看透生死。
其实,她又何尝惧怕过什么呢?她本该就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桩素喂了轻尘喝下自己的血,唇角微微一扬,却是释然。总归自己可以做一件弥补他的事了,这让她觉得自己还是一个有用的人。
“不死之血”可以抑制朱弑的毒,今日如此汹涌泛上的毒性,叫她不得不先取了自己的血来压制它,然而,如果要解毒却并不仅仅是这样。
桩素看着床上面色微白,有几分薄弱呼吸的轻尘,眉目间落了几分落寞,她伸手,轻轻地梳理着他额边的青丝,一寸一寸地替他打理着。
要解轻尘的毒,必须以“不死之血”饲养之。第一天一滴足以,第二天两滴,第三天四滴,及至七七四十九天之后所需的,却已经是一个寻常人难以承受的量了。
因此,为了救他,唯有她死……
桩素的眼睫轻轻地一覆,却没有分毫畏惧的神色。
轻尘的这次昏迷,整整沉睡了三天。转醒时,他的眸徐徐睁开,依稀间最先落入眼中的是一个女子的轮廓,然后是看到她担忧的弧度。轻尘徐徐地伸手,一时感到全身无力,只是轻轻抚了抚她的颊,调侃道:“素素,担心了吗?”
桩素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下,将旁边早已不知热过几次的药地上,道:“喝了吧。”
轻尘没有抗拒她的要求,乖乖地喝下,抬眸间却是有些心疼:“怎都消瘦了?”
“可能是没睡好的缘故。”桩素故作平静地抿唇一笑,一旁的李九看她这样神色莫名有些心酸,掩饰般地轻咳了声,故作无事地走出了帐子。
轻尘的视线在他的背影下略略一落,不由问:“老李怎么了?”
桩素温声笑道:“想来是你昏迷太久终于醒了,因此太过高兴了。”她替轻尘掖了掖被角,耐声道:“你先好好休息,我把药碗拿去厨房。现在正燕叔在前方坐镇,你也不需要太劳累了。”说着,她转身欲走,轻尘忽而伸手一把抓住了她。
表面上长袖遮住的手臂,实则缠了厚厚的绷带,这一握说轻不轻说重不重,叫桩素猛然一痛,险些惊呼出声。她一口咬下才没有叫出,面上微微一白,却是依旧平常的声音:“放心吧,我去去就来。”
轻尘只是隐约觉得怪异才恍惚间出的手,闻言,手上的力气也就缓缓落下了。
桩素得了空子,慌忙走出了帐子。迎面而来的阳光落上时,只衬出她煞白的面容。
“怎么样,还撑得住吧?”
听到这样的一句话,桩素才发觉李九竟然并没有走,而是在门口一直等她。她有些牵强地笑了笑,摇头不语。
李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那日你本就失血过多,又接连几日没日没夜地照顾盟主,自然会撑不住。这里就交给我吧,你先回去休息。”
桩素对李九这样“关照”的态度,当真有几分受宠若惊,启唇道:“李管家,我想交托你一件事。”
李九道:“什么事?”
桩素微微咬唇,道:“再过半月,请你暗中安排几个人假扮朝廷中人,将我从这里——‘劫’走。”此时她面色微白,因此叫她的话也显得有些苍凉:“再过半个月,恐怕我无法保证在他面前还能支撑得住。如果你希望他能安心做完这一个月的疗程,就请你——帮我。至少在那之后余下的半个月内,你需要阻止他从朝廷中探听到任何关于我的消息。”桩素言语间霍然一笑,落入李九眼中,却仿佛有几分不容抗拒:“李管家,你……不会拒绝的吧?”
