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有爱三百两 作者:墨银(晋江vip2012-04-06完结)-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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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勿论。
陈四海杀人的手法的确漂亮,那三个惨死的门人的确震慑到了那些还妄图偷溜进塔底的宵小,他一刻钟前还称赞过陈四海,可偏生在这个紧要的时刻,他却不见了。
徐离忍有一刹那的迷茫。对于即将到来的死亡,他以为他会恐惧会挣扎,甚至爆发出求生的潜能,毕竟他忍了十九年,好不容易才登上大统,坐拥这整个天下的锦绣河山,他如何甘心就这么死去?他也的确想活下去,不然怎么会如此迫不及待地来此地寻找那本传说中可治百毒可医百病的医书,尽管找到的希望也许如大海捞针一般渺茫,即使找到了,也不能确知这医书是否真的能解他的毒,但只要有一分的希望,他总不会放弃。
可当傅九辛的剑指在他喉间前三寸时,他却陡然地察觉到自己心里那一个微弱但不容忽视的声音:就这样死去也未尝不可。
剑不是什么好剑,只是寻常的武器铺到处可以买到的那一种,只是到了傅九辛手里,偏偏就气势如虹,挟着万钧雷霆而来,是一种能让人从骨子里感觉到的杀气和寒意。徐离忍被那把剑身映照出的明晃晃的日光刺了一下双眼,侧了侧头。
也许是时间在此刻蓦然粘稠停滞下来,也许是他脑子里那些电光石火间闪过的片段太快,总之徐离忍在这样生命攸关的时刻,却忽然想到了很多。
他努力回想十九年来经历过什么温暖,他的一生是由仇恨与黑暗构筑出来的,走到今天这个地位,看似内心已是恢弘庞大,但里面却是空空荡荡,一触碰就灰飞烟灭,但好像曾经也是有过别人真心对他的。徐离忍想起了三九天清墉城寒得刺骨的水,他在那水里刷碗,一双手冻得红肿开裂,然后旁边有个声音轻快地道:“我来帮你洗吧。”
那是谁?是了,是窦阿蔻。
也只有她,才会在腊月二十八的时候跑遍整个清墉城找到他,对他伸出双手,怯怯地问:“你和我回去过年吧。”
他从来没有过过一个像样的年。宫里的火树银花觥筹交错,从来不是他的。他从来都是在昏暗的宫室里喝一碗冷掉的药,为明天自己是否还能活下去而发愁,但那一年,他在窦家,还是依稀嗅到了一丝过年时喜庆的味道。
窦阿蔻那双眼睛啊……徐离忍想,仿佛望进她那双眼睛里,就能望到这世间千般的好。
徐离忍仰了下头,湛蓝的天空下是斑驳交错的树影,他好像在这翠绿的繁花树枝间瞧见了窦阿蔻的眼睛——这大概是他死前的幻影吧。
徐离忍放弃求生的念头了,他眼也不眨地盯着那双眼睛瞧,却发现这眼睛瞪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眨了眨,然后树梢间一阵响动,有一个什么东西从树上突然朝徐离忍砸下来,徐离忍只觉眼前一片漆黑,然后后脑勺遭到了重击,痛得他龇牙咧嘴眼冒金星。
“嘶。”徐离忍倒抽了一口气,愤怒地看着树上掉下来的东西——那是窦阿蔻,不偏不倚地砸到他身上,离傅九辛的剑只有几寸的距离。
“阿蔻!”傅九辛反应极快地收剑,漂亮的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和恼怒。
“先、先生。”窦阿蔻从徐离忍身上爬起来,摸了摸脑袋。如果她说她是不小心、刚刚好、凑巧掉到徐离忍身上,不知道先生会不会信啊。
