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辔红缨-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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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文翔大怒本想说破,为粟雷轻轻一拉衣袖,知粟雷此举必有用意,遂按忍不言。
只听粟雷冷笑道:“分明是你通风报信,霍文翔才遭毒手。”
普光大师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粟雷淡淡一笑道:“你无须强辨,我今点了你的十三处阴穴,送上峨媚掌门处,人证俱在,瞧你有何话说。”
昔光大师闻言,不由魂飞魄散,送上峨同嵋无可畏惧,叛门之罪有死而巳,但点破阴穴痛苦,非但遍身虫行蚁走,而且稍微一动身形,痛澈心脾,不禁面色惨变,苦笑一声道:“施主,你不觉行事出手太过分了一点么?”
粟雷冷笑道:“你若是从实吐露,我便饶汝死命,不然,别怨我手辣心黑。”
普光低叹一声道:“施主要问贫僧什么?贫僧昔年一步走错,致使瘫疽之毒,附身难脱。”
粟雷道:“你在金龙寺聚议何事?”
普光答道:“奉令主之命,只因发现昔年叛帮高手冷鸿潜在陈家坝,但冷鸿适外出未回,已掳他家小作为人质,俟冷鸿自行投到,令主深知冷鸿武功极高,为人又机诈多智,万一激使他择走极端,不可不防,是以密令帮中各地分舵,一发现冷鸿行踪,立即诱擒。”
“你们令主是谁?”
“恕贫僧未能知悉。”
粟雷冷笑一声道:“那么冷鸿昔年为了何事叛帮?”
普光答道:“不是贫僧不说,实在贫僧不悉,只知事关武林一项重大公案,若容冷鸿走露机密,必然掀起血腥杀劫。”
粟雷望了霍文翔一眼,道:“冷鸿家小掳住何处,你定必知情了。”
“嘉陵。”普光叹息一声道:“在嘉陵城中。贫僧偶闻囚在针姓宅内,贫僧只知道这些,余外并无所知了。”
粟雷略一沉吟,忽伸指点向普光和尚昏穴。
普光和尚应指倒地。
粟雷向霍文翔笑道:“兄弟无暇说出详情,恐普光贼秃离开金龙寺,再找他就难了,因兄弟在道旁酒店时,正遇上贼秃与一黑道人物同座低谈,闻及少侠失足堕崖,粉骨碎身,又言他须往金龙寺接充方丈职位,兄弟将信将疑,欲去峨嵋一探。少侠适时到来,省悟出贼秃必是是铁少川手下,他去金龙寺亦有重大阴谋……”说着面现歉容道:“少侠,你我赶往嘉陵,途中再继说详情吧。”说着挟起普光和尚躯体,当先疾奔而去。
霍文翔知粟雷闯荡江湖已久,足智多谋,得此臂助良友,欣喜何似,紧随着粟雷杳入夜色沉沉中。
嘉陵山明水秀,距城东二里,傍着的流水行云林中,有座水母庙,庙虽不大,香火极盛,过往船只,均须三牲香烛献祝,赐佑一路顺风。
天色微曙,寒意料峭,云密风劲,黄叶逐天乱舞,水母庙屋顶栖息着甚多乌鸦,呱呱呜叫,景物异常萧瑟凄凉。
庙门呀地开启,走出一个年约五旬,发须苍白的庙祝,手持竹帚,打扫隔日爆竹果壳残屑,喃喃自语道:“怎么今日有恁多惹人厌恶的乌鸦。”
他打扫至旗杆下,忽觉地面浮动一团黑影有异,倏地抬面望去,只见旗杆上悬着一具半身赤裸的尸体,不禁面色大变。
再一仔细望去,发现那是五具僧尸,颈上悬着一块铜牌,那面铜牌似若蛇蝎一般,庙祝骇极面无人色,蹬蹬蹬退出两步,目中突射出阴鸷之色道:“何方武林朋友请速现身赐教。”
四个除寒风啸涛林木外,一无回声。
庙祝似有畏忌,踌躇了一下,身形疾拔而起,左手迅如电光石火摘取僧尸颈上的铜牌,半空中身化“鱼鹰入水’’掠入庙内,紧闭庙门,从庙后一溜烟闪出。
他四顾了一眼,慢步走向嘉陵城关,却掩不住忧急之色。
只见庙祝一进入嘉陵城关,即穿入僻巷中。
庙祝对嘉陵街巷了若指掌,熟路旧径,身法如行云流水,七转八弯,穿入一条狭窄青石板长巷。
巷径幽长了无一人,两旁却是砖砌高墙,抵达一幢八字门宅前。
这宅院气派宏伟,门前两座石狮蹲如人高,朱门紧闭,楣上塑有:“翰苑世家”四个大宇。
那庙祝整了整衣衫,伸出右指,在兽环上敲了五响,疾徐不一。
沉重的朱门蓦然开启,探出一个豹目深睛老人半身,瞥见来人是水母庙祝,目露疑诧之色道:“陈舵主为何来此?”
