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辔红缨-第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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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时,江恒叟缓缓睁开双目,用那散淡的眼神凝视铁少川钟离炎良久,忽泛出一丝苦笑,缓慢舒转乏力的右臂,接着他那焦敝舌唇,示意无法出音说话。
铁少川望了钟离炎一眼,微笑道:“贤弟不必焦急,老朽自会设法,解铃还需系铃人,老朽定将小贼擒来解开贤弟禁制。”
忽有一黑衣彪形大汉奔入,禀道:“获致百花老贼有侵犯奉堡迹象,如意村分舵已遭挑破,分舵弟兄十六人无一逃生,悉遭惨死。”
铁少川目蕴怒光,大喝道:“走!”与钟离炎双双掠出,门户又阖闭如封。
半盏茶时分过去,暗门显露,走进一个伛偻老人,手提着一只食盒,在盒中取出四莱一汤及一大盘白米饭,放在红木桌上后,慢慢向江恒叟走来。
但他察觉江恒叟左手末指上戴有一枚细小乌金戒指后,不由面色一惊,眼中突暴射一丝寒电慑人精芒,但倏又收敛,忽闻一个蚁弱语声送入耳中:
“你老人家莫非是七海神龙秦锡寿么?”
那老人不禁神色又是一变,内力传音道:“你是谁?”
“小婿霍文翔。”
老人禁不住心神激动,身形撼摇了两下,道:“贤婿你也真胆大妄为,孤身进入虎空,万一被老贼察破,岂非全功尽弃。”
霍文翔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岳父可将总坛布置摸清了么?”
七海神龙秦锡寿点点头道:“老朽巳绘就一张详图,贤婿带出调遣能手攻堡,留此一刻,就多增一份危险。”
霍文翔摇首道:“老贼绝无法察破小婿伪装,小婿此来志在盗取老贼随身不离的玉勾斜,若不得手,小婿誓不甘休。”
秦锡寿更是一惊道:“玉勾斜神物灵通,出匣振鸣示警,你是如何近身盗取。”
霍文翔道:“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七海神龙见霍文翔执拗不听,无可奈何,道:“老朽先扶你饮食,待老朽送上晚饭时将图带来,你细心强记思考其中变化。”
霍文翔道:“多谢岳父,不过还须请岳父设法带个信息通知令嫒。”
秦锡寿面有难色,道:“老朽一出去,即有杀身之祸。”
霍文翔道:“无妨……”底下的话使秦锡寿聚精会神在听。
秦锡寿摇首道:“可见戏法人人会变,各有巧妙不同,此计不妨一试。”
霍文翔突伸一指点了秦锡寿“九都”穴一下,“九都”是人身无关重要穴道,秦锡寿只觉肺叶一跳后,倏即平复如初。
七海神龙扶起霍文翔进食后收拾盘碗退了出去,颤巍巍地走回厨房。
大厨房杂役甚众,平时厮混惯了,喜欢说笑,见秦锡寿回来,一个卷袖五旬望外司务,斜蹲在板凳上,狂抽着一袋旱烟,眯着眼笑道:“老王,今天有什么新奇有趣的事?”
秦锡寿道:“没有。”
“来,咱们哥俩下盘棋如何?”
秦锡寿摇首道:“不行,今天我胸口有点不舒服。”说着长叹了一声,笑了一笑道:“恐怕我的老毛病又患了,旧疾复发,去世不远,不过我无儿无女,一无牵挂,望七之年,死又何怨。”
司务呸了一声笑骂道:“你又来耍酒疯,什么死的活的。”
秦锡寿忽作恶心状,面色痛苦,继而大恶特恶,吐出一大滩浓浊黄痰,痰中带有血丝,接着气喘如牛。
厨房诸人平时与秦锡寿感情异常融洽,见状不妙,慌乱成一堆,七手八脚将秦锡寿抬往卧室。
秦锡寿面色苍白,手足如冰,气喘频频,嘴角流出白沫,苦笑了一声,有气无力说道:“多谢诸位了,老汉如死后,能薄棺成殓,一土附身,九泉之下当感思不浅。”
那司务唉了一声,道:“别说这丧气话,我石老三昔年也是走南闯北,叫字号的人物,什么都见识过……”
秦锡寿暗笑道:“谁不知你在镖局充当趟子手,凭你这等人物还叫得字号,怎不令人笑掉大牙。”
只听石老三说下去:“依我之见,你这痰喘之疾既是老毛病,想必有药可治。”
秦锡寿有气无力道:“老汉现有药方,怎奈外间情势危急,无法出去买药奈何?”
