柑苔绿-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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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停地嬉笑打闹,可只要我一说话,杰斯珀和温迪都会倏地收起爪子和手,睁大眼睛专注地凝睇着我,似乎随时准备聚精会神聆听我的话。那格外认真的眼光让人觉得非常可爱。
看完《魔戒》之后,我询问温迪最喜欢哪个角色。他不假思索地告诉我是凯特·布兰琪,那个完全把他迷住的精灵女王,而不是我原先猜想的如晨星一样美丽的丽芙。
“温迪,你以前有没有女朋友?”我想,我当时一定流露出了相当古怪的神情。
“有啊,而且不少。”
“她们是不是都比你大?”
“是啊。”他很无辜地微笑,又加了一句,“她们都非常漂亮,就像妈妈。”
这或许是他对年长者根深蒂固的偏爱,也或许是他始终对我有好感的一个原因。可我从不怀疑他对我的喜爱,那种喜爱甚至让我常常有些小小的感动和喜悦,就像他现在看我的眼神。
由于雨水的折射,四面墙壁有不规则的波浪形光斑流淌,若隐若现的,那里面渗透着一点水蓝混合苔绿的色调。我突然闻到一股花香,就夹杂在这雨水微凉的气息中。仔细分辨,香味是从房间外飘散而来的,极为优雅馥郁。
“你又买了什么?”
“啊,我差点忘记了。”手脚灵活地自软垫堆里蹦了出来,把杰斯珀吓了一跳。他直直奔向室外,不一会儿又跑了回来,怀里抱着一个漆黑的陶瓶,插了满满一大捧红玫瑰。
他把玫瑰放在我的钢琴上,大多都已经开了,红得想要燃烧起来,不得碰触。
层层叠叠的花瓣旋转着舒展,骄傲而毫不掩饰地绽放自己。一些花瓣上还留着雨水,顺着挺直的枝梗缓慢滴落,荡漾开一圈圈微红的氤氲。
非常美丽的姿态。
“法兰西玫瑰。”他用玻璃杯向瓶子里浇了一点水,花尖微微颤抖,有一层晚霞般艳丽的色调,“街角的花店买剩下的,老板送给了我。这是妈妈最喜欢的玫瑰,我以前训练结束常常会带一朵给她。”
啊,我记得的,他自行车前面的车篮里往往会有这样一朵红玫瑰。艾维塔很高兴,会亲亲他或者拍拍他的脸,他的眼睛立刻看向别处,露出害羞又想拼命掩饰的表情。
我吸了最后几口烟,把烟头捻熄在烟灰缸里。手指触摸着琴键,调整了一下乐音。
“Sah ein Knab ein Roeslein stehn;
Roeslein auf der Heiden;
War so jung und morgenschoen;
Lief er schnell; es nah zu sehn;
Sah's mit vielen Freuden。
Roeslein; Roeslein; Roeslein rot;
Roeslein auf der Heiden。”
我好心情地一边弹奏,一边吟唱。
“这调子真有趣。”温迪凑近过来,微微倾头,有可能觉得十分新鲜,“艺术歌曲?”
“舒伯特的《野玫瑰》。”回给他一个肯定的微笑,我又用意大利文重新唱了一遍。
“男孩看见一朵野玫瑰,
荒野中的野玫瑰,
多么新鲜多么娇柔,
他轻轻走近细看,
无限喜悦震颤心扉,
玫瑰、玫瑰、红玫瑰,
荒野中的野玫瑰。”
“很好听。”他把目光转向我,眼神慢慢凝结住,四目相接,他用的是很稚拙的口吻,“好像你和钢琴一起在唱歌。”
“你总是在赞美我,温迪。”
“可除了这些,我想不出别的。”笑容可掬,努力表现十二分诚意。他蓦地轻巧地走到我背后,伸出手臂轻轻圈住我的腰,把下巴搁在我的肩头。“乔什……”
“嗯?”