庙祝低声向那人说了几句,老人不禁神色一变,沉声道:“你身后无人暗蹑么?进来。”
门开后又紧闭,老人领着庙祝穿过三重庭院,踏入一片布置幽雅的庭园。
时当初冬,庭园依然绿葱郁茂,黄菊盛放,一泓小池,只剩下残荷断杆,却游鱼可数,嬉逐在碧波间。
庙祝随着老人踏上一幢高阁廊前,只听阁内传来森沉悸人语声道:“门外是什么人?”
老人赶躬身道:“禀香主,水母庙陈舵主有紧急大事禀报。”
“唤他进来。”
庙祝随着老人进入阁楼大厅,只见一个廿七八紫衣少年手执一卷坐在榻上。
紫衣少年眉目若画,肤色皙白,倘非目光略现阴森,语音泠涩,不失俊美潇洒。
庙祝上前肃然抱拳施礼道:“禀香主,今晨庙外旗杆上高悬一具僧尸,似为本帮弟兄……”说着呈上铜牌。
紫衣少年接过铜牌,端详了一眼,倏地面上罩下一重浓霜,目中逼泛杀机。
庙祝不禁面无人色。
豹目深睛老人道:“香主且慢,此事必有蹊晓,或系巧合也未可知,陈舵主多年来小心谨慎,从无人知道他会武功,而且……”
底下的话宛如蚊蚋,杳不可闻。
紫衣少年冷笑道:“如要不知,除非己莫为……”
豹目老人沉声道:“若对方获悉,此宅早就成为是非漩涡了,何不先查明这具僧尸是谁,再据而推测用意。”
紫衣少年望了豹目老人一眼,叹息道:“贺老根据常理判断,自属不错,然而如今对方大有能人,行事诡奇难测,令主夙以稳健自诩,迩来常坐立不安,眉聚难舒,由此可见,不用查了,死者系峨嵋普光大师……”说着森沉的目光急向窗外望了一眼,嘴角噙起一丝狠毒的冷笑道:“窗外那位朋友何不请进。”
但闻寒风扫落叶沙沙一片,并无回音。
紫衣少年目光突冷,向豹目老人示了一个眼色。
两人身形疾晃,分向扑往窗外,紫衣少年认定必有武林能手跟踪庙祝潜入本宅,那知大出意料之外,竟是平静一如往日,清查宅内布伏的暗桩,居然一无异动,不禁大感惊诧。
豹目老人咳了一声道:“老朽不认为已走漏风声,此事为令主亲自策划,仅两三人知情,况陈家坝已布下天罗地网,静候冷鸿入伏,若事机不密,慎密的安排不但尽付流水,而且影响整个大局。”
紫衣少年冷笑道:“贺老且慢下结论,你我且查视死囚牢中再说。”
豹目老人略一沉吟,答道:“也好。”
两人一先一后向宅后迈去。
大厅内庙祝仍自僵立着,神色惊诧,喃喃自语道:“这是怪事,知情禀报,反险获罪,悔不将僧尸弃沉江中,人不知鬼不觉……”
正说之间,突感一缕冷风似箭点中胸后“命门”穴,头目一阵晕眩,栽倒在地。
园中人影纷纷疾闪,向宅后一幢砖造大屋围去。
这大屋墙瓦均为爬山虎遮没,位于参天古木浓林密叶中,蔽空幽暗阴森,身入此境有恐怖心惊之感。
一条长长甬道内现出紫衣少年及豹目老人,查视冷氏母子三人仍在,心情立宽走出,忽闻一阴寒如冰冷笑声起自身后,不禁大骇,身形转动之际,两人猛感腕脉一紧,如扣钢钩,禁不住痛极闷哼出声,面色惨淡。
