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手帕红了-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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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腿女子闻一闻自己的身体,便嗅闻到一股茉莉精油刺鼻的气味,渗透到她汗腺孔里无法抹去的气味。
“你喝咖啡了吗?”
“你怎么了?”
“我有些头晕。”
在一波紧似一波地泛起白色浪花的浮沉中,长腿女子的两条腿在不自主地夹紧又夹紧,一股滑润的欢快从身体内部细密地漫流出来,漂亮衣服愈发光洁鲜红。
在私密的水世界里,长腿女子的白手帕变红了。
“不是我的灵魂拯救了我自己,更不是我无所不在的幻想与梦境拯救了我,而是我无比顽强的信念与信仰拯救了我……与我的世界。”
燕衔泥巴的床一直空着。
第十五章 回到从前
苏三逸坐在走廊的木地板上,眺望晴朗的夜空,一颗颗明亮的星星发出如同她成长中的儿子橘子一样的光亮。
“星星有眼睛吗?
“谁给星星点燃了蜡烛?
“星星讨厌这个世界吗?
“……我讨厌这个世界!”
苏三逸骨质疏松的手指掀开皮质旧式衣箱盖子,无秩序地翻找着,忽然,略微凹陷的指甲触碰到一个塑料皮日记本。
苏三逸抽出日记本,不知从哪一页里面掉下来一个绣线菊标本,干枯的白色花瓣已经略显灰黄。她战战兢兢地翻开日记本,没有发现一个数字或者文字。
在扉页上,苏三逸看见标本洇留下的斑驳痕迹,除此之外,又惊喜地发现一张卡片——上面有密密匝匝的文字。她举起泛黄的卡片,慢慢地向远处伸拉,直到伸直颤抖的胳膊。
世界三大低温冷矿泉水:法国维希,俄罗斯北高加索,中国五大连池。
五大连池矿泉水成分:
二氧化碳 1974。3…2306。9毫克/升
矿化度 1254。5…1356毫克/升
锶 1。65…2。8毫克/升
重碳酸根 1330…1435毫克/升
偏硅酸 83。2…84。5毫克/升
总铁 38。75…41。62毫克/升
矿泉水温 3…4℃
矿泉水PH值 5。9…6。0
苏三逸慢慢地收回僵直了的胳膊,模糊的文字清晰之后,又变得模糊不清。猩红的舌尖触碰到一颗有些松动的牙齿,她感觉一种脆弱存在于自己的意志中,不再理性地,达观地回驳不合常规的念头。她珍藏的记忆缓慢地露出尖尖犄角,瘦弱的肩膀开始抽搐起来,眼睛更加模糊不清了。
苏三逸在啜泣。
“我不愿意把这个秘密带进可怕的坟墓……只要你找到另一个胸口上有特殊红点的铜像,就能见到你的爸爸。”
“你总是提示我随时带着‘耶稣’,其实你利用了你的孩子。”
“你一直在追问谁是你的爸爸。”
“坦白地说,我对他并不感兴趣,为什么你自己不去找你的丈夫?”
“我并没有结婚。”
“你胆敢把我生出来,就应当勇敢地去面对你当年的男朋友……亲自把我交还给他。”
“他并不知道有你这么一个儿子。”
“难道你们给了我生命,就是为了让我承受这种尴尬吗……你们读一读新修订的《婚姻法》相关法律条文。
“无论发生过什么,我都没有错误,现在你们也没有必要用互不理睬甚至仇恨继续摧毁当年爱的果实。”
苏三逸从火车硬卧铺位上站起来,走到车窗边,拉开了薄纱帘子。街道两侧的绿化带与绚烂绽放的花卉,红瓦屋顶上炊烟缭绕的烟囱,起伏有致的常绿松防护林带,以及远处平缓的山脉迅速向后移退。她轻缓地扭动略微僵直的脖子,或许按压肉质耳垂的穴位更加有益于血脉与脏器之间的循环,她的下肢依然难忍地浮肿着,其部分肌肉逐渐失去柔韧与弹性。
苏三逸持续地被紊乱了的植物神经系统侵扰着,脑子里拥挤了诸多不合常规的想法与争论不休的嘈杂吵闹,并且,遗失了部分至关重要的记忆。
四个小铁轮的售货车从图案别致的墨绿地毯上推过来,苏三逸慢慢地侧转身体,挑选了一种卷筒冰淇淋,一声不响地用舌头舔着,“我还是这么难受,到目前为止,我还在怀疑什么?
