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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部分

花颜错.几重花落几重棺 作者:柳扶疏(文秀网14.05.31完结)-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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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这一刻,忽然有一声长啸从那片虚无中发出,喑哑凄然,响彻九天!
  这声长啸,像是驱使,更像是一种致命的诱惑。所有的鬼影忽然全都加快了速度,向着那片虚无而去,伴着似哭似笑的幽咽之声,直令人闻之胆寒。
  又是一声低啸,声音虽低沉,却仿佛有穿透一切的力量,震得人心中隐痛。比起先前的那一声凄然长啸来,此时的这一声,更像是呻吟。
  然而,这声呻吟,却带着切肤般的痛快!
  箫映弦向着那片虚无走去,有阴冷的风不知从何吹来,他的衣袂却丝毫不动,连发丝也没有一丝晃动。白衣似雪,踏足在墨一般的鬼影之中,竟有如一缕凄然寒光,带着透骨的冷意,生生刺进人双目中去。

☆、二十四、虚无(3) 
  从远处看,那片虚无是悬浮于天空之中的,然而走近之后便会发现,它其实是在地面上的。那是一大片黑色——或者说,不是黑色,是一片比黑色更加压抑的黑暗。在那里,所有的光都被吞噬,唯有黑暗,似是将世上所有的罪恶和恨意都凝聚其中。虚无深处,有奇异的物质在涌动着,好似一个巨大的漩涡,鬼影发出低沉而可怖的叫声,纷纷坠入其中,不见踪迹。
  往远处看,无数的鬼影依然不断而来,黑压压地布满了整个大地,它们像无所不在的黑色河流一般向这里而来,如同在风中摇摆的大片阴蓉。
  事实上,阴蓉与鬼影本是同源所生,是这世上秉性最阴的两种死灵。
  这片虚无,就像一个巨大的泉眼,不同的是泉眼中的水是向出奔流,而这里的鬼影,却是涌入其中!
  虚无之中,断断续续地传来呻吟之声。这声音中有着刻骨的疼痛,有如被利刃切开皮肤,一下下地剜着血肉,刮着筋骨。然而,伴随着这呻吟之声的,却是无数个交叠的、回响的低沉声音。
  那是欢呼的声音,那是鬼影的声音!
  箫映弦立在虚无边缘,右手凌空劈下,这一下的力道是如此之大,他先前纹丝不动的衣袂都被劲风激得飞扬起来。奔涌的鬼影迟钝了片刻,然后继续向其中而去,似乎没有收到任何影响。
  就在这时,楚延歌听到身后传来破空而来的声音,立即闪躲。只见一星金色光芒伴着呼啸直直而来,光芒的来向,有两个身影已经出现在视野之中,正是苏拂雪与穆凌烟。方才她们二人欲阻止箫映弦,但此时的他已今非昔比,两人被他困于阵法之中,后来破了阵法,这才循着他先前所往的方向而来。
  方才破空而来的利物,正是苏拂雪日夜佩戴从不离身的发簪,同时也是她的独门武器——金盏簪。
  箫映弦头也未回,只抬了抬衣袖,那劲风忽然转了向,金盏簪虽颇有分量,但在此强力之下还是偏离了原先的轨道。苏拂雪扬手,正在空中的簪子调转方向,回到了她的手里。
  “竟能这样快地破了我的牵舆阵,你们现今的功力,真是大不同于从前。”箫映弦立于那个虚无的泉眼边上,道,“不过就凭这个,不要妄想能拦住我。念及多年情谊,我不想为难你们,切莫不自量力,还是在我改变主意之前快快离去吧!”
  说罢,对着那片虚无,他再次抬掌,与先前不同的是,这次他的掌心中似是有隐隐黑气在游荡。
  “慢着!”楚延歌喝道,“棺儿很有可能再里面,你若是劈了它,很有可能会伤到她!”
  “伤到她?哈哈,我当然不会伤到她。”他的脸上分明带着笑容,语气却冷厉无比,衬得那笑容也甚是可怖,“我要的,是她死!”
  这最后的一句话,有如惊天雷鸣,直直劈到了楚延歌的心上!
  我要的,是她死!
  多么无情的一句话,多么可怕的一句话!他见过无数生离死别,见过多少出卖背叛,他原本以为他已经看够了,看透了,不会再因为这样的事情而震惊而悲愤。然而,此时此刻,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将他的心生生撕裂开来,这样的痛楚,超过了他生平所经受的所有。
  箫映弦,阿棺的叔叔,她最依赖最信任的人,她相依为命的人,竟要置她于死地!
  因这句话而震惊的,不只是楚延歌,还有苏拂雪与穆凌烟。
  楚延歌从未觉得这么愤恨,此刻,他只觉得恨!
  这一生,他经历了太多。家族的破灭,亲人的离别,街头的流浪,惨无人道的训练,生死之间的徘徊,还有曾经挚爱之人的背叛。然而,即使是当年那个名唤初雪的女子将剑刺入他的胸口时,他也没有现在这样恨!
  他的手中现出了一抹冰冷的晶莹,那是凝雪。
  凝雪之剑,莹如凝冰,皓若飞雪,它自他的掌心飞出,直向箫映弦颈间而去!
  在它离箫映弦身畔还有几步远的时候,堪堪破碎了。箫映弦只立在那里,纹丝不动,凝雪就那样破碎了。
  然而,凝雪之剑,不止一把。
  凝雪,是无数把剑。
  只是片刻时间,楚延歌的身畔就有无数把剔透的凝雪剑围绕着他飞舞,形成了一个剑阵。只听得他大喝一声“破”,无数把剑飞了出去,形成一片剑雨,将箫映弦兜头覆盖!