紫衣少年只见暗算自己之人,是一个面阴冷,三旬上下黑衣人,当即开口道:“鬼蜮暗算,有失英雄行径。”
来人正是霍文翔粟雷两人,霍文翔冷笑道:“掳人母子,为虎作怅,辱没翰苑门风,以暴止暴,有何不可。”
紫衣少年暗运真气欲挣脱逃出,一试之下,只觉逆血激荡,喉中发甜,一口鲜血几欲喷出口外,心神不禁猛禁震,冷汗如雨淌下,黯然长叹一声道:“尊驾意欲将在下作何处置?”
豹目老人突厉声道:“死则死,何必多问。”
霍文翔朗笑道:“自古艰难唯一死,两位恐不易立即死去。”说着左手疾伸如电。
粟雷从身旁取出一支竹管,吹出一缕尖锐的哨音。
宅外涌入十数丐帮高手,均易作商贩庄稼模样,粟雷低喝道:“速将冷氏母子救出,这一双贼子囚于秘处,不可走漏一丝风声。”
丐帮高手躬身应命纷纷向内扑入,四人挟着紫衣少年豹目老叟疾奔而去。
江湖上,传出一项骇人传闻,佛面人屠铁少川意欲图霸武林.三合会飞鹰帮均是铁少川筹组的帮会,迩来情势对他愈来愈不利,在万县陈家坝设置临时总坛。
这—传闻显然是有人故意传播,立时不胫而走,江湖传说,本以讹传讹,附会渲染,但此次却不离真实,于是,天下武林震动,然而最惊疑不安者莫过于佛面人屠铁少川本人了,侦骑四出,追查传闻起自何人,一面加紧图谋于星河三宝。
川东道上这几日,武林道人物来往络绎,行色匆忙,却对陈家坝似有畏忌,大多不敢妄入雷池一步,只在陈家坝周外十数里逡巡不前。
那日清晨,天空布满厚厚的彤云,风势狂劲,吹蔼起漫天尘抄,距陈家坝四十余里外裴渡正是当集之期,肩挑负贩纷纷赶来,终绎不绝行旅中杂有不少武林人物在内。
裴渡集外搭有十数家茶棚,东首一家上了九成座,几乎全是江湖人物,劲装密扣,肩头丝穗飘扬。
棚外传来一串急骤蹄声,只见一个貌像俊武,背剑灰衫少年纵马到得棚外掠下马,微微一笑,向茶棚内缓缓踱入。
茶棚内突扬起一个语声道:“这人不是流星剑方龙灿么?奇怪,风闻他被人暗算所擒,怎会在此现身。”
流星剑方龙灿只当未闻,面上笑容益发开朗了,昂然顾盼,眼神奕奕,走至一个发须苍白,神色萎靡的蓝布短装老者对面坐下。
只听一沙沉语声传来道:“方少堡主别来无恙。”
方龙灿转目望去,认出是苍梧三杰之首铁扇子朱武,忙起立拱手笑道:“原来是朱老师,请过来一叙如何?”
朱武哈哈笑道:“兄弟从命。”起身走了过来。
这时棚外走进中州七友之首千里追风邓子瑜无情龙女崔金风夫妻,不少武林正派人物纷纷起立寒喧为礼。
接着又走进两位少女,其中一个身着白色罗衣的少女,冷艳风华,人间殊色,立时吸引了棚内群雄,顿为之鸦雀无声。
白衣少女低声向身旁的翠衣女婢道:“苹儿,棚内有空座么?”