“……我不要怀疑和不信任,还有幻觉,为什么我会有幻觉?”
一位鬓角花白的乘客从行李架上取下箱包,“我去五大连池疗养,你去哪里?”
“我……回五大连池。”
苏三逸听到由于苍老而显得低沉的声音,又转过去,望着老人迟缓的举止,更加真切地狐疑生活的本质意义。
“我仅仅是生命的一个载体,生命驻扎在我的血液里。
“没有女性分泌液体,我残缺的内部呼吸。
“那么只有我的血液虚弱地与外界保持着外呼吸……我只剩下了一个躯体组织,在进行气体交换。”
由滚烫的火山熔岩流堵塞自然河流形成的五个堰塞湖像五颗发亮的珍珠镶嵌在波状结壳基性玄武熔岩上,在黄昏夕阳的映射下,堆积成绵的熔岩发出优质煤炭特有的炯黑光亮。眼子菜与孤尾藻荡沉在水中,枝叶上开满娇嫩黄花的莲叶苋菜漂浮于平静的水面上。这里没有火山灰流。
呈壳状匍匐在蜂窝圆孔状岩石上的枝状地衣有着灰白、黄褐、褐红、墨绿的颜色。坚硬的岩石被地衣积年累月腐蚀成细小的颗粒,自然剥蚀下来,变成了土壤的必需母质。一些乔木科色木槭、水曲柳、黄菠萝扭曲着身体,就随意地生长在稀少的土壤上面。
苏三逸站在连绵横亘的熔岩上,一簇簇瓦松、叶子有绢丝一样光泽的绢藓、一片片匍匐扁平的绿色绒毡、远处岩石缝里开着美艳白花的石棒绣线菊无疑都显现出自然界超凡的生存意志。她用手指轻轻地弹一弹瓦松钝叶上的一滴新鲜露水,浑圆的露水便滚向轮生的叶序中心处,然后,慢慢地渗透进去。
苏三逸眺望远处低缓的山坡,空远的天,惊喜地意识到那些曾经被她无意间遗失的部分记忆正在得到复原与激活。
“我依然是活生生的。
“我又回来了……
“我希望永远躺在这片土地上。”
正值端午饮水节,诸多慕名而来的疗养员——其中,靠近高加索的俄罗斯人、蒙古国人、日本人、韩国人——像采花蜜的蜜蜂一样簇拥在饮水区,拧开水阀门,抢喝含有二价铁离子而略显铁锈味的冷矿泉水。当地人把黑矿泥涂抹到洁净的脸庞,祈福安康与吉祥。
一些高血压患者用塑料盆接水,不动声色地躺在火山熔岩上,浸泡脑袋,而低血压患者则泡脚。
一个熟识的身影从苏三逸恍惚的眼前一闪而过,她揉一揉昏花的眼睛,在熙攘的人群中,试图搜探出闪现又模糊了的影子,忽然,一只肥胖的猫跳窜到光凸的岩石上,她惊慌地捂住了嘴唇,瘦弱的肩膀颤抖不已。
南泡澡区,苏三逸站在最新搭建的木梯子上,小心翼翼地用一只脚试探,一股冰凉瞬间浸透至骨髓,另一只勇敢的脚也伸进去,直到把身体全部浸进去。
从脚底往上升起的气流在水面形成一股股气泡,忽然,一束光线投射向苏三逸昏暗的精神层面,如同拧亮的手电筒一样打亮了陈年的记忆隧道……她应当找回对生活的信念,以及对生命固有的珍爱与敬畏。
苏三逸空荡荡的身体慢慢地适应了3…4℃的水温,可是,依然不敢变换站立的姿势。她感觉一种凝聚力在自己的四周筑起了一道铜墙铁壁,突如其来的精神力量促使她坚持十分钟,再坚持二十分钟。
