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晋康科幻作品集-第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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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相夫人慈祥地说:“谢谢皇甫医生。请您不要回希拉顿饭店了,就住在舍下吧。你是来自中国的尊贵客人,如果怠慢了你,我丈夫会生气的。”
皇甫林知道是医生捣的鬼,他将被留在这儿作人质。他大笑道:“多谢,多谢。我的信用卡已透支了,正发愁这几天的花费呢,我总不能向你们预支医疗费吧。奥斯曼,开着我租的汽车回饭店,让他们把行李送过来,把租的车退掉,从租金中扣下你的工资。顺便说一句,我们还没谈及医疗费呢,我的收费标准是很高的。”
不管首相夫人对医生的粗俗谈吐怎么想,外表上仍是笑容温婉:“不必担心,只要法赫米的病治好,我可以送你一口油井。”
“那我太高兴了。”
皇甫林向法赫米做个鬼脸,法赫米文静地微笑着,他已经喜欢上这个狂放不羁的江湖医生了。
十五天后,法赫米取下了呼吸净化器,准备随皇甫林出门,他的眼神中透着久囚迂赦的狂喜,也有抹不去的恐惧。首相夫人及其它家人也都心惊胆战地看着他,似乎他是向地狱出发。
皇甫林吩咐:“不要这辆劳尔斯-劳伊斯,换一辆敞篷跑车。法赫米,现在你已经回到你的正常状态,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法赫米、皇甫林和两个仆人坐上跑车开走了。走后片刻,一辆白色救护车悄悄追去,家庭医生在这辆车上,首相夫人留在家里焦灼地等着消息。
几个小时后,医生才打来电话:“夫人,法赫米真的痊愈了!真是个神通广大的巫医!夫人,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法赫米确实没有任何哮喘迹象,他已经快乐得发疯了!”
夫人喃喃祷告:“一切赞颂全归真主,全世界的主。艾米娜!”她激动地喊女儿:“快告诉你父亲,你哥哥已经痊愈了,遥远中国来的医生治好了他的病,感谢仁慈的真主!”
三、萨拉米的电话
首相刚从达斯曼宫回来,埃米尔刚才召见了他,问了伊拉克“新月行动”的情况。埃米尔沉痛地说:“仁慈的真主为什么偏偏让我们有一个坏邻居?47年前的海湾战争,科威特1000亿美元的外汇储备花费殆尽,一半以上的油井起火,我的堂叔法赫德亲王也在保卫王宫的战斗中牺牲。这一次无论如何不能让萨拉米的爪子伸进我国。”
首相当时安慰他:“请您放心,我们的两万军队都进入了一级戒备,中、美、俄等国的特混舰队还在途中。沙特、叙利亚、以色列甚至伊朗都公开表示全力遏制那个战争狂人。我想他不敢打一场必败的战争吧。”
回到首相府不久,秘书就急急地通报:“首相先生,萨拉米的热线电话!”
首相略有些吃惊,他想不到那个狂人会在这个微妙时刻打来电话,他急忙走进保密室,拿起话筒:“愿真主保佑你平安,愿真主怜悯你,你好,萨拉米总统。”
“愿真主保佑你平安,愿真主怜悯你,使你们幸福。首相阁下,你是否已了解了‘新月行动’的全部详情?”电话那边传来震耳的大笑,“你是否相信了这个鬼话?那是美国中央情报局和摩萨德的杰作。你什么时候得知伊拉克军队调动的确凿消息,请尽快通知我,我一定要把那个擅自调动军队的反叛将领砍下脑袋。肖卡德先生,不管是伊拉克人还是科威特人,不管是什叶派还是逊尼派,都是伊卜拉欣的子孙,穆罕默德的信徒,都是至诚的兄弟,我们绝不会自相残杀。阿拉伯民族一定要统一起来,才能纬珊榱鳌H绻韵笙衷谡庋直览胛觯?早晚我们都会在沙漠的烈日下干涸。100年前,阿拉伯的民族英雄纳赛尔就已经迈出了第一步,可惜后来失败了。我们一定要完成萨拉丁、纳赛尔的末竟之志!”