“堡内也有药肆,怎需远去堡外。”
“老汉这药方数十味药,必须真正道地药材,尚须十年以上,缺一不可,否则无法挽救老汉性命,石老弟倘欲老汉苟生人世,不妨设法求人出堡购回,风闻隆德镇有一回安药肆,不妨一试。”
石老三皱眉苦脸道:“老王,你先把药方念出,我笔录下来,再托人去买来就是。”
秦锡寿苦笑一下,道:“有劳了。”
石老三就在榻旁一张破木桌上铺好纸笔,濡墨伸笔,等待秦锡寿报出药名。
只听秦锡寿喃喃说道:“犀牛黄五钱……百年羚羊角三钱……老年沙参一两……”
石老三一面书写,一面暗中咋舌,忖道:“无一不是珍贵如金,得病如此,不如早死为妙。”
半晌,药方已抄录齐全。 秦锡寿目中泪光莹莹,道:“石老弟,榻上破箱存有半锭黄金,足够药资之用。”
石老三道:“老王,你放心决死不了,我这就与你去办。”摺好药单,取出箱内半锭黄金匆匆奔出。
一塌倾盆大雨约莫下了将近两个时辰方始风消雨歇,隆德真上积水成渠,天方薄暮,一辆套车风驰电掣奔向回安药肆停住。
车幔一扬,蔡星炎疾如闪电掠了出来,那套车又驰离店门面去。
蔡星炎推开了店门,只见柜上寂杳无人,忙拉长嗓门唤道:“刘小杰。”
忽闻身后响起一个森冷语声道:“尊驾嚷什么?”
蔡星炎不禁大惊,疾然旋身,只觉胸前两只冰冷手指点在胸前“七坎”死穴上,抬面望去,但见一个黑衣蒙面人。
无已沉暮,店内又无灯火,乍睹之下,如遇鬼魅,不禁寒气布满全身。
蒙面人冷笑一声,左手疾如电光石火伸出,五指卸下蔡星炎下颧骨。
内面疾窜出两个蒙面人,将蔡星炎拖了进去。
这全身黑衣蒙面人躲在店门壁角,片刻时分,四彪形大汉已将马车放妥转回,步入店内,只觉气氛不对,一人低声轻道:“天到这般时分,怎还未举灯,莫非蔡分堂主遇了意外不成?”
背后响起森冷如冰笑声道:“真聪明,算你猜得对。”
四匪徒闻声知警,塌身挫腰,一个猛旋,四股寒电攻了出去。
那黑衣蒙面人右掌一挥,震开刀势,横踏一步,左掌疾攻中宫。
“叭”的声响,接着一声闷哼,一名匪徒心脉震断,口喷鲜血倒下。
那黑衣蒙面人身手迅快,双掌如飞,击毙三人,朗笑道:“速把尸体清除。”
回春药肆漆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笼罩着恐怖气氛……
金鸡初啼,夜空如墨!
回春药肆门外电闪急落下一条瘦小黑影,接着起了急剧的敲门声响。
肆内应了一声:“谁呀?”
“抓药!吴老板!”
店中火花一亮,燃着了一盏油灯,呀的木门开启,门外那人疾掠而入,只见一个瘦小老者惺忪双眼,披着一袭褪了色的长衫,没好气地说道:“虽说抓药救人,却不能不睡呀!你老不嫌太急了点?”
