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舞者-第7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质。不残忍的狮子就不叫狮子了。”
真是庞加的完美写照。我见她仰着脑袋接受落日的洗礼,不禁暗自惊叹:这么年轻的姑娘,竟然能有如此见识。——智慧这东西,本是随时间增长的。
不过,看着看着,“智慧”两个字就不知去向,我脑袋里只剩下她本人。我站起来,向她走过去。她没有睁眼。我轻轻松松地弯下腰抱起她来,走到水池边,把她丢进水里。
黛踢腾着浮出水面,嘴里吐着水,显然又惊又怒。用手指摸索了半天石墙后,她终于稳住身子,用杀人的目光瞪着我,满头金发都贴在脑袋上。
我什么也没说。不出一会儿,她的脸绷得不那么紧了,肩那儿也松弛下来。她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又缩回水里。
“好好泡泡吧,”我对她说,“上路前洗个澡对你有好处。”
她整个人钻进水下,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我望着水面上的气泡出了会儿神,便走回马鞍边,在袋子里摸起坎法肉来。
还没看见那只野兽时,它低沉的咆哮声就钻进了我的耳朵。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从岩石间的窝里爬出来的。我看见那家伙时,它正趴在沙地上,匍匐着穿过杂草;黑爪毕露,尾巴绷得直挺挺的,长长的利齿从上颌里探出,成弧形扣在有力的下颚上。那双绿眼睛嵌在三角形的脑袋里,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它的毛色和沙地一模一样。
这是只发育良好,体格强健的雄虎。沙虎块头并不很大,因为它们并不靠体型取胜。说白了,它们虽然个头小,但照样危险无比:腿短,尾巴也短,耳朵则是根本没有。它们眼睛很大,受到攻击时往往一副目光涣散的模样,让敌人觉得它们正在开小差似的。可沙虎从来不开小差。另外,虽然威慑性的沙虎怒视远远不及它们攻击状态下锐利的杀人目光来得强势,但一旦你被这种目光镇住,很可能会随之小命不保。无论什么体型的沙虎,后腿和腰部的力量都比成年马匹大得多。只要一口下去,它就能轻松扯下一个人的胳膊。
看见这只虎时,我觉得自己几乎要淹死在突然涌现的回忆里。无数画面闪过脑际。我想起另一只大猫,另一只雄虎。它随时可能给我开膛,或是撕开我的喉咙。
我已经很长很长时间没见过沙虎了。它们的数量已经大不如前。这也是沙虎这绰号对剑舞者来说非常合用的原因之一。——有些人觉得沙虎根本就是神话中的野兽,只存在于故事和想象中。然而,虎就是虎。起码我面前这只沙虎可是货真价实的。
我感觉有些不妙。
“绝击”留在马具那里,和马鞍一起躺在地上。我心里暗暗骂起自己来:我太蠢了,一心想着水,居然放松了警惕。而这种程度的粗心已经足够要命了。
我一动不动地站着。这时候移动,只会让自己成为活靶子。虽然不论我采取什么行动,沙虎最后总会发动攻击,但我可不想主动刺激它。
黑地板板,我不想再犯同样的错误。
我的手滑到刀上,握住了刀柄,沾了汗的金属滑溜溜的。我觉得胃里像打了结似的。
众神啊,千万别让我在这种时候出岔子。
狭长的绿眼睛游移着,眼神涣散,闪着不可捉摸的光。然而,我注意到,那目光渐渐变了。
我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水响。“待在水里别动,黛。”
她用疑问的语气说了句什么。但就在这时,沙虎一跃而起,她究竟说了些什么马上不重要了。
一瞬之间,我已经抽刀在手,向那大猫猛刺过去,但那家伙比我想象的要聪明得多。它没有咬向我的喉咙,反而撞向我的胸口,把我扑倒在地。顿时,它全身的重量都压在我肚子上,弄得我几乎背过气去。
我能感觉到,它曲起后腿,爪子全从肉垫里伸展出来。我的刀插进了它厚实的皮毛,我听见大猫喉咙里发出怕人的怒吼。
我用左手叉住它的脖子,用力推着它的头,不让它低头去咬我裸露在外的肚子。大猫的血淋在我拿刀的右手上,沙虎的鼻息喷在我脸上,我闻到死亡的恶臭和腐肉的味道。它倒翻着利齿,咆哮着,尖啸着,拼命把牙往我身上靠。我也使出了吃奶的劲儿,用力把刀子往深里插,一心指望能给它的关键器官点颜色看看。
它踢出一条强壮的后腿,利爪马上在我大腿上拉开道口子。我有些害怕,但同时也越发愤怒起来。我身上沙虎留的疤已经太多了,用来炫耀已经足够了,再多上几道未免有些画蛇添足。
这时,我听见一阵雌虎的叫唤。真糟糕,我和黛这下可算是进了虎穴。一只沙虎已经很危险了,一雌一雄则更要命,而一只要守窝的母老虎简直就是天下最可怕的生物。
何况,还有黛——
我使劲翻了个身,把雄虎压在身下。这姿势让它很不舒服,它挣扎得更厉害了,但我锲而不舍地把刀子推进它身体里。大猫发出可怕的尖啸,声音中充满濒死时的痛苦。和往常一样,这种声音并没有让我感到欣慰。不过,现在可不是发慈悲的时候,我站起身来,转身面对雌兽。
黛已经站在那里,双手握着她的北方剑。
光在带有符文的剑刃上游弋,她站在雌虎面前,好像一尊活生生的雕像。水从她四肢上流下来,金色的头发贴着头皮,而她本人正像头野猫似的,龇着牙,向对手发出挑衅的信号。如果不是她胸前的起伏,我倒真会以为她是尊石像。
我从她身上收回视线,身子随之一动。
“不!”黛吼道,“这只是我的!”
