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容劫难逃风月-第2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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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突然全部涌上心头,他终于发现,自己欠她太多太多眼泪,泪是心头上的血,欠下的眼泪,是世上最痛苦的债,而他得用孤独的一生去还。以后的日子,他为萧家掏尽心思,却再也找不回能让他掏尽眼泪的人了。
佳人已去,梦已醒,离别三恨天。
而他,只能独守一座城,清冷月色下,轻轻低吟:“待得来日霜鬓垂肩乱,回头看,不见来时伴……”
****
天楚二年六月二十七日,萧楚两军决战于蒹葭关三十里外的雎鸠坡上,史称“雎鸠之战”。
萧晚月败于楚悦容之手,从此退出关外,毕生恪守与楚悦容之约,至死未曾踏入中原半步。
阖上历史浓重的扉页,数百年后,有一诗人途经此处,怀古遥想。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金戈铁马,多少英雄豪杰!
到如今,不见厮杀连天的烽火岁月,只余连天黄土,满腹沧桑。
那诗人低头长叹,念及萧晚月这等风华人物,也不过是历史长河中的沧海一粟,不由感怀自身,更觉英雄气短,倒不如儿女情长。
风花雪月之人,便留风花雪月之说吧。于是,写下一诗,权作后人笑谈。
雎鸠坡上,窈窕淑女,君子难逑。
蒹葭关下,在水一方,不见伊人。
雾里看花,千年等待,待谁苍老。
孤城望月,月望不穿,地老天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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雎鸠坡一战后,萧晚月如约退出了中原,但我并没有立即班师回金陵,又在蒹葭关下留了数日,督促边防。
我自是相信萧晚月的,但萧晚月不再进攻中原,并不代表胡阙王不会,所以蒹葭关的边防还是很不安全的。
在劫和天赐最终谁得天下我已经不想管了,但若我和萧晚风归隐之后,他们势必有一番龙争虎斗,到时候难免会疏漏边防的,让胡阙王有机可乘,所以我要防患于未然,为楚家大业做好长远打算。
在我观察了数日边界地形之后,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即日下令即刻修建长城,西起临川,东至乾宁,横跨三郡。我在地图上一圈,索性将这三郡合二为一,称为上郡。
眼瞅着待产期将近,蔺翟云等人整天跟在我身后,见我挺着一个滚圆的大肚子蹦上蹦下,无不胆战心惊,纷纷劝我回去待产,没差跪下来哀求了,我也深知长城非是一日建成的,大致的事情也都已经交代完毕,的确没必要事事都亲力亲为,更何况我想萧晚风了,虽然这段时日都没有收到他寄来的书信,但我知道,他必然也时时刻刻牵挂着我,于是我决定回益州,留下曲慕白戍边,代替我督促修建长城之余,顺便威慑胡阙境内的不安分子,让她们不敢轻举来犯。众人听闻我终于要回去了,无不大松口气,叩拜老天。
七月四日,我下令整顿三军,班师回江北,又下令全军火速前行,路上不许丝毫懈怠,三日内必要抵达益州。
众人都不明白,分明是凯旋而归,为什么还要如此行色匆匆,如同逃亡?都暗想我是不是快生了。
我也懒得告诉他们,其实我是想在七月七日赶到益州,好陪萧晚风过七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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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七,天晴,风淡,是个团聚的好日子。
抵达益州已是傍晚,群臣携百姓出城相迎,笑声、欢喝声奏起凯歌。金殿摆了一席庆功宴,众人都往那里移驾,我默默离去,将虚应的场面交给了在劫、天赐等人。
来到行辕找萧晚风,迎接我的却是满屋清冷,萧晚风早已不知哪里去了。
那一刻,我有种被丢下的惶恐。
连忙出门去寻,在走道的转角遇见蔺云盖和长乐郡主,被告之萧晚风在泗水亭那边等我,也准备好了为我接风洗尘。
我见两人面色平和,想来萧晚风此刻身体无恙,也便舒心了不少。
泗水亭位于城郭外十里处,立于水中央,由一条约莫十丈长的水廊蜿蜒而至。
当我来到泗水亭时,天色已暗,夜空泛出点点星光。
缓步于水廊上,远远便瞧见垂挂着紫色帷幔的六角凉亭檐下,挂满了花式不一的花灯,湖面上也泛着无数花灯,莹莹烛光,将湖面映照得五彩缤纷,似要与群星争辉。
只见萧晚风一人折身于凉亭水岸旁,将一各刚刚折好的莲花灯推入湖中,然后回头朝站在亭口的我笑了笑:“你来了悦容,乞巧节快乐。”
我嘟起嘴吧不满道:“你怎么知道我今日回来的?为了给你个惊喜,我可是吩咐了谁都不许告诉你的。”
萧晚风起了身,撩起被湖水浸湿了的云纹袖角,拧着水,笑说:“他人皆道楚悦容乃当代英豪,巾帼不让须眉,于我眼中只不过是个心念美好的小女子,七夕这般姻缘巧汇的日子,你怎么可能忍得住与心上人分隔万重山?必然会风雨无阻地赶回来见我的。”
看他自信笃定的模样,真是让我又气又爱。嗔道:“是,就你最了解我了,所以早就备好了这一切迎接我。”映着七彩湖光,他问:“那你喜欢我准备的这些么?”我欣然点头,天下无一女人不会为眼前之景动心,那不仅仅是一片美景,更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专心致志的心思。
走到萧晚风身边,勾起他半干的衣袖,我若有所思的笑了起来。萧晚风问:“笑什么?”我回道:“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些事。”他挑眉:“看类那些事一定与我有关。”我点头,“还记得十七岁那年的元宵节,你偷偷跑来皇城看我,我带你在城中逛了一天,然后去看烟花,你离开了一下,回来时买来了两只花灯,但衣袖却湿了。晚风,那时候除了买花灯,你还去干什么了?”他脸色微哂,视线转向湖面,“明知故问。”我索性耍赖起来,摇着他的手不依不饶道:“就要你亲口再说一遍!”
