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引 作者:葵因(晋江2014-10-03完结)-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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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你说她能去哪里呢。”
……
郝裁缝姓郝人好,手艺也好,长得老实周正,可惜儿时玩石弹子不小心被打瞎一只眼,这年逾三十还没能娶着媳妇儿,几个月前回老家给老娘奔丧路过小溪见着小孩追着一个姑娘跑,嘴里叫嚷的话也难听得紧,多半是从村头长舌妇们嚼耳根时候学来的,就顺手帮了那姑娘一把,谁知这一帮,就帮出一个准媳妇儿来。
要说这姑娘也是怪,郝裁缝最初以为她是哑巴,寻思她可怜,便把她带回老宅子,生了火做了一顿饭给她吃,烧了水让她洗个澡,收拾干净利索才看清楚居然是个年纪颇轻的姑娘,那几天来他既忙着老娘的后事,又四下打听才晓得,这姑娘是年前冬天过来的,起初斯斯文文的模样还挺招小伙子喜欢,肚里似乎有点墨水,给私塾先生搭把手也能维持个生计,后来隆冬天寒,生了场病,先生本着好心给她找了个郎中看,那郎中开完方子说的话让先生吓了一跳,“这姑娘底子本不好,摸着脉象又像是掉过胎的,不能太劳累。”
掉过胎的?
这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一个姑娘,异乡来的,又不是什么清白之身,平日里话少,一传十十传百总有不好听的谣言传起来,约是从外地做了什么苟且之事,没脸面才被人家赶出来。
“我们村子虽然小,但是风气可不能被这一个外来人败坏了,我自己也是有女儿的,清白的很,被她教过的话,以后学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怎么办?”郝裁缝记得那妇人的脸上充满鄙夷,“隔院的老张还想着让我把自己儿子介绍给那姑娘,现在见了我都避之不及,这可是什么恶心事儿啊!”
后来呢,姑娘在村子里待不下去了,巧郝裁缝又要走,心想着不如把她带回京城给自己店里添个人气儿,命好说不定还能捞着个媳妇儿。反正自己这瞎了一只眼,姑娘也掉过胎,都算少了一块肉,谁也甭要嫌弃谁嘿嘿,缘分呐。
从村里临走那天,要乘船,郝裁缝眼神一个不灵光,左脚踩偏半条腿浸了水里,姑娘难得扶了他一把,他心里美滋滋的,船驶的稳了,他便趁着这热乎劲和姑娘说话,说自己这左眼别看它黑亮黑亮的,其实是个假的玩意儿,姑娘听了这话显然是愣了一下,郝裁缝看姑娘表情变了,自己就乐了,“真真儿的,姑娘你别不信,我可没胡扯,我这眼珠啊还是我那早死的老爹亲手给做的义眼,哎呀姑娘你别这么看我,你要是还不信,我把它摘下来给你看看,诶,你等会啊,我给你把它摘下来哟……”
“姑娘你哭啥?我还没摘呢,你哭啥啊?!我不摘了还不成么,你别哭啊,我没打算吓唬你啊。”
郝裁缝不明白这姑娘被人说的恁脏都没掉过眼泪,怎么知道自己瞎了一只眼,就突然哭得这么凶。
“姑娘啊,你跟我回京城吧,你当我媳妇儿,我养活你,保证不欺负你。”
☆、雾外江山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已经在构思愉快的番外小剧场啦_(:з」∠)_
“岑儿,过来。当心砸了自己。”这伶俐的娃娃刚刚学会了走路,一乍一乍地由奶娘半牵半抱去凑热闹,复惜阑总是不放心,既跟着复家忙,又围着孩子转,两头奔顾,却始终不厌其烦。
说起来,自从瑞王府诞下了男丁,老王爷便不爱再处处争权,反是一朝一夕之内变成了含饴弄孙的老人,一心沉醉在天伦之中,对复惜阑也是越发重视,大小事皆任她操办,巨细处理地井井有条,深得府中人心与爱戴。
小小的程岑鼓着腮帮,伸着小手指着红彤彤的花球,咯吱咯吱地笑,似乎是极喜欢那鲜亮耀眼的色泽。她从奶娘手里接过儿子,抱在怀里宠溺的蹭蹭他的面颊,柔声道:“那是喜花球,你舅舅要成亲用的。”
管家走过来,说库里布绸料子不够了,复惜阑盘算了几番,大笔的开支剩余还算富裕,寻思把王府的里下人们的衣物配置都小小翻新下,可算是给大家都沾沾喜气。
“我去街上看看,奶娘你把岑儿抱回去吧。”
“小姐使不得啊,您一个人不带点小厮出去,怕世子也会担心。”管家上来劝,“购置布料这种事,我们这些下人来做就行了,您不必样样亲力亲为。”
“我弟弟一生一次的大事怎么是小事?更何况嫁来的是公主,怠慢不得。”
她曾扪心自问这样做真的对么,复季珩是怎么答的?
