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聊斋-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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灾。”
众人听了都笑骂起来,直说道士荒谬,江海山倒也不生气:“不是我自夸,以我这点家产,即使什么也不做,闭门在家中坐吃,也能吃上几世了。”
老道士指了指奶娘手中的小少爷,叹息道:“依贫道看来,这个孩子,就是员外的破家之子了。”那些宾客们一听,都纷纷大斥其妄,道士道:“此儿将来聪慧绝伦,十二岁为童生,十五岁为孝廉,十六岁成进士,直至官封翰林。只是寿命不永罢了。”
江海山惊疑道:“若照你所说,那我儿算得上是光耀门庭的克家之子了,怎么反说他是败家子呢?”
道士不慌不忙道:“员外有所不知,才财二物天生相克。就象员外,所以能坐拥百万家资吃穿不尽,便是因为祖上数代都不通文墨。如今有了这个文登翰苑的儿子,恐怕家财就要化为乌有了。”
江海山被他说得半信半疑,脸色阴沉起来,众人也觉无味,都怪那道士胡说八道,搅了喜事,道士也不分辩,自行扬长而去。
果然江家小少爷长到五六岁的时候,便有了神童之名,读起书来可以说是过目不忘。而江海山在这五六年间,无论做什么生意,总是有赔无赚,亏本无数。
小少爷十二岁时考上了童生,在放榜那一天,江海山的典当铺被一场无情火烧毁,赔了不下数万。三年后,江少爷考上了孝廉,而江海山的海船队在大洋中尽数覆没,被船员的家属告上衙门,一场官司打得难分难解。等江家少爷南宫告捷,官授翰林之日,江海山已经家产殆尽,只能与妻妾搬在一间破败的小屋中存身。本还指望着独生子少年新贵,可以重振门庭,谁知不到半年,恶耗传来,儿子在任上一病身亡。
人们最后一次知道江海山的消息,是在一个冬天的早晨,有人发现他和一家人在栖身的木棚中冻饿而死。
很不幸的,那个道人十多年前的的预言,全部都实现了。
命定姻缘
丁仕真还在襁褓之中的时候,就曾有术士预言日后他将会娶兽为妻。当时丁父气得几乎没有将这个算命的人用大棍子打出去——以丁家的名望、财势,怎么会让自家的独子娶一个兽妇?为此,丁仕真不到三岁,就已经定下了一门亲事,女家也是本城的世族,两家约定,等丁仕真十七岁的时候成婚。
谁知离丁仕真十七岁生日还差一个月的时候,未婚妻却忽然得了暴病去世了。这一下丁家二老不由就想起了十七年前那个不祥的预言——难道儿子真的要下婚于毛族——这还了得!忙张罗着招了媒婆来为儿子做媒。但说也奇怪,每次议婚,不是和女方的八字不和,就是好不容易定了亲事女方就急病身亡,渐渐城里便开始起了谣言,说丁仕真的八字太硬,要克七房妻子,吓得谁也不敢把女儿嫁到丁家去。
丁氏二老为此日愁夜忧,丁仕真不曾知道算命先生的那个预言,所以倒是不以为意,见父母每日里见到自己就唉声叹气,索性借着游学为名,带着一个小僮外出游山玩水散心去了。 一路上赏山玩水,闲时吟吟风月之诗,倒也惬意舒心。
这一天在楚江附舟而下,两岸风景如泼墨画卷般壮丽难言,丁仕真正在赞叹不已,忽然有几十只猿猴随着崖壁攀缘而下跳到船头。船上的船工大声呼喝驱赶,那群猴子却毫不畏人,跑到船舱里东翻西找,接着一个个担囊负箧登崖而去,竟大有把船上洗劫一空的意思。众人正在束手无策,又见四只老猿抬着一顶山藤编成的小轿跑进船舱,横拉硬拽,把丁仕真生生地捺入轿中,抬上了绝壁。
丁仕真在轿中只听船中众人的呼叫之声瞬息远去,身侧的悬崖如刀锋般削过,吓得一动也不敢动。也不知过了多久,轿子才在一处洞府门口停下,那些猿猴拉拉扯扯地把他拖入洞中。