翠衣女婢答道:“壁角尚有一副座头,只是幽暗了点。”
白衣少女道:“不要紧,出外人该将就点。”
两女语声虽低,但清脆可闻。
流星剑方龙灿一见白衣少女,不由丧魂落魂,两道眼神盯住不放,暗道:“此女清标脱俗,傲霜寒梅,比起秦丽琪姑娘又是一番风韵,只是不知系何来历?”
坐在流星剑方龙灿对面的发须苍白,神色萎靡的老者似在白衣少女身上看出什么?黯淡目光中突射出一线清芒冷电,倏又收敛起来,低首默默进食。
店内沉寂再度恢复了嘈杂,只听一个粗豪语声扬起道:“自从北斗令再出江湖,武林中顿掀起惊涛骇浪,迄至目前尚未见一丝端倪,我辈仆仆江湖道为的何来?”
“嘿嘿。”冷笑声腾起道:“樊兄,你白走了半辈子江湖,北斗令再出江湖,为的结清武夷山一笔旧债,铁少川自知难免一场生死拼搏,是以在陈家坝蓄势相待,你我本是看热闹而来,无须如此热衷……”
“看来江湖传闻并非子虚,但武夷当年一段疑案时,铁少川已封刀归隐,举畅作寿,拜寿到会群雄却亲眼得见铁少川在府中周旋宾客间,这又如何解释?”
“江湖传闻,并非全然有据,就拿小弟来此途中,于成都客店投宿时,深夜不寐,偶闻邻室两人低语说是陈家坝并非临时总坛,只是昔年叛离铁少川的一名叫冷鸿高手潜迹之处,铁少川耗费甚多心机,才寻出冷鸿藏在陈家坝,但冷鸿外出未归,一场扑空,仅掳去妻子作为人质,在陈家坝安下吊饵,静候冷鸿入伏,却不知何人走漏了风声,铁少川逼不得已改弦易辙……”这两人侃侃而言,傍若无人,群雄均不约而同循声视去,只见一双面目阴冷的中年汉子都带有七分醉意,竟是越说越高。
蓦地,一声闷雷大喝:“住口!”
茶座上倏地立起一个满脸大麻老者,肩上插着一柄奇形月牙兵刃,寒光闪闪,目寒如冰,缓缓向那一中年汉子走去。
那被止住话头的中年汉子不禁大怒,霍地站起,冷笑一声道:“你凭什么拦阻在下说话?”
麻脸老叟目露狠毒的光芒,沉声道:“老夫无意与阁下为难,是想问明这话是何人说出?”
中年汉子冷笑一声道:“看来,尊驾是铁少川的手下了。”
麻面老叟倏地脸色一寒,道:“不错,阁下最好明白相告,免贻杀身之祸。”
中年汉子神情似是凛骇震恐已极,醉意全消,干笑了声道;“尊驾无须危言恫吓,这也不算什么大不了之事,在下成都客偶听邻室对话,好奇偷觑是何人物,只见是一中年和尚,另一人仅只瞧见背影,那和尚为峨嵋普光大师。”
麻面老叟神色不禁一怔,沉声道:“真是峨嵋普光大师么?”
中年汉子答道:“在下也不识是否为普光大师,仅闻两人对话互称。”
“那么另一人姓什么?”神情狂傲,咄咄逼人。
“啪”的一声大响,另一中年汉子似忍不住麻面老叟倨傲凌人神态,右手击桌,霍地立起,暴喝道:“尊驾是有名人物,我等亦非胆小怕事之人,佛面人屠铁少川纵然亲身前来,在下也不致见惧。”
麻面老叟鹞目中泛出杀机,森厉慑人,阴侧侧笑道:“铁令主为了谣诼,已严令追查何人所传,老朽奉命所为说不得要请贵同伴去陈家坝一行。”
那中年汉子冷笑道:“万一在下同伴不愿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