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的魔力-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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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授为贼王注射了麻醉剂,又用酒精小心地把锯片消毒。黑豹咬咬牙,拎起
锯子哧哧地锯起来。贼王脸上毫无血色,刚强地盯着鲜血淋淋的右臂。胳膊很快
锯断了,教授忙为他上了止血药,包好。在他干这些工作时,他胸前突起的半根
金条一直怪异地晃动着,三个人都尽量把目光躲开它。
手术完成了,贼王眯上眼睛喘息片刻,睁开眼睛说:“我的事完了,教授,
你的该咋办?”
“出去再说吧。”
“也好,走,记着再带上三根金条。”
三人互相搀扶着登上木箱,教授调好机器,忽然机器发出干涩嘶哑的呻吟。
“超重!”教授第一个想到原因,“我胸前已经有了一根,所以我们只能带两根
出去了。”
三人相对苦笑,都没有说话。黑豹从怀里抽出一根金条扔到一米开外,机器
的呻吟声马上停止了。
“好,我们可以出发了。”
他们按照已经做熟的程序,先回到58年,再转移到河边,然后返回到99年。
走前栽下的苇梃仍在那里,用手扒开虚土,原先埋下的三根金条完好无缺。黑豹
的心情已转为晴朗,兴致勃勃地问:“师傅,这次带出的两根咋办?也埋这里吗?”
贼王没有理他,扭头看看教授胸前突出的金条,“任先生,先把这个玩意儿
去掉吧,也用锯子?”
教授苦笑道:“只有如此了,我总不能带着它回到人群中。”
“那……埋入体内的那半截咋办?”
“毫无办法,只有让它留在那儿了。不要紧的,我感觉到它并不影响心脏的
功能。”
贼王怜悯地看着他。在这两天的交往中,他已对教授有了好印象,不忍心让
他落下终身残疾。他忍着右臂的剧疼努力思索着,突然眼睛一亮:“有办法了,
你难道不能用时间机器返回到金条插入前的某个时刻,再避开它?”
教授苦笑着摇摇头。他当然能回去,但那样只能多出另一个完好无损的任中
坚,而这个分岔宇宙中的任中坚仍然不会变。但他懒得解释,也知道无法对他们
讲清楚。只是沉重地说:“不行,那条路走不通。动手吧。”
黑豹迟疑地拿起锯子,贴着教授的上衣小心地锯着。这次比刚才艰难多了,
因为黄金毕竟比骨头坚韧。不过,在木工锯的锯齿全部磨钝之前,金条终于锯断
了。衣服被锯齿挂破,胸口处鲜血淋漓,分明嵌着一个金光灿灿的长方形断面,
与皮肉结合得天衣无缝。教授哧哧地撕下已经破烂不堪的上衣,贼王喝令黑豹脱
下自己的上衣,为教授穿上,扣好衣扣,遮住那个奇特的伤口。
贼王松口气――忽然目光变冷了。他沉默片刻,突兀地问:“刚才锯我的胳
膊时,你为什么不锯断铁管,象你这样?”
教授猛然一愣:“错了!”他苦笑道,“你说得对,我们可以把胳膊与铁管
交叉处上下的铁管锯断嘛,那样胳膊就保住了。”
贼王恶狠狠地瞪着他。因为他的错误决定,让自己永远失去了宝贵的右手。
但他马上把目光缓和了:“算了,不说它了。当时太仓促,我自己也没有想到嘛。
下边该咋办?”
“还要回金库!”黑豹抢着回答。“忙了几天,损兵折将的,只弄出这5 根
金条,不是太窝囊嘛。当然,我听师傅的。”他朝贼王谄笑道,“看师傅能不能
支持得住。”
贼王没理他,望着教授说:“我听先生的。这只断胳膊不要紧,死不了人。
教授,你说咋办?现在还返回吗?”
教授没有回答,他转过身望着夜空,忽然陷入奇怪的沉默。他的背影似乎在
慢慢变冷变硬。贼王和黑豹都清楚地感觉到这种变化,疑惑地交换着目光。停了
一会儿,贼王催促道:“教授?任先生?”