他说,如果一生只有一个选择,那么唯一正确的答案不在了,其余的选择就没有了意义。是娶宣宁或者娶别人,对他而言,哪个更加被人抱以期望,哪个就是正确的。
“作为复季珩,我渴望的答案并没有,那作为小侯爷,合适的答案就再明晰不过。对错,从她离开那时,就不再重要了。”
人活一世啊,却有多少年华和人生是活给了自己?在备受瞩目的躯壳里亦步亦趋,努力演出的精彩,也不过是为别人搭的戏台。
街井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与喧嚣,小商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店铺花式琳琅,记忆里与戚桓初遇的深巷也不过是左手边的遥遥而已,萌发在冰天雪地的眷恋,细数一晃时间又是多少年。
思念短长,终究长不过时光。慨叹一句,晦涩的心境,轻描淡写的语气。
……
沈时笙坐在店的里屋帮屋外的郝裁缝清算账目,竹帘响动,估摸是来了客人,听见郝裁缝的招呼声,她搁下笔动了动手腕,起身去准备茶。
“小店有成衣,也能量身做,夫人要置办几身行头?”
“隔壁料子店说您这儿的手艺好,我便来瞧瞧。若是得意,等明儿备好了货,我都交给您做。”
掀布帘的手滞在半空,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落下去。
听见复惜阑的声音,沈时笙往后退了几步,心头情绪反复,纵然知道一片土地下相见或早或晚,可近在咫尺却不能言说的距离,令这份重逢不能再用久违来形容。
听他们谈了一会儿,忽然郝裁缝叫了声姑娘,沈时笙有些慌乱地攥住衣角,虽然他平时总是叫自己姑娘姑娘的,却在此刻没由来的怕他喊自己的名字。郝裁缝叫了几声,都没人应,他进了里屋才看见沈时笙垂着眼站在门槛附近,脸色不好,忙问是不是不舒服,沈时笙摇摇头,坐回桌子前,阖了账本,只笑笑说是看多了头发昏。
郝裁缝安顿了她,一个人回到屋外,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家姑娘身子有点不太好,没法给您送茶了,真是对不住。”
复惜阑莞尔,“内人身子不好?”
“哪里哪里,我们还没成亲。”郝裁缝嘿嘿地摆摆手,不好意思的面皮上又多了一分憨笑,“我家姑娘年纪轻轻肯跟我这个瞎了眼的就顶委屈了,成亲不成亲,看姑娘意思就行,催不得。”
“我弟弟也是快成亲的人了,”复惜阑手比划在成衣的襟领处,“感情折腾了那么久,到底还是要有一个安稳的归宿。”
郝裁缝点头连连称是,心底里思忖自己的一副好手艺为别人做了那么多嫁衣,这次也终于能得偿所愿给自己裁量一次,“夫人说的是,等我成亲那天,也请夫人来喝杯喜酒。”
弯眼微笑,复惜阑抚平了鬓发,“那我先提前道个喜了。”
“客气呀,”郝裁缝开心,承诺说:“明日料子一到,我起早给您赶工,保证又快又好,让您家里人穿上我郝裁缝的衣服,立刻精神起来。”
送走了复惜阑,郝裁缝进屋去看沈时笙,只见她静静地坐着,没什么表情,郝裁缝觉得沈时笙是有什么心事的,可他晓得,即便问了,她也不会说,她的往事太多,自己从来猜不破。
“我出去走走,账目看了一大半了,我回来把余下的看完,你也歇歇,明天有一大批的活儿要赶制,别累着。”
“那你多穿点衣服,下午眼瞅傍晚了,风大咧。”郝裁缝关切了几句,“你身子不好,小心又着凉。”
眼神瞥见她耳边那缕灰白的发,在大片的青丝中,仿佛烙印,明显得让他忍不住替她心疼。
“姑娘你啊……” 张张嘴想说的话,却如鲠在喉,迟疑了几番,终道:“……早去早回呀。”
小院内寂然无声,复季珩抬腕叩了叩爬满裂纹的木门,过了良久,门才从里面被打开,映入眼帘的是苏大娘憔悴的面容,她拄着拐杖摸索过来,复季珩扶住她伸来的胳膊,将她领回房内,让她坐稳。
“不是赵管家?”苏大娘摸摸复季珩的手,颤颤巍巍地问道。
自从苏彦去了,复季珩便安排管家每隔一个月来给这里置办生活用品和钱财,精工细作的好物什填满了窄小的柜架,可如何也不能填满她空落的心。
“不是,我是复季珩。”苏大娘干枯的手指倏地收紧,这突如其来的力量切实地传递给了复季珩此刻她膨胀起来的情绪,他并不惊讶。
“我儿子他……”那双再无神采的双眼,渐渐泛出泪光,苏大娘颤抖着嘴唇,一字一句:“我早知道他是死了,你们都瞒着我说他做了错事没脸回来,可我自己身上掉下的肉我自己最清楚,”哭腔再难掩盖,“他不是那种会逃避的人,他是我儿子,这么些年了,他不会不惦记我这个亲娘!我哭瞎的这双眼睛,他若是活着,又怎么忍心啊!?”