“为什么总是用这样的眼光看我?”暖暖的体温传递过来,还有若有似无的气息吹拂在脸上,带着一股木质的香气,我认得这个清淡澄澈的前味,柑苔绿香。
“……”
“看起来好像爸爸。”轻笑几声,那轻柔而模糊的呢喃,如同在说梦话。
我回过头,微微一笑,用手指敲了敲他的额头,“可你并不是我的儿子。”
章二。 nipper and snow
1
铺有菱形蓝白大理石的广场人来人往。银发老妇人推着婴儿车悠闲地漫步,几对情侣在长椅那头坐着,亲密私语,脚边搁了好几个购物袋,一群咯咯笑的少年穿着直排轮鞋互相追逐玩闹。阳光暖暖的,仿佛是谁温柔的手一直在抚触人们的肩膀、颈项还有面庞。几十只鸽子在人群中自在穿梭,偶尔停下优雅的脚步梳理羽毛。米兰的街头弥漫着一股轻松惬意的气氛,虽然是秋天,却也因为一张张笑脸感受不到一点萧瑟的意味。
穿过几座喷泉雕塑,我来到休息区,选择了角落里的座位,向侍者要了一杯黑咖啡。
视野不错,看得到大部分的广场,同时又不会惹人注意。正在饶有兴趣地观察人群,我的注意力被两层楼高处的大屏幕吸引住了。
意大利音乐颁奖典礼的录像。
聚光灯打下来,带了一点淡淡的琥珀色调,透明的光辉,显得柔和且沉静。
男人坐在流线型平台钢琴前,端正的额角,细长的眼尾,并且微微下垂,倒映在黑白琴键上的手指骨分明,修长坚实。
“你即将来临,为了这个时刻,我已等待得象“永恒”那么久。我至今还不能相信,你将来到我身边。”
(世界一刹那变得鲜艳,微风的气息馨芬异常,忍不住要向天空微笑,在不知不觉中,美好的奇迹已然从那里降临。)
“……我想像着你在这里,想像着拥紧你,将你拥紧在我怀中……”
(一个眼神,一个手势都蕴含着无数的亲吻和爱抚。)
“……在我做梦的眼里,我看你就象一个天使,当然你,并非天使。当然你…… 并非天使。”
熟悉的旋律,使得经过广场的人不自觉地跟着哼唱。
交叠的双手松开,我慢条斯理地搅拌咖啡,银匙不时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无法习惯自己在屏幕中的形象,无论经过多少年,那始终让我觉得陌生和怪异。
为了推拒掉那些要求亲自出演的MTV,瑞纳多和我争执过许多次,无奈之下,他也只能烦躁地在我眼前踱来踱去,“乔什,你这个顽固不化的家伙。”他恨恨地咒骂两声,“令人厌烦,令人厌烦!”
可我非常喜欢这首歌,每个人年轻时,都有珍藏在心底的恋情,虚幻的,真挚的,难以自拔的,如南方夏夜的满月。而我所有的曲子里,温迪唯一记得住的也只有这首,尽管他哼唱得总是支离破碎,找不着调子。
我看了一下表,瑞纳多和我约在这里见面,可他从来不守时。如果不是他一通甜言蜜语的电话,我不会如同傻瓜一般特地赶来米兰,只为了成为这个颁奖典礼的嘉宾。
“乔什!”
瑞纳多乘坐另一头的手扶电梯下来,四处张望搜索自己的目标,找到我后,朝我招招手。他嫌电梯速度不够快,以敏捷的动作,三步并两布跳了下来。因为惯性直接撞到好几个人。他一面道歉,一面向我跑来。
这小小的骚动使一些人开始注视这个角落,我发现有几个好像认出了我,惊呼地捂住了嘴,眼光闪烁不定。
“边走边说吧。”我抓住瑞纳多的手臂,趁还没有人上来前,顺着拱廊走道离开了广场。
沿厄马努艾乐二世长廊一路慢悠悠走着,彩色玻璃窗在两侧闪闪亮亮,从外头折射进来的光线也明显带着季节的颜色,长廊外的苹果树肯定结满了淡黄嫣红的果实,一个个在风中摇摆闪烁。
“把我叫来了,自己却消失得无影无踪。”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我睨视瑞纳多,没有斟酌语气,我不想隐藏自己多少有点恼怒和不耐的心情。
“啊,真抱歉,这几天我去蒙扎玩赛车了。”
瑞纳多一抬眉毛,满脸春风得意。
“哦?”我回他一个高深莫测的表情。看这家伙胡乱燃烧的眼神就猜得到,他一定又是坠入爱河了。
像是明白我在想什么,他笑嘻嘻地点点头,向我肩头很用力地拍了一拍,“什么都瞒不了你。这次是一个赛车技师,很不错哦,过去都没有遇见过这种类型的。”
我笑了笑,微微带着嘲讽的意味,“也许会成为你第五个妻子吧。”习惯性拂开垂落在眼角的头发,我转移了话题,“这里的事情差不多了,我下午就回维罗纳。”
“不如再多呆一天吧。把小鬼也叫过来。”
“嗯?”