☆、二十四、虚无(4) 
  箫映弦立在那里,没有躲,他的脸上挂着奇怪的笑,整个身子直直地向后倒了去。他的身后,正是那一片虚无的所在,鬼影的泉眼。
  他的身体没入了那片虚无,沉入无数鬼影之中,顷刻就被覆盖。
  就在他沉落下去的下一刻,无数把凝雪剑也已经击到了这片虚无之中。一时间,铮然之声不绝于耳,击到虚无中的声音竟不是沉寂,而是有如金铁交鸣一般。
  凝雪击中之后,倏然破碎,如万点寒冰,即使身在几丈之外都可以感受到彻骨寒意。无数冰雪一般的碎片飞溅而起,好似一块巨石落入水中,激起万丈水花。
  伴随着这激起的水花,周围的鬼影也四散开来,这虚无泉眼中的一片漆黑短暂散去。一个人,显露了出来。
  “棺儿!”
  在喊出这两个字的刹那,楚延歌的心中倏然一痛,再看到她,他本以为他能安心,然而此刻,他的心中却有清晰得如映在镜面上一样的疼痛浮掠而来,将那镜面堪堪击碎。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是这样脆弱。
  听到这声呼唤,阿棺抬起头看向了他的方向,然而她的眼中却是一片空茫。她的视线只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甚至连片刻都不到,最后落在了立于一旁的苏拂雪与穆凌烟身上,那片空茫霎时变作了惊喜。
  他一直看着她,她眼神的再微小的变化都被他尽收眼底,亦在心底。她眸中那由空茫化作惊喜的神色,无疑是给了他重重一击。
  她的眼神是空茫的,在看向他的时候,她的眼神竟是空茫的!
  阿棺的身边,没有一个人,连方才分明坠落下去的箫映弦都不知所踪。楚延歌正想过去将她带出,就在这时,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
  在她的身边,有一个人的身影渐渐浮现,依稀似是暮离。随着他的出现,所有的鬼影瞬间都亢奋起来,向着他而去,方才凝固住的黑色的泉水又在向泉眼中流去!
  此时的鬼影同先前的已经大为不同,越靠近中心,鬼影就越大,它们的身形不断地变化着,发出“沙沙”的声音,有如千万条毒蛇在蠕动。在靠近阿棺所在的位置的地方,鬼影停了下来,不再上前,但密密麻麻地已经铺满了整个地面,而后还有无数的鬼影继续向前涌来,同前方的交叠在一起。
  阿棺的双手捏了一个莲花印,那是佛家专门用来对付阴晦之物的法印。
  无数鬼影将阿棺和她身边的那个身影围绕了起来,包围成一个小小的圈子。似乎是在忌惮着什么,它们蠢蠢欲动,却始终不敢上前。
  暮离的身形原本只是一个灰色的暗影,这时已经完全显露了出来。他依旧是一袭黑衣,那宛若夜色一角的颜色,在无数鬼影的包围中,显得那样单薄。
  “你……不要管我,快走吧。”
  他的声音很轻,但这已经足够,因为他只是说给她一个人听。
  她站在他的身边,没有答话,眼睛盯着那些随时都有可能扑上来的鬼影。她不说话,也不需要说话,她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甚至是每一声呼吸和心跳,都是她的答案。
  她不走。
  许多年前,她一声不响地从苎萝村离开,消失在了他的生活中,然而她却在他的心里,时间越久,越是挥之不去。时间对于记忆而言,可以将有些人淡化,也可以将有些人刻得更深。
  后者,如他,对她。
  她当然不会走,在她决定返回找他的时候,她就已经决定,并且,再不改变。
  她提着引心灯走了很久,看到了那片虚无,看到了无数梦魑环绕的幻象,看到了那许多年前的人从记忆中走出,化作眼前这个清瘦的男子,她看到他指尖有纸莲花盈盈绽放,他看到他的眼睛中仿佛沉淀了世间所有的悲伤,问她,为什么要离开。
  她没有回答。
  她无法回答。
  当油脂燃尽,引心灯灭的时候,眼前的人骤然消失。她这才明白方才所看到的只是幻象,是她长久以来心中所想的场景。她想他会回来,她想他会为她再折一次纸莲花,这一切的一切,都在此刻发生。
  却,不过是一场虚妄。
  阴蓉花开花落,梦魑散去,地面颤抖,鬼影骤现。她循着那些鬼影所往的方向而去,一片虚无中,她看到了他。
  他,就在那里静静立着,看着她。
  他不知立了多久,仿佛要立到时间的尽头,只是那样立着,没有说话。她抬头,与他对视,她看到他的眸中现出了一丝微笑,一丝淡得不能再淡,夹杂了无数痛苦与悲伤的微笑。
  然而,他还是对她笑着。