首相沉默着,让他独自在大发宏论。萨拉米把话头一转:“首相,为了消除误会,也为了用我对阿拉伯统一的虔诚信仰感化你,我强烈希望有一次高层会晤。只要你同意伊科合并,我马上辞去总统职位做你的普通士兵。会晤地点定在科威特城,时间定在15天之后,10月12日,如何?这样的安排有一个好处。据说所谓的新月行动要在10月中旬执行,如果这是真的,那么,当伊拉克军队向科威特开火时,你可以把伊拉克总统当作人质,用他去塞住伊拉克的炮口,怎么样?真是绝妙的主意!”
电话那边又大笑起来。首相也禁不住微微一笑。他用两秒钟时间略作考虑,他想没有理由拒绝萨拉米的建议,尽管这种突然而至的安排带着那人一贯的神经质。不过至少那一点他没有说错:当伊拉克总统尚在科威特时,那边的飞机大炮,小型核弹或生化武器总不会发射吧。
接待萨拉米的唯一损失,是必须耐住性子听这位狂人关于“阿拉伯统一”的说教。他笑道:“我们很乐意在首都接待尊贵的伊拉克总统,就按你的安排吧。”
挂上电话后他立即向萨巴赫埃米尔通报了情况。传真电话中,埃米尔皱着眉头问:“你有什么想法?这是个捉摸不透的狂人。”
“我想有两种可能,或者“新月行动”是假情况或错误情报,我们只是虚惊一场;或者萨拉米在国际社会的压力下退却了,用这次会晤下台阶。不管怎样,看来我们度过了一次危机。
感谢真主。”
“好,准备迎接这位不受欢迎的客人吧。”
他们没有料到,还有另外一位不速之客正在太空以每秒16公里的速度向地球飞来,这颗大食慧星正好在10月12号当地时间上午9点掠过西亚上空,恰好是萨拉米定下的会晤时间。它距地球最近距离为52万公里,由于地球的强大引力,它将被撕裂成一串项练。个别碎块会被地球引力拖入大气层。首相想起他曾在《基督教科学箴言报》上读过的一则评论:“假如大食慧星的轨道只下降50万公里--这对太阳系而言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数字--按照轨道推算,它将撞上德黑兰,巴格达或特拉维夫,撞击能量足以把一亿生灵(不管是什叶派穆斯林,逊尼派穆斯林还是他们的共同仇敌以色列人)送到同一个天堂。感谢耶和华或安拉又一次保佑了他的子民,下一次地球是否还会有同样的好运?”