“别傻了!”我打断她的话,“母老虎比公的厉害多了。”
“没错。”她应了一声。我看着她,见她脸上现出个微笑。我知道,她想的和我说的根本不是一码事。
老虎窝就在深绿色的岩石间。那母老虎不紧不慢地从黑乎乎的窝里爬出来。它比那雄虎小一号,但明显难对付得多。——这是它的背水一战。她的幼崽就在窝里,为了保护它们,它会不惜一切代价与我们较量到底。在它的攻势下,黛肯定比沙暴中的羽毛还不堪一击。
大猫一蹬沙地,蹦了起来。它屈着后腿,利爪向黛抓去。我还没来得及估摸自己能不能阻住它,身子已经本能地冲了出去。我的动作不比大猫慢多少。我们在空中撞了个正着,我的肩膀戳在它肋骨上。
我听见黛的咒骂声。显然,她如果现在出剑,很有可能把我和老虎戳成一串。大猫喘了口气,闷哼一声,摔倒在地,一时没缓过气来。我也跟着摔在它身上,只听身下又传来一声闷哼。我用左臂顶着它的下巴,把虎脑袋架起来,冲着脖子狠狠来了一刀。
腿疼得厉害。我弓着身子在死虎身上坐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伤口。看来雄虎那一爪来得可不轻。——果然,这下又得留道疤。我举起脑袋向黛望过去,只见她正在气头上,双眼太阳似的喷着火。
“她是我的!”她吼道,“是我的!”
我叹着气,用前臂擦了擦满额头的汗。“这种事没什么好争的。她死了,这就结了。”
“她是我的!你却把她杀了!你这偷对手的贼!”
我看着她。她气得脸色发白,手里还紧紧握着剑。有那么一会儿,我还以为那把剑马上就会恶狠狠地劈下来,招呼在我身上。“黛……”
她一口气说出一长串北方词儿。虽然我听不懂,但那话里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我自己粗口说得就很利索,这姑娘咒起人来倒也一套一套的。那些词儿虽然闻所未闻,但光听发音也知道有多恶毒。我静静地等她发泄完,这才站起身来转向她。她的剑尖马上顶上我的前胸。
我马上发起抖来。那剑尖冷得吓人,即使在南方灼热的阳光下,也透着可怕的寒气。它冰冷的指尖又在我的脑袋里轻敲起来.
嗒,嗒:虎,你在吗?
我踉跄着倒退一步。“那大猫可能会要你的命啊。”我急匆匆地说了一句,与其说是在生她的气,不如说是想忘了那把剑。“别犯傻,黛。”
“犯傻?”她脱口而出,“你才在犯傻!如果我是男人,你还会代我战斗吗?如果我是男人,你还会剥夺我杀敌的权力吗?如果我是男人,你会明明看到我已经准备好自己解决对手还半路插上一脚吗?”
“你的假设不成立,”我回击道,“你根本就不是男人,黛。别逞强。”
“我就是我自己!”她吼道,“黛!这就是我!别因为我是女人就照顾我!”
“黑地板板,女人,刚才你脑子里没进水吧?”我擦过她,向水边走去。
“你才是傻瓜,剑舞者先生。”她狠狠地说,“如果你觉得我一无是处,又柔弱又无能,那你就错了。”
我没理她。我的腿现在火烧火燎地疼,这次突发事件的影响还远没有结束。我很生气,但生气不能解决任何问题,连圈内人都不吃这套。不,应该说,干我们这行的尤其不吃这套。我脱下便鞋,跨过石圈,钻进水里。
我钻出水面,扶着石头往上爬的时候,正好看见黛的身影消失在沙虎窝里。我忙从水里跳出来,身上滴着水,一边大声喊话,一边穿过沙地向那儿走去。但是,我走到窝边时,她已经重又钻了出来。只见她跳下石堆,把潮湿的辫子甩到脑后,抬头看着我。两只虎崽子躺在她怀里。
小老虎哇哇叫着,咬着她,用爪子恶狠狠地抓着她的手,幸好虎崽的爪子还不那么厉害,——长到三个月大前,它们的连花骨朵都挠不穿。也正是因为这点,它们的父母才一心护着虎穴,攻击性十足。对沙虎来说,无助的婴儿期要比庞加里其他动物长得多。这两只小东西还长着奶牙。看起来它们还没断奶呢。
脚下的沙已经全湿了。我不禁咒了一句。
“你要养它们?”