苏三逸走进了公共晒区,遮盖着棉质浴巾,仰躺在滚烫的黑岩石上。透过脸庞上的薄纱巾,她看见生长在岩石潮湿的阴面与缝隙中的紫萼藓与葫芦藓。一片片匍匐的绿色绒毡像一张张柔软的床榻,或者是,渴望中温软的婚床铺展在她的身旁。
玉槐站在铺展的绿色薄毡毯边,半弯着腰,拍打从肩膀一侧垂下去的湿发。
苏三逸缓慢地揭去遮挡光线的纱巾,伸出了乏力的手指,缓缓地抚摸空气,又似乎在抚摸青草尖上润湿的露水,痒痒的,穿过手腕、臂膀、肩胛骨、胰腺、髋骨、跟腱,向她的整个身体荡漾。她慢慢地松懈了紧绷的心理防线……电线杆上有一只鸣叫的布谷鸟。
苏三逸轻轻地翻动身体,被强烈的紫外线晒灼了的肚脐略微疼痛起来,思绪进入一条狭长的记忆隧道,复原部分至关重要记忆所承载的事件。她已然能够正视过去,意识到自己依然是一位丰盈的女子,一位仁智的母性。
“我内心里充满了力量……他在哪里?
“现在我躺在这里,面对过去所谓的恩恩怨怨。
由于火山活动,岩浆中挥发的二氧化碳进入深层承压地下水中,使地下水呈弱酸性,溶蚀周围的岩石,岩石中的矿物成分以离子状态进入地下水中。已矿化的深层矿泉水沿着裂隙与潜层地下水融合涌出地面,形成铁硅质重碳酸钙镁型低温矿泉水。
储集层是具有孔、洞、缝,液体又可以在其中流动的岩石。储存在岩石孔隙、洞穴、裂缝之中的石油。油状液体在岩石孔隙中储集,流动。
上官熙用臂肘支起上半身,微微挑起浓密的眉毛,凝望远处浑圆的山顶,山顶上影影绰绰地萦绕着白色雾气。他透过浮动的薄雾,看见更辽远的平原,更广袤的天与地。
苏三逸躺在上官熙的旁边,从耳朵后面垂下来的麻花辫子垂落到生长着一些蕨菜的岩石缝里。上官熙伸直手臂,采摘了一棵香鳞毛蕨,坐起来,拨弄苏三逸的耳蜗、高高的颧骨、细嫩的脖子。
苏三逸被撩弄得痒痒的,微启的唇边显露出一排细碎的牙齿。她强忍着爬起来,拍打上官熙。他及时地翻滚身体,躲闪起来。
毛色棕黄的石兔被惊扰之后,快速地躲进狭窄的石缝里。隐蔽在白桦林枝叶里的乌林鸮振翅起飞,渐渐远去。
“你看,蕨菜有这么多细密的维管束。”
“什么是维管束?”
“就是叶脉,植物体里水分,碳水化合物,还有无机盐类的运输线。”
上官熙回过头,把这棵蕨菜递给追赶自己的苏三逸,可是,他意外地看见了远处的玉槐。
玉槐站在爬虫状的熔岩流上,采摘生长在白桦树上已经干燥了的槲寄生。她提着篮筐,浮升一股复杂的情绪,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小逸,我们给‘耶稣’做一个标记吧!”
“在哪个位置?”
“心脏部位,代表我们的友谊,你觉得怎么样?!”
“这个主意不错!”
玉槐撬开油漆桶的盖子,用一根竹签蘸上红油漆,轻点在耶稣铜像的胸膛上。
“不要碰,油漆还没有干。”
“有相同的标记就容易识别了。”
“这样显得与众不同。”
“另一个铜像也有红点吗?”