窦阿蔻慢腾腾地自地上站起来,但是还是挡在徐离忍面前,没有移动过分毫。
她还在想用什么借口说服傅九辛,她的谎话都太拙劣,像先生这样的人,肯定是一眼就能识穿的,可她又确实不想让傅九辛杀了徐离忍,于是愣愣地站在那里,咬着下唇搜肠刮肚地想借口。
她的样子落入傅九辛眼中,就是以身挡在徐离忍面前,一副要杀了他就先杀了我的模样。
傅九辛暗了暗眼眸,冰雪就漫上了眉睫。“锵”的一声,他将剑归鞘,转身就走。
窦阿蔻傻眼了,她这边还没将求傅九辛放过徐离忍的心思表露出来,她“善解人意”的先生居然就主动收剑走了?但她再傻也知道先生这是动怒了,才会一言不发看都不想看她一眼就走。
“先生!”她在他身后叫他。
傅九辛充耳不闻,连身形停顿一下都没有,继续走。
“阿辛!”窦阿蔻又叫。
这回前面那个疾走的男人有反应了,傅九辛蓦然转身,朝窦阿蔻这边走回来。
窦阿蔻喜不自胜,正要扑过去,却见傅九辛从腰间解下了什么东西,“哐当”一声,抛到徐离忍面前:“你的东西。”
窦阿蔻和徐离忍皆定睛看去,原来是徐离忍送窦阿蔻的那把徐氏的御赐尚方刀,先前傅九辛骗她说扔掉了的那把。
傅九辛扔完刀,面无表情地转身又走,脸上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窦阿蔻跺跺脚,回身对徐离忍道:“你是皇上,以后别随随便便就出来,我只救你这一次!”
她觉得徐离忍委实欠了她太多,为了徐离忍,她把傅九辛都得罪了。
她说完,也不再看徐离忍,急匆匆地追上傅九辛。
她觑了觑傅九辛的脸色,不敢再撒娇,只能跟在傅九辛后头。就与他保持了不近不远的一臂距离,如影随形地粘着他。
傅九辛是听到窦阿蔻的脚步声的,但他现在不想理窦阿蔻,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现在的情绪不大稳定,心情很不冷静。从前还没有得到窦阿蔻的时候,他虽然也一直关切地看着她,但却不会像现在这般容易发怒,被这小妮子一下子就撩了心绪;与窦阿蔻成亲以后,他却发现自己对窦阿蔻越来越强的主权意识。
傅九辛骨子里是个霸道的人,容不得别人染指窦阿蔻一个指头,更何况如今是窦阿蔻主动为另一个男人挡死。
他们就这样一路默默无话地回到了在毫辉城附近住的民居。刚走进厅堂,就看到了唐寻真和顾怀璧,还有十二排的那个三小姐。
唐寻真不知死活地打招呼:“呦,阿蔻,你和先生这是去外头野了?啧啧,听说,在外头的滋味,很过瘾呢。”
她话音一落,就见窦阿蔻拼命冲她使眼色;而傅九辛则是冷冷的一个眼神梭过来,唐寻真登时打了一个寒战。
明眼人都瞧出了这对鸳鸯现在正在闹别扭,就见窦阿蔻踢踏踢踏,小媳妇儿似的,跟着傅九辛上了楼。
他们一直走到了两人住的屋子里,傅九辛先走进去,窦阿蔻也跟了进去。先生有些暴躁地在她面前来回走了好几趟,看着窦阿蔻想说些什么,却又没有开口。他突然伸出一只手,想去触碰窦阿蔻的脸颊,那只手半途却转了方向,忽然抓住了她的胳膊,另一只手往窦阿蔻腰后一拉,窦阿蔻就被提溜到了门外。
傅九辛用的劲很巧,正好让她被堪堪推出门槛外,贴着门槛站着。然后那扇门,“砰”的一声,就在窦阿蔻鼻子跟前一寸,被狠狠关上了。
关门扬起的灰尘呛得窦阿蔻咳了一会儿,她咳了好一会儿,才忽然反应过来,她这是被先生关在门外头了。
她呆呆地在门外站了一会儿,觉得一股委屈慢慢地在心间漾开来,漾得她鼻子发酸。
除了上一回在行宫里,从来捧她在手心放她在心尖的先生何曾这样对待她过。窦阿蔻气得直敲门,连胆子都放大了,直呼傅九辛的名字:“傅九辛!你给我开门!”