☆、二十四、虚无(5) 
  他的一笑,直令世间所有的容光都暗淡。那一刻,天地仿佛为之岑寂,万物都不再发出任何声音,所有的一切,最美丽的一切,都仿佛成了那一笑的背景。
  他站在那里,对她微笑。
  就在这时,周围的鬼影忽然一扑而上,嗜咬着他的身体。眼前的一切使她惊呆了,然而他却站在那里,岿然不动。鬼影自他的身体攀爬而上,撕开了他的皮肤,钻进他的血肉。
  她能听到血肉被撕裂的声响,一声声,喑哑苍凉。
  她看到那些进入他身体的鬼影又钻破皮肉而出,撕扯着,嗜咬着,吞噬着,仿佛那是世间最美的珍馐佳肴。
  他站在那里,对她微笑。
  一只鬼影缠绕上了他的脖颈,利爪撕扯开了他的面容。他的脸上有血流下,初时如断了线了绯红珊瑚珠,后来,便如纷然的花瓣,在风里,在枝头,在寻梅园中铺了一地的红梅花瓣。
  它们,落在他的身边,落在他的脚下,如同一场最华丽的梦魇。
  他的面容已经面目全非,血肉都已被撕扯开来,面上有无数的伤口,有的地方甚至已经露出了森森白骨。
  然而,他仍站在那里,对她微笑。
  那笑容,仿佛杜鹃啼血,在一生一世永不改变的记忆中,逐渐沉寂。
  他的血肉,被无数鬼影吞噬殆尽,他的身体消失在了她的眼前。然而没过多久,他原先消失的地方又出现了一个灰色的影子,渐渐清晰。
  当他再次出现在她眼前的时候,她的泪水,终于汹涌而下。
  这是他,这是他,这是这么多年来从不曾改变的他!
  他的脸上带着微笑,看着他。
  他的声音,那么轻柔,如同沉落于伫萝河之底的梦境。
  “不哭。”
  他伸出手来,要为她拭去脸颊泪水,然而还离她的脸颊只有丝毫之远的时候,一只鬼影忽然将他的整个手都一口吞噬。
  他的手臂,就那样悬在了半空,鲜血自断手处滴落,在地上绘成一枝梅花。
  “我……还是……不能……”
  他的话语,那样坚持而又无力的话语,从他的口中断断续续地发出。然而,他没有说完。有鬼影钻入他的口喉,自脖颈出穿透而出,他的话语,便这样戛然而止。
  他伤痕累累的面庞浮起一丝微笑,他再也说不出来,便只能看着她,用伤痕累累却那样温柔的目光看着她,用他的心,他的魂,他被万世所弃的所有轮回来看着她。
  仿佛,要看透她的一生。
  
  记忆的深处,是伫萝河畔,夜里有薄雾弥漫在河上,草丛里有清浅的香。
  “阿亮,你真笨。”小小的女孩本是坐在河边石头上荡着腿,此刻忽然说道。
  阿亮呆呆一愣:“啊?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想说你笨。”
  “哦……”阿亮挠挠头,仍是不解其意,却没有再问。
  草虫鸣叫,星光洒落水面,如银河坠落。
  过了一会儿,阿棺问道:“上次我掉落河里,你为什么不走,还守着我?”
  “我已经说过了呀,我相信阿棺不会死的。”
  “不会死……”她看着河水,“你也知道,我叫阿棺,阿棺,怎么能不会死呢?”
  她忽然伤感的语气让阿亮慌张起来,他忙说:“当然不会。”想了想,觉得似乎不太对,又补上一句,“至少现在不会。”过了片刻,再补上一句:“就算你死了,我还是会守着你的。”
  话没说完,他“哎呦”一捂头,原来是她在他的头上敲了一下,却并不重。
  “乱说什么呢,什么我就算我死了你还是会守着我的,我才不会死呢!”
  “可是……”可是,方才分明是她自己这样说的呀,不过,这句话却是他说的。阿亮想反驳,又觉得理亏,只好默不作声,过了半晌轻轻地说道:“不管你是活着还是死了,我都会守着你的。”
  他低着头,有流萤自眼前飞过,等了许久都不见她说话,好不容易鼓足勇气转头看去,却发现阿棺已经靠在一棵树下睡着了。
  没听见也好,他在心里说道,抬头,望见一轮明月高悬天际。
  只要月亮听见,就好了。
  那轮明月,千百年来都不曾改变的明月,任时光流逝,人事变换,始终清辉依旧,而那靠坐在树下已然睡去的小小的女孩,却在长大着。春去秋来,冬雪皑皑,在经年的风霜与尘世之后,他看到她。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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