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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部分

新聊斋-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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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阳已经渐渐消失在远处的万重峰峦中,只剩下漫天的彩霞还留恋地铺满长空,久久不肯散去。 
  刚转过崎岖的山坡,石景亨就看到了他想寻找的东西。 
  那是一棵已经枯死多年的桂树,大约是曾经遭遇过雷击,只留余了矮矮一截树桩,巨大的树干倒折在地,长久的风雨侵袭尘沙浸漫,树身早已腐朽得不成样子,毫无生机可循。 
  “应该是这里了……”放开行囊,石景亨蹲下身来,喃喃自语:“芳华……” 
  ——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因为一时的诧异,丢开了爱人的手,让对方带着惆怅离开了人世,为此在余下的生命里,石景亨一直带着深深的悔意。不过因为考虑到父母年事已高,他还是将这份悔恨埋葬在了心底,一直到父母辞世,儿女成人能够支持家门,完成了为人子为人父的所有责任之后,石景亨才重新回到了朝思暮想的地方。 
  现在,他将在此地结庐而居,相伴自己唯一的爱人,直到生命终点。 


蝗灾 
   
   
  正午的洛阳道,人烟稀少,只有几只鸣蝉还在树梢摩翅发声,听上去也是断续零落有气无力。也难怪,从五月间算起,整个河南府已经有百多天的时间滴雨未降,持续的干燥酷热之下,不仅田间地头的草木庄稼早就没了初春时光鲜的绿意,就连这些虫蚁之属也已如强弩之末,几近枯奄待死。 
  此刻,在道旁那一点点可怜的柳荫之下,一群人正面带焦急之色,向远处不停引颈眺望,当尘土飞扬的大道上终于远远地出现了人影时,他们才齐齐地松了口气。 
  那是一个年老的妇人,花白的头发半挽半散,身上的褐色衣衫也是破蔽陈旧,独自骑着头跛足灰驴,双眼半阖,看上去说不出的苍老疲惫。但那些等候已久的人们却如同看到了九天仙女般一拥而上,将那个老妇人团团围在了中央,领头的中年人更是一把抱住了妇人的小腿牢牢不放。 
  乍然受阻,老妇人显然吃了一惊,在看清来人面貌后,不由桀桀晒笑起来:“堂堂的男子汉,捉住我这个老婆子做什么?” 
  “蝗神娘娘,我是此地的县令张德志,恳请娘娘可怜我们小县子民,高抬贵手饶过我们……” 
  听到这样突兀的一番说话,老妇人的两眼顿时露出了森森冷意,原本苍老疲倦的神情一扫而光,借着日影,甚至可以看到有巨大的褐色翅膀从她的背上隐隐显现。 
  果然是蝗神娘娘没错!——看到这样可怖的变化,张德志也禁不住吓得抖索起来,但他显然曾受过高人指点,最初的惊慌过去之后,反而更加抱紧住了对方不放,一边侧过脸大声呼喝:“还愣着干什么!” 
  旁边的随从如梦初醒,忙纷纷把早已准备好的线香供品一古脑儿地捧举到了老妇人面前,七嘴八舌地帮起腔来: 
  “蝗神娘娘,您就可怜可怜我们吧,我们洛县穷得很,再来场蝗灾可实在经受不起……”这是动之以情。 
  “您老人家的好生之德,我们永志不忘,以后一定为您立碑立传……”这是诱之以利。 
  “蝗神娘娘,您老人家美如天仙,一定也是菩萨心肠……”这是……(蝗神娘娘:这是在讽刺我吗!!!) 
  这样纠缠了将近半个多时辰,大概是发现无论如何也无法从对方的死缠烂打里脱身,老妇人终于勉强地点了点头:“好吧,应允你就是了!” 
  喜形于色的张德志却并未应声放开紧抱不放的双手,反而抬起头笑眯眯地道:“那请娘娘您尽了这杯热酒再走!” 
  老妇人的脸上再度涌现出了怒色,不过这次她很快就平静了下来,接过递来的酒杯,一饮而尽。 
  “恭送蝗神娘娘启程——”见对方已经将酒喝得涓滴不剩,张德志总算松开双手,退后了几步,率着随从们躬身相送。 
  灰驴重新迈开了步子,一瘸一拐地向前行去,象是忽然间想起了什么,老妇人在驴背上扭转头来,向着张德志的方向发出了桀桀的笑声:“多嘴多舌的家伙,竟然敢泄漏天机,既然要做好人,那便做到底好了……嗯……就用你来喂食我那些孩子们吧……” 
  阴冷的语声很快消散在了夏日午后燥热的空气里,但张德志却被吓得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听蝗神临去时怨恼万分的话音,难道—— 
  “是要把我吃掉吗?” 
  说不害怕是假的,不过在机灵灵打了几个冷战之后,张德志还是渐渐镇定了下来。事实上,自从月前得到山东诸州蝗螟大起的驿报后,张德志便一直忧心忡忡,洛县地处山东河南两府间的通衢要道,蝗虫势必会于此处过境,而久旱之下,本来秋粮歉收便已成定局,如果再遭上一场蝗灾,那么洛县百姓难免要鬻妻卖女流移四方,甚至食人炊骨也未可知……一想到这种惨状,张德志就不寒而傈! 
  但要想御却这样的天灾大劫谈何容易,尽管召集了下属日夜筹措,却始终也没能商议出什么切实可行的好法子来。这一天张德志倚在公案边小憩,忽然发了个怪梦,梦中有青衣秀才前来献策,说是某日洛阳道上将有一个褐衣老妇骑驴独行,看上去虽然破烂如丐,实则她的真身就是蝗神娘娘,到时候只要把她拦住苦苦哀求,就可免去本县的蝗灾之厄。最后那秀才还再三叮嘱,光得到口头承诺还不行,必需得蝗神娘娘饮了一杯本县的酒水,才算是订下了契约,再也无法违误。 
  本来张德志也只是抱着姑妄试之的态度到洛阳道上撞大运而已,谁知梦境竟然一一成真,然而庆幸之余,蝗神娘娘临去时放出的那番狠话却如同冷水淋头,将张德志的漫天欢喜消去了大半。 
  “大概是怕我中途退缩,才没有告诉我会遭到报复的实情吧?”张德志在心底苦笑了一声。但他素来生性豁达,想起自己作为一县父母之官,如果真能以身相代,保得治下子民平安,还算是一笔划得来的买卖,好在自己父母早已过世,又尚未成婚,并无家累,这样不过片刻烦恼之后,张德志便将此事抛于了脑后。 
  五天后,飞天蔽日的蝗虫降临了洛县,正如同蝗神娘娘曾经许诺的那样,它们没有啃食任何一株禾苗,而是在盘旋片刻之后,全数落到了杨柳树上。一眨眼功夫,全县的柳树叶子就已被啃食殆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蝗虫们才象来时那样云集而起,向着远处飞去。 
  直到这时,张德志才恍然大悟,原来当日蝗神娘娘的怨言乃是对着道旁的柳树所发,梦中的那个青衣秀才,应该就是沂县的柳树之神,大概有感于张德志忧民之心如焚,才冒着被报复的危险前来献策吧?消息传开之后,感念到柳神的恩德,百姓们纷纷自发地广植杨柳,直到现在,洛县的杨柳树都要比别处来得多且茂盛呢! 