只见一个相貌清奇的老翁正在洞中的石凳上打坐。见丁仕真进来,向他温言道:“贤侄莫怕,你可是丁庆云之子?”丁仕真点头称是。老翁道:“老夫姓袁,与你父昔年乃是好友,十八年前赘于此地。因为小女年已及笈,此地却没有可以匹配的良偶,幸好故人之子来此,所以才把你请了上来。希望你不要嫌弃她。”说着指一指旁边的人道:“这是你的岳母。”
丁仕真一看,见她身上虽然也象模象样的穿着绸衣罗裙,但凹睛凸唇,分明是一只母猿,不由叫苦不迭,心想:“母亲是这样,那女儿的模样可想而知了。”可是看看身边的那群猿猴呼啸跳跃,表情狰狞。若不答应,只怕这群兽类立刻会对自己不利,所以战战兢兢地站在那里,什么也不敢说。
老翁见丁仁真低头不语,一挥手,猿猴们牵着丁仕真便往石洞深处而去。走到内室,只见一个女子垂首坐在石床上,头上盖着一块红巾,看身形倒也苗条匀称。丁仕真大着胆子揭开红巾一看,只见红巾下满是浓密毛团,简直是人面不知何处寻。心想:“拼着不要性命,也不能和这样的怪物成亲。”见那袁氏眼神灼灼地望着自己,也不顾自己身在险地,负气道:“等你毛脱落光了,我们才能做夫妻。”说完,倒头和衣而卧。
第二天醒来,身边的袁氏已经不知去向,丁仕真正寻思如何才能脱身回去,就听到洞外群猿鼓噪叫啸,丁仕真悄悄走到洞外一看,原来是袁氏不知怎么跳到深涧中去了,打捞上来的时候已经气息奄奄,看她和猿猴们比划的手势,大概是自惭其丑所以愤而自尽的意思。丁仕真见她伤心流泪的样子倒可怜她起来,心想:“她生来便是人父猿母,所以样子丑怪,那实在也不是她的错。”不由走过去握住她的毛手,轻轻摇了一摇。
袁氏本来一意求死,现在见丁仕真对她示好,眼中露出惊喜的神采,对着丁仕真微微一笑,嘴唇掀处,露出来的牙齿如一颗颗珍珠般洁白晶莹。丁仕真心中一动,觉得她似乎也不怎么丑了。
把袁氏抬回洞中,丁仕真替她盖上厚被,虽然想自己一个大活人,绝无可能与兽类成婚,但不管怎样,总不能看着她就此死去,怕她想不开再去寻死,便陪守在旁。
这一陪便是一整夜,到天快亮的时候丁仁真支持不住嗑睡起来。忽听袁氏在床上轻轻呻吟,丁仕真忙过去探视,只见满床满枕都堆积着如丝般细密的毛发,再看枕上,一张白皙如玉的芙蓉粉面,秀雅绝伦,一时间看得丁仕真目瞪口呆,不知是梦是真。良久,才听袁氏用低不可闻的声音道:“现在,大概我能配得上公子了。”
丁仕真想不到她竟会开口说话,更是喜不自禁,一追问,原来袁氏自幼跟随父亲学习,不但会说话,而且熟读诗文,那天被丁仕真斥责后,一时气愤,投涧自尽,昨天半夜只觉浑身痛痒,几遍爬搔下来,毛发竟然应手而落。
丁仕真忙带着她去见袁公,袁公似乎早有前知,毫无吃惊的样子,微笑道:“既然已经得配夫妻,那此地不宜久留,速速回家去吧。”又对袁氏道:“你也该去见一见公婆,以后不必再回来了。”说完命那些猿猴们用两乘小轿把他们抬回船上。
船上的人正为丁仕真被猿猴掳去急得团团转,有主张报官的,有主张找当地猎户上山搜索的,现在见丁仕真回来,随身还带着一位美丽的少女,忙上前围住他纷纷询问,丁仕真因为事情太过古怪,怕说出去对袁氏不利,所以诡称自己为山中猎户所救,因为感念他的恩德,所以娶了猎户的女儿为妻。接着便另雇了一条船,回家去了。
回到家中,把经过向父母一禀,丁氏二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说不出话来。丁仕真见父母面色古怪,还以为他们不能接受袁氏。谁知一追问,才知道原来自己生下来就有娶兽为妻的推命。看来自己和袁氏真的是上天注定的姻缘了。
丁氏二老本来只是拗不过儿子才认下了这门亲,不过日子久了,见袁氏不但容貌秀丽与人无异,更兼性情柔顺,十分讨人喜欢,也就渐渐喜欢上了这个媳妇。
后来袁氏想念父母,几次求丁仕真派人去探视,但好不容易爬上峭壁危崖,却只见云封洞窟无迹可寻。
也许袁翁本来就是成仙得道的高人,只不过为了小儿女的婚事才偶然显迹人世的吧?
