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聊斋-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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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我昨天一晚上都听到有小孩的哭声,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所以……过来看看……”
“死婆子!这点小事也做不干净!”翁红影也顾不得再多骂,忙踏近几步,伸头去看李稳婆扒出来的土坑。
土坑里已经露出了襁褓的一角,看情形入土时绑在上面的布条还好好的,没有任何挣动的痕迹。翁红影和李稳婆四目相视,双双松了一口气。很显然,在土里埋了整整一夜,这个婴儿是死得不能再死了,看来昨天晚上两个人听到的哭声无非是错觉罢了。
“叫你再作怪!” 翁红影心头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不由又恨恨地在那个襁褓上面连踩踏了几脚:“死了还不让人安生!”
看到翁红影近若疯狂的举动,李稳婆也不禁咋舌,听远远的仿佛有人声传来,连忙拉了拉翁红影的袖子:“小姐,快收拾好我们走吧,被人看见就……”
一声巨响打断了李稳婆的后半截话,而且,她永远没有机会再说出来了,当然,同样的,翁红影也永远没有机会去问她了——一个巨雷不偏不倚地打在了她们的头上,顿时把两人打成了焦黑一团。
听到后园响动的家人们纷纷赶了过来,可怕的现场让几个胆小的婢女连叫都没有叫出来就晕了过去。得到消息后跌跌撞撞跑过来的翁永康扑倒在女儿尸体边,颤抖着双唇半天也没有说出一句话来。下人们围在一边谁也不敢出声,均觉老爷刚死了个儿子,眼下独生女儿又横遭枉死,这遭遇确实太过惨了一些。
打破现场死寂的是一声清亮的婴儿啼哭,翁永康茫然转动头颅,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忽然脸色巨变,跳下土坑拼命地挖了起来:“快……快来人手帮忙……”
在家人们七手八脚地帮助下,翁永康很快就将那个襁褓挖了出来,解开布条,婴儿小小的手脚正在拼命踢蹬挥舞着,呱呱的啼声里仿佛包涵着无比的伤心和不甘,也正正召示着他的生命活力。
“老天爷……”翁永康抱着婴儿定定地注视半晌,终于把老泪纵横的脸贴到了襁褓上:“……为什么给了我一个儿子,却夺走了我的女儿……”
地上一团焦黑的东西忽然蠕动了一下,发出继续的声音:“……不怪天爷……是……是小姐自己……”
有眼尖的人已经看出,那不成人形的物件正是李稳婆,此刻她正勉力伸出一只手,抓住了土坑中翁永康的长袍下摆,继继续续地说出了翁红影如何忌恨这异母弟弟将分去一半家产,如何和丈夫定下毒计,如何买通自己在婴儿降生时下手……今天两人又是如何不放心过来察看,没想到晴天起雷,被当场打中。
“我……我不该贪图银子坏了良心,自寻取死之道!”说完这一句话,李稳婆的手软软垂下,不再动弹。
卅天后,当翁家大办满月酒的时候,传来了翁红影丈夫徐勇在他乡落水溺亡的消息。
让产
“啊呀,我的命好苦呀……”
“你这个短命的死鬼……抛下我们孤儿寡母的,可怎么活呀……”
“……不如让我们娘俩跟着你一起去吧……”
喃喃不绝的咒骂,混合着说是悲哭,但脸上丝毫不见一滴泪痕的干嚎声,从陈府的内室一直传到院外,引来了大批的街坊挤在门口看热闹。
陈家正在析拆家产,连哭带骂的那个少妇,便是陈家二爷的妻子朱氏,因为丈夫死得早,所以陈家的米行生意向来都是大爷陈鹤龄在操持,朱氏只管按月到帐房领钱,几年下来彼此一直相安无事。近日朱氏不知是受了谁人的挑唆,忽然死活闹着要求析分家产。陈鹤龄无奈,只好请来族中长老主持分家之事。朱氏的这一番连哭带骂,明摆着就是为了要先给陈鹤龄一个下马威。
果然正式析产一开始,朱氏就提出自己子女年幼啦,孤儿寡母的容易受人欺负啦之类的一大堆理由,要求多分家产,陈鹤龄也很爽快地答应了。没想到朱氏立刻打蛇随竿上,又提出在陈家的资产里,有相当一部分都是其它商铺应付未付的积欠货款:“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有本事去催讨,少不得还是大哥你……”
“就依弟妹的吧!”不顾其他人的眼色手势以及自己妻子徐氏越来越难看的脸色,陈鹤龄咬咬牙,也应承了下来——这样一场家产分析下来,陈鹤龄到手的,几乎就是一迭子欠条——米行生意繁浩,你欠我我欠你,资金流转异常缓慢,看上去还算红火的生意,其实真正的现银却并无多少。
“你呀……真正让我说什么好!”回到内室,妻子徐氏气得眼泪汪汪:“世上哪有你这样傻的人,这往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呀!”