李九默然。
是的,他的确没有拒绝的理由。轻尘的命于他而言,才是最重要的。然而看着勉强这个面色微白的瘦弱女子,他一时间竟然感觉到一种隐隐的压力。她的神色很清明,仿佛将他看穿,那一瞬,他几乎是真的不愿让她死去。毕竟,他已经亲眼见过这人“死”后轻尘有过的改变,不确保如果她再死一次,那个人又会是怎样的情形。
然而,李九清楚,桩素也清楚。他们已经毫无退路。
“我答应你。”许久许久,李九的话落在周空,显得有些深沉。
桩素抿唇一笑,轻描淡写地转身离开。如今她需要做的,只有好好地养自己的血,尽量不在轻尘的面前表现出丝毫异样。
一叶盟同黑风寨的交持在轻尘康复之后,又再次落入白热。然而这个盟主的手段却又着实叫人不得不拍手叹服,黑风寨的形式渐渐紧迫,一叶盟驻扎的地方,隐约间却是日渐活跃的气氛。
明眼人看得出,多日的交锋下来,黑风寨已经渐渐没了抵御之力。
帐中有浅浅的茶香,浓郁地散开。桩素看着轻尘将又一日的药喝下,留意到他眉目间已经从原本的苍白,而微微红晕的神色,面上悬着一抹温和安心的笑。
轻尘喝完药后恰好看到她这样的神色,唇角一扬,将她一把揽入了怀中。桩素小小的几下挣扎,在他似笑非笑的神色间,终于微微垂了眸,也就由了他胡闹。
轻尘不见她折腾,也隐约觉得无趣,于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撩拨着她的青丝,笑眯眯道:“素素,再过阵子我就可以为你报仇了,到时候我们回笙箫谷,我用八人大轿把你迎娶过门,好不好?”
这样的话让桩素不由面色窘红,心下隐约泛起几分幸福的滋味,然而念及什么,霍然又是黯然。她掩下眼中的荒凉,轻轻笑道:“到时候在看吧,这么早说起来做什么。”
轻尘只当她是害羞,将她有稍稍搂得紧了几分。
桩素的手压着,有种深重的疼隐约泛上,然而她恍惚出神间却似乎毫无知觉。这个时候那个人以这样简单的姿势抱着她,她可以感觉到背部紧靠着有一种温温的温度微微穿上,很温馨。她有些眷恋这样的感觉,如果——这种幸福的味道是天长地久,而不是仅此一瞬的话。
就因为太过短暂,才叫她不敢奢求。所以……她唯独把他推开。
桩素轻轻地挣脱了轻尘的怀,道:“我出去一下。”她下地的时候,忽然眼前一黑,踉跄只下慌忙几步扶住不远的桌子,才没有摔去。轻尘忙是下床将她搀了搀,眉心蹙起:“素素,怎么了,没事吧?”
“没事。”桩素摇了摇头,摆手将他推开,故作平静地向外走去。面前不时泛起暗黑,让她的视线格外地不清明,然而她强镇定了神智,让自己走起的步子看起来同平常一样。
一步,又一步,直到她背后的那道视线轻轻阻断。
桩素扶着一旁的树木,双目紧闭,耐着性子等待着这抹眩晕的感觉过去。
这几天,她时常如此。果然是失血过多,让她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这几日她已经在面上打了比以往厚重很多的粉,以掩盖自己苍白的神色。在他面前,她一直强颜欢笑。
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持几天不露破绽。
微微地摞起衣袖,原本肌肤如脂的玉手,此时却是缠着厚厚的绷带,隐约还依稀透出一些微薄的血迹。每日取血的时候,她总是会在手上割上深深的伤口,几日下来,有是新新旧旧的痕迹,取的血多了,伤口也日渐深邃。
李九不知何时会做好安排……桩素的眉心微微一蹙,恍惚间感到身边的风忽然凌厉,从林木之间突然蹿出几个人影。
为了不叫人看到,此时她离一叶盟驻扎的地方有了一定距离,因此并未叫任何人觉察。
桩素不由诧异,莫非是李九安排的人?但如果真是这样,下手时理当要惊扰到别人方是更好才对。桩素微微蹙眉,正强自让自己清醒神智,忽然有什么蒙上了她的嘴,一瞬间扑鼻而来的异味,让她霍然昏了过去。
那一瞬,她也已知道,这些人并非是李九安排。
第三八章 奈何谁人渡(上)
李九匆匆忙忙跑入屋子的时候,轻尘瞥了他的神色,眉心一蹙:“怎么了?”
“素素她……”李九的神色顿时一沉,“素素她被人抓走了。”
“什么?”轻尘手上力量一松,杯盖悬空落下,坠在地上瞬间碎作万千。他的眉目间有几分深邃:“是黑道的人?”
李九摇头,略略斟酌语句:“不是。恐怕是——朝廷的人。”
轻尘一时想起流苏,唇角落了几分私有似无的笑:“莫非是我那位乖徒弟想要叙叙旧?”