“在这里,和你的一样。”
在天然博物馆里,一棵云杉树下,一件件衣服随意地抛扔在蜂窝圆孔状的熔岩上。午后煦暖的阳光照耀着火山黑岩石,风滚植物——腺独行菜在随风滚动,滚动着。
上官熙拥抱着苏三逸,被内心即将喷涌而出的欲念摧迫,在滚动……一只石兔从石缝间探出竖立的尖耳朵,又略加警备地回缩了脖子,静静地聆听,忽而再次站直身体,像远眺的袋鼠一样弯曲着两只前爪,抖动长长的胡须。一瓣石棒绣线菊的白色花瓣被风吹落到它那起支撑作用的两只脚边,于是,它奇怪地注视着花瓣,又晃一晃脑袋。它继续匍匐着爬行在有诸多孔洞的黑色岩石上,碰巧看见一堆杂乱地堆放在另一块岩石上的衣物,便径直蹦跳上去,用爪子抓一抓一条皮革腰带,又嗅一嗅,略有好奇地把敏感的鼻子伸进裤子里……她咬住了他的左肩膀,希望变成他的肩膀被自己含在嘴里,一排细碎的齿印醒目地复制到他滚烫的皮肤上……石兔钻出蠕动的身体,若有所思地左右张望,向前迈半步,攀附在岩石边缘,晃一晃棕中带灰的耳朵,又饶有兴趣地回退,钻了进去。
上官熙松弛下来,远眺那座截顶圆锥状的南格拉球山,“多么美丽的不可逾越的天池。”
“已经干枯了。”
“你不是我的天池吗?”
“我是天使,天这么蓝。”
“你还疼吗?”
“我想睡一会。”
苏三逸轻轻地枕在上官熙伸开的胳膊上,持续发胀疼痛的身体依然颤抖着,她又情不自禁地抱住了他的身体。
上官熙再次眺望远处,又看见了那些更为辽远的平原,更为广袤的天与地,“很早以前,这里是狩猎的地方,有很多梅花鹿,狼,狐狸,鼬鼠之类的野生动物,传说一位游牧民族的猎人打伤了一只银色的狐狸……现在猎人都离开了这个地方。
“我去开采中国大陆,还有周边地区的石油,有机会的话,再向中东地区进军。”
“你要去哪里?你要离开这里吗?”
“有一天,我们会离开这里。”
“我哪里都不去。”
“不,我们一起走。
“我带你一起走。”
苏三逸不厌其烦地揉搓一只眼睛,上官熙坐起来,看见她的眼球内腔明显充血,于是,拨开她的下眼皮,没有异物,又翻开上眼皮,依然没有什么异物。他凝视着她充满细细血丝的眼结膜,愿意拥抱这些哭泣的红血丝。
忽然,上官熙跑过去,抱起随意地堆放在岩石上面的衣服,跑向更为凸显的黑熔岩后面。躲藏在衣服下面的石兔惊呆地左顾右盼,然后,收缩着脖子,仓皇地逃开了。放在衣服口袋里的塑料皮日记本掉落在岩石缝里。
苏三逸仓促地爬起来,拾捡起日记本,一边追赶上官熙,一边用日记本遮挡自己的身体,可是,左脚趾被岩石的棱角划伤了一个小口,她弯下腰,轻轻地掰开脚趾,一小股血液像小溪一样流出来。
上官熙看见苏三逸向他伸出的一只沾血的手指,放下衣服,再次消失在岩石后面,急匆匆地寻找一种含有偏酸性元素的淡绿泥炭藓。他气喘吁吁地跑回来,铺展开鲜嫩的泥炭藓叶片,代替医用药棉,包扎了苏三逸的伤口。
“你不要哭!”
“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走?说出你的理由。”
“不,我不走。”
“你不爱我了吗?”
“不是……我不能走。”
“你害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