那人面目森沉,闻言两眼微翻,沉声道:“哪来的这多唠叨,我是总坛来的,照方检药,可要真正的道地药材,蔡分堂主咧?”
瘦小老者一听是总坛来的,迅变和颜悦色,恭敬异常答道:“蔡分堂主方才因事率众外出,店内只有老汉一人,阁下请坐。”说着接过药方,按味抓药,低声唱出药名。
店内秦丽珠闻声,星眸中露出惊喜光芒,道:“翔弟巳安抵堡内与爹晤面,示意我等命小灵持剑暗蹑那人前往。”
回春药肆里面人影纷纷,忙乱不堪,策划一切,然而那买药汉子却蒙在鼓中。
天色放曙,买药汉子提着药奔返总坛,交与厨房司夯石老三。
石老三兴致冲冲走入秦锡寿卧房,高声笑道:“老王你死不了啦!”
秦锡寿仍自瞪眼吐沫,气喘咻咻,闻言似精神一振,挣扎爬起,亲自检视药味,每味抓了一些,颤声道:“老弟,有烦速用无根水熬,水三碗煎一碗服。”
石老三接过药奔往厨下而去。
秦阳寿待石老三的身影消失门外后,即在一味甘草中拨出—颗腊封药丸塞入怀中躺下。
躺在密室中的霍文翔,他施展星河秘笈中的“倒转经脉”心法,将盖世巨邪佛面人屠铁少川骗得信而不疑,认他真系江恒叟,但他烦虑的是七海神龙秦锡寿无法将讯息交到秦丽琪手中。
自铁少川走后,一直未见回转,他趁此良机策划未来。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铁壁缓缓开启,只见秦锡寿佝偻弯腰提着食盒走了进来,菜饭一一放置桌上后,趋近榻旁低声道:“信已带到。”暗中递与腊封药丸及一册线装薄册,又道:此册已耗尽老朽无数心血绘成图说,险恶埋仗消息变化俱录在内,贤婿速速参悟,但此中机钮非稀世宝刃,切石若腐利器无法切断。”说着又走回案前。
霍文翔捏开腊丸,已知秦丽琪等群雄之一切布置,忙运内功传声其岳父秦锡寿如何进行。
蓦地——,佛面人屠铁少川与钟离炎疾逾鬼魁掠入室中,目睹秦锡寿正在用碗盛饭,遂问道:“江大爷能说话么?”
秦锡寿弯着腰唉了一声道:“江大爷也真可怜,得了此离奇怪症,一直就没说过话,中饭还是小的喂的咧!”
铁少川望了钟离炎一眼道:“看来,如不擒住霍小贼是无法解开江贤弟的禁制了。”
钟离炎道:“洗髓经达摩绝学,旷古凌今,其中必有解开江贤弟禁制的心法。”
铁少山沉声道:“这个老朽知道,无奈老朽心境不能沉静下来,参悟其解,风闻霍小贼已赶来,但无法查出其潜迹之处,是以老朽心乱如麻。”
钟离炎道:“半月之约,他必然前来,撒下钓饵,哪怕金鳌不上钩,有威灵子在此,他如不解救,岂不令天下群豪失望,盟主威信何在?”
铁少川冷笑一声,又无限感慨道:“霍文翔小贼比北斗令阎鹏展更是难惹难缠,他怎能为了威灵子一人而贻误大局,才智卓绝,料敌机先,是老朽生平唯一敬畏之人。”
如非站在敌对立场,铁少川必然折节下交。
钟离炎默然无语。
铁少川面色凝肃,高声道:“形若水火,势不两立,老朽若不查明他潜迹之处,寝食难安,那百花老贼形迹飘忽,声东击西,亦是心腹大害,钟离贤弟我们走!”