古牧 
   
  “我家的狗,可是从来不会咬人的唷。” 
  每逢有邻居抗议王太太出来溜狗不系绳子的时候,她总会这样娇滴滴的回答,至于那些被狗吓到脸色煞白的老人或孩童,那些惊叫声与愤怒的白眼,王太太一向是看不到也听不到的。有时候兴起,她还会尖哨一声,让那只体型硕大的古牧犬象离弦之箭一样直窜出去,这样一来,就算有那么些抗议的声音,也会立刻消失无踪。谁不怕呢?万一这只畜牲在王太太的指挥之下扑到自己身上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当然,这样有持无恐,王太太也是有自己充足的理由的——花几千大洋办了狗证,难道连这样一点点小小的自由也不能享受吗? 
  “我的宝贝多可怜啊,每天就那么一小会撒欢的时间!”而那只古牧犬呢,只要听到王太太发出这样的论调,也会立刻呜呜连吠,似乎是在充分表示自己心里的委屈。 
  不过行多山路终遇虎,这天下午王太太照例带着心肝宝贝从楼上坐电梯到小区里溜弯,电梯门一开,古牧犬便撒着欢地往外冲,王太太落后了一步,只隐约听到一声轻不可闻的“啊唷”,等她踩着高脚鞋跑出电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已经躺倒在了地上。 
  120来的时候,只剩下了宣布病人已经死亡的工作,据医生说死因是急性心肌梗塞。因为当时并没有旁人,所以王太太作为唯一的目击者,自然不会把她那条古牧犬供出来,再说她也确实觉得这件事和自家的宝贝没有什么关系——谁知道那个老太是怎么回事,不早不晚地心脏病发作,怎么能怪到狗儿的头上呢? 
  不过从这天起,那条狗每次走到老太倒地的地方总要停上一会儿,起初王太太还没怎么在意,渐渐每天一到下午,如果王太太还没有出门的意思,古牧犬就会趴在门上狂呔,非要按时按点地牵着它到那里转上一圈才算完事,而且停留的时间似乎也越来越长, 
  别人不知缘故,王太太可是心知肚明,不由在心中泛起了嘀咕,不会是那个老太死了以后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抱着这样的想法再仔细看那只狗,就真被她看出了一点古怪来,古牧犬这个品种一般毛都特别长,不过平时总是柔顺地披在身上,唯独每天一到老太倒下的那个地方,那样细长的毛发竟然会一点点地竖立起来,甚至连平时不太看得到的两只狗眼睛也露了出来,红通通的甚是吓人。 
  王太太越想越真,就寻思要去事发地点上上香超度一下,当然前提是不能让别人发现——老太的子女们到现在还满小区张贴告示寻找目击者呢。 
  这天半夜,王太太等丈夫睡熟后便偷偷起床,提着一兜早已备下的香烛供品,轻手轻脚地溜出了家门。刚踏进电梯门,猛一回头,只见那只古牧犬不知什么时候也跟了出来。王太太本想把它哄回去,又怕惊动了别人,转念一想,带上狗壮壮胆也是好的,便由得它去了。 
  到了地头,王太太看四周无人,便点起香烛,闭着眼在那老太倒地身亡的地方念念有辞:“……不关我的事呀,你不要来找我呀……”念到七八遍的时候,王太太忽然觉得身上寒凉刺骨,不由打了个冷颤,睁开眼一看,只见那只古牧忽然人立了起来,而狗脸幻化出来的,竟然就是那个老太的脸。 
  王太太的尸体是在第二天凌晨被清洁工发现的,她的喉管被咬断成了几截,脸上的表情惊恐万状。由于同样没有目击者,所以派出所判断她是被外来的流浪狗之类的畜牲攻击致死的。当然必要的调查程序还是要走的,当警察敲开王太太家门的时候,第一个迎出来的就是那条古牧犬,在摇着尾巴向他们表示了欢迎之后,又蹭着其中一位女警很是撒了会儿欢,惹得对方直揉它的脑袋,直到男主人呼喝它到一边呆着去,古牧犬才不情愿地趴到了阳台上。 
  “昨天晚上我有点累,所以很早睡了……不,没有服安眠药的习惯……香烛?好象平时她不大搞这类迷信活动的呀……狗?狗应该没有出去过,我早上起来的时候它还趴在窝里没动……大门锁得好好的……”已经得知妻子噩耗的男主人努力配合着警方的调查,仔细回忆起了昨天晚上的情形。 
  直到这个时候,古牧犬才开始慢条斯理地添起了自己的脚掌、四肢、肩膀……高层建筑特有的劲风掠过阳台,吹拂起它长长的毛发,露出了一小搭已经干涸的暗红血迹……要不了多大功夫,应该就能清理干净了吧