瑞纳多不知从哪里变出几张球票,“米兰德比,他一定会喜欢的。”他摸摸后头颈,笑得不怀好意,至少在我眼里是这样,“借了你这么多天,总得给小鬼一些补偿。”
和温迪约在火车站见面,我徒步去那儿接他。
那时接受了瑞纳多的提议,我打了个电话给温迪。铃声响了很久他才来接,我猜测他是在庭院照料他的李子果,现在说不定弄得满身都是泥巴,只能把电话夹在脸颊和肩膀中间。
当他得知我不能立即回来,前一刻还精神熠熠的声音一下子变得黯淡了,虽然明知道他是佯装的,还是让我有微妙的罪恶感。不紧不慢告诉他缘由,希望他能赶来米兰。
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的声音很明亮也很轻盈,宛如星光和微风在树枝间嬉戏。我能想象他缓缓绽放出微笑的样子,漂亮的唇微微上扬,漆黑的眼睛弯成月牙,两个若隐若现的酒窝,一想到这些,我的心就变得异常柔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这个年轻的生命如此贴近了我的灵魂。
因为是周末,涌进米兰城的车辆和人特别多,在人潮中不停搜寻,我终于找到了他。
他站在那里,站姿很漂亮,整个背脊笔直地伸展着,非常美丽。他正在和一个快要哭出来的小男孩说话,男孩的红气球卡在他们头顶的树枝上。
温迪安慰他几句,旋即仰头目测了一下高度,往后退了几步,突然间向上跳跃了起来。
树枝哗啦哗啦摇晃,迤逦开绿色的线条,还有点点金灿灿的流光,我觉得刺眼般眯起眼睛,有一瞬间的错觉,他向上伸展的手离蓝天并不远,只要愿意,他就能够高高地飞翔。
他抱起小男孩,把摘下来的气球还给他,男孩高兴极了,亲吻了两口他的脸颊。他总是懂得和孩子们相处的窍门,他们也把他当成自己人。
他转过头来瞧见了我,笑意成了浓浓的绿荫在面容上摇曳。把男孩轻轻放下,“再见,小保罗。”他挥挥手,向我走来。
“乔什。”
张开手臂,一个结结实实的大拥抱,这样的热情真让我有点困惑,怎么算我们分别都不到一个星期。但不可否认,我很高兴他能如此想念我。我承认自己喜爱也乐意享受这样的感觉。
“怎么了?”我托住他的脸,用大拇指缓慢而轻柔地摩擦他的发根。
“没什么。”他又开始眨他漆黑的眼睛了,长而淡的睫毛永远都那样富有表现力,他微张开嘴想说什么,随即又低下头,咕哝了一句,“就是有点想你。”
我的手停滞了几秒,转而把手指全部伸进他的黑发。刚才一瞬间我醒悟到自己可能犯了一个错误。我不该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至少是在这几天。
一个月来他的心情始终不好,经常抱着膝盖窝在沙发上发呆。抿紧形状优美的唇,几络头发下垂几乎遮住了眼睛。这令他看上去更加清瘦,就像一个沮丧的小孩。
这不是他,他不适合这样的表情。
温迪小时候有过一次相似的情况。那时教练说他身体太单薄无法成为一个好前锋,之后他也这样沉默了一段时间,不过那都已经过去了,他很快地振作,在球技上投注的努力足以来弥补身体的缺憾。而现在,我只知道那是因为戴安的一个电话。他问温迪,“什么时候回西班牙?”
“温迪,你什么都没有想好吗?”当我知道电话的内容,我问他。
这是第一次我在他面前提到这些事,我想我说得太直接了,他完全没有心理准备。温迪的身体一震,眼睛慢慢睁大,他瞪着我,瞳孔里翻腾着怒火。如果不是状况不对,我一定会赞叹他惊人的气势。我们僵持了一会儿,他紧咬着下唇,一句话也没说就上楼回自己的房间去了,我站在大厅中央,只听得见“砰”的一声关门的巨响。
第二天,他既紧张又不好意思地来请求我的原谅。我很认真地告诉他,我没有生他的气,他这才松了一口气,低下头连耳根子都红了。
我想温迪也许是在恐惧,咬紧牙关不停向前奔跑是他唯一知道的生存方式。而今抓不住未来,失去了追逐的梦想,让他对一切都变得不确定起来。
我所能做的就是陪在他身旁,给他一个得以放松自己的空间。我从不认为自己在照顾温迪,如果硬要形容,我宁愿选择“陪伴”,我希望他能从感情方面得到支持,但如今看来,我想得太简单也太容易了。谁也帮不了他,他只能依靠自己重新站起来。只是他依然感到迷惘,对现在,对未来,对自己。
轻轻地叹息,“为什么要这么顽固呢?”我吻着他的太阳穴,嗓音微微低沉,“想要什么就说出来啊,没有人会拒绝你。”
AC米兰和国际米兰,在意大利出生的孩子都知道它们,也总有几个特别崇拜的球星。温迪也有过把球星海报贴满整个墙壁的年纪。
穿过人流熙熙攘攘的地铁,瑞纳多在地铁的出口等着我们。平日里一向僻静的地方到了比赛的周末会变得格外热闹,顺着人潮的方向,便能到达圣西罗体育场。
“温迪,你喜欢哪个队?”我把手中的宣传单仔细研究了一遍。这轮是米兰的主场,我们的座位在米兰球迷聚集的南看台。
“米兰吧。”温迪偏头想了想,他以前对巴斯滕着迷过好一阵子。我的球票递给他,这样就再好不过了,我不想被卷入球迷大战。
“你怎么不问我?”瑞纳多硬是把脸凑到我面前。
不置可否,我没有理睬他。前次他同温迪说到克林斯曼,自称球迷的他想了半天,猛然击掌说了一句,“我知道了,就是那个金发美人!”除了让人觉得他是一个可耻的半调子之外,实在也无言以对。
温迪从沿路的商店里买了一顶米兰的帽子戴着,只露出两个四处乱转的黑眼珠,看起来年纪更小了,十分可爱,瑞纳多也不甘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