李九仍未反应,他已经起身径直走向帐外。李九一时恍惚,回神时慌忙追上:“盟主,你要上哪去?”
“当然是去追。”轻尘的视线清清地滑过李九的身上,却未停留过半分。
李九见他翻身上马,忙是命了一行人驰马跟上。渐渐的,一队人影没入了树林深处。
此时另一处,桩素也渐渐转醒。第一眼看去,周围昏暗的光线叫她有些不适应,隐约只听到旁边木柴落入篝火中的声音,“噼啪——噼啪——!”她微微地清了清眸,渐渐看清坐在不远处的那个人,微微启了启唇:“二……师兄?”
流苏原本往篝火里扔着木柴的动作稍稍一顿,见她醒了,忙是走过去将她搀住:“素素,你的声音?”
桩素一时心绪复杂。以血喂药的方法,一旦开始是不应当停止的,原本只是让李九做上个假相,不想竟然真的叫朝廷的人给“绑”了来。她一把抓住流苏的衣襟,面色略沉:“你放我回去。下毒一事我不同你追究,只要你不阻碍我。”
流苏任她抓着,咫尺地凝了她未出声,许久许久,才淡淡地一声叹息:“素素,皇上他——很想你。”
想起沉简,桩素的动作不由略略一顿。那个人,已经许久许久没有见到了。不知道他究竟,过得好不好……
流苏留意到桩素的视线,唇角微微一涩,语调却是平静道:“皇上就在不远的那个村子上,即使你想回去,也当随我去跟他见见。”
桩素稍一迟疑,最终还是点上了头。她“死”之后,见过了轻尘,见过了流苏,唯独不曾见过沉简。只是轻尘的时占据了她太多的心力,因此叫她一直不曾有时间去探听下这个人的情况。其实,还是有些想念的。
桩素的眼睫稍稍一垂,隐隐间有几分虚浮。流苏在她险些要跌倒时将她一把搀住,眉目间有几分担忧:“素素,怎么了?最近病了?”
桩素疲惫地摇了摇头,没有力气支太久的身子,也就由他扶了去。力量稍稍得了点依靠,她才叫自己没有瘫倒在地上。沉沉地一闭眸藏去底下漫上的晕眩,她轻轻地摆了摆手,表示没什么大碍。
流苏看了她的神色,命人去备了一辆马车,随后一路车轮辘辘,行驶到了不远的一座村庄。桩素疲惫地靠着车壁,微微出神看着外边农耕繁忙的景象,觉得有几分和乐融融。沉简似乎并不想扰民,因此这些人举手投足之间都没有多少拘谨的成分。
下车时桩素不由回身又深深地看了一眼。
“素素,怎么了?”流苏问。
桩素摇了摇头,转身随着他一路走到一间民舍门口。这是一家极普通的民居,黄土砌成的墙,门板已经显得破落了,开关时都会有“吱呀”的声响刺痛耳膜。
桩素站在门口,一时却是犹豫。
严格来说,如今她同沉简,应当算是“敌人”。从她准备留在轻尘身边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背叛”他了。这样充分敌对的立场下第一次再相会,桩素一时也不知自己该当如何表现。
流苏深深地凝了她一眼,声音微微扬起:“禀皇上,人已经带来了。”
屋内一时一片寂静,许久,才听到那人淡淡地道了一声:“进来。”同记忆中一般清冷的声音,然而不知是否因为错觉,隐隐感觉此时入耳有几分微微的颤动。
桩素的指尖触上了门,并未如何用力,门就已经应声而开了。
渐渐透入眼中的景象,里面是依旧质朴陈旧的摆设,然屋中央的桌旁却是有个坐在轮椅上的男子,正凝眸看着她。桩素的唇角微微颤了颤,最终没有落出半分声息。
沉简的视线始终落在她的身上不曾移开过半存,仿佛要将她的每一处都深深地凝入脑海中。他落在轮椅扶手上的手稍稍一紧,遥遥地向她伸手,示意她过去。
桩素的步子微微迈开,下意识地一步一步走向他。近了,她伸手,轻轻触上了他的指。沉简的手仿佛在那一瞬微微一触,忽而反手一把将她抓住,拉入了怀里。
桩素感到一种熟悉却又陌生的气息迎面而来,顿时将她溺在了其中,恍惚间抬头,正见沉简沉沉地凝住了她,一直并未言语,只是伸手,极轻、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