教授又沉默很久,慢慢转过身来,手里……端着那把手枪!他目光阴毒,如
地狱中的妖火。
自那根金条插入心脏后,教授时刻能感到黄金的坚硬、沉重和冰冷。但同时
他也清楚知道,黄金和他的心脏虽然已经相融,其实是处在不同相的世界里,互
不干涉。可是,在黑豹哧哧拉拉地锯割金条时,插入心脏的那半根金条似乎被震
散了。黄金的微粒抖动着,跳荡着,挤破相空间的屏障,与他的心脏真正合为一
体了。现在,他的心脏仍按原来的节奏跳动着,咚,咚咚。咚,咚咚。不过,如
果侧耳细听,似乎能听出这响声带着清亮的金属尾音。这个变化不会有什么危险,
比如说,这绝不会影响自己的思维,古人说“心之官则思”,那是错误的。心脏
只负责向身体供应血液,和思维无关。
可是,奇怪的是,就在亿万黄金分子忙乱地挤破相空间的屏障时,一道黄金
的亮光在刹那间掠过他的大脑,就如划破沉沉夜色的金色闪电。他的思维在刹那
间变得异常清晰明断,冷静残忍。就如梦中乍醒,他忽然悟出,过去的许多想法
是那样幼稚可笑。比如说,身后这两个家伙就是完全多余的。为什么自己一定要
找他们合伙?为什么一定要把到手的黄金分成三份?实在是太傻了,太可笑了。
正所谓“朝闻道,夕死可矣”,现在改正错误还不算晚。不过,“夕死可矣”
的人可不是自己,而是这两个丑类,两个早该吃枪子的惯盗。向他们开枪绝不会
良心不安的。
教授手中紧握着贼王那把五四手枪,机头已经扳开。那两人一时间惊呆了,
尤其是贼王。他早知道,身在黑道,没有一个人是可以信赖的。他干了20年黑道
生涯而没有失手,就是因为他时刻这样提醒自己。但这一次,在几天的交往中,
他竟然相信了这位读书人!他是逐步信任的,但这种逐步建立起来的信任又非常
坚固。如果不是这会儿亲眼所见,他至死也不会相信任先生会突然翻脸,卑鄙地
向他们下手。贼王惨笑道:“该死,是我该死,这回我真的看走眼了。任先生,
我佩服你,真心佩服你,象你这样脸厚心黑的人才能办大事。我俩自叹不如。”
教授冷然不语。黑豹仇恨地盯着他的枪口,作势要扑上去。贼王用眼色止住
他,心平气和地说:“不过,任先生,你不一定非要杀我们不可。我们退出,黄
金完全归你还不行吗?多个朋友多一条路。”
教授冷笑道:“那么,多一个仇人呢?我想你们只要活着,一定不会忘了对
我复仇吧。你看,这么简单的道理我到现在才想通――在黄金融入心脏之后才想
通,这要感谢黄金的魔力。”
贼王惨笑道:“没错,你说得对。换了我也不会放仇人走的,要不一辈子睡
不安稳。”他朝黑豹使个眼色,两人暴喝一声,同时向教授舍命扑过去。
不过,他们终究比不上枪弹更快。当当两声枪响,两具身体从半空中跌落。
教授警惕地走过去,踢踢两人的身体。黑豹已经死了,一颗子弹正中心脏,死得
干净利落。贼王的伤口在肺门处,他用左手捂住伤口,在临死的抽搐中一口一口
地吐着血沫。教授踢他时,他勉强睁开眼睛,哀怜无助地看着教授,鲜血淋漓的
嘴唇蠕动着,似乎要对教授作临别的嘱托。
即使任中坚的心已被黄金淬硬,他仍然感到一波怜悯。几天的交往中他对贼
王的印象颇佳,甚至可以说,在黑道行当中,贼王算得上一个响当当的大丈夫。
现在他一定是在哀求自己:我死了,请照顾我的妻儿。教授愿意接过他的托付,
以多少减轻良心上的内疚。
他把手枪紧贴在腰间,小心地弯下腰,把耳朵凑近他轻轻蠕动的嘴唇。忽然
贼王的眼睛亮了,就象是汽车大灯刷地打开,他瞪着教授,以猞猁般的敏捷伸出
左手,从教授怀中掏出时间机器,用力向石头上摔去。“去死吧!”他用最后的
气力仇恨地喊着。
缺少临战经验的教授一时愣住了,眼睁睁看着他举起宝贵的时间机器作势欲
掷……但临死的亢奋耗尽了贼王残余的生命力,他的胳臂在最后一刻僵住了,没
能把时间机器抛出去。最后一波狞笑凝固在他穷凶极恶的面容上。
教授怒冲冲地夺过时间机器,毫不犹豫地朝他胸膛补了一枪。
时间机器上鲜血淋淋,他掏出手绢匆匆擦拭一番。“现在我心净了,可以一
心一意去转运黄金了。”他在暮色苍茫的旷野中大声自语着。
三声枪响惊动了附近的住户,远处开始有人影晃动。不过,教授当然不必担
心,没有哪个警察能追上他的时间机器,连上帝的报应也追不上。有了时间机器,
作恶后根本不必担心惩罚。这甚至使他微微感到不安――这和他心目中曾经有过
的牢固信念太不一致了。
现在,他又回到金库,从容不迫地拿了三根金条塞到怀里,准备作时间跃迁。
时间机器又开始呻吟起来。他恍然想到,自己的胸口里还保存有半根金条。也就
是说,他每次只能转运出去两根半――实际只能是两根。这未免令人扫兴。
“只能是两根?太麻烦了!”他在寂静的金库中大声自语。