耐不住我的央求,萧晚风往日那一排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模样,若是撑着一支竹竿趴在水岸边馒头大汗地捞着花灯,会是什么样的光景?笑着笑着,渐渐地就再也笑不出来了,因为我知道,所有他的不顾一切,都是为了我,而我又带给他什么?太多的谎言和痛苦而已。就连当初他辛辛苦苦捞回来的花灯上所写着“萧晚风”这三个字,也不过是我当时一种恶意的欺骗。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并不适合对过去的错误缅怀伤感。
我拉着萧晚风在石桌椅前坐下,品着茶果,赏着花灯,数着星星,说着象征忠贞爱情的牛郎和织女的传说。
说着说着,孕妇那所愁善感的情绪又上来了,唏嘘着人世间的有情人,都抵不过王母手上的一支金簪,轻轻一划,就阻挡在天河的两端,相思三百六十五天,也就只有这一日的团聚。动情时忍不住要落下泪来,却听见萧晚风冷不丁的一声轻笑,我瞪着他:“笑什么呢你!”萧晚风道:“所谓的牛郎织女,王母娘娘,不过是世间百姓心怀美好愿望而杜撰出来的人物,你又何苦为了一些子虚乌有的人事物而落泪。”我力争:“谁说子虚乌有的,这世上真的有神明的!”
我挨过去,靠在萧晚风耳畔悄声说:“偷偷告诉你哦,我去过地府,见过牛头马面,也见过陆判,没差快要见到阎罗老爷了!”
萧晚风又冷不丁地笑了,反问:“那你见过王母没有?”
我语塞,很快就反驳:“反正有地府就一定有天庭,有天庭就一定有天帝,有天帝就一定有王母!”
萧晚风问:“如果现任天帝没有成亲呢?”
我呆了呆:“对哦。”没成亲哪来的王母?又觉得不对,自己是被他牵着鼻子走了,“谁说他没成亲的?”
“我说的。”
“你胡说。”
“你又怎么肯定他成亲了。”
“你又怎么肯定他没成亲?”
……
……
辩论陷入类似“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死胡同里,察觉到这一点,我们都笑了。
泗水亭外,十里湖泊,回旋着一阵阵愉快的笑声。
原来,我们已经很久很久,不曾这么愉快地笑过了。
而萧晚风笃定天帝没有成亲的自信面容,成为了我这日最记忆深刻的笑点。
我最终选择相信,天帝是没有老婆的,就像萧晚风选择相信,我是真的去过地府。
出来已经好些时日,如今该了的事也都已了,是时候离开了,回到我和萧晚风约定厮守终生的地方去。
我将江北金陵的印绶和虎符分别剿匪曲慕白和周逸,意味着司空家最高的统治权力和军权交给了他们。两人明白我此举之意,也明白我的归意已定。上一次的离开,是因为逃亡而太过匆忙,这一次的隐世,该交代的都已交代清楚,从此孑然一身,了无牵挂。
“什么时候走?”