苏大娘抓他抓的那么牢,发黄的指甲都快要嵌进他的皮肉里,眼泪和哀恸堪比针扎,“我自己一手养大的儿子,他绝不是那样的人,我是他娘,我最了解他呀!”
“苏彦他从没做过对不起王府和我的事,”复季珩将帕子送进她的手里,低声向苏大娘保证,“他是值得我信任的兄弟,也是值得你骄傲的儿子。”
一直压抑的情感终于得以释放,苏大娘摸攥住他的袖子,放声大哭:“苏彦是我的儿子,他是我的儿子啊,他不忍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可他怎么忍心让我连最后一眼都看不见?”
她埋怨了他多久,就惦记了他多久,有谁能想过一眼未见,便成死别。
而今亦终究得以正名。
苏大娘不停地哭,口中含混不清地重复,“他是我的好儿子,是我生出的好儿子……”
喑哑的嗓音,释怀而悲辛。
☆、翠微惊鹭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人静静在这棵红枫下睡着的这几年,很少会有谁来打扰他的沉眠,直到坟冢的土砾都被风化,细细洒在青石碑旁边,叫不上名来的野花伸出柔软的枝桠,攀上他深深刻凿的名字,她想自己终于还是来了。
“我这些年总是刻意避开去想你,可你却常常出现在梦里。”她轻轻擦拭着苏彦的石碑,面色柔和的不像对待一个逝去已久的故人,仿佛他还安安稳稳地坐在她面前,睁着一双温润解人的眼睛,侧耳倾听她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注视着她每一个表情,每一次吐息。
“我走了很多地方,过的日子或好或坏,却是明白了很多很多。”沈时笙拿起小香炉燃了几株细香,淡淡的味道融合了枫木与江潮的气息,凝成寂然的回忆,她指尖触在彦字上面,如同覆在苏彦温暖的面颊,“我常常想,如果我家没有出现那次变故,我也许是永远也不会发现身边有你这样一个人如此懂我,而正因那次变故,我也才明白,你不在的世间,的确不会再有比你更懂我的那一个。”
你是我的知己,而我却不是。
细香杳然,沈时笙斜倚在他碑边,头顶红荫如盖,筛落几许残晕与斑驳,兀自叹,她从这浩渺的水中乘渡离开,从未想过经年此去,还能再归来。
“我没什么舍不得放不下的,纵然这京城偌大,于我而言也尽是坍塌。”
手指摩擦过粗粝的碑面,沈时笙想,或许这一方坟墓并不只是埋葬了尸骨与衣冠的地方,它只是一个寂静的象征,对于长眠的人没有任何意义,而真正需要坟墓的人,是仍然活着的人的心,还有无处寄予的思念。
因为每一个人都很清楚,充满脆弱与不安时,没有任何信念所支撑的心灵会轻而易举的崩溃,而这方小小的坟墓,便是人心依靠的地方,我们都是通过曾经美好与温暖的回忆来索取向未来前进的力量和勇气。
“倘若不是苏大娘告诉我你曾探望过她,你是永远不打算出现在我面前么?”清冷的声音骤然响起,压抑着起伏的情绪。
看见她的面目,她的眉眼,熟悉而分明,亲近却陌生,她看自己的神情宛若云淡风轻的天,她站起来抚平了裙摆,向他深深一揖,水边有鱼儿破水而出,咕咚一声,复又潜入水底,幽幽漾漾的纹路,直击在水面上,也似击在心房。
“许久不见,小侯爷……”
他大步流星地走向沈时笙,在触手可及的咫尺间恍惚滞住,很久以前复季珩想过,若是再次相逢,他一定要把她死死攥住,不管用尽什么办法,一定不会让她再从这里离开,而现在,他面对沈时笙的笑容,能做的却是将她握着,甚至不敢用力地将她抱紧,复季珩打断她:“你不必问我是否安好,你很清楚,我不会好。”
做梦也未曾这般近,她又瘦了,复季珩环住她手臂的袖管都是空空荡荡,他气息滚烫,她薄色的唇就在颔首之间,他却只管把她拥住,“我也自私,我自以为是地以为只要尽力,凡事便会如我所愿,但自从你离开,我越发发现,自己普通得不能再普通,道理我都懂,可我想不开。”
烟霞散尽,天波倾流,雨水堪堪,沈时笙的眼里有微茫的江潮,她看着复季珩又似看着复季珩身后的卷浪,浅淡的痕迹拧进了瞳孔里,于是嗅到了复季珩身上的经久不褪的沉香气。
“我承认对你不曾忘情。”她接受了这个久违的拥抱,“我晓得你要娶妻,而我也该嫁人了,我无法摆脱过去的心情,无法忘记曾经刻骨铭心的感情,可我们也已经不是当年的你我了。若我是沈绪初,我能满足你南殊王府一切的有利可图,哪怕明知被利用我也不会对你放手。”轻轻脱开复季珩的围怀,为他别好一缕散发,抚平了他的眉宇,指腹温热过他的朱砂,“我终有先比你看透的日子,而你,也有犯傻的时候。”
隐山寺的佛经在心中千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