实际并不麻烦。每次时间跃迁再加上空间移动,如果干得熟练的话,只用10
分钟就能完成一个来回。也就是说,一小时可以转运出去12根,8 个小时就是96
根,足够他家的一生花销了。他又何必着急呢。
于是,他心境怡然地抛掉一根,把机器的返回时间调好,按下启动钮。
没有动静。似乎听到机器内有微弱的噼啪声。他立时跌进不祥的预感中,手
指抖颤着再次按下,仍然没有动静,这次连那种微弱的噼啪声也没有了。
一声深长的呻吟从胸腔深处泛出,冰冷的恐惧把他的每一个关节都冻结了。
他已经猜出是怎么回事:是贼王的鲜血缓慢地渗进机蕊中,造成短路。
也许,这是对“善恶有报”、“以血还血”等准则的最恰如其分的表述。
机蕊短路算不上大故障,他对这台自己设计自己制造的机器了如指掌,只要
一把梅花起子和一台微焊机就能排除故障――可是,到哪儿去找这两种极普通的
工具呢。
满屋的金条闪着诱惑的妖光。黄金,黄金,到处是黄金,天底下最贵重的东
西,凡人趋之若鹜不避生死的东西――偏偏没有他需要的两件普通工具。他苦笑
着想起儿时看过的一则民间故事:洪水来了,财主揣着金条、穷人揣着糠窝窝爬
上一棵大树。几天后财主终于知道,糠窝窝比黄金更贵重。他央求穷人,用金条
换一个糠窝窝,穷人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七天后,洪水消退,穷人爬下树时,捡
走死人的黄金。
那时,在他幼小的心灵中,就敏感地知道这不是一个好故事,这是以穷人的
残忍对付富人的贪财。也许,两人相比,这个穷人更可恶一些。但他怎么能想到,
自己恰恰落到那个怀揣黄金而难逃一死的富人的下场呢。
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等到天明后,这儿的拾音系统就会被修复。自己即使
藏起来一动不动,呼吸声也会被外面发现,然后几十名警卫就会全副武装地冲进
来。而且――拾音系统正是自己修复的,可以说是自己送掉自己(7 年后的自己)
的性命。
也许“善恶有报”毕竟是真的,今天的情况就是一次绝好的证明――但是为
什么世界上会有那么多不受惩罚的罪恶?老天一定是个贪睡的糊涂家伙,他只是
偶然睁开眼睛――偏偏看到自己的作恶,教授冷笑着想。
不过还未到完全绝望的地步呢。他对那一天(也就是明天)的情形记得清清
楚楚。有这点优势,他已经想出一个绝处逢生的办法,虽然这个方法太残忍点儿。
确实太残忍了――对他自己。
拿定主意后,他变得十分镇静。现在,他需要睡一觉,等待那个时刻(明天
早上8 点)的到来。他真的睡着了,睡得十分坦然,直到沉重的铁门声把他惊醒。
他听到门边有人在交谈着,然后一个穿土黄色工作衣的人影在光柱中走进来,大
门又在他身后桠桠地合上。
任中坚躲在阴影里,目不转睛地盯着此人。这就是他,是1992年的任中坚,
他是进金库来查找拾音系统的故障。他进了金库,似乎被满屋的金光耀花了眼。
但他仅仅停留两秒钟,揉揉眼,开始细心地检查拾音系统。
阴影中的任中坚知道,‘那个’任中坚将在半小时内找出故障所在,恢复拾
音系统,到那时他就无法采取行动了。于是他迅速从角落里走出来,对着那人的
后背举起枪。那人听到动静,惊讶地转过身――现在他不是惊讶,而是惊呆了。
因为那个凭空出现的、目光阴狠的、端着手枪的家伙,与自己长得酷似!只是年
龄稍大一些。
持枪的任中坚厉声喝道:“脱下衣服,快!”
在手枪的威逼下,那个惊魂不定的人只好开始脱衣服。他脱下上衣,露出扁
平的没有胸肌的胸脯。这是几十年伏案工作、缺乏锻炼留下的病态。他的面容削
瘦,略显憔悴,皮肤和头发明显缺乏保养。这不奇怪,几十年来他醉心工作,瞻
养老人,抚养孩子,已经是疲惫不堪了。持枪的任中坚十分了解这些情况,所以
他拿枪的手免不了微微颤动。
上衣脱下了,那人犹豫地停下来,似是征求持枪者的意见。任中坚知道他为
什么犹豫:那人进金库时脱去了全部衣服,所以,现在他羞于脱去这唯一的遮羞
之物。任中坚既是怜悯又是鄙夷。看哪,这就是那种货色,他们在生死关头还要
顾及自己的面子,还舍不下廉耻之心。很难想象,这个干瘪的、迂腐的家伙就是
7 年前的自己。如果早几年醒悟该多好啊。
他的鄙夷冲走了最后一丝怜悯,再次厉声命令:“脱!”
那人只好脱下了土黄色的工作裤,赤条条地立在强盗面前。他已经猜到了这
个劫金大盗的打算:强盗一定是想利用两人面貌的相似换装逃走,而在金库中留
下一具尸体。虽然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