他对这段评论印象很深,因为那个假设饶有趣味,假如阿拉伯人和犹太人、什叶派和逊尼派都进了同一个天国,他们之间根深蒂固的仇恨会不会消弭?安拉或耶和华是否有耐心听一听双方的申辨?那时的阿卜拉·肖卡德觉得,人世间的争斗是何等可笑。更可笑的是,即使他早已彻悟,但只要尚在人世,只要坐在首相这把椅子上,他仍然得煞有介事地继续那场可笑的游戏。
他按一下电纽,对进来的秘书吩咐道:“今天没什么公务了,我想回去看一看法赫米。他已经走出囚笼十天了,病情没有反复吧。
“
“没有,听夫人说这十天他几乎不回家,每天陪着皇甫医生在外边游玩。夫人说他已被囚禁了十年,就让他痛痛快快玩几天吧。首相先生,真要感谢那位从中国来的神医,正象先知说的,要学习知识就到中国去。”
四、初逢女神
法赫米把车子开得飞快,晃过了达斯曼王宫,经过了首相宫邸。汽车七拐八弯,驶进了狭窄嘈杂的汉·吉费尔小巷。他好容易找到一块停车之地,把车倒进去,回头笑道:“皇甫,你不是说想要尝尝阿拉伯的小吃吗?这里就相当于北京的天坛或天津的小吃一条街。来吧。”
他们兴高采烈地向小巷里挤过去,街道上人声鼎沸,两旁的房屋低矮古旧,墙外种着阿拉伯橡胶树和长春藤,空气中弥漫着阿拉伯香料和印度香料的清香。各种饮食滩点在灯光中一直延伸,摊上的铜食盆里摆着酸渍柠檬、蜜饯、坚果、一种叫巴斯卡斯的糕点、酥糕、加白糖的麦片粥,也有花椒盐、胡椒面、辣椒等各种调料,还有种种不知名字的阿拉伯小吃。小贩把阿拉伯人爱发誓的习惯发挥得淋漓尽致,他们指着先知、先知的女儿法蒂梅、外孙女泽娜卜和外孙侯赛因发誓,声称自己卖的是全世界最美味最便宜的食物。顾客大多是穿着阿拉伯长袍的男人,也有一些戴着布拉戛、只露出两眼的阿拉伯女人,有包着缠头的印度人,面色黝黑的巴基斯坦人。法赫米说:“来这儿吃饭的大多是国外侨民,科威特人倒是很少来。不过,十五岁前我常常和妹妹来这儿--当然是瞒着父母。你说吧,愿意吃什么?”
皇甫林已经目醉神迷了,他与其说是喜欢这些饮食,倒不如说喜欢这种情调。他笑道:“咱们从这头开始,一路吃过去,直到塞不进肚子为止,行不行?”
“好,就这么办!”
于是他们在每个摊位上扔出一个第纳尔,依次吃过去。皇甫林一边吃一边评价:“这个好吃,象中国的核桃酥。这个也不错,象中国的怪味豆。呀,呸呸,这是什么玩艺儿?太难吃了!”
他忽然呆住了,离他们十几步远的巷口立着一位阿拉伯少女,大概也是刚到。她穿着米拉叶丝裙,质地和做工十分精致,恰到好处地展示出她高耸的胸部,浑园的臀部及臀部上方凹陷处的优美曲线。透过丝梗梢钥吹浇鹨咝饣ǖ哪谝拢笆巫沤鹨渖稀⒉本鄙?带着红宝石首饰。更要命的是,她还带着细细的铜丝面纱,面纱后的美貌给人似无穷的遐想。
灯光昏暗,月光清泠,一个洁白无瑕的少女立在嘈杂纷乱的背景上,恍然是“一千另一夜”
中的女神伊齐丝回到了人间。皇甫林被完完全全征服了。生在21世纪,他看过太多的女人人体,长岛、夏威夷的裸泳海滩,悉尼和斯德哥尔摩富人区的裸体社交聚会,连教规禁严的科威特,在海滩上也偶然可见穿三点式的女郎,风化警察则佯装没看见。但是只有这一刻,他才彻悟到女人的美应掩在羞涩和朦胧之后。
法赫米发现了朋友的失态:“皇甫,你发什么呆?”
顺着他的目光,法赫米也看见了那个少女。这时一个头顶红色大肚罐的男人打着响钹走过来,喊着“阿尔格苏斯,谁喝阿尔格苏斯!”少女立即唤住他,要了一杯,然后微微掀开面纱,把这种传统饮料送到口中。面纱的半遮半掩中可以看到秀挺的鼻梁,湿润的嘴唇,还有一双象羚羊一样明亮的眼睛。皇甫林如遭雷殛,似乎听到了自己心脏的爆裂声,他近乎痛苦地呻吟道:“我的天,千寻百觅。原来我的女神在这儿啊。”
法赫米漾出谐谑的笑容,他揶揄道:“原来我的朋友被爱神之箭射中了啊。”
皇甫林仍直直地盯着那儿,坚决地宣布:“对,我一定要把她娶到手!”