陈鹤龄淡淡一笑——兄弟死得早,自己多吃点亏就多吃点亏吧,说到底,朱氏还有两个孩子要抚养,那总也是陈家的骨血,如果让他们缺吃少穿的,自己良心上也过意不去。反正抱着“公道自在人心,老天不负善人”的念头,陈鹤龄并不曾因为自己一夕之间从富到贫而伤神。
乡人们对于这件事也褒贬不一,有说陈鹤龄脑水进水的,也有说朱氏耍奸弄滑的,好长一阵子里陈家析产这件事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绝佳谈资,直过了月余才渐渐被淡忘。
几个月后天时突变,先是连降了百多天暴雨,紧接着又是数月大旱,当陈鹤龄持着借条去催讨债务的时候,自然无一例外地落空了。再后来不少人家外出逃荒,这叠子借条也就等同于了一堆废纸。
看着隔壁朱氏一家衣着光鲜,两个孩子肥肥白白,而自家衣食不周的窘境,徐氏少不了又和陈鹤龄生了几场闲气,不过闹归闹,多年夫妻,日子总还是要过下去的。徐氏只好厚着脸皮向家境尚可的兄嫂借贷了一些银两,总算才勉强度过了饥荒。
“要我看呐,这老天爷早就瞎了眼啦,看不到人心的好坏!”现在徐氏最常挂在嘴边的,就是这句话了。
也许是徐氏的抱怨真的上达天听。转过年,陈鹤龄的儿子陈三立竟然在乡试中一举得中了头名解元,报喜的花红锣鼓吹吹打打地送信来的时候,整个县城都轰动起来——要知道在这个偏远的县城,可是将近二十多年没出过有功名的人了。
“看看,人家这产可真没白让!”现在已经没人说陈鹤龄是傻子了:“老天爷总算开了眼!到底还是没有亏待好人唷……”
毒药
“司农大人,您尽管放心,这药绝对不会出纰漏的……”大概是见对方仍然皱着眉头若有所思的样子,刘仁华又凑近了低声献策:“要不,您找个人先试试也不妨……”
“呵呵,刘先生真是深谋远虑,思维缜密啊!”象是一下子解开了什么心结,郑司农的脸上浮现出了微笑:“看来以后还要多多倚重刘先生了!……来来,我已经吩咐下人们备好了酒席,咱们边吃边谈……”
“卑职不敢!多谢大人抬爱……”听到这样的褒奖,刘仁华心底简直是乐开了花——郑司农可是皇帝面前的大红人,多少官员想巴结还巴结不上呢,而现在对方竟然对自己说出了“倚重”二字,还邀他同席而食,怎么不令刘仁华心花怒放呢?
所以说到底,为官之道最大的诀窍,就是要善于揣摩上司心思。好比这次,自己只不过是在上朝的时候看出郑司农和御史李大人嫌隙颇深,几次当着皇帝的面差点吵起来,又在偶然的机会听到郑司农咬牙切齿地说“非要收拾了这个姓刘的”,再加上李御史的妹妹是皇帝宠妃,在朝中一样根节深稳绝难扳倒……几方面加在一起,自己便准确地推断出郑司农必定有暗中使阴手除去李御史的打算,及时地进献上了入腹即死的秘制毒药。
果然,在刘仁华再三保证这种秘药毒发时的情状与普通腹泄急症没有任何区别,而且即使是世上最高明的蒸骨之法,也不能在死人身上验出任何毒素来之后,郑司农便毫不犹豫地“笑纳”了这份礼物,让刘仁华深幸自己走对了这一步大胆的棋子。
好日子来喽……酒足饭饱的刘仁华辞出郑府,坐在轿子里美滋滋地盘算开了——巴结上了郑大司农,升官发财还不是指日可待?有了钱,当然得先娶上两房漂亮的小妾,至于家里的母老虎嘛,只要多买些珠宝首饰想必不难哄住她……添了人口,家里现在住的房子似乎就嫌小了一些,需得另外选处好宅子……还有张同知、王平章这几个人,平时常在背后说自己骨气贪鄙,哼哼,现在我这个贪鄙的小人要爬过你们的头了……
可惜对于未来生活的美好展望,很快就被腹中一阵突如其来的绞痛打断了,让刘仁华忍不住“哎哟”出声,连连跺着轿板:“快!快住轿……啊,不不,不要住轿,快抬我到最近的茅房……”
但不等轿夫找到茅房,一股恶臭已经从轿子里弥漫了出来,让轿夫们忍不住皱起眉头——这刘大人也真是,跑肚拉稀不挑地方,等会让人怎么打扫这轿子呀——而轿内的刘仁华随着大小便的失禁而出,身子也渐渐软瘫了下去,甚至连一声“救命”也已叫不出来,只有最后残存的一丝意识,让他迷迷糊糊地似乎想到了什么,不过为时已晚……
不错,正是听了刘仁华的建议,郑司农决定找人先试试这种毒药的效果,而这个最佳人选,当然就是刘仁华自己。
支手
肃杀的寒风卷起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初雪,洋洋洒洒的雪花很快就将天地间渲染得一片霜白。猝不及防的行人们纷纷跑到道路两边的屋檐下躲避,一边抖落身上已经半化的雪花,一边抱怨着突变的天气。商贩们也七手八脚地在摊子上支起了油布蓬帐,希望能抢在天黑之前再做上几笔买卖。
“咦?那是什么……好象哪家在出殡吧……”有眼尖的人忽然指着远处叫了起来:“可真够倒霉的,快过年了家里还死人。”
“噢,那是镇东头的徐家,大概是又死了儿子吧。”搭话的是药铺的伙计李定年,落雪天生意清淡,趁掌柜的歇午觉,他便溜到门前来扎堆凑热闹了。
——什么叫“又”死了儿子?这句话说得可真够古怪,立刻引起了人们的注意,横竖一时也没有去处,大家便围拢过来打探究竟。见身边已经围上了不少人,李定年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拉开了说大书的架势。
——徐家是本镇的首富……其实何止本镇,就是在整个咸阳城里,徐家的家势也是数一数二的,名下百多家米行、银楼、当铺、绸缎庄……毫不夸张地说,大街上差不多每三家买卖里,就有一家是徐家的产业。
可是这二十年来,徐老爷却几乎没有舒心过!