“没定,也许就这几日。”
两人没再挽留,哪怕不再相逢,也要真诚地道一声珍重,为了曾经风雨同舟的宾主之宜。患难与共的同伴之情。大经的悲壮挽歌、大昭的瑰丽山河,都已经成为了过去,萧萧风雨会见证所有的烽火狼烟,铭记所有的心酸历程,而里程碑就在这里,我们该分道扬镳了。
“以后的路要怎么走就由你们自己决定吧,天高任鸟飞,愿你们鹏程万里。”
是选择他们心目中的明君而为之谋天下,或者自己开创王业,那都是他们两人各自的决定了,我无权干涉,就像无权去干涉在劫和天赐谁主天下的命运一样。人在做,天在看,一切的命中注定,勉强也无用。
这几日,萧晚风决口不提萧晚风,也不再提他此番出来是为了杀在劫的决定。像是一种默契,我们都在努力学会舍得放弃。走过这道心坎,我们的弟弟,就不再是我们留恋尘世的理由。
七月初九,子夜,更深露重,万物寂籁,所有人都沉浸在睡梦中。
我选择此时离开,没有通知任何人。
这一生,我最怕生离死别,却不得不一次次面对。
这一次,便让我悄悄地走,谁也不需要被谁打扰。
除萧晚风他们外,我只带蔺翟云一人上路。答应过要带他看那里盛开的桃花,而他的腿又是为我而废的,我曾允诺,若他一辈子都站不起来,我就照顾他一生一世。他这半生已经吃了太多的苦,外面的世界太浑浊,他早该远离,就此跟我离开吧,也好去跟大哥见面,父子相认。
嗒嗒的马车踏着夜色而去,将要带我回家。依靠在萧晚风的怀里,那是我选择心灵的归宿。
车停,驾车的蔺云盖哈哈笑道:“摸黑离开也无用啊悦容,快快出来吧,有客来送。”
相送的客人只有两位,是由慕白和周逸,手中各拿一壶酒,见我出了马车,便纷纷仰面饮下,事后将酒往黄土上一洒。
洒酒相送,是为逝者。
我知道,他们这次是代替死去的司空长卿来送我的。
所有的言语,除了“珍重”还是“珍重”,也别说什么“对不起”了,时至今日,谁也不需要觉得对谁亏欠。
离开前,我想起还有话要跟他们说,便停住了脚步,回头笑道:“慕白,我知道你是个言出必行的人,但嫣红泉下有知想必也不愿看到你为她而孤老终身,你又是曲家九代单传,也该为曲家的列祖列宗们想想了;还有周逸,别再留恋花丛了,野花再美,终究美不过家花,以后该收收心了。你们也都老大不小了,快讨个能暖被窝的媳妇吧,来年也好生个胖小子!”
马车再度上路,最后再渡口停下,若回桃源,要改走水路。
渡口一片漆黑,只在水岸的桅杆上点着一盏灯笼,昏黄的烛光在黑暗中如此的微不足道,又是如此显眼。
桅杆上拴着一匹骏马,马旁立着一个人。
湛湛长空,乱云飞度,吹尽繁红无数;沉江望极,狂涛乍起,惊起一滩鸥鹭。
那少年鲜衣怒马,沐浴在灯光之下,承接黑暗唯一的亮点,七月人间,已尽芳菲。
看到在劫现身此处,我并不感到意外,就连曲慕白和周逸都猜到我今夜离开,而他时时刻刻关注着我的一举一动,自然早早知晓。
“你是来送我离开的么?”
在劫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那句“离开”,让他微微皱了皱眉头。
我环顾四周,问:“天赐呢,怎么不见他来相送?”想着或许在劫没有告诉他,他不知道我要走了。
在劫道:“因为他知道,你并不喜欢太多人来送别,他怕自己会舍不得,怕你会为难。”
我叹息:“他总是处处为我着想。”
在劫道:“这一点我始终不如他。”
我怔怔看着他,最后笑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好。”
在劫道:“对于我,你总是太过宽容。”
我笑了笑:“因为你是我的弟弟。”
在劫也笑了,却没再说话,那幽深的眼神,看得我一阵心悸。
拢过披风,我望着江面,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时候不早了我们该上船了。”
这时,萧晚风自身后走上来,对在劫道:“既然送到了这里,便一道上船吧,跟我们一起回去看着桃花。”
那一刻不知怎没的,我的心剧烈狂跳起来,一种不祥的感觉涌上心头。
正想出口拒绝,却听见在劫回道:“好啊,我正有此意。”
他们就这么彼此笑着,那笑容太过平静,平静的令人不安。
我挺着大肚子,走路不便,萧晚风就扶着我上船,我看他气息沉稳,步伐有力,觉得诡异:“晚风,近来你的身子似乎越来越好了?”不久之前,他还日夜昏迷,病况愈渐严重,究竟是什么令他身体康复得如此之快?
萧晚风戏谑道:“莫非悦容希望我一年到头都是个病秧子?”
我连忙摇头否认,自是由衷希望他身体健康、长命百岁,但心里那种不安定的惶恐,却如此没有由来。
萧晚风见我虽是不说话,心里还在担忧,便安慰道:“放心吧,这是常例,每年七月中旬都是我身体最为稳定的时候,也许是气温适宜的缘故。”
殊不知,他的安慰却令我更加的不安。
我清楚地记得,七月中旬,过完乞巧节,很快就到盂兰节了。
盂兰节,世之百姓称之为——鬼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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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船三日,一切相安无事,紧张的情绪稍作松懈,我暗潮自己过于杞人忧天,对于邀请在劫上船通行,也许是萧晚风一番化解私怨的善意,转眼又将这等自欺欺人的念头打消,那两人不喊打喊杀已是难能可贵,若指望他们冰释前嫌继而和睦友善,不免有点痴人梦话。
我寻思着该寻个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