“你知道吗?她一定是科威特本地人,出身豪富,她的天性保守的父母决不会同意她嫁给一个--请原谅我的直率--食不洁食物的异教徒。”
皇甫林目光狂热地说:“为了她,我可以舍弃一切!我从明天就皈依伊斯兰教,我决不会再吃大肉、自死物、未诵安拉之名宰杀的牲畜,我会笃信五信①,笃行五课②,我要变成一个最彻底的穆斯林!”
法赫米摇摇头笑道:“今天我才知道什么是中国式的一见钟情,碰巧我和这位小姐很熟,她是父母的掌上明珠,自小接受西方教育,她的面纱后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个人至上主义者,反对任何形(注①五信:阿拉伯人信天使、安拉、经典、先知、后世)(注②五课:念清真言、礼拜、斋戒、纳天课、朝觐)式的桎梏。你知道吗,她曾穿着这身服装化名参加悉尼的世界小姐竞选,当她把面纱揭开时,评委们在震惊中一致投了她的票,甚至?ㄈ谒槐卦僮饔咀傲料唷2还嬷褪ё倭耍钇牢蒙ゲ灰选K衲辏保顾辏改负茉缇拖氚阉砀晃蝗秃胀踝遄拥埽捎谒救思峋龇炊裕槭鲁俪傥炊āK裕芸赡芩肽阈哪恐械呐癫⒉晃呛稀!?皇甫林固执地说:“绝不会,她就是我的女神!”他忽然敏感地问:“你同他很熟?是不是你和她……”
法赫米大笑道:“不不,很高兴我与你不会成为情敌。这位少女,”他有意停顿一下,“就是肖卡德首相的小女儿,我的亲妹妹。她的名字叫艾米娜。”
皇甫林惊讶地瞪着朋友。法赫米庄重地说:“朋友,如果你真的爱上她,我可以为你尽力,我很高兴能有你这样的妹夫。你的才华和医术完全配得上她的美貌和嫁妆。用不用我把她喊过来介绍你们认识?”“不不,千万不要!”皇甫林急急地摆手。他从最初的亢奋中慢慢沉静下来,沉思一会儿,平静地说:“佳人不可唐突。我会在一个更庄重更神圣的场合去见她。现在把咱们的活动进行完吧。”
他仍往前走去,一个摊位前一个第纳尔,专心地品尝着,偶然回头,看见白衣少女已经走了,很可能是她看见了哥哥和哥哥的医生。
第二天皇甫林没有让法赫米陪伴,他向法赫米要了5000第纳尔现金,便一个人上街去了。晚上,法赫米来到医生下榻的房间,惊讶地发现皇甫林已变了模样,他穿戴着崭新的阿拉伯长袍和缠头,正捧着古兰经在孜孜攻读,俨然是一位阿拉伯学者。法赫米在惊讶好笑之余也很感动,看来这个狂放的中国医生真的中了爱神之箭,而且一箭穿透心脏,无药可医了。
皇甫林放下书,郑重地说:“法赫米,我的朋友,请你告诉我,按阿拉伯风俗该怎样向你妹妹求婚。我听说求婚应由男家父母来做,但我的父母不在这儿。”
法赫米认真地考虑了很久,才郑重地说:“我的朋友,我想先不告诉我父母,尽管他们很器重你,但是是否肯把爱女嫁给一个没有财产的异教徒?恐怕不容易。我先向妹妹转达你的求婚,如果你能打动她的心,事情就比较好办了,我父母对她是百依百顺的。但艾米娜的眼睛向来长在头顶上,你能否让射中你的那支利箭再把她的心脏穿透,只有靠安拉保佑了。”
皇甫林低眉道:“大哉真主。我既然皈依了安拉,安拉一定会慈悲并赐我幸福。”
法赫米说:“好,你在这儿等着,我现在就去找艾米娜,那个骄纵任性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