书儿
聂书儿到何家为婢已经快有一年了,虽然做事情还算得上勤快,但一遇到针线女红之类的活计,总是做得极为拙劣。
何老爷是河塘府的府台大人,平日里公务繁忙,家中事情无论巨细一概交由夫人李氏掌管,偏偏李氏最看重的就是女婢们的针线功夫,聂书儿为此没少受斥责。不过,她从来也没有露出过不耐烦或不高兴的神情来,每次总是俯首贴耳地领受责骂。
其实聂书儿本也是良家女子,一年多前,聂父被牵涉在一桩盗案中几乎送了性命,后来案子移交到府台衙门,多亏何老爷替他洗脱了冤情。聂父因为曾在审案时受了刑伤,回家后不久就去世了,临终前遗命,要书儿到何府为婢报恩。当时何老爷无论如何不肯收下,聂书儿再三苦求,才勉强被留了下来。
又过了两年,何老爷的任期已满,起程回京城老家。一行人走到山东境内的时候,就听说前面凤来山的山寇在这一带掠劫过往行商,因为人多势众,又个个武艺高强,所以连当地官府也是睁一眼闭一眼不敢招惹。
果然刚到山脚下,林中就杀出了一队人马,何老爷是已卸职的官员,并无兵丁随同保护,同行之人除了几个家丁外都是妇孺,无不吓得腿软筋颤。眼看着那些强盗把他们团团围住,刀枪剑戟罗列森森。何老爷长叹一声,只能引颈待戮。
这时只见聂书儿不慌不忙地走到何老爷面前,道:“借大人马匹一用。”说着,也不等何老爷答话,翻身上马,向众寇迎去。
那些山贼本已将他们视为俎上之肉,现在见出来这样一个娇怯怯的小姑娘,都不三不四地调笑起来。聂书儿也不生气,微笑道:“有什么伎俩就使出来吧,不然就让我们过去。”一个盗贼见她年幼可欺,执着刀悄悄掩上来想攻其不备,被书儿回身一把夺过钢刀斩于马下。
群盗见状大惊,忙上前围攻,书儿不慌不忙,挥舞着钢刀,不一会功夫,就连斩了七名盗贼于马下。剩下的见不是路,四散奔逃一空。
聂书儿也不追赶,拔回马头回到何老爷面前,跳下马,道:“托大人之福,幸不辱命。”
何老爷和夫人李氏又惊又喜,李氏道:“你既然有此本领,怎么却拈不起一根绣花针?”书儿赧然道:“刀枪棍棒我从会走路起就会了,唯独这绣花针,却从来没有拈过,所以总也学它不会。”李氏又道:“那你就该早和我说明,也不用被我斥责了。”书儿道:“老父命我报恩,夫人怎么责罚我都不怨的。”。
后来在何夫人的劝说下,何老爷将书儿纳为侧室,她生的儿子长大后也做了府台,最擅长的就是辑拿盗匪。人们都说,这可是十足十象足了书儿。
香姑子
小敷山下水溶溶,记相逢。
欲彩苹花,可惜遇东风。
午桥烟雨浓,不如归去梦帘栊。
小楼东,留得阑干,一半月明中。
夜凉花影重。
芙蓉花瓣上,一笔秀丽的小楷,字迹柔媚,显然是出自女子之手。
彭至泽拈在手中,吟诵再三,不由神痴意动:“不知这是谁家思春女子,文才如此出众,想必相貌一定也不俗了。”——他是真州世家子弟,少年倜傥,最近正在为婚事烦心:真州城里有不少有头有脸的人家愿意把女儿许配给他,他却不是嫌那些女孩子容貌不够秀丽就是嫌她们文才不佳,立誓非要找一个才貌双全可与他琴诗酬唱的妻子,为此没少和父母置气,今天正是到郊外散心来的。
正在溪中附舟而上,忽然就看到这芙蓉花瓣顺着水流飘了下来,顺手捞起一看,上面竟然题着这样一首清雅的小词。彭至泽极目远眺,只见小溪上游种植着无数株芙蓉,万花齐开,灿若锦霞。在重重花幛之中,隐隐露出来一角朱檐重壁,想来是一户大户人家。
彭至泽忙吩咐舟子把船划了过去,下船后,命舟子在原地等候,自己整一整衣衫,走到那户人家门前。正欲叩门,又觉唐突,正在踌躇之时,忽然一个青衣老媪推门而出,对他道:“我家小姐相候已久,请彭相公进来。”
彭至泽自然求之不得,也不及思量对方怎么会知道自己姓氏,忙跟在那老媪身后进府入厅。只见厅内凤屏之畔,一个美丽的少女正俏生生地站在那里,见彭至泽进来,微笑道:“我是芙蓉城的香姑子,因为与彭君有夙缘,所以今日在此相会。”
彭至泽喜出望外,想不到今日不但得见美人,还遇合了一段仙缘,忙道:“能与仙子为侣,真是三生有幸。”
香姑子又命老媪去扫除内室,说是三日之后与彭至泽成亲用的。彭至泽心中奇怪:为何要等三日?香姑子象是知道他在想什么,道:“彭郎现在还是肉体凡胎,仙凡无法相配。明日一早我就要炼制换骨丹,此丹三日而成,彭郎服了此丹后,方能与我成亲。”
第二天一早,香姑子果然配了许多草药放入丹鼎之中,命彭至泽早晚看视。眼看就要到第三天丹成之日,忽然那个舟人来报信,说是彭父病危,彭母要他速速回去探视。彭至泽心中为难:“仙丹马上就成了,一服此丹,不但能娶仙妻,更能借此登上仙籍。如果我此时回去,万一事情起了变化,那可悔之莫及了。”犹豫再三,终于狠下了心肠,道:“死生有命,我回去父亲也不能好了。还是让母亲自己陪伴父亲吧。”
谁知香姑子一听,脸色立刻大变,怒道:“如此无情之人,纵然服了换骨丹也成不了仙,难道仙人都是无父无母之人吗?”说完招了招手,只见那青衣老媪化为彩凤,香姑子抱着丹炉跨凤而起,冉冉升入云端之中。
彭至泽急得手足无措,还想砌词把香姑子叫回来,一转眼,身边的花木庐舍,连同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