傅九辛在屋里,看不到窦阿蔻了才觉得有些冷静下来,他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做出什么伤害窦阿蔻的事情来,才刚刚把她关到外头去,就听到窦阿蔻在嚷嚷。
他想到刚才窦阿蔻保护徐离忍的样子,心头火又起,唰的一声拉开门,但语气面容却还是淡淡的,平静地看着门外的窦阿蔻:“你刚才叫我什么?”
窦阿蔻绝对是被傅九辛从小到大欺压惯了,刚才不知借谁的狗胆蹿出来的嚣张气焰被傅九辛这么平静的一问,登时被浇蔫了。她看着傅九辛的眼睛,急中生智,压低声音,弯起眼睛,以平生最嗲最颤的声音柔酥酥地喊他:“哥哥。”
这声音堪比柳青黛。
等待她的是,傅九辛又一次毫不留情的关门声。
醋海翻
泥人都有三分火性,更何况窦阿蔻这些日子以来,是被傅九辛捧在手心含在嘴里着着实实地宠着,这会儿脾气一上来,也气得不去搭理傅九辛,她冲着紧闭的门扮了个鬼脸,龇了龇牙,就十分有骨气地下楼了。
唐寻真和顾怀璧本就是习武之人,耳力灵敏,更加上傅九辛气头上的关门声惊天动地,两个人在下头把他们俩闹别扭的动静听了个一清二楚,现在见窦阿蔻垂头丧气地磨蹭着下楼,顿时看她的眼光多了三分同情。
“阿蔻,来这儿。”唐寻真殷勤地招呼窦阿蔻,“喝茶。”
顾怀璧幸灾乐祸:“小师妹,能把傅兄气成那样,你也是第一有本事的人。”
唐寻真瞪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回头安慰窦阿蔻:“阿蔻,别听你师兄那张吐不出象牙的嘴。你先和我说说,你怎么惹先生了?”
能把傅九辛逼得失态成那样,唐寻真其实也很好奇。
窦阿蔻一五一十地把她被傅九辛带着去追神秘人,结果发现神秘人却是徐离忍都说了个清楚。
顾怀璧“啊”了一声,道:“那个神秘的杀手竟然是徐离忍派来的?当时事情闹起来以后,你被傅九辛带着追过去了,我们想依傅九辛的武功,肯定不成问题,就在当场又搜查了一番,倒是捉拿到了一个人,背上斜背着一把大刀,他那刀耍起来,我们几个居然近不了身,一时不察,好几个门人被他伤到了,看那手法和伤口,的确是在地道里杀了三个厉家门人的那个人。但是那人面生,不想是属武林中任何一个门派的,正要去查,结果你们就回来了。”
他松了口气:“这会儿倒不用查了,如果是徐离忍,事情就说得通了。”
唐寻真瞪了他一眼:“别打岔。这会儿是阿蔻和先生闹别扭,谁要听你分析那一堆事情。”
顾怀璧立刻闭了嘴,将窦阿蔻殷勤地望着,窦阿蔻便又描绘起当时的场景,说到傅九辛的剑就在徐离忍鼻子前一寸,而她假装从树上跌落下来,“不经意”地挡在徐离忍面前时,唐寻真嗟叹了一声,以一种不可救药的眼神看着窦阿蔻:“不经意?你以为先生是小顾子那么好骗呀!”
顾怀璧抗议:“什么意思?”
唐寻真压根不理他,她恨铁不成钢地看着窦阿蔻:“这么拙劣的一出戏,也亏得你能演出来。我要是傅九辛,我就把你和徐离忍一同戳了,串成一个糖葫芦!”