双邪疾掠而出,室内岑寂如水,霍文翔面向里侧翻阅秦锡寿所绘图说。
大厨房炉灶火旺,锅勺敲得震天价响,面饭酒菜,端上送
下,川流不息,十二个时辰全日终夜几乎永无休止,所幸厨房内杂役甚众,轮班更调,不然劳累何堪忍受。
秦锡寿与石老三正在对弈,跳马架炮,杀搏激烈。
石老三突感头目一阵晕眩,肩头晃了两晃,面色苍白。
秦锡寿道:“老弟,你怎么了!”
“有点不舒服。”
秦锡寿忙把棋局一推,立起伸手搀扶石老三道:“此是身体疲累所致,睡上一会也就好啦。”说着将石老三送入卧室,点上黑甜睡穴,用棉被盖上,装做蒙头大睡模样。
大厨房位于铁少川隐秘藏处之外,仅秦锡寿可以任意出入,一则秦锡寿烹调艺精,当年在天荡湖由天厨星魏韶处领会所得,老贼嗜爱佳肴美味,非秦锡寿亲手烹治则舌不甘味,再秦饵寿龙钟伛偻,身无武功;老诚浑厚,是以不提防于他有诈。
夜静更深,秦锡寿盛了一碗燕窝汤走入霍文翔的居室,只见霍文翔向里侧卧,低声道:“贤婿准备好了么?”
霍文翔蓦地睁目,道:“岳父这本图说小婿已参悟其中变化,巳索得骊珠,目前只须窃得玉勾斜,便可毁断总机关。”
秦锡寿颔首道:“如此甚好,你我速出易换尸体,风闻堡外百花翁率来甚众,形迹飘忽,暗袭出手,堡中弟兄死伤不久因此铁老贼遣出一半能手搜觅群雄及百花门下行踪,所以堡内戒备稍疏,便于行事。”
霍文翔道:“此山穴内防守之盗党不乏好手,你我同出,恐为岳父带来危难。”
秦锡寿摇首笑道:“无妨,这机关老贼过于自信,只有十六名匪徒分守几处要道,你我所择途径,仅一名好酒贪杯之辈把守,由老朽应付就是。”
霍文翔一跃而起,随着秦锡寿走出,暗道行径须按星宿缠度方位行走,稍一误踏,必触动消息立罹惨死之祸,当日秦锡寿由铁少川亲自领入,不厌其详解说,使秦锡寿受益不浅。
行行近出口处,秦锡寿暗示意霍文翔停身,自己则伛偻慢步走前,忽闻不远处传来一沙沉语声道:“老王,江恒叟老师复原了么?”
此刻,霍文翔更聪明颖悟,巳谙全盘阵式变化,老贼系按周天正反九宫两仪阴阳阵布设,是以如鱼行水略无碍阻。
秦锡寿摇首叹息道:“江大爷尚不能说话,目光黯弱,小的送上陈年美酒及莲子羹,江大爷拒不饮食,流泪不止。’
只见一虎背熊腰,目光鹰鸷老叟,叉腰守在出口内,闻言慨叹一声,也未再问。
秦锡寿说时人巳走近,又道:“莫爷,厨下已准备了美酒仁肴与令主饮用,小的看来,令主只恐一时片刻恐难返转,须否让小的送与莫爷……”
话尚未了,姓莫老者哈哈大笑道:“你快去送来!”
秦锡寿笑容满面擦身而过,姓莫老叟伸手向壁间暗处撇下暗钮,两道厚厚的石壁向外掀开。
霍文翔趁机疾逾电闪掠出,莫姓老者突感眼皮沉重,竟挨着石壁昏昏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莫姓老者才睁目醒来,发现自己靠壁而坐,面前摆着一只食盒,不禁心神猛凛,暗道:“老朽这是怎么了,练武数十年从未有如此突然昏睡情景,莫非……哼,其
中必大有蹊跷。”
五指轻轻掀开食盒,只见盒内放有四式佳肴,另有一壶扑鼻芳香陈年泸州大绍,使他不禁一怔,默默忖思道:“为何老王见我睡着,怎不唤醒老朽?”
他心中一动疑,急急搜查甬遭中诸般消息埋伏,并无丝毫损坏情景,又进入江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