“如果把它们扔在这里,它们会死的。”
“不把它们扔在这里它们也活不成,”我不顾腿正疼得厉害,弓身坐在石头上,同时伸手摸了摸一只虎崽。连我都不得不承认,两个月大的虎崽还是很可爱的,简直像坎法一样讨人喜欢。“现在就杀了它们才是真为它们好。”
黛急忙退了一步:“你倒试试!”
“巴莎,它们是很可怜没错,”我对她说,“但卫海在上,它们到底是沙虎!留它们在绿洲上待下去,其他人就要遭殃了。”
“其他人会保护自己,这些小家伙可不会。”
我又叹了口气,向小家伙伸出根手指,它马上牢牢抱住。“现在它们的确不会自己保护自己,因为它们的牙还太钝,爪子也没长好。但只要一个月,它们就能长出尖牙利爪来。那时候任何能喘气的东西都会成为它们的猎物。”
虎崽啃着我的手,但我几乎毫无感觉。它们咕噜咕噜的吼声也离雄虎的咆哮有着相当的距离。
黛将一只虎崽塞进我怀里,自己则抱着另一只轻摇起来。“它们还小嘛,虎。它们应该有活下去的机会。”
我对她拉长了脸,但怀里的小家伙不停地吮着我的指头,最后居然还靠着我睡着了。她是对的,我根本下不了手。唉,虎啊虎,你可是剑舞者啊。
我把虎崽抱到斗篷边,放了下来,看着它的睡相,不觉又咒了一句。“黑地板板,你究竟想拿它们怎么办?”
黛正用辫稍搔着虎崽的鼻子。后者拨弄着头发,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咕噜声。“我们带它们上路。”
“带它们穿过庞加?”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黑地板板!巴莎,我知道女人的母性是怎么回事,但我们不能多带一对沙虎牌累赘上路。”
“你没有选择。”她毫不退缩地迎上我的视线,“你杀了它们的父母,你切断了他们的血脉,现在是你欠它们的情。”
“黑地啊!”我骂道,“我居然揽了这么个生意!一个北方疯婆子,满脑北方疯点子!再说了,刚才我好像听你说过那母老虎是你的哎,别说得跟坏事都是我一人干的似的。”
她苍白的眼眉反射着阳光,双眼蓝得不可思议。“无论我怎么说,你就是你,剑舞者先生。”
我叹了口气,缴械投降了。“好吧,我得先睡一会。等我醒了再说。”
她拨弄辫子的手马上定格了。“我还以为取完水后你休息一会就要走人呢。”
“没错,但现在不睡一会我没法动身。”她疑惑地皱起眉头。“巴莎,沙虎的爪子是有毒的。如果它们给你狠狠地来上一下,你很快就会浑身麻痹,变成它们的快餐。”我指了指自己的大腿。刚才水洗掉了血迹,但现在伤口里又涌出更多血来。红色的纹路顺着我的腿蔓延开去。“这其实没什么,但我最好还是先睡一会。所以,如果你不介意……”我勉强吐出最后几个字,终于一头栽在斗篷上,倒在熟睡的小虎身边。它——不,最好还是说“他”——根本没睁眼。不一会儿,我就和他一起进入了梦乡。
六
那块场地不过是一个沙地上画出的圆圈,在阳光下现出深黑色。圆形的边线衬托着丝绸般闪亮的沙粒,像是沙地上的裂缝。周围一片寂静,但场地本身正在渴求鲜血,清晰地散发着嗜血的气息。
我无声地脱下斗篷,将它抖落在地。柔软的丝料滑落时发出挲挲的低语。斗篷飘了两飘就落在沙地上,像个亮褐色的水洼。琥珀般的铜色衬托着带有象牙质感的浅褐色沙地。
我解开鞋带,脱下鞋,把它们踢到一边,随后松开皮甲系扣,将甲也脱了下来,向鞋边抛去。那是一块上过油的皮子,已经被我的汗水染成了赭黄色。甲还没落地,我已拔剑在手。
蓝色剑身,金色剑柄的“绝击”在阳光下闪亮。它的名字已经成为传说。
我走到圈边,静静等待着。脚下的沙温度很高,但我从那热度里汲取着力量。我生在沙漠,长在沙漠,南方的太阳是我力量的源泉。
我的对手就在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