窦阿蔻被唐寻真的凶残吓了一跳,又见她摊了摊手:“呆子,我也没法子,谁让这回本来就是你错。你自己看着办吧。”
她说着就要起身回房,窦阿蔻在她身后可怜巴巴地叫了一声:“师姐,我没地方住了。”
刚才她那么有骨气,楼都下了,现在要她重新上楼求傅九辛,窦阿蔻很不愿意。
唐寻真脚步一顿,不耐烦地回头吼:“还不过来?”
唐寻真和顾怀璧还未成亲,纵使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也不敢离经叛道到未婚男女同居一室的地步,所以一直以来都是分两间房住的。窦阿蔻要和唐寻真住一晚,倒也方便。
窦阿蔻被傅九辛从小到大管得好,用膳的时候用膳,就寝的时候就寝,养出了一个雷打不动的作息规律,后来和傅九辛成亲了,纵使灭了灯以后,傅九辛就像一头狼,把她这样折腾那样折磨,但从来也是在一更前就结束,所以她在唐寻真房里和她聊了一会儿,又东摸摸西摸摸,再加上心情沮丧,没多一会儿就说要先上床睡觉。
唐寻真正看淘来的话本子看得欢快,往床上一指:“去吧。”
窦阿蔻闷闷地应了,洗漱完毕,一头扎进床里。床还是木板床,且唐寻真盖的被褥甚至比她的还要柔软厚实,但她不知怎的,就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想先生了。以往这时候,她肯定是要搂着先生的腰,把脸贴在他胸膛上,再死缠烂打磨着傅九辛读几首词:“绣床斜凭娇无那,烂嚼红茸,笑向檀郎唾”,哎呦呦,先生的声音又好听,又温柔,读起这样旖旎的词句来,低沉中带着一丝喑哑,沙沙的,她都等不及傅九辛读完一首词,就香甜地睡过去了。
可今天夜里,旁边的床位是空的,被褥都好像是冷的,窦阿蔻憋屈得想哭,在被子里滚了几圈,把自己包裹成了一个蚕蛹,咬着唇看着天花板发呆。
唐寻真一回头,怒了:“窦阿蔻!你睡成这样,还让不让我睡了?”
于是窦阿蔻只能规规矩矩躺好,心里空落落的,一下子恨先生太绝情,一下子又恨自己抹不开面子主动去和好,辗转了半晌,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她睡下没多久后,轻轻的敲门声响了。
唐寻真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话本子,她等了这小半宿,终于等来了。
门外是淡眉淡眼的傅九辛,大概为了避讳,他还拉了顾怀璧来。看到唐寻真,第一句就是:“阿蔻睡了吗?”
唐寻真回头朝屋里看了一眼,轻声道:“折腾了好一会儿,刚刚睡着。”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好像还哭了。”
她清晰地看到傅九辛眸色痛缩了一下,心里想这是什么事儿啊,就那么一点破事儿,还能让这两人折腾得这么死去活来。一个死都不肯低头认错做小伏低,一个又态度强硬不肯转圜,还不知他们的别扭要闹到什么时候。
“我进去看看她。”傅九辛开口了,声音都哑了。
唐寻真很识相地让开,在屋外和顾怀璧等着。
过了好一会儿,傅九辛出来了,依旧是那副八风吹不动的淡然样子,道:“唐姑娘,这几夜有劳你照顾阿蔻了。”
唐寻真登时天打雷劈:“几夜?不是就这一夜么?究竟是几夜?”
傅九辛淡淡道:“那就看阿蔻了。”
他的意思很明显,这回他是不会去迁就着阿蔻了,非得等阿蔻想通这里头的道理,乖乖地去认错,乖乖地保证不再犯,乖乖地不再去想别的男人,他傅九辛既然爱了,那就要完完整整地霸占她的全部所有,一粒沙子都容不下。
唐寻真等傅九辛走了以后,对顾怀璧咋舌道:“他也真是厉害。我瞧阿蔻这回肯定得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