十多年前,还被人称为“少爷”的徐老爷新婚不久,头胎便得了一个儿子。徐家人丁向来单薄,这个孩子的诞生自然让徐家上上下下着实高兴了一阵。转眼孩子已经六岁,长得聪明灵秀,小小年纪已经读遍了家中的藏书。正当徐老爷准备重金延请名师就塾,要好好栽陪他的时候,孩子却忽然得了无药可医的痞病,徐老爷虽然有万贯家财,也救不了儿子性命,不到三个月,本来白胖可爱的孩子就已经瘦得皮包见骨,一命呜呼了。
徐老爷的悲痛可想而知,尤其徐家老太爷更是为此伤心得卧床不起。所幸没过多久少奶奶又有了身孕,十月期满,徐家再次喜获麟儿。
对于这个孩子,徐家上下自然更是爱得如珠如宝,说也怪,这个算起来其实排行第二的孩子和夭折的大儿长得一模一样,让徐老爷几乎有亡儿重生的感觉。就连开始学步的时间、第一句会说的话、饮食喜好……也都分毫不差。
这倒也罢了,坏就坏在,当他长到和早夭的哥哥一样年纪的时候,身上也出现了同样的病症,同样拖了三个多月,差不多也在同样的时辰咽了气。
这一次徐家老太爷、徐老爷、少奶奶同时躺倒在了床上,全亏忠心的老管家跑前跑后地张罗完了丧事。给孩子做头七的时候正逢年节,家家户户欢声笑语,徐家却是冷冷清清,过了一个比任何时候都要凄惨的新年。
隔了几个月,徐家少奶奶再次怀上了身孕,而当她产下婴儿的时候,徐家上下几乎都笑不出来了——活脱脱就是老大老二的翻版,难道旧事又将重演一遍?抱着这样的念头,徐老爷夫妇甚至都不敢和孩子太过亲近,谁知道这孩子哪天是不是也要离他们而去?
事实证明,他们的这种担心并不是多余的,同样长到六岁多上,相同的病症也降临到了老三头上。
二十年的光景,接连送走了三个儿子,而且,这一次死神带走的不仅仅是徐家小少爷——徐老太爷再也经受不住这沉重的打击,带着无比的遗憾和不甘一起离世了。
同时丧父失子的重大打击让徐老爷几乎精神失常,在守灵的时候,竟然不顾大家的阻拦,用斧子劈开棺木,将那具小小的尸体拖了出来。先是一斧头砍断了他的右臂,还不等人们从惊吓之中回过神来,徐老爷又用斧子划开了儿子的腹部,将那个痞块挑出来甩到了树叉上:“……不要再来哄我白欢喜……不要再来哄我白欢喜……”狂暴的怒骂声渐渐转为低泣,扔下斧子,徐老爷抱着孩子残缺的尸体痛哭起来……
“喔唷唷,好象你老兄亲眼所见一样!”见李定年说得活灵活现,有人忍不住出言讥讽。
“哎,这可不是我瞎说,不信你去徐家院子瞧瞧,那个痞块到现在还吊在老槐树上!”大约是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挑战,李定年的噪门顿时粗了起来。
“嘁,徐家的大院是你我走得进去的吗?”反对者嗤之以鼻。
“你是说我在骗人了喽!”李定年撸起了袖子。
眼看着一场闲聊就要升级为打斗,几个老成之人过来好说歹说,总算把架劝开了。不过稍后从这群人面前走过的徐家出殡队伍,又让李定年找到了新的依据:“看,徐老爷不在吧?听说他现在天天守在那痞块下面,没事就骂上一两个时辰。那个痞块上还长着口鼻眼耳,能动能听呢!真不知徐家上辈子做了什么孽,会遭这样的怪报应……”
这一次没有人回应,原来不知