青苗会 
   
  “来啦来啦!”—— 
  接到从西城门传来的飞报传信,在初春煦暖日光下已经等得微微冒汗的人们发出了阵阵欢呼之声,那些狮虎龙队也立刻振作精神,拿出了各自的看家本领,踩踏着锣鼓点子来回穿梭旋舞,直看得人眼花缭乱,长长的官道两旁,震耳欲聋的炮竹声也自响成了一片,烟雾弥漫中,一顶八人大轿稳稳地抬了过来。 
  轿子甫一落地,便有两个妇人过去掀开了轿帘。一瞬间,几乎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睁大了双眼向轿子里面望去。 
  轿内端坐着的,是一个盛装华服的年青妇人,虽然在那么多人的注视下羞得偏转了脸,却仍然能看出她轮廓清秀五官皎好,而那种娇羞不胜的神情,更是异常妩媚动人。 
  “漂亮!真漂亮!” 
  “是啊,就属今年的顶好看了!” 
  “总算老天有眼,没有象前两年,弄了一个丑八怪来献世……” 
  “今年的收成一定差不了啦!” 
  在人们交头接耳的议论声中,高台上的巫神大人举起了手,宣布今年的青苗仪式正式开始。 
   
  盛大的祭礼结束后,花轿顺来路抬回了臬台府,年青的妇人跨下轿子,径自走向了后院一间小小的平房。 
  打散代表已婚妇人的螺髻,将秀发重新梳理成两根辫子,再换上一身青布衣服,原本典雅雍容的贵妇立刻变成了清丽可人的少女,凝视着镜中人如花的面庞,清月发出了微不可闻的叹息声——刚才在轿中接受万人欢呼的时候,也曾有过“如果这是真的该有多好”的念头,可惜刹那的美梦醒来之后,自己依然只是臬台府里的一名卑微婢女。 
  其实论起出身,清月倒也算得上是书香门第,只为老家遭了水灾,几番流离,最后不得不沦落到臬台府做了一名婢女。自小娴熟的琴棋雅艺从此搁置,朝夕相伴的便只有按捺针线递送茶水而已,虽然有时候也难免要自伤薄命,但在臬台夫人身边侍候,几乎片刻也没有空暇,清月也就渐渐将这一份惆怅抛到了脑后。 
  年前臬台大人调职到此,甫一上任便听说此地民俗古怪,别的倒也罢了,唯独在每年正月廿四的青苗会上,向例都要请最高职司的配偶显露尊容,据说举凡相貌美者,当年必然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相貌中下者则非涝即旱,倘若有时大不幸遇上个丑八怪,除了旱涝灾外往往还要加上场蝗灾,百多年来从无爽误。这下臬台夫人可犯了愁,虽然养尊处优出身世家,但她的容貌却着实令人不敢恭维,如何肯去到众人面前出丑?最后总算给这位臬台夫人想出了李代桃僵的办法,吩咐婢女清月换上盛装,冒充自己出去给民众品评。 
  “哼,什么青苗大会,没听说过一年收成要靠女人相貌好坏来定的……反正此地